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收到短信,再被黑暗侵吞意識,然後意識蘇醒。這是我的第九次劇本,我已經對這套流程熟悉到了提不起絲毫新奇感的地步。


    醒來之後,我所處的地方已經不再是雲海高中的學生食堂,而是一處陌生的環境。


    我立刻掃視周圍,確認自己的身邊有無威脅。


    此刻,我正站在一條走廊上麵。


    這個地方看上去像是高檔次酒店的走廊,寬度剛剛好能夠放進來一輛汽車,地板上鋪著鮮豔嶄新的紅色地毯,兩邊是用油漆塗成淡黃色的牆壁,每過五步就有一扇酒紅色的木質門扉,每扇門之間都有一台造型精美的現代風銀色壁燈掛在牆麵上,有一股簡約卻豪華的味道撲麵而來。即使是隻看一眼,也能夠讓人覺得這裏肯定是富人出入的場所。


    但怪異的是,這裏明明是室內場所,空氣中卻飄蕩著白色的霧氣,像是清晨的霧,能見度大約有二三十米。


    是的,二三十米……


    我之所以能夠得出這個判斷,自然是因為,這一條走廊的長度不止二三十米。


    無論是往前看,還是往後看,我都望不見走廊的盡頭,目光隻能止於遠處白霧的遮蔽,這不由得令我產生了一種不切實際的錯覺:這走廊其實是一條無止盡的直線,而我則站在這條直線的某一段上,不管走多久都不可能走到盡頭。


    當然,這種走廊在現實中是不存在的,但是室內場所會有迷霧卻依舊是不容置疑的異常。


    我沒有在這裏看見自己之外的人或活物,也沒有發現能夠立即辨識出來的危險,好像這個地方隻有我一個人,除了霧氣之外就沒有其他異常之處。不過我仍然沒有放鬆警惕,而是把觀察時間延長了十幾秒鍾,不放過任何一處小細節,在第二次確認沒有危險之後,這才暫時地放下了對周圍的巡視,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這一次,我的衣服被換成了一件墨綠色的短袖襯衫和一條黑色的運動中褲,鞋子被換成了灰色的運動鞋,像是一個隨處可見的都市男孩的穿著。


    檢查一遍褲子口袋,裏麵放著黑色手機,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我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當前的指令:


    “前往村落。”


    村落這個詞可與眼下的環境格格不入。我姑且記住了這條指令,然後將界麵切換到了聯係人名單。


    這一次的隊友還是隻有一個,名字叫“牧瀨紅莉棲”,看上去應該是女性的日本人。


    不過“紅莉棲”這個名字,與青葉、響子、結衣這些簡單的名字比較起來,說實話有些難懂,不知道是不是我不熟悉日本文化的緣故。


    我對著屏幕點擊了一下,試著聯係這個人。


    但是,屏幕卻沒有切換到聯係界麵去,就好像卡住了一樣,不對我的點擊作出反應。


    又試了幾遍,屏幕還是沒有變化。


    我不由得疑惑了起來,黑色手機居然會對我的操作不作迴應,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以前別說是見過了,連聽說都沒有聽說過。我懷疑它是卡住了,可又有些難以置信,要知道黑色手機可是那個神通廣大的守秘人發給調查員的工具,丟也丟不掉,打也打不壞,到底是什麽力量,才會使得它出現故障?


    是因為守秘人對這次劇本作出了某種限製,讓我不可以聯係隊友嗎?


    還是說我所處的奇怪環境,有著一股就連黑色手機也不能安之若素的超自然力量?


    我試著退出聯係人名單的界麵,這次成功了。然後我又切迴聯係人名單,再試著聯係隊友,卻還是失敗。看起來,聯係隊友之外的操作都是行得通的,這個發現,讓我加大了心中對“守秘人作出了限製”的推測的比重。


    繼續瞎想也無濟於事。我收起了黑色手機,謹慎地邁出腳步,打算探查附近的情形。


    然而,下一刻……我這一步隻是邁出去了一半,就感覺到腳尖突然啪地踢倒了什麽堅硬沉重的物品。


    我立刻後退三步,低頭觀察。


    被我踢倒的是一個木質外殼的老式家用錄音機,體積相當於一條小型犬。可能是我剛才的動作觸發了它的開關,它的內部忽然放出了一道既疲憊又嘶啞的男孩嗓音:“最近,我一直在做夢,可怕的噩夢……”


