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是特別清楚一般的調查員通常會如何應對生存劇本中層出不窮的難題。雖然如今我已經參與了六次劇本,與超過十名來自其他世界的隊友有過合作關係,但是在這其中,真正能夠與我並肩作戰在第一線的隊友,卻往往隻有那些本身就身懷絕技的調查員,而並非如此的隊友就隻能退居後方,避免與威脅正麵接觸。


    要說例外,倒也不是沒有,比如說羅普島劇本時的幸平,他明明是一般人,卻在特權的支持下得以衝鋒陷陣。盡管在我看來他身為戰士的短板太多太致命,可通過他,我卻可以多少地揣摩出來“一般人的調查員”的戰鬥方法。


    不過,因為有超能力的存在,我不需要像他們那樣依賴於特權之力,甚至於,有時候連我都會將自己的特權忘到一邊:比如說,我在通關洛杉磯劇本之後得到的“特權探知”;又比如說,我在通關羅普島劇本之後得到的“地下邀請函”。


    後者的效果是“讓對手發生一次致命的意外”,而限製條件則是“對手是人類”和“必須知曉對手的臉和名字”,可使用的次數隻有一次。


    由於在羅普島之後的兩次劇本中我的主要對手都不是人類,這個特權總是沒有發揮的餘地,再加上我本人對特權的不重視,以至於即使碰到了這種需要用到它的場合,我居然也沒能立即記起來。


    而在記起來之後,在想不出其他辦法的情況下,我選擇了發動這個特權,目標是已經成為敵人的隊長:喬爾·麥卡錫。


    接著,我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向他觀察起來。


    意外會以什麽方式降臨?


    此刻的喬爾站在球場中央,周圍十分空曠,看起來並不具備會導致意外的環境因素,天空也沒有烏雲,不像是會突然落下一道雷擊的樣子;但是……過去經曆過奧西裏斯號遊輪的我十分明白,這種由超自然力量所引發的意外,並不會因為這種程度的阻力就銷聲匿跡。


    即使是並不聰明的我,也能在短時間內想出來超過五種可能的意外;而隻要意外發生,中斷了他的施法,他就會遭到強烈的靈力反動。


    忽然,他的臉色猛地一白,麵部表情也跟著劇變起來。


    發生了什麽?


    我不知道,但是他突然維持不住雙手合十的姿勢,不由自主地單膝跪地,痛苦地咳出了一口血。圍在他的身邊不遠處的四人看見這一幕,紛紛流露出了驚訝與恐慌的表情。


    隨著他的異常變化,散放在周圍的三十多個箱子也不再向天空噴出鮮血,連接著箱子頂部與上空漩渦雲的三十多條血線統統崩潰,變成一般的血液如雨般灑落,將他與四人淋得渾身都是紅色,連同樣守在球場內的十五個人也受了波及。


    “首領怎麽了?”


    “他好像受傷了……”


    “法術中斷了,為什麽……”


    “是那兩人搞得鬼……”


    “還能再繼續嗎?”


    “法術的中斷會讓靈力反過來傷害自己……”


    “不可能的,失敗了……”


    裏麵的敵人們開始慌張起來,陣腳大亂。


    但是還沒完,喬爾接著又難以抑製地慘叫起來,渾身上下冒出了密集的青藍色電弧,整個人猶如被淩遲一般,露在外麵的麵部和雙手皮開肉綻,血液流淌出來,衣服下麵更是發出了噗哧噗哧的細微動靜。本來就被血雨染紅的布料顏色愈深,大量的血從衣服的下邊、袖口、褲管等等地方往外瀉出。


    同樣參與施法的四人亦是相同的狀態,仿佛有鬼魂正在拿看不見的刀刃瘋狂地斬擊他們,可他們卻連動都動不了,隻能被動地承受著。起初他們還能慘叫,可兩三秒鍾之後連叫都叫不出來,隻能看見他們陸續倒地,而沒有執行人的殘酷淩遲卻沒有停止下來。


    倒下之後,喬爾企圖起來,可他卻隻能撐起身子十幾厘米,左臂就突然向內一折,再次麵朝地倒下,好像骨骼也變成了脆弱的餅幹條。


    剛才還勝券在握的他,現在卻落得如此淒慘的下場。


    上空,漩渦雲開始潰散,分解為了一道道發光的棉絮雲。


    敵人們既畏懼又茫然地看著這一切。


    這就是中斷施法帶來的靈力反動傷害。我意識到了這件事。


    可是,我從未聽說過這種傷害有這麽嚴重,難道是因為他們進行的法術規模太大,所以失敗的代價也非常高昂嗎?


