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燈光下方,言峰麵帶微笑地注視著我,他的雙手連帶袖管都沾滿了粘稠的血腥,身後是倒在血泊中的研究人員屍體,血珠沿著他下垂的指尖往下滴落,啪嗒啪嗒地掉進血泊。雖然他正在微笑,但是我卻無法從他的笑容中找出哪怕一點點的正麵要素,仿佛這笑容是用燒得滾燙的刀子在奶酪上硬生生切割出來的,有著一股令人發自內心感到不舒服的詭異味道。


    從他意味深長的目光中,我感受到了十分明確的惡意。在我的經驗中,如果對手沒有將自己放在敵對的立場上,那麽是肯定不會放出如此明確的惡意的。


    換而言之,他已經把我當成敵人看待了。


    到底是什麽理由,才會讓一度消失的他選擇站到我的對立麵?我一邊思考,一邊站在原地審視他的動作,防備他可能會發起的攻擊。


    他好像想要接近我,卻又打住了前進的勢頭,對我說:“本來打算裝成夥伴的樣子接近你,然後把你解決掉,但是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估計已經看出來我的意圖了吧。”


    “在說這種話之前,不如先照照鏡子,看一看自己的臉上寫了什麽。”我先是諷刺了他一句,然後問,“為什麽你會在這個地方?你之前都在做些什麽?”


    他沒有立即迴答我的問題,隻是先抬起雙手重重一抖,附著在手掌上的血腥居然隨著這個動作一下子就被甩得一幹二淨。這不是超自然力量,而是某種高深的運勁技巧,武術的領域。接著他才說:“沒什麽,隻是當你們還在外部待機的時候,我先一步進入了這個地方,打算與城主見上一麵。”


    “見他?”我問,“你有什麽企圖?”


    “別把事情想得那麽複雜,我隻是不想要繼續在希望殘黨那邊待下去了而已,雖然你們那邊其實也很有意思,但是相比起城主的陣營,以及他接下來打算做的事情,你們那邊就遜色了不少。”他說,“隻不過……說來遺憾,盡管我進入這裏的時間比起你們要早不少,可終究還是吃了情報不足的虧,沒想到在這研究設施的地下一層會有這種強度的靈異地帶,我直到現在都沒能順利地走到城主的麵前……這樣一來,合作一事自然也無從談起了。”


    他迴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研究人員屍體,“據這裏的人的說法,這好像是因為城主受到了諸多死者的詛咒,這些靈異都是自強烈的詛咒中誕生的……真是令人顫抖,到底要親手製造多少場悲劇,才能匯聚出來如此殘酷的光景?”


    說到最後,他的嗓音也顫抖了起來,但是他好像沒有害怕,反而透露出來了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狂熱。


    我忽然覺得,或許這才是真正的他,這就是他的真麵目。與他現在這真情流露的態度相比較,過去那張刻板肅穆的臉就像是冷冰冰的鐵質麵具一般,隻為了掩飾這張教人心生不快的醜惡麵孔。


    “你收到的指令與我相同,也是打敗城主。”我指出了他的矛盾之處,“加入城主的陣營,與我為敵……這對你完成指令毫無益處。”


    “完成指令?”他笑了笑,“寧海,你認為守秘人的指令是必須完成的嗎?”


    “如果不完成指令,那就無法返迴本來的世界。”我說。


    “的確是這樣,但是對於調查員來說,並不是每一個指令都是非完成不可的。”他說,“想必你也是知道的,調查員所收到的指令,往往會與所扮演角色的立場息息相關。你我之所以會收到打敗城主的指令,就是因為我們的立場是希望殘黨……但是,如果在劇本期間,我們通過自己的行動,強行改變了自己的立場,那麽又會變成什麽樣呢?”


    “你的意思是,守秘人會更改已經發布的指令?”