    我警覺了起來。剛才我不是沒有注意過自己的跟前,我能夠確信自己沒有看見它,它是突然出現的。盡管我沒有從它那邊感覺到危險傳來,可它的突然出現卻足夠令人不安。


    嘶啞的嗓音繼續在寂靜的走廊上迴蕩:“在噩夢中,我總是會出現在各式各樣的地方……學校、家、街道、爸爸的公司、酒店的大堂……”


    “我總是獨自一人。”


    “總是會忘記自己正在做夢,害怕地四處亂走。”


    “然後,我總是會碰到……戴麵具的人。”


    錄音機裏麵的話語講到這裏,我冷不丁地感受到,身後傳來了一股針刺般的危險感。


    我立刻轉身看去,隻見在二三十米外的走廊深處,一小塊模糊的黑斑浮現在迷霧上,足音由遠至近地響了起來,而黑斑則隨著足音的接近而擴大。隻過了一小會兒,黑斑就循序漸進地擴大成了黑色的人影,並且即將脫離迷霧遮蔽。


    我後退了數步,讓那台詭異出現的錄音機能夠一直處於自己的視野中,同時警惕地審視著那道人影。


    沒過多久,人影就現身而出。


    那是一個如錄音中所說的,戴著麵具的人。


    這個人應該是一名男性,身高大約在一米八左右,體型較瘦,穿著得體的黑色西服,裏麵是整潔的白色襯衫,踩著程亮的黑色皮鞋,就好像是一個成功的社會精英,隻是麵部卻突兀地戴著一副白色的全覆式麵具,散發出來一股怪誕的味道。


    麵具表麵沒有眼洞,沒有花紋,宛如一張幹淨的白紙。


    我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正在做夢。


    當然……我並沒有被嚇得神誌不清,隻是作出了簡單的聯想而已。


    錄音機裏麵的男孩聲音提到,他總是在夢中遇到麵具人。現在我已經遇到麵具人了,那麽像是“自己正在夢中”的設想,也就不難得出了。


    隻不過,這隻是一個小小的設想,我不可能抱著因為是夢所以冒險也沒關係的想法麵對眼下的處境。況且哪怕是做夢,也不代表我可以肆意妄為。夢中死亡等於現實死亡的情節在許多虛構故事中都有涉及。這個地方既然是我進入劇本的初始地點,那麽縱使是夢,也絕不是正常的夢。


    麵具人緩慢地渡步而來,針刺般的危險感也在緩慢地增強,我的心中萌生了退意:我並沒有必須要與其戰鬥的理由,也對危險的戰鬥不感興趣。能夠避免的話,自然是避免為上。


    “你能聽懂我說話嗎?”我對他問。


    他沉默以對,隻是一味地縮短我們之間的距離。


    我無法從他的身上感應到氣息,他也許是一種人形的靈異。如果是能夠遮蔽氣息的活人,那也不必現身之後還繼續遮蔽氣息。


    錄音機停頓了一會兒,在我話音落下之後,就緊接著繼續說話:“我害怕他。”


    “雖然他是在無人的夢中唯一會出現的人,但是我一看見他,就覺得遍體生寒,無法控製逃跑的衝動。”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逃,不過……那畢竟是夢,夢總是沒有邏輯的,做夢的人也總是會浮現出來莫名其妙的念頭,不是嗎?”


    “但是……就好像噩夢中出現的怪物總是能夠輕易找到藏起來的做夢人一樣,我也總是逃脫不掉。”


    “無論我逃到哪裏,麵具人都能夠出現在我的麵前,然後……”


    “將我殺死。”


    下一瞬間。


    才走到我的十多米外的麵具人,陡然占據了我的大部分視野——他來到了我的麵前半米內。與此同時,我感到自己的胸膛傳來了一陣強烈無比的劇痛。


    我低頭看去,隻見麵具人已經伸出了胳膊,將我的胸膛打了個對穿。一切都好像發生在我的意識來不及關注的刹那中,又像是從他來到我的麵前到他給我致命一擊的時間都被刪除了。我隻能被動地接受這個事實,改變不了這個下場。


