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心情的角度出發:對我來說,羅佩的死活並不重要;但是對這個世界的寧海來說,這卻是十分重要的問題。


    調查員的行動會遵循所扮演的角色的身份立場,而這個世界的寧海則是一個關心朋友的善良少年,因此羅佩的死活問題會對我接下來的行動造成不可忽視的影響;同時這也意味著,無論此刻中介人的迴答是什麽,都有可能會讓守秘人對我發布新的短信指令。


    如果羅佩還活著,那麽我的下一步指令自然是找到他;而如果羅佩已經死亡,那麽……我也不知道自己會收到什麽指令。


    考慮到這一點,或許我不應該這麽輕率地向中介人提問,至少不問的話,我還能維持現狀;不過比起在不知道什麽時候獲悉真相,我更傾向於在眼下盡快地弄個水落石出,讓我心裏有底。


    我對中介人用出了威脅的口吻。


    聞言,中介人張開嘴巴,發出了刺耳的嘲笑:“你這家夥,先前還在說不會與我們同流合汙,可這作風卻分明就是我們這邊的人啊。”


    他的話語直擊了我的破綻。


    先前我的行動,那形如故事中反派角色一般的做派,一方麵是我想要占據氣勢上風,對敵人形成心理壓力,可是另一方麵,又何嚐不是透露了我的陰暗心思,讓我發泄了自己的暴力衝動?


    在毆打年輕男性、逼近女青年的時候,我清楚地感受到了發泄暴力的快感,那是我過去也屢次體驗過的感覺。再往以前迴溯:襲擊威廉姆斯醫生的時候、斬殺惡鬼的時候、屠殺食人族的時候……這種快感也一直都伴隨著我。是的,我已經不是第一次產生這種感受了。隻不過,隨著時間推移,我非但沒能更加熟練地壓抑它,反而是它在愈發地滲透我的內心。


    但是,我依舊要說:我與他們不同。


    語言是有著魔性的。說出來與不說出來,對人的心理形成的暗示效果截然不同。通過這樣一次次地疊加語言,我可以或多或少地從中獲得抗拒衝動的支持力。


    “你忘記我剛才說的話了嗎?”我繼續給他施壓,“你還有四秒鍾。三、二……”


    說話的同時,我抓在他頭頂上的左手也開始稍微地用了力氣。


    “羅佩死了。”他立即識時務地迴答了。


    “死了?”我的左手一鬆。


    “沒錯,死了,死定了……”


    “你親眼看見他的屍體了?”我追問下去。


    “不,沒有。”他搖頭,“但是,負責追殺他的紗紀女士已經迴來了,還帶迴來了他的鮮血。”


    帶迴了鮮血——這句話令我非常在意,鮮血的具體作用是什麽?不過,我並沒有立即詢問這個問題,隻是先暗暗地記了下來,然後問:“紗紀應該是你們團夥中的高級幹部吧?她也做狩獵靈能力者的工作?”


    中介人停頓了一下,隨即迴答:“本來的話,是不會做的,但是羅佩的法術特別棘手……我之前也對你說過,他的法術是偽裝,盡管這不是在戰鬥上很有用處的法術,可如果用在逃跑上麵,那就很難對付。正好,紗紀女士是十分擅長追蹤別人的靈能力者,她的法術是變成水,隻要將作為身體一部分的水珠沾到別人的身上,她就可以一直追蹤下去,直到天涯海角。”


    能夠變成水的法術,紗紀確實向我展示過這種招數,但是……追蹤?


    我覺得事情有些不妙。


    在上次與她的戰鬥中,我切斷了她的手腕,使得她的鮮血潑到了我的身上;而在她發動法術之後,這些鮮血也跟著和她一起變成了水。雖然在之後這些水也都離開了我,但如果說這隻是為了避免讓我懷疑她會利用這個追蹤自己而做的演技,實際上還有一點點水珠留在我的身上,那麽……豈不是說,戰鬥之後的我的位置一直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這完全是有可能的。


    可問題是,如果她要以此再次襲擊我,那麽應該早就過來了,為什麽直到現在她都沒有過來?


    而且……即使她真的放棄了對我的襲擊,先行迴到了團夥裏麵,那她也應該已經把我的事告訴給了其他人,可為什麽中介人還是一副才知道我的樣子?


    難不成,她既放棄了對我的襲擊,又沒有把我的事告訴給其他人?


