我安全了?


    我小心翼翼地睜開雙眼,看見的第一個畫麵,是就在剛才還在瘋狂追殺我的那個男人的屍體——他側躺在冰涼的地麵上,尖刀丟在身邊,半個頭顱都碎裂開來了,露出了裏麵一塌糊塗的灰白色腦漿和紅白相間的骨肉。他的身體還在反射性地抽搐著,仿佛身體還沒反應過來這個人已經死亡的事實,而我身上則被潑到了一些鮮血和腦漿,甚至還留有一股令人惡心的餘溫,以及一股令人作嘔的刺鼻腥味。


    身後傳來了隱隱約約的火藥味,然後響起了一道金屬物體落地的聲音,循聲望去,是一枚掉到地上的黃澄澄的彈殼,和一雙大號黑色軍靴和灰色褲管。


    抬頭往上看,這才看清了剛才救我的人的全貌——是一個身材十分強壯的,黑色特種士兵打扮的男人,他將一把大口徑手槍從右手交到左手,再用右手摘掉了自己的黑色頭罩,露出一張成熟的,粗糙的,留著胡渣的,中年男性的麵孔。


    “三輪先生。”我難掩震驚。


    來者竟是雪緒的父親,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不對,他為什麽會是這個打扮,而且拿著一把手槍,還在這種時機突然殺出來?


    據我所知,他應該隻是一個普通的大企業高管而已啊。


    三輪先生平靜地說:“是我。”他伸出右手,不由分說地將我從地上拉了起來,“現在不是傻站在原地解釋的時候,跟我跑起來!”


    現實世界的敵人可不會像是漫畫一樣在我方說話的時候非常體貼地看著,我才站穩,遠處又有兩個紅色眼睛的殺人狂一言不發地殺了過來。三輪先生握住手槍,擺了個十分標準的射擊姿勢,旋即連續射出兩發子彈,隨著震耳欲聾的槍響,遠處那兩個殺人狂的腦子好像從頂樓摔至地麵的西瓜一樣逐個爆裂開來——這要是一般人,看見這一幕定然嚇得屎尿齊崩,然而那些殺人狂非但不怕,反而在目擊到這邊的駭人動靜之後,又有幾個殺人狂趕著投胎似地狂奔了過來。


    雖然剛才也看出來了,但這些殺人狂是真的置生死於度外,任前方是刀山火海也不怕。這種人即便赤手空拳也最可怕。


    現在城裏這種人有多少個?幾千,幾萬?幾十萬?甚至,甚至是……


    三輪先生看上去也知道射擊起不到理想的震懾作用,他連忙抓住我的胳膊,拉著我飛奔起來,同時不忘往後射擊幾槍,奪走了跑得最近的幾個殺人狂的行動力。


    他一邊跑,一邊大聲地問:“涼風同學,那東西在你身上嗎?”


    “東西,什麽東西?”我六神無主地反問。


    “那個……蛋,對,根據情報,應該長得像是蛋……那個紅色的蛋!”三輪先生扯著嗓子大喊。


    “您是說貝黑萊特?”我立即反應過來。


    “嗯?”三輪先生轉過頭,“貝黑萊特……那個東西是叫這個名字嗎?這在情報中倒是沒有提過,你把那東西拿出來給我看看……”他觀察著我的表情變化,又補充一句,“你放心,我沒有其他意思,隻是看看。”


    話雖如此,但是現在形勢比人強,就算我說不願意也沒用吧。


    我隻好把貝黑萊特拿出來,小心地捧在手上,免得在跑步的時候一不小心就丟出去——雖然我心裏確實有那麽一些想要裝成不小心的樣子把貝黑萊特丟進路邊的垃圾桶裏。


    三輪先生麵露慎重,看了數秒,這才點頭,“對,就是這個。”


    就在這時,前方又出現了幾個兇神惡煞的殺人狂,後方又有緊追不舍的追兵殺過來,我們已經無處可逃。


    三輪先生停止奔跑,冷哼一聲,說:“一群雜魚……雖然我也不過是個雜魚定位的小兵,但是怎麽能陷在你們這些連會不會思考都存疑的家夥的手裏?”