    但是……


    隻要,用特權修複的話……


    我伸出左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同時抬起右拳,想要先以牙還牙地狠狠給他一擊。


    可緊接著,我感到自己的左手陡然一空,麵前的他消失不見。下一刻,我突然不受控製地騰飛了起來,眼中的世界快速翻滾,頸部以下的觸覺都消失不見了。


    在天翻地覆的世界中,我驚鴻一瞥地看見了一具穿著墨綠襯衫的無首屍體,以及站在屍體後麵的麵具人。


    而在走廊兩頭深處的迷霧中,更多的黑色身影接二連三地浮現了出來……


    視野轉入死寂的黑暗。


    ……


    我猛地睜開雙眼,接著發現自己正坐在一輛汽車的後排,而車子正不緊不慢地行駛在一片鬱鬱蔥蔥的森林中間。


    此時好像是正午時段,天空飄著棉絮般的白雲,藍色占據天空的多數,明亮的陽光通過茂密的枝葉支離破碎地照射下來。周圍長滿了綠色的植物和樹,遠處有鳥群振翅的動靜響起來,車子行駛的路麵是一條向前蜿蜒延伸的黃土小徑,既狹窄又凹凸不平,讓車體屢屢震動。


    不大的車廂中坐滿了人,前排有兩人,後排有三人。我在後排的左邊,右邊是兩個女人,前排坐著的是兩個男人。


    我沒死?


    剛才的種種,果然都是噩夢?


    我短暫地呆了一下,心有餘悸的感覺湧上胸口。


    “抱歉,把你弄醒了。”駕駛席上的男人好像通過後視鏡注意到了我的蘇醒,“但是沒辦法,這路就是這麽抖。可以的話,我也不想挑這種路走。”


    “這裏是?”我一邊壓下情緒提出問題,一邊看前排的後視鏡。


    鏡麵中照出了駕駛者的外表:一個金色短發的俊朗青年,穿著幹淨的白色運動服。


    斜對麵的副駕駛席則坐著一個黑色皮膚的壯漢,頭皮裸露在外,強壯得像是常勝不敗的黑人拳擊手。因為背對著我,所以我看不見他的正臉。


    我身邊的兩個女人,緊挨著我的是一個栗色長發的年輕女子,看年紀應該是高中生或大學生;另一個女人的年紀也是差不多,隻是頭發是金色的,腦袋歪在一邊,好像是正在睡眠。


    “這裏是近道。”金發青年歎息著說,“因為公路在施工,所以我們就隻能抄這條近道迴家了。”


    “大約還要再過半小時才能離開這片森林。”黑人壯漢用低沉的聲線補充了一句。


    “原來如此。”我其實還是一頭霧水,不過至少知道了他們和這個世界的寧海是一夥的,如今已經搞定了某些事,正在返程中。


    一邊迴話,我一邊還在檢查自己的狀態。


    衣服還是剛才噩夢中的那一身,口袋裏多出了一個錢包和一款翻蓋手機,黑色手機也還在。


    胸膛的傷口蕩然無存,隻有若有若無的幻痛殘留著。


    陡然,我察覺到了一個不容忽視的異常:我感覺不到自己的靈力了。


    我就好像變迴了反轉世界劇本之前的自己,習以為常的靈力統統消失了,不過念力還能正常發揮。我試著用念力拔掉了窗外的一叢雜草,效果與發動過程都沒有任何異常。隨即,我還用念力隱蔽地切開了自己的手指皮膚,再用才獲得的祝福特權將其瞬間治愈完畢,可見特權也能夠正常運作。


    不過……為什麽我會感覺不到自己的靈力?


    是守秘人在限製我嗎?還是有著其他未知的因素?


    我仔細迴想了一遍,隨即發覺到,我的靈力,其實在噩夢中就已經是無法使用的狀態了。


    但是,現在迴憶起來,噩夢中的我好像陷入了某種難以言喻的狀態:就和絕大多數做夢的人一樣,夢中的自己往往無法全麵而清晰地思考。雖然當時的我覺得自己的思考十分清楚,但是隻有在真正清楚的現在,我才能意識到一些問題,比如說當時的我完全沒有對天花板觀察過哪怕一眼,也沒有在發現身後有敵人之後留意前方是否也有敵人出沒,更沒有在錄音機播放的期間想到自己可以立馬撤退——盡管當時的我是因為對錄音好奇而駐足的,可我完全可以抱起錄音機離開,這一點我卻沒有去想。


    我甚至連走進走廊兩邊的房間裏的念頭都沒有動過,一下都沒有。


    就算那是在做夢,就算做夢的人往往不能夠真正清醒地思考,我也覺得自己有些丟臉。


    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現在先冷靜下來,看看守秘人給我的指令是什麽——畢竟夢中看過的指令不能作數。


    我拿出了黑色手機。


    就在這時,緊挨著我的年輕女子忽然小聲地向我搭話:“你是寧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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