    為什麽?


    我遲遲得不出確切的結論,不過有一件事是現在就可以明確的,那就是無論如何,自己接下來都要提高警惕,以免被可能再次襲來的紗紀找到破綻。


    這時候,赤瞳說話了。


    “鮮血是怎麽迴事?”她問出了我也想要知道的問題,“我之前也聽見你們說過‘取血’什麽的,那到底是什麽意思?你們為什麽要取走受害者的血?”


    在我單方麵毆打他們的時候,她一直都潛伏在附近,旁觀了一切。


    中介人短暫地猶豫了一小會兒,不過可能是考慮到了自己的處境,他終究還是老老實實地吐出了情報。


    “是為了……製造增幅靈力的道具。”他無可奈何地說,“雖然靈能力者的鮮血本來就蘊含靈力的因子,但是不知為何,在靈能力者死亡之後,其鮮血之中蘊含的靈力會格外的濃烈,是製造道具的絕佳素材……聽說國外的犯罪組織會為了節省采血的功夫,連肉一起進行加工。”


    一瞬間,赤瞳的目光變得特別嚴厲,但是她又閉上了雙眼,隨即睜開的時候,已經變迴了往常的冷靜。


    “我聽說在正常世界是不能使用特殊道具的。”她接著問,“為什麽這種增幅靈力的道具可以使用?”


    “因為道具的前身是鏡門。”他像是已經認命了,“鏡門是溝通正常世界與反轉世界的門戶,本來就屬於能在這邊使用的特殊道具。經由靈能力者的鮮血的加工,它會獲得一種附加功能,讓反轉世界的力量感染到正常世界。這種感染的力度與波及範圍都是很小的,不過倘若有靈能力者貼身攜帶它,就能發揮出身處於反轉世界時三分之一的靈力水平。”


    他的話並不出乎我先前的預期,道具發動的原理與我的推測完全一致。


    趁著赤瞳審問他,我拿出黑色手機,抽空看了一眼。


    守秘人沒有發來新的指令,“調查神秘人”的指令依舊還留在上麵,現狀並未因羅佩的死訊而發生變化。按照我的看法,這個世界的寧海應該已經失去了繼續調查下去的動機才對,難不成他的正義心已經到了即便於私無關也要追逐神秘團夥的地步?


    這種寧海,真的會存在嗎?


    都說人是多種多樣的,不同世界的寧海自然也有著不同的個性,可同樣作為寧海,我不是很能理解那種心態。


    “隻是這樣?”赤瞳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中介人,“你還有沒說出來的事情吧?”


    “你還想知道什麽?”中介人狼狽地問。


    “計劃。”赤瞳平靜地說,“那個女青年起初打算一個人對付寧海,旁邊的男性說她最近急於表現自己,想在計劃成功之後有一個好起點……告訴我,‘計劃’是什麽?”


    中介人頓了一下,說:“我不知道。”


    沉默突然降臨。


    我和赤瞳一言不發地注視著他,過了幾秒鍾。


    “……我真的不知道!”中介人大聲地說,“那是隻有組織上級才知道詳情的大計劃,最低也得是掌握了法術的高級幹部才有資格知曉!這種人在組織裏麵不超過十個!像是我們這種地位不上不下的角色,隻被告知了‘計劃成功之後,組織會迎來一次擴張和洗牌’這種程度的事情罷了。如果是那些連靈能力都沒能順利開發的雜兵,就連計劃的存在與否都不確定……”


    我們對神秘人群體的稱唿是“團夥”,而他的稱唿卻是“組織”,對同一個對象的態度差別就此體現了出來。


    “原來如此,擴張和洗牌……”赤瞳點頭,“所以她才會急於求功啊。”


    “這個計劃也與狩獵靈能力者有關嗎?”我問。


    “應該是有關的吧。”中介人的措辭比較曖昧,“我也是最近幾天才加入組織的,聽倒在那邊的兩人說,雖然組織以前也狩獵靈能力者,但是從未有過這種大動作,而且那些被取來的鮮血,其去向最終也是成謎,隻知道少數被用在了製造道具上麵,另外的多數,都不知道被運輸到什麽地方去了。”


    赤瞳全神貫注地傾聽著。


    這些都是與她的指令——“調查陰謀”明顯存在直接關聯的重要情報,她當然會認真對待。


    “還有呢?”她問,“你還知道什麽?”