    縱然是平素冷靜的赤瞳此刻也不免流露出了錯愕,她轉頭問我:“寧海,是你做的嗎?”


    “是我。”我簡單地解釋了一句,“這是我的特權。”


    說完,我走向球場,她跟著走了上來。


    那看不見的牆壁十有八九也是某種法術的效果,絕不是隨便找些人就能施展的,很可能也是喬爾和他身邊的四人所維持的產物,現在他們性命垂危,牆壁或許也撤除了。


    見我們過去,球場上麵的敵人們緊張起來,其中幾人開始後退。我姑且不論,赤瞳的本事他們都是親眼見識過的。


    當走在前麵的我越過了看不見的牆壁本應存在的位置、踩進球場草地上的時候,他們終於堅持不住,齊齊逃跑。


    我沒有費工夫追擊他們的打算,停了下來。


    這時,口袋裏的黑色手機振動了一下。


    我將它拿了出來,低頭看去。走到我身邊的赤瞳也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守秘人發來了短信。


    “生存劇本即將結束,倒計時十分鍾。”


    ……


    高樓的天台上,我放下了手中的高倍望遠鏡,不再去看發生在數百米外的大學校園球場上麵的事情。


    雖然不知道那個女孩是誰,但是那個男孩,毫無疑問,就是我所認識的寧海。


    “紗紀女士。”聲音從我的身後傳來,“看來事情已經結束,沒有我們出手的必要了。”


    “是的。”我迴過頭。


    站在後麵的,是一個穿著棕色風衣的老男人,他的麵容皺巴巴的,帶著令人不快的客套微笑。


    雖然他稱唿我為“紗紀女士”,但是真正的我既不叫“紗紀”,也不是“女士”。


    我是羅佩,性別男,十七歲,過去是一介學生,現在卻是一名連自己的真實身份都不能宣之於口的罪犯。


    不久前,都靈市出現了狩獵靈能力者的神秘團夥,而我則因為過去承接除靈委托時的活躍而暴露,引來了神秘人的追殺。


    好在我有著可以讓自己變成其他人外表的偽裝法術,輕易地逃走了一次;但是好景不長,神秘團夥又出動了一個擅長追蹤的女性神秘人。論正麵交鋒,我不是對手,因此在與她交手一次之後就隻能再次逃走;然而在之後,她卻總是能夠重新鎖定我的位置,並且識破我的偽裝。


    憑借運氣,我連續地逃走了三次,可運氣不會一直持續下去。


    第三次逃跑,我被逼得走投無路,隻能逃進反轉世界。她仍然沒有放棄,鍥而不舍地追了進來。


    在之前的交手中,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紗紀”;而在進入反轉世界之後,我則又知道了她的第二個情報——原來她也會法術,效果是讓自己變成水。這個發現令我靈光一閃。經過一番搜身,我發現自己的身上總是沾著一滴可疑的水。在我移除它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追上來過。


    如我所料,她不止是可以變成水那麽簡單,還能讓屬於自己的水附著在某個對象的身上,達成追蹤的效果。之前在正常世界的時候,她沒有當著我的麵施展法術,很可能隻是因為容易被我抓住打斷施法的機會;而到了反轉世界,她的靈力運行速度變快,一瞬間就能施展出來這個法術。


    脫逃之後,我打算在反轉世界等待迴歸的緩衝時間結束,然後返迴正常世界。


    不過……事不如人願,一個可以說是我親手種下的意外打亂了我的計劃:寧海出現在了反轉世界。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有著成為靈能力者的潛質。在逃亡的時候,我考慮到了他在今後極有可能會被神秘團夥盯上,所以給他留下了信件,指引他前往反轉世界,去取得某個我曾經偶然間得到的可以激活靈感能力的戒指,獲得基礎的自保能力——如果不是因為特殊道具隻能在反轉世界使用,我也不希望他涉險。


