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為止,我經曆了五個生存劇本,其中有與我居住的世界相似的,也有迥異的。盡管依舊不能斷定它們都是平行世界,可至少可以確認,它們有著平行世界的部分特性,即:在我居住的世界中存在的角色,在那些世界中也很可能存在。比如說,我在前幾天遇到的日本女孩,表妹的學妹——田中鈴奈。


    雖然她的頭發與眼睛都不是紅色,但是毫無疑問,她就是“鈴奈”,不過因為身份與記憶不同,所以她並不認識我,而我也對她不甚了解。


    經過短暫的驚訝,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問題:為什麽我會與這裏的鈴奈再遇呢?


    我的意思是,即使兩個世界都有鈴奈,我與她再遇的幾率也是十分之低的。在茫茫人海中,別說是兩個出生在不同國家的人了,就算是曾經同在一家學校中就讀的舊校友也不見得能夠重逢,而我們卻在不自覺的情況下達成了這一點。這種事情,如果真的隻是巧合,那我也無話可說,因為這種幾率縱使極低也是存在的,可是身為調查員,我總是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巧合難以釋懷。


    是的,比起巧合,我更願意相信,有不可思議的力量正在運作著,促使了我與鈴奈的重逢——這麽說的話仿佛有點多愁善感的意思,好像把一切的邂逅都當成命中注定的浪漫主義者一樣,但我並不是抱著這種感性的想法去看待這件事的。


    或許是我太過疑神疑鬼了,這也是經曆了多次劇本的後遺症。


    與她“重逢”的三天後,我在外麵走動,途中經過一條商業街,感應到了不遠處有她的氣息——打從我自覺到自己可以感應到別人的氣息這件事開始,這項本領就愈發地突出了起來。我朝著氣息的源頭走過去,進入了一家日料店,隨即在裏麵看見了正在幫忙端盤子的她。


    說起來,她是有說過自己家在市裏開了日料店的事。


    我在店裏坐了下來,隨便點了幾個菜品。日本料理是我很少接觸的食物類型,雖然以前沒想過要嚐鮮,但是現在既然都來了,順勢嚐嚐也無所謂。


    沒過多久,表妹也來了。不知為何她拿了一張報紙遮住自己的臉,偷偷摸摸的樣子,好像很不願意讓我發現,不過我對她的氣息還算是有點印象的,稍作迴憶之後也就認出來了。


    又過了一會兒,才吃了幾口,守秘人就不解風情地發來了短信:


    “你被選入了這一期生存劇本的名單。距離劇本開啟還有五分鍾,請做好準備。”


    依照我的經驗,新劇本的開啟也確實就是這幾天,沒有大驚小怪的必要。我站了起來,買單的同時,也順便把表妹的單給買了,隨即轉身走出了這家日料店。走出去的時候迴頭看了一眼,記下了店的名字:酒吞屋。坦白說,這有點喚醒了我不好的迴憶。


    五分鍾之後,令人不安的黑暗又一次淹沒了我的意識。


    ……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睜開了雙眼。


    就在我重新蘇醒的同時,一股若有若無的心悸感抓住了我的心髒,這是附近有危險的明證。這種感受令我立即緊繃起了肌肉,發動念力護住全身,四下掃視。


    此刻的我正身處於一處黑暗的空間內,雙足站立,右手握著一支手電筒,明亮的光柱向前射去。前方有一麵距離我隻有四五步遠的白色牆壁,牆麵掉漆嚴重,布滿了亂七八糟的塗鴉、鞋印、汙漬,一片狼藉。


    這裏是什麽地方?


    我試著照亮周圍。很快,我就看清了自己的所在。


    原來我正站在一間廢棄病房的中央,室內麵積不大,隻放了兩張淩亂的病床,輸液架歪倒在地,床頭櫃破破爛爛,遍地都是垃圾和灰塵,角落還有蜘蛛結網,空氣中依稀飄蕩著令人不快的氣味。不遠處的房門緊緊地關閉著,旁邊的窗戶也被簾布遮擋,從沒有任何光線穿透窗簾這一點來看,此刻應該是夜晚。


    接著,我試著尋找,到底是什麽引起了我的直覺的警報。


    簡單地掃視了一遍,我什麽都沒發現,這間病房隻有我一人,除此之外,別說是活人了,就連活物的氣息都沒有。不止是病房內是這樣,病房外也都是一片死寂,沒有絲毫動靜傳進來。


    難道是在頭頂?


