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將半個手掌刺進城主的胸膛裏麵,我成功地在他的內部發動了影子球特權。這個特權最多隻能使用五次,這一次就是最後一次了。我的攻擊就相當於在他的內部埋進去了一包烈性炸藥,再結實的肉體也無法承受它的爆炸,而此刻,我閉上雙眼,毫不遲疑地按下了心中的起爆開關。


    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爆炸轟然響起。


    衝擊波像是烈風吹跑塵埃一般震散了我的意識,將我拋進了無法思考的空白。


    迴過神來的時候,我正仰倒在距離爆炸中心有五六米的地方,身體內外無處不痛,麵部好像也皮開肉綻了。我想用右手摸摸自己的臉,可右臂卻早已斷掉,然後我抬起左手,卻又發現左腕以上的部分都不翼而飛,隻剩下一個正在不停湧血的醜陋斷口。看起來是剛才的爆炸讓我的左手也炸裂了,臨時勉強凝聚的左手甲固然能夠發揮蠻力,可卻不足以抵禦那強烈的爆炸。從我還沒失血過多而死這一點來看,我的昏迷應該十分短暫才對。


    我翻過身體,用左肘壓住浸滿血泊的地板,配合念力支撐,試著讓自己站起來。


    僅僅是這個站起來的動作就讓我覺得十分艱難,形成阻礙的不止是身體的殘疾和重傷,更有遍布全身的劇痛,意識也因為大出血而昏昏沉沉的,連念力都難以控製起來。種種不利令我失敗了兩次,可我終究還是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在這個過程中,盡管意識有些遲鈍,可腦子裏的一個想法卻正在逐漸地明確。


    他還活著嗎?我很擔心他已經死了。雖然我本來就是想要殺死他的,但是我希望,他如果要死,那至少也要聽見我的迴答之後再死。


    我困難地唿吸著空氣,觀察周圍,然後在右邊十多米外的地板上找到了他。


    他的樣子可比我淒慘多了,整個人隻剩下了胸膛以上的部分,可以直接從巨大的剖麵中看見他的內髒和止不住流瀉的血漿,但不可思議的是,他居然沒有死亡,剖麵還在長出細小的粉嫩肉芽,仿佛還能繼續修複。不過這種修複好像僅僅是封閉創口的程度,並沒有憑空長出失去的血肉的傾向。或許即使是他也做不到斷肢再生級別的修複,先前修複斷臂也是,隻是把斷臂接續起來,而不是重新把斷臂長出來。


    胸膛以下的身體部分就掉在他和我的中間,雖然還有痙攣的動作,但是因為失去了腦的控製,所以也做不出像樣的動作。其實這兩個身體部件的中間還有部分血肉,隻是都被爆炸粉碎,落在了周圍一帶,因此即使將兩者放到一起,也做不到完整地拚接。


    他已經失去了太多的血液,氣息也在快速地跌落,哪怕他此時表現出來了強韌的生命力,也無法挽迴必然到來的死局。


    他死定了。


    但是,我的身體也離死不遠了。


    我緩慢地向他走去。


    口袋中,黑色手機震動了一下,應該是守秘人發送了通關短信,但是我沒有把注意力放到這上麵。我走到了距離他有五米的地方,然後就謹慎地停止了前進,看向他的臉。他正出神地仰視天花板,沒有流露出來怨懟或恐懼的情緒。我一時間搜腸刮肚找不出好的開場白,就隻好說:“你輸了。”


    “嗯,你贏了……”他平靜地閉上雙眼,“剛才那是影子球嗎?這個法術按理說是無法在其他靈能力者的身體內部形成的,但是……算了,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追究的。”


    他所指出的不合理,很可能就是影子球在身為法術時和身為特權時的差異所在了。我也沒有向他解釋的意思,接著說:“剛才你說……我遲早會成為你,遲早會在放縱與謹守之間,選擇前者。”


    “看你的樣子,你已經想到與我不一樣的答案了嗎?”他問。


    “是的。”我點點頭,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一直擔心,我心中壓抑的欲望,會不會變成我未來淪為邪惡的伏筆,但是現在,我決定不再一味地拒絕它,而是將它當成無時無刻警示自己的懸頂之劍,好讓我看清不顧一切放縱的末路,以及那些值得珍惜的美好事物。就算隻是為了不成為你,我也會一直銘記這件事情。”


    “聽上去真是漂亮,這就是你找到的答案?”他無趣地說,“那麽,如果讓你以殺死夥伴為代價換得一命,你會做嗎?”