    要是他能老老實實地離開都靈市,那我就不必這麽操心了,可他就是那種不撞南牆不迴頭的個性,我對此也無計可施。


    當然,如果他隻是出現在了反轉世界而已,倒也在我的預料之中,可問題是……紗紀居然也跟在他的身邊,而且還裝成了一副正常人的樣子。


    我不能坐視不理,隻好暗中跟隨。為了不被紗紀發現,我還拉開了很長一段距離,以免暴露。


    可以的話,我想直接救走寧海,但紗紀離他這麽近,我不可以輕舉妄動。別看她裝得老實,但真實目的應該是要先試探寧海的深淺。明明是實力強勁的靈能力者,作風卻如此謹慎,真是有夠狡猾。


    之後,他們進入了一所大學的女生宿舍。沒過多久,第二件出乎我的預料的事發生了……紗紀從宿舍二樓破窗而出,變成了水,丟下衣服逃跑了。


    她應該是襲擊了寧海才對,但是……她失敗了?


    寧海有著擊退她的本事?


    失去衣服的她接下來肯定會去找新衣服,所以我去了附近的服飾店,然後找到了她。


    她在離開服飾店之後立即向著某個方向走去。我在意她的目的地,暗中跟隨,結果不出所料:她果然在寧海的身上留下了追蹤的水滴,逃跑之後很快就再度找到了走在公路上的寧海——他拿著一支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手電筒,即使在反轉世界也能使用。我再次看見他的時候,他距離我和紗紀很遠,不過因為手電筒的光很顯眼,所以我很容易就看見了他的所在。


    不問也知道,紗紀一定是想要追殺寧海,就好像她追殺我那樣。


    趁著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遠處的寧海身上的時候,我偷偷地潛行到了她的身後,用小刀殺死了她。


    這個行為其實有失妥當,像她這種級別的靈能力者即使在神秘團夥應該也很少,在她失蹤之後,他們一定會懷疑到她正在追殺的我的身上,然後在無法找到我的情況下,很可能就會將矛頭指向我身邊的人們;不過當時的我滿腦子都是要阻止她追殺寧海的念頭,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殺掉了。


    為了解決接下來的麻煩,我用偽裝法術變成了她的模樣,並且采集了她的鮮血,當成“羅佩的鮮血”上交上去——起初我不知道神秘人想要的是這個,但是在逃亡的途中,我試著求助了其他同行,雖然沒能得到幫助,但是有人給了我這個情報。


    之後,我用隨身攜帶的鏡門返迴了正常世界。經過一天的閑逛,因為一直沒有收到紗紀的迴信,所以神秘團夥找到了偽裝成紗紀的我。


    我順勢進入了團夥內部。


    然後……到了今天。


    在探明神秘團夥的真正目的之後,我活用偽裝法術,從內部竊取到了大量的關鍵情報,其中包括大鏡門的製作技術;與此同時,我借助紗紀遺留下來的資源聯絡了國外的國家組織,以我所擁有的情報作為交換,投身到了他們的陣營。


    不過就算是他們也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眼前的老男人,正是他們的成員之一。


    “真是一群蠢貨。”他對神秘團夥的評價很低,“核彈隻有待在發射井裏才能發揮最大價值,他們設計出來的大鏡門也是這樣。讓正常世界完全反轉化?真是埋沒了這來之不易的創意。”


    “或許吧。”我的心情不在這上麵。


    “不過,這喬爾輸得可真蹊蹺……”他又舉起了望遠鏡,“剛才他看上去像是在施法的時候不小心靈力運行錯誤。雖然大鏡門這麽複雜的法術確實會有對精度的要求,但按照你給出來的情報,他在事先已經預習了很多次,已經可以保證近乎完美的成功率,卻在這個節骨眼……是那個男孩做了什麽嗎?我看事發的時候他一點都不意外。”


    “那隻是一個普通的民間靈能力者,我這裏有他的情報。”我立即說。


    “是嗎?”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你給我們的情報裏麵沒有這個吧?”


