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句話一說,想要表達的意思已經昭然若揭。看著前輩有所變化的眼神,我的心裏又是緊張又是羞恥,還有一股強烈的燙意爬上臉皮,恨不得立即低下頭顱,在地板上隨便找條縫隙猛地鑽進去躲藏起來。


    但這是很重要的時候,我不能被心中的怯意所俘虜,所以我硬是挺著脖子,直直地注視著前輩。


    “前輩……”我說了下去,“上次我對你說,我以前隻是一個普通的女生,之後才變成了驅魔人,其實這不是全部的事實。”


    前輩麵露詫異,但是沒有打斷我,而是繼續聽我說話。


    我停頓了三秒鍾,先是將心裏的波動悉數撫平,再讓自己的口吻變得平緩,然後開始說話。


    雖然接下來我要說的話,與我真正想要在此時此刻說的話關係不大,但我還是希望,在自己說出那句話之前,能夠盡可能地讓前輩多了解自己一些。


    我說:“我出生在這個國家的某處小鎮上……”


    ……


    我出生在這個國家的某處小鎮上,雖說是小鎮,卻也足夠先進,公共設施都一應俱全,人口也不少。從外表上來看,除了沒有多少高樓大廈,其他地方都與大城市的差別不大。


    田中家就紮根於那片土地上,世世代代都做驅魔人的工作。


    我的母親的本姓是源,嫁入田中家之後,就改姓田中了。我出生在田中家,自然也就叫田中鈴奈。按照家中的習俗,我會在成年後或者父親無力承擔工作後著手繼承驅魔人一職,因此我從小就在接觸驅魔人的知識。


    不過話又說迴來,雖然驅魔一族聽上去既神秘又威風,但是我平日裏的生活卻與一般人家沒什麽差別:父親在外工作,母親照顧家裏,逢年過節時會跟看似與一般人沒區別的叔叔阿姨們聚在一起吃飯,有時候還能拿到壓歲錢。其實這也不足為奇,因為即便算上那些平時見不著的親戚,我們田中一族的驅魔人也就三個,大多數親戚平時都對驅魔工作十分陌生,除了知曉這世上還有驅魔人,也就不再有別的特殊之處了,都是一群隨處可見的大人小孩。


    這些人都沒有成為驅魔人的前提條件,也就是“先成為靈能力者”,而我卻有覺醒靈能力的潛能。


    所以我一直都懷抱著一種好像使命感的心情,對於從事驅魔工作的父親也滿懷憧憬,認為與眾不同的驅魔人是十分帥氣的。


    我愛看漫畫和動畫,特別愛看那些現代背景的超能力題材的故事,總是會情不自禁地將那些帥氣的戰鬥畫麵與自己的未來對照在一起,憧憬日漸升溫。可隨著歲數增加,我也逐漸地意識到了,現實與故事不一樣,故事中的主人公可以有驚無險地戰鬥,但是現實中的驅魔人們卻總是真正地與死亡相伴,一不小心就會失足跌入深淵。


    念及此處,我本來早已習慣父親的早出晚歸,後來卻逐漸對此不安了起來,也開始理解了母親為什麽偶爾會孤零零地坐在客廳裏,望著一成不變的玄關麵露擔心之色。


    父親從未想過辭掉這份工作,想來母親也對他抱怨過很多遍了,不過從父親仍然是驅魔人這一點來看,這種抱怨肯定是沒能得逞的。坦白說,我也早已習慣了父親是驅魔人這一點,如果他不是驅魔人了,那我反而才是無法想象。有一天他得知了我的擔心,也隻是在出門前摸摸我的頭頂,說:“別擔心,我是不會丟下你和千草的。”之後像是隨處可見的上班族一般非常自然地推門而出,又在晚飯時間非常自然地推門而入。


    我也自然而然地習慣了這種自然,雖然偶爾會想父親會不會哪天突然不再“推門而入”了,但是就好像我無法想象父親不是驅魔人一樣,我也無法想象父親哪天會迴不來。盡管理性上是知曉這種幾率必然存在的,可感性上卻總是描繪不了。