    “我不能保證自己會做或不會做,但是我想說……不會。”我緩慢地編織著自己的語言,“同樣一件事情,說和做難度是不一樣的,紙上得來終覺淺,這我明白……哪怕我這種人振振有詞地表達自己想要變成那種樣子,也不會有誰願意相信,連我本人都不敢相信自己能夠順利地變成剛才說的樣子。”


    “那你對我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他看了我一眼。


    “因為如果連說都說不出來,那就真的到此為止了。”我說,“我不打算對每個人都重複一遍這些漂亮話,但是唯獨對你……我覺得有必要說一遍,或者說做個了斷。”


    他微微一怔,接著沉默了一會兒,這才開始說話。


    “嗯,你說得對……我以前也是像你這麽想的,雖然我因為舊事而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但我還是要說……你是正確的。”他說,“畢竟……無論吃喝再多的美食,享受再多的女人,哪怕是用上毒品,內心的空洞也是永遠無法被填補的,隻會越來越空虛而已……”


    “既然你都明白,那麽你也應該知道,就算你前往新世界,占據了那邊的美好事物,你也……”


    說到這裏,一股更加劇烈的眩暈感湧上我的心頭,視野變得昏暗,失血量已經十分恐怖。我連站都站不穩,索性就坐到地上,異常難受地壓住自己的額頭。而在我的麵前,他則帶著少許的悵然說:“是啊……根本毫無意義。”


    我勉強平複了自己的異常,隨即看向了他。他雙眼無神,咬字不清,估計意識也模糊了。以他的生命力能堅持到現在倒是不足為奇,反而是我頑強得有些不可思議,不知道其他的靈能力者是不是也能在大出血的前提下長時間維持意識清醒。我一邊支撐著,一邊思索他的話,問:“難道,你其實不打算前往新世界,你的真實目的……是複活青葉?”


    本來我認為他的目的不可能是複活青葉,是因為隻會詛咒的他應該無法複活死者,但是既然他能夠活用詛咒反麵的祝福之力,那麽這個推理的前提就不成立了。祝福是帶來增益的力量,以他的祝福法術,再加上十萬人份的遺血,說不定真的可以複活死者。


    曾經有人對我說過,想要複活死者,要麽需要滿足苛刻的條件,要麽需要極其強大的力量。


    他沒有否認我的推測,嗯了一聲。


    “但是,就算你複活了她,可要是她知道了你在複活她的時候所犧牲的人口……”我停頓了一下,又說,“而且,以你這怨毒纏身的狀態,她也無法在你身邊生活。”


    “我當然不會對她說出實情,而且……我也不打算與她生活在一起。在複活她之後,我會前往黑山羊教的總部,搶奪他們製造出來的能夠穿梭時空的‘門’,然後和她一起前往新世界,再與她道別……”他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口吻十分沉靜,“我已經不想她陪伴在我的身邊了,我隻是希望……她能夠活著,能夠活下去,能夠幸福地……我可以一直待在黑暗之中,但是她應該幸福地生活在有光的地方……”


    他的聲音越來越含糊,氣息越來越虛弱,接著又說:“還有……你剛才說,沒有人會相信你的漂亮話……其實你說錯了,有一個人會相信你的……”


    “是誰?”我壓不住自己的眩暈感,視野再次變得昏暗。


    “我做了一個夢……”他仿佛神遊物外,含糊不清地說,“夢中,我有時是遇難者、有時是特工、有時是武士、有時是……我遇見了一個紅發有角的女孩,夢中的我對她許下了承諾,我沒能踐行下去……但是重逢的時候,她說願意再次相信相同的承諾,她絕對不會放棄與夢中的我再次重逢……”


    雖然十分昏沉,但是我依舊控製不了自己的吃驚:“你……”


    “……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他緩慢地說,“你不應該那麽猶豫的。”


    我不由得沉默了下來。他提到的女孩,無疑是指鈴奈,而他既然能夠夢見我的過去,就像是我能夠夢見他的過去一樣,那就意味著……他其實知道我是調查員,並且也知道在河狸市事件中與青葉共患難的人不是他而是我,很可能也知道他對青葉最初的感情並不是真實的記憶……


    但是我在他的臉上找不出動搖,就好像,那些都隻是十分瑣碎的小事而已。


    這讓我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迴應,隻能沉默地接受他的話語。


    他的嘴角扯動了一下,像是準備嘲笑什麽,但是他終究沒有說出來,麵部定格在了這個扯動嘴角的表情上。


    他死了。


    我也終於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視野中的光線越來越少,意識逐漸遠去。


    身後傳來了亂七八糟的腳步聲,好像有八九個人到了這個地方,不清不楚的對話聲在耳畔起起伏伏。然後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被誰抱了起來,有人在大聲喊叫我的名字,好像是詹妮弗。幾個人在身邊走動著,影影綽綽,其中一道隱約的女性身影走到了城主屍體的麵前,跪倒在地,依稀有悲傷的抽泣聲響了起來,但是聽不清晰。


    那是……雪緒嗎?


    思考變得支離破碎,無法形成連續的思考,隻能沉默地傾聽她的抽泣聲。


    但是沒過多久,就連這聲音都遙遠得再也聽不見了。


    隻覺得意識被黑暗的浪花打濕,沉甸甸地掉進了沒有光線的海底。


    ……


    二人的寧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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