    “這種細枝末節的情報也需要拿給你們?”我反問。


    “魔鬼藏在細節裏,紗紀女士。”他說,“情報的價值是專家負責判斷的,你隻要統統交給我們就可以了。”


    我沒有接話。


    為了能在那邊的陣營獲得一個較高的起點,我連大鏡門的製作技術也交了出去,同時為了防止被卸磨殺驢而絞盡腦汁地設置了一些保險手段。不客氣地說,我這是徹頭徹尾的叛國行為,但是我的內心卻沒有多少波瀾。或許就是從變得可以一定程度上聽清反轉世界的低語聲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靈就已經有哪裏不對勁了吧。


    老男人的關注點也是我所在意的部分。我不明白,寧海的身上究竟出現了什麽變化?


    如果可以,我想當麵問他,但是如今的我不能隨意變迴羅佩,今後就要以紗紀的外表和身份生活下去了;而且要是我真的去問了,以寧海那正義白癡的性格,搞不好會糾纏我到天涯海角,這是我希望盡可能避免的。


    我重新舉起望遠鏡,望向大學操場,此時那裏隻剩下了寧海和那女孩,還有性命垂危的喬爾等人。


    喬爾,這個男人與我相同,也是因為在反轉世界墮落而學會法術的人。據說他過去結過婚,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但是他的仇家——某個曾經被他剿滅勢力的毒梟卻在五年前殘忍地殺死了他的妻子和女兒。按理說他的家屬生活在守備森嚴的軍區,區區一個沒有背景和靠山的落魄毒梟沒道理能犯下這樁案子,所以也有流言說,他可能是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之後的他會那麽快就墮落,興許也有對自己所處的環境感到絕望的因素。


    在創建神秘團夥之後,他似乎從紗紀的身上找到了昔日女兒的影子,所以對其十分關照,不過紗紀卻隻是把他當成了“好用的男人”,還做好了以後把他一腳踢開的準備。我之所以能夠這麽輕易地聯絡到國外陣營,其實也是拜她的準備所賜。


    真是諷刺。


    接著,我又想到了自己。


    喬爾把紗紀當成女兒看待,紗紀卻當喬爾是道具;我將寧海視作為最重要的朋友,寧海又是怎麽看待我的呢?


    “紗紀女士,我們該走了。”老男人提醒我。


    “好。”


    我放下了望遠鏡,轉過身,最後迴頭看了那個方向一眼。


    或許,從今往後,這輩子都不會再有與寧海見麵的機會了。


    不久後,我的真實身份就會被當成失蹤人口處理,以後我將作為紗紀生活下去,直到死亡。雖然我一直堅持自己是羅佩,但是對其他人來說、對寧海來說,羅佩這個人其實也與死了無異。


    所以,羅佩與寧海的緣分,也是該到此為止了。


    ……


    “寧海,你在看什麽?”赤瞳奇怪地問。


    我將目光從遠處的高樓上收了迴來,說:“沒什麽。”


    剛才總感覺有人在看我,應該不是錯覺,那到底是誰呢?不過再過兩三分鍾,我就要離開這個劇本世界了,也沒必要糾結這個。


    我抬頭仰視上方。


    漩渦雲已經完全崩潰,上空隻餘下三四道棉絮般的發光雲霧飄蕩著。就在我看著的期間,又有一道消失了。


    直到現在紗紀都不見蹤影,本來還在擔心她要是出來了我該怎麽對付她,但現在也沒有必要了。


    聽說羅佩就是被她殺死的。如果是這個世界的寧海,或許會在意她的去向吧,但是我對羅佩沒什麽感情,紗紀如今身處何地,我也沒有知道的興趣。


    我走到了倒在地上的喬爾的身前。


    他渾身是血,遍體鱗傷,整個人像是剛從血水裏麵撈出來一樣。雖然還沒死,但已經離死不遠,身體顫抖一般抽搐著,出氣多進氣少。


    “你還沒死啊。”我低頭看著他。


    他艱難地轉動眼珠,充滿仇恨地瞪視著我,隨即緩慢地抬起右臂,好像是想攻擊我,但是我懷疑他現在連拍死一隻蟑螂的力氣都不具備。


    “你該去死了,喬爾。”我說,“下去見你的妻子和女兒吧。”


    他的動作微微一頓。


    我握緊了右手的砍刀,接著手起刀落。


    上空,最後一縷光雲煙消雲散,這一帶重新迴到了反轉世界特有的令人不安的黑暗之中。


    ……


    反轉世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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