    直到某一天,玄關處真的不再突然作聲了,放在客廳裏的飯菜也就這麽順勢涼掉了。


    隔了三天,我才聽說父親的遺體在隔壁小鎮的角落裏被發現了。其實被發現的時間是更早的,之所以會隔三天,是因為遺體死相太慘烈,光是確認和認領就延遲了不少時間。


    後來親戚們參加了父親的悼念儀式,我也在那兒最後一次看見了父親的臉。也是多虧了入殮師的高超技術,當我目睹到他的時候,他的遺容被精心修整得猶如生前一般,完全看不出事先聽說的“死相慘烈”。不過母親卻是在那天看見過父親的真實死相的。之後有親戚過來跟我說“等你接手工作之後……”的時候,母親怒氣衝衝地走過來給了那人一巴掌,這怒氣裏麵可能也包含了對那天所見畫麵的恐懼。


    一周後,母親帶我乘機飛往中國,很大一方麵是為了逃避少數頑固老人對我的唆使。


    她不希望我成為驅魔人,或許她對早已是驅魔人的父親無可奈何,可我還沒有成為驅魔人,所以她大約覺得我還“有救”。


    可我還沒有忘記自己心中的憧憬,我從小就夢想著成為驅魔人,甚至還在心中某處想,我就是為了成為驅魔人才出生的——家裏那些頑固老人估計也是這麽想的。要是母親知道我與他們的想法如此默契,搞不好會大跌眼鏡。


    到達中國的不久後,我就覺醒了靈能力,同時經過一番功夫,私底下聯絡到了所在城市的中介人,從此成為了一名兼職驅魔人。


    在這個過程中,我經曆了一些危險的事件、結識了學姐,並且對驅魔工作的危險性有了更深的認識。不過即便如此,我也不覺得成為驅魔人是錯誤的選擇。我難以解釋自己為什麽會對成為驅魔人有這麽深的執念,不過還是那句話,就好像我無法想象父親不是驅魔人,我也無法想象自己沒有成為驅魔人的未來。


    對,怎麽說呢……我給不出自己成為驅魔人的理由。因為我從懂事時就總是注視著身為驅魔人的父親的背影,總是滿懷憧憬地翻閱相似題材的漫畫書,總是在臨睡前幻想成為驅魔人之後的未來,總是聽別人說“等你成為了驅魔人……”的事情,所以對我來說,“成為驅魔人”,就跟“孩子會長大”一樣理所當然。因此我成為驅魔人不需要理由,反過來說,“不成為驅魔人”反而才是需要理由的。


    當我熟悉了這份工作之後,有一天,中介人為我介紹了一單委托,內容是協助某個靈能力者,修複某座森林中的封印。


    因為委托地點是在外地,我又恰巧在聊天室中看見網友們說要前往那裏探險,所以我就以“參加這個旅遊”為借口,瞞著母親去了那地方。


    去了才發現,前輩居然也混在了那夥旅遊隊伍裏。


    我想辦法勸說隊伍不要去森林,隊伍也答應了。可後來我卻又在森林中碰見了迴心轉意的他們,隻好幫助他們迴避危險。途中隊伍不可避免地死了人,同時我也發現了前輩居然也是靈能力者的驚人真相。


    不過這是我的委托,前輩是局外人,我不可以將他卷入進去。因此在與委托人“屋主”匯合之後,我拜托了屋主給予他們離開這裏的特殊道具,之後就跟著屋主去了封印所在的洞窟中。


    然而我沒料到,屋主居然想要殺我,要用我和其他死者的血解開妖魔的封印。


    我無法對抗那身負強大靈力的屋主,被她擊飛了出去。接著,屋主走向了我,右手呈刀狀,一擊向我的頭顱劈來。


    死亡的陰影將我徹底籠罩。我已經動彈不得,既無法抵擋、也逃避不了這近在咫尺的殺機,恐怕這就是我人生中的最後一幕了。


    是的,我早已明白。身為驅魔人,就是這麽一迴事,不知道何時會死在誰都不知道的角落裏。生前固然可以璀璨綻放,死後卻不比林間動物的糞便好到哪裏去。隻是不知道,這次我死掉了,母親要過多少天才會發現我的屍體呢?這裏的入殮師,能不能把我的屍體也修整得幹幹淨淨呢?