    “這些就是我所知曉的全部了。”中介人灰心喪氣地說。


    “是嗎?”她看向我,“寧海,你還有其他想問的嗎?”


    “沒有了。”我搖頭。


    她點點頭,隨即迴頭蹲下,揮出一記手刀打暈了中介人。


    “接下來就把他們送給團隊吧。”她站了起來,“你先前在打敗他們的時候用出了不符合你的身份的實力,這方麵的問題,我會想辦法向隊長給出解釋的。”


    “謝謝。”


    我對她說了一聲,接著走到旁邊昏迷的年輕男性的身邊,蹲下來,檢查他的衣服。


    沒過多久,我翻出了一麵小巧玲瓏的鏡子。


    “這是他使用的道具?”赤瞳走到了我的身邊。


    “應該是的。”


    說著,我向這鏡子輸入靈力。


    細小的電弧先是在我的手部皮膚表麵密集地亮起,隨即又蔓延到了鏡子那裏。因為靈力閃電並不具備物理殺傷力,所以也沒有對它造成破壞,隻是纏繞在了上麵。


    幾秒鍾之後,我停止了這種行為。


    期間,以及此刻……鏡子都沒有發生任何變化,我也沒有感覺到反轉世界的力量有出現在這邊。


    “如何?”赤瞳好奇地問。


    “沒用。”我搖頭。


    “也許是需要特殊的使用技巧。”赤瞳思考著,“不過,你不需要這個也能運行靈力,我又本來就不具備運行靈力的條件,這個道具對我們來說也是沒有用處的。”


    “至少可以當作鏡門使用,需要進出反轉世界的時候也不用再迴到那麵試衣鏡的放置地點了。”


    “說得也對。”她認同了,“但是這個道具還是先放迴他的身上吧,要不然等之後團隊審問他的時候,肯定會問到道具的去向,然後懷疑到你。”


    “說起團隊……”我提及了另一件事,“我懷疑團隊裏麵可能有奸細。”


    “理由是?”她的態度並不意外。


    “團隊從抵達都靈市開始到現在隻過了很短的時間,調查也來不及做太多,按理說神秘團夥對團隊的存在仍然一無所知,即使敏銳地察覺到了有人正在追蹤他們,也應該知之甚少,可他們卻好像對團隊的存在及來曆都有著清楚的把握。”我說出了自己的推理,“如果說團隊裏麵有他們的內應,那就解釋得通了。”


    雖然說是推理,但是我自己也覺得其中有著太多的想當然成分,與霧切的推理比較起來更是幼稚。這比起理性的推理,更接近於一種曖昧不清的“感覺”。我覺得自己有可能無法說服赤瞳。


    “以靈能力者為主的犯罪團夥在世界各地都有,眼下這個神秘團夥也是其中之一,他們很可能已經不是第一次與政府交手了,會知道團隊也不稀奇,不是嗎?”她不出預料地反問。


    “不,團隊是這段時間建立的嶄新團體,也是政府上級對新部門想法的一次實驗,罪犯那邊的知情者應該不多,而且……”我一邊說話一邊整理自己的思緒,“而且,通常負責鎮壓靈能力者罪犯的都是武警部隊,如果我是神秘團夥的上級,肯定也會以為這次政府出動的是武警,然而他們卻認定了自己的對手是團隊,這明顯有問題。”


    “有道理。”她接受了我的說法。


    我觀察她的表情,她一直都很平靜,即使我說團隊有奸細,她也毫不意外,這令我懷疑她是不是早就有所預料,剛才的反對也隻是在套出我的推理,想試探我的水平。


    接著,我直接地問了出來。


    “試探?”她偏了偏頭,“我沒有試探你,奸細的事也是剛聽說,而且……要說平靜的話,寧海你也一直都是麵無表情的樣子,讓我看不懂你的想法。”


    也就是說,她隻是單純的表情很少而已?


    聽著她對我的評價,我一時間不知道該發表什麽感想。


    “不過,剛才的事讓我確信了。”她忽然罕見地露出了微笑,“‘我與你們這些濫用力量的廢物不同,我不會與你們同流合汙’……寧海,這是你剛才說的話,你果然也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如果這裏是我居住的世界就好了,不然的話我就可以邀請你,讓你加入我們nightraid,從此以後大家一起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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