    “事實上,這也隻是我的推測,我是第一次嚐試這種事情……”他說,“但是在我看來,這有嚐試的價值。”


    “就算事情會如你所願地發展,可我還是不明白,投靠城主對你來說有什麽好處。”我說,“就如你所見,城主早已眾叛親離,如今他的身邊別說是誌同道合的部下,就連一個活人都難以正常存活,而他本人固然強大,可隻要我到達他的麵前,他的詛咒也會變得毫無用武之地。”


    “好處嗎……”他搖了搖頭,“你還記得我們在前晚的對話嗎?我問你,什麽能夠滿足你的欲望,雖然你沒有迴答我,但是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的答案。”


    “我沒有興趣。”我一邊說一邊使用了自己的特權。


    這是我曾經在自己的第二個劇本中獲得的特權,名字是“特權探知”,一共可以使用三次,能夠獲得其他調查員的特權信息。


    因為這個特權隻有在以調查員為對手的場合才有機會使用,而我過去遇到的隊友都是相對友好的,所以一直都沒有機會使用。然而現在的情況不同,言峰是我首次遇到的調查員敵人,他必定有著我所不知道的特權。知己知彼是百戰不殆的基礎,這個特權就該用在這種時候。


    特權發動的下一秒,我的腦子裏自然而然地多出了一些信息:言峰所持有的特權的數量、效果、限製、剩餘次數……都已經在我的掌握之中。


    他一共擁有四個特權。


    其中一個的名字是“強製匯合”,能夠強行讓隊友與自己匯合到一起,具體的表現形式,就是隊友會變得無論怎麽走,都會隻往自己所在的方向前進,直到匯合為止。我懷疑自己先前之所以會與詹妮弗等人失散,並且迷失方向感,就是因為言峰發動了這個特權。


    其目的,應該是為了讓我無法順利抵達城主麵前,先行把我攔截下來,甚至索性將我格殺當場。


    想到這裏,我發動了靈力與念力,足底電流瘋狂迸發,下一瞬間就越過了十多米的距離,到達他的麵前。


    根據直覺的反饋,念力切割與念力懸浮都不會對他奏效。我沒有像是過去那樣先試上一遍,而是直接跳過試探的步驟,拔出了隨身攜帶的匕首,在十分之一秒內高速刺出。


    然而,縱使是這個速度的攻擊,他也能夠反應了過來。他後撤一步,拉開了與我的距離。


    怪異的是,明明隻是一步,可他卻撤出了足足十米之遠,動作與結果出現了極大的矛盾,就好像……空間距離在這一刻被壓縮了起來,他的一步達成了十步以上的效果。


    這是他的特權,“彈簧距離”。


    這個特權的效果是,能夠通過縮短或拉長空間距離,增加自己的動作射程,仿佛將空間距離變成了可以在一定限度下調整長短的彈簧,不過一旦撤銷特權效果,空間就會自動恢複原樣,這一點也與彈簧差不多。


    而他的最後兩個特權……其中一個能夠將過去殺死的敵人的血液吸收保存,在戰鬥時用以燃燒強化己身;另外一個可以在對敵人的身體造成打擊的同時,使其精神受到同程度的打擊。


    在撤到十米外之後,他就隔著這段距離,直接對我揮出了一記速度極快的拳擊。


    我覺得自己的視覺出現了嚴重的問題,明明他距離我有十米,可在他揮拳的時候,我卻又感覺彼此之間最多隻有一米,雙眼無法正確地測量距離。但是好在直覺沒有失誤,我成功地避開了他的拳擊,與此同時也用匕首刺了出去。


    距離是相對的概念,他用特權篡改空間,拉近了與我的距離,也意味著我拉近了與他的距離,我的攻擊理論上也能命中他。


    但是事情沒有如我想象地發展,我的匕首沒有越過十米,就這麽刺空了。這種感覺非常矛盾,明明在我的距離感失效的時候,他的動作告訴我這種失效並非錯覺,而在我同時動作的時候,現實又告訴我,這種失效隻是錯覺。


    如果這時候有視野正常的旁觀者存在,那麽在他的眼中,這一幕違背邏輯的畫麵又是如何演繹的呢?