    還是說,我就連屍體都迴不到母親那兒呢……


    突然,一道身影出現在了我與屋主的中間。


    刀光一閃。


    砰!


    屋主被攻擊得快速倒退出去,雙足在地麵上硬生生地碾出了兩條拖痕,同時還濺了一地的血跡。


    那道身影把刀一揮,順勢就將刀上鮮血唰地甩到了一邊。


    “前輩?”我吃驚得瞪大了雙眼。


    前輩背對著我,頭也不迴地問:“你還好嗎?”


    “我還好……”我下意識地迴答,“但是,前輩你不是已經……”


    “我本來是打算離開的。”他平靜地打斷了我,“但是後來想了想,這事盡管與我無關,可我果然還是不能丟下你。”


    這句話好像挑動了我心中的某處記憶,但是我顧不及仔細迴憶,隻是瞪大雙眼看著眼前這道挺得筆直的背影。


    不遠處,屋主站直了身子,怒極反笑:“就憑你也想要阻止我,斷絕我的願望?”


    前輩諷刺地冷笑一聲,說:“雖然不知道你是何方神聖,但是你竟敢傷害我可愛的後輩?你在她的皮膚上留下的傷口,我定會百倍還之。不過……”他忽然收起笑容,握緊了右手的長刀,緩步走向屋主,“說實話,在你這種廢物的身上浪費幾百刀的時間還是太不值得了,我不如就利索一些,將你大卸八塊吧。”


    屋主瘋狂大笑起來,隨即咆哮:“大言不慚!”


    前輩不再說話,隻是冷漠地舉起長刀,隨即猶如剛猛的炮彈一般彈射而出;而對麵,屋主也猛地爆發出來了無與倫比的高速,仿佛狡猾的毒蛇一般蜿蜒而至。


    這一刻,洞窟空間變成了兩頭怪獸廝殺的戰場。


    ……


    不久之後,前輩戰勝了屋主,並且與我一起迴到了雲海市。


    每當迴憶那時的場景,我都會覺得心跳加速,臉皮發燙,難以從迴憶中抽出思緒。我意識到,自己很可能是喜歡上前輩了。


    但是我不確信,這到底是真的喜歡,還是基於吊橋效應的一時的激情?


    因此,我沒有著急表露自己的心意,而是故意騰出了一段時間,好讓自己冷靜下來,以確認自己是否真的動心了。


    然而無論過去多長時間,每當迴憶那時,心跳加速的感覺都沒有減弱,仿佛就連“迴憶”這個行為都成為了一種能夠加速心跳的開關,又或者是那段記憶本身就有著某種異乎尋常的魔力,讓我難以自持。


    這麽不冷靜,真是不像自己,但說不定這就是戀愛了。我過去在漫畫裏也常常看到這種突如其來的感情,還在心中嘲笑過,卻不料現在風水輪流轉,自己居然表現得還不如某些漫畫角色。隻是既然事情都發生了,那也沒辦法了。


    所以今晚,趁著這次旅遊,趁著眼下這兩人獨處的時機,我鼓起十分的勇氣,說出了自己的心意。


    前輩啞然地看著我,一臉始料未及的表情。


    我按了按快要讓心髒跳出來的胸口,接著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從裏麵拿出了白天時買的禮物,一支被裝在黑色盒子裏的昂貴鋼筆。最後我迴到走廊上,將禮物盒遞向前輩,緊張地說出了自己的表白:“前輩,我喜歡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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