    話音未落,他就陡然抓住我的後領,好像抄起一瓶六百毫升裝的可樂一樣把我抄了起來。


    我還沒反應過來怎麽迴事,就聽耳畔響起一聲嘹亮的大吼。


    下一刻,我居然騰空了起來——


    是的,我被他拋出去了,我被他就這麽拋進了旁邊門戶敞開的家具店裏。


    人在真正極度驚恐的情況下是很難擠出力氣尖叫出來的,我隻能在腦子裏亂糟糟地尖叫一通,然後撞到家具店內部的黃色展品沙發上,順勢帶著沙發一起倒了下去。


    當我揉著疼痛無比的肩膀站起來之後,我看見三輪先生也心急火燎地衝進了家具店裏麵,緊接著,他居然使出一記下踢將我絆倒在地,然後他也跟著藏進展品沙發後,深蹲下來,突然伸出雙手捂住我的耳朵,同時用身體擋住了我看向外麵的視線。


    隨後外麵響起了一聲爆炸,險些把我的心髒都震出胸膛外,地麵也猛烈地震動起來。


    爆炸結束後,三輪先生悶哼一聲,捂著腰部艱難地站起來,而外麵的殺人狂則全部倒在地上,有的已經無法動彈,有的還勉強能動,卻隻能匍匐前行,但是即便如此,這些殺人狂也沒有發出一聲痛叫,這一幕本應該令人拍手叫快的畫麵,反而看得令人心寒。


    是炸彈,他用炸彈擺平了那些家夥……我意識到了這一點,隨即看向他的腰部,他受傷了,一塊黑色金屬碎片嵌進了他的右腰軟肉裏,血液將布料染成深色。


    原來剛才他之所以擋住我的視線,是在保護我,以免我被炸彈濺射出來的碎片傷害。


    以前在課堂上一個十分喜歡軍事知識的衝繩出身的女教師向我們隨口聊起過,很多手榴彈內部都會存放大量金屬破片,這樣在爆炸的時候破片濺射出去,會造成喪心病狂的殺傷力。


    “三輪先生,您沒事吧?”我擔心地問。


    “不用擔心,隻是皮肉傷。”三輪先生拔出碎片,又從後腰處取下一瓶噴霧,照著傷口胡亂噴了幾下,接著他將噴霧放迴原處,一腳將沙發踢迴正形,疲憊地坐了上去,“先在這裏躲一會兒吧,沒想到胃之儀式這麽快就開始了,早知如此,我應該向龍崎申請派幾支精銳隊伍過來接應你的,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胃之儀式?接應?”我一頭霧水,“龍崎是誰?”隨即不由得問,“這到底是怎麽迴事?三輪先生您為什麽會……”


    “難免你會摸不著東南西北,我當初知道這些超自然的事情的時候,也是懵得好長時間才緩過來。”三輪先生苦笑著說,“先說說我自己的事情吧,如你所見,我是一個超自然組織的成員,這個組織的名字叫黎明社,我是其中的……算是一個小隊長吧。不過因為我這次是秘密前來接應你的,所以我的小隊不在。”


    “黎明社……”我念著這個名字,又追問,“那麽,雪緒的事情,您也?”


    “我知道,真正的雪緒已經死了。”三輪先生難過地閉上眼睛,又睜開來,“我當初就是在調查與女兒相關的事情的過程中被黎明社邀請,然後加入其中,接受了一係列軍事訓練的。那個披著我女兒皮的魔鬼,不僅僅奪走了我的女兒的身體,還殺死了我的妻子……在黎明社裏也有很多像我這樣,被黑山羊教奪走了重要的人的複仇者……你知道黑山羊教嗎?”