    “曾經的我是一個空虛的男人,沒有真正想要追求的事物,也不明白幸福為何物,就連如何讓自己快樂起來都不知道。茫然就是我的人生常態,無論是奔跑還是駐足,能夠看見的,都隻有一成不變的自己。”他放下了自己的拳頭,看上去是在接續剛才的話題,裸露出來的皮膚表麵滲透出來了淡淡的猩紅色霧氣,“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是這個樣子,是因為我的精神天生就異常嗎?還是說我隻是暫時沒有找到值得自己奮鬥的理想?對於那個時期的我來說,如果有什麽能稱得上是目標,那大約就是‘找到目標’本身了。”


    “你的意思是……你之所以會投靠城主,是因為現在的你已經找到了這個所謂的目標?”我審視著他的變化。


    從他的身上冒出來的紅色霧氣,與在冬季時運動的人冒出的蒸氣很相似,隻是顏色有所區別。這應該就是他發動特權強化身體的時候的表現。


    “是的。雖然這麽說很不可思議,但是我的感性與正常人背道相馳,正常人會為之感動的事物,我會覺得非常無趣,反倒是那些令人痛苦的悲劇……會讓我感到由衷的快樂。”他仿佛在迴憶起初發現這件事時的狂喜,嗓音中有著壓製不住的感情波動,“我不知道城主想要做什麽,但是他一定會殺死青城的全體居民,他會在這個歸於死寂的世界中……開辟出來一個充斥著絕望之聲的樂園。寧海,你對我說過,你想要的是安心,是心靈的寧靜,但是……我已經受夠了猶如死水般的寧靜了。我真正想要追求的,是渾濁的躁動,是即便亂七八糟也無所謂的快樂。”


    “你到底想做什麽?”我覺得他簡直不可理喻。


    “我隻是想目睹地獄而已。”他微笑著說。


    這個瘋子。


    我向他衝刺過去。


    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已經徹底粉碎,從一個不苟言笑的男人,變成了一個精神異常的狂徒。我對他產生了強烈的厭惡心,他無疑也是一個會為了自己的快樂而不擇手段放縱欲望的惡棍,放縱欲望甚至不再是他的消遣,而是他的人生追求本身。


    他對我邁出一步,這一步直接越過很長一段距離,卻沒有到達我的麵前,而是直接越過我的身邊,到了我的身後。


    我感到腦後有一陣惡風襲來。


    迴頭格擋,重拳臨身。


    砰!


    他的拳頭直接打在了我的臂骨上,一陣劇痛,但是好在沒有骨折。我順著他的力氣撤出七米外,快速地自檢了一遍精神狀態——他有一個將敵人的身體傷害同步到精神上的特權,但不知道是因為沒有發動,還是對我無效,我的精神麵什麽感覺都沒有。


    不過,即便如此,他對我的威脅也足夠大。


    彈簧距離使我難以攻擊到他,他卻能總是能攻擊到我,而燃燒血液強化身體的特權則使他獲得了比我更加優越的運動能力。他甚至還有著相當出色的武術技巧,我的直覺技巧與念力幹擾所能發揮的效果不能指望太多。


    就贏麵上來講,其實是他更有優勢。


    “越是欠缺什麽,越是追求什麽……這是我在過去的人生中獲得的經驗。”他意味深長地說,“寧海,你是如此地渴望安心,這是不是因為,你總是於心難安?”


    “閉嘴。”我冷冷地說。


    之後我還要與城主戰鬥,不能在這裏浪費太多的精力與時間。


    隻能使用那招了。


    我凝視著言峰,後退兩步,隨即發動了特權——強化外裝改二。


    在我的右前方,被身後的血色燈光拉長的黑色身影陡然沸騰了起來,就像是從薄薄的一層油漆,轉變成了滾燙沸水的表麵,有著穩定外形的影子開始膨脹、扭曲、張牙舞爪,仿佛失去定形的墨水畫。十米外的言峰皺眉後退了一步,然後我的影子從中間緩慢地凸起,猶如頂著被子坐起的幽靈。


    言峰看了我一眼,大約是意識到這並非靈異,而是我的作為,就毫不猶豫地打出了跨越中間距離的一拳。


    陰影組成的物質驟然像是拉長的麵團一般橫攔在了我的麵前,擋住了這一擊,他的拳頭在上麵打響出來金屬般的撞擊音。


    緊接著,陰影再度改變形狀。這一次,它撲向了我,像是一層將人蓋過的波浪。


    我站在原地不動,任由它將我淹沒。


    視野頓時陷入一片黑暗,耳畔響起了金屬碰撞與摩擦的重音,以及齒輪密集運作般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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