    “我知道。”我點頭。


    “我等下再問你怎麽知道的,我先說自己了解的事情。”三輪先生說,“你剛才問了胃之儀式吧?所謂的胃之儀式,就是你現在看到的場麵——黑山羊教通過這個儀式向邪神獻祭了整座城市的人命,讓邪神滿足自己的某些訴求,而那些殺人狂則是儀式中出現的副產物。眼下黑山羊教所訴求的,就是以邪神之力為途徑,讓位於其他宇宙的主教降臨下來。”


    “主教降臨……”我想起了貝黑萊特提過的阿維埃爾。


    “黑山羊教掌握時空穿梭的技術,但是這種技術有著諸多限製,其中之一就是,主教級別的強者無法通過這個技術隨意降臨。”三輪先生說,“但是通過胃之儀式,就另當別論……”他看看我的口袋,說了下去,“按照龍崎的推測,這次降臨下來的主教,十有八九是‘阿維埃爾’,這個人是誰我之後跟你說,總而言之,阿維埃爾應該是衝著你口袋裏的蛋來的,他想要複活某個人物……嗬,至於某個人物是誰,我也之後再跟你說……”


    他繼續說,“先跟你說一下龍崎吧,龍崎就是……”


    突然,他的口袋裏傳出了聲音——“就是我。”


    “龍崎?”三輪先生一怔,從口袋裏拿出來一枚銀色金屬鈕扣。


    鈕扣繼續發出聲音,“三輪,把通信工具給她。”


    “是。”三輪先生照做,我謹慎地接過了鈕扣。


    “你好,涼風青葉。”龍崎說,“我是‘龍崎’,來自於黎明社。或許你還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在這裏出於節省時間,我就先長話短說——我們是黑山羊教的敵人,你的夥伴。”


    他這番介紹還真是“長話短說”,隨即他又說了下去,“那東西就在你的身上吧?不用特地拿出來給我看,你自己保管好。那東西會按照緣的順序移動,最終去到某個人的手裏,交給別人反而會出亂子。”


    我一知半解地點了點頭,“哦……”


    “先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父母已經被我方安全送出城了。”龍崎說。


    “真的嗎?”我精神一振。


    “沒必要騙你,他們可比你好找多了,所以找到的時間也比較早。”龍崎的聲音十分平靜,“涼風青葉,你之後就和三輪一起移動,到達市政廳頂樓這個位置,我會設法把你們從城裏轉移出來。”


    “難道要用直升機?”我順勢想到了這一點。


    “現在這座城市已經成了一處閉鎖空間,直升機是飛不進去也飛不出來的。”龍崎否認了我的想法,“至於是用什麽辦法,你到了位置就知道了。”


    “龍崎,那個蛋……”三輪先生正要說話。


    龍崎打斷了他,“不要在通信中聊太多關於那東西的信息,不然會被黑山羊教捕捉到你我的位置。”


    “好吧。”三輪先生閉嘴了。


    “我這邊先做準備,之後聯係。”說完,龍崎雷厲風行地結束了通信。


    我想把通信工具還給三輪先生,他擺擺手,示意我自己收下來。


    隨即,三輪先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站起來,接著說話,“走吧,不要讓龍崎久等了。”


    我們走出了家具店。


    外麵倒了一地殺人狂,頗有一些屍橫遍野的味道,我的神經到現在好歹也粗了不少,起碼沒有嘔吐出來。三輪先生用耳朵聽了聽周圍的動靜,正打算拉著我離開,但突然,他臉色一變,猛地將槍口指向不遠處的巷口,厲聲喝問:“什麽人!?”


    我也被嚇了一跳,連忙緊繃全身。


    隻見巷口處走出來了一個人,看上去是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穿著黑色警服,麵容不怒自威,好像是一個地位不低的警官。


    但是他的右肩不知為何受了傷,似乎被人拿刀子貫穿過。看眼神,他倒是不像那些殺人狂。


    “警察?”我低聲念著。


    “不對,這家夥是潛伏在本地警察中的黑山羊教信徒。”三輪先生冷冷地看著那個警察,“上午在舊城區率隊包圍寧海的人就是你吧。”


    警察好像本來打算裝作一般人接近我們,這時聞言,立即眼神一變,“你知道我?”


    “本來你潛伏得很好,但是誰讓你在上午做了這麽大的動作,不暴露也難。是因為寧海這個目標太誘人了嗎?還是因為胃之儀式啟動在即,你也不在乎自己暴露了?”三輪先生冷笑著問。


    “兩邊都是。”警察漠然地說,“那麽,現在你打算怎麽辦,你不會以為僅憑你一個訓練有素的普通人,就能從我的手中保護得好這個女孩吧。”


    說著,他單手虛托,周圍倒地的殺人狂的身上紛紛飛出大片大片的紅光,在他的正上方匯聚成光球,周圍也被光芒染成一片單調的血紅色。


    “那可難說……”三輪先生一邊虛張聲勢,一邊拉著我後退兩步,同時從口袋裏拿出一根注射器,內部的玻璃管猶如雙螺旋一般盛放著蔚藍色的神秘藥液。


    突然,他猛地下蹲,掀開井蓋,隨即將我推到了下麵。


    我猝不及防地落進下水道中,隻覺得又痛又臭,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聽上方傳來了三輪先生一聲“快逃”的大喊,緊接著又是一連串槍響和爆炸,大量落石從上方墜落下來,讓我不得不逃離原地。


    這種時候就算我想迴去也迴不去了,況且即便迴去了,除了拖後腿之外,我又能做什麽呢?我隻能咬咬牙,沿著下水道跑走。


    在黑漆漆的下水道中,我已經筋疲力盡,也不知道自己移動了多遠。我靠著牆壁休息起來,過了很長時間,我聽見遠處傳來了腳步聲,同時照明的光芒也在往這邊接近。


    我有些猶豫,自己是該立刻離開,還是該出聲詢問?不過我的猶豫很快就被消除了,那邊傳來了虛弱的聲音,“是我。”


    是三輪先生的聲音,我連忙趕了過去。


    繞過一個拐角,我看到了他——他靠著牆壁,握著手電筒,麵容憔悴,嘴角掛血,渾身重傷,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


    “三輪先生,您……”我連忙扶住了他。


    他搖搖頭,自己坐了下來,看看周圍,“這裏很不錯,嗯,很隱蔽,你之後就在這裏等待寧海吧……”他猛地咳出來一大口血,聲音越來越虛弱,“你放心吧,剛才那家夥已經被我做掉了,不用擔心他追過來,然後,嗯……以你口袋裏的蛋與寧海的緣之聯係,隻要你不動,那麽寧海八成就會自己找過來……當然,也有可能是你之後會遇到不得不動起來的狀況,然後碰到他……對了,我好像還沒跟你說過寧海的事情吧……”


    說到這裏,他的意識明顯出現了恍惚症狀。


    “我聽說過,好像是一個通緝犯,新聞裏說他是邪教徒領袖……”我不忍地看著他,想要為他做些什麽,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那隻是汙蔑。”三輪先生搖搖頭,片刻後,又說,“我已經要死了。”


    “三輪先生……”我手足無措。


    而他隻是笑笑,繼續說,“雖然很遺憾……沒能親手奪走那個操縱火焰的魔鬼的命,但是……臨死前,能夠救下女兒的朋友的命,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最後無法支撐身體,倒了下去,再也不動了。


    朋友的父親為了救我而死在了我的麵前,我卻隻能看著,這種悲傷,這種無力感,令我不禁流下了痛恨敵人,痛恨自己的淚水。


    我坐在這具屍體的身邊,抱著雙膝,一時間思緒紛飛。


    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遠處又傳來了腳步聲。


    就像是三輪先生說的一樣,來者是寧海,也就是“這個世界的貝黑萊特”,他在龍崎的指引下找到了我。


    我本以為這個世界的貝黑萊特會是一個更加滄桑的、邪惡的、冷酷的成年男性,卻沒想到是一個少年,雖然在冷酷上有些吻合,但是與我的想象卻有一些出入。起初我有些謹慎,但是龍崎也通過通信工具確認了他的身份。


    寧海與龍崎聊了幾句,隨即看向了我。


    “已經沒事了,有我在。”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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