    我抬起手電筒,向上照射。


    這裏的天花板是白色的,上麵排列著長條形的燈管,此刻不知為何都破碎了,地上散落著尖銳的管壁碎片。沒有誰藏在那裏,是我想多了。


    我仔細地品味了一遍自己感受到的心悸:每當有危險來臨時,我就會產生這種感覺,這種來自於直覺的警報可以令我料敵先機,非但能提前預知到危險的接近,還可以提示危險源頭的所在,再不濟也能給出一個大致的方向;然而,我此刻的心悸卻沒有源頭可言,它好像無處不在,既盤踞於看不見的黑暗角落,也緊挨著我的身體各處。


    它的程度很輕,倘若不是我處於劇本,內心非常敏感,我也難以察覺到這種仿若錯覺般的心悸。


    我再次照向牆壁上的塗鴉。


    這一片塗鴉都是暗紅色的,像是兒童的信手之作,畫的是一家三口牽著手和和睦睦微笑的樣子,三人的四肢和軀幹都隻用了幾道簡單而粗糙的線條勾勒出來,麵部的笑臉也隻是三道弧線,畫出了眼睛和嘴巴。在這荒涼廢棄的病房中,這種天真無邪的兒童塗鴉居然有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味道,仿佛有著什麽恐怖的寓意。


    接著,我走過去,用指腹摩擦了一下塗鴉的線條。這種眼熟的顏色和粘稠的觸感,沒有錯,是血。


    我沒有深入思考塗鴉的意義,而是拿出了黑色手機。在缺乏線索的眼下,再多的思考也隻是空想,不如先看看守秘人發來的短信指令和這一次的隊友。我先是打開了短信界麵。果不其然,有一封未讀短信正躺在裏麵:


    “找到盒子。”


    在這種黑暗的地方,屏幕的光亮顯得比較刺目。我不由得眯起了雙眼。短信的內容還是這麽簡短,這種習以為常的事,此時居然令我有點心安。


    至於盒子是什麽,要上哪兒找,這個問題被我先擱置到了一邊。五次劇本的經驗告訴我:在遇到這種看似沒頭沒尾的指令時,盯著它看再長時間也隻是鑽牛角尖,不如先調查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短信指令往往與扮演角色的立場與身份息息相關,這個盒子也必然是這個世界的寧海要找的物品,我需要先從他的身上著手調查。


    我點擊手機屏幕,轉到了聯係人界麵。令我意外的是,這一次的隊友隻有一個人。


    上一次劇本的隊友白井有提到過,調查員的隊友並不一定是三人一組,有時也可能是二人一組、四人一組或者更多人一組,三人一組隻是最常見的組隊形式而已。一直以來都是以三人一組挑戰劇本的我,這一次也終於輪到了二人一組的時候。


    遺憾的是,劇本的難度似乎與人數多寡無關。


    這一次的隊友名叫“赤瞳”,很奇怪的名字,好像不是日本的姓名,比起名字更像是某種綽號。以前我的隊友絕大多數都是日本人,隻有極少數——確切地說,隻有一個人並非日本出身。雖然我沒有用有色眼鏡看待這個國家的人的意思,但是日本人那麽多,反而顯得我格格不入,這令我多少有些介懷。


    我點擊了一下這個姓名,聯係人界麵轉變成了撥打界麵。


    幾秒鍾之後,電話接通了。


    我將手機放到了耳畔。


    “你好。”我說,“我是寧海。”


    那一邊傳來了與我年紀相仿的女孩的嗓音:“你好,寧海。我是赤瞳。”


    在報出名字的時候,我用的既不是漢語,也不是英語,更不是日語,而是某種連我自己都說不出來曆的語言。毫無疑問,這就是我此刻所在的地方的人們使用的語言。值得一提的是,守秘人將陌生語言灌輸給我們調查員之後,每當我們想要說話,就會像是使用母語一樣將其脫口而出。赤瞳的表現也與我相同。當然,如果我們要用母語,那當然也是可以用出來的,隻是想與不想的問題罷了。


    “你在什麽地方?”我直接地問了。


    “一間臥室裏。”她的表現有著與新人截然相反的冷靜,“我剛才簡單地調查過了,這裏是這個世界的我的臥室。”


    “我在一間病房裏。”我說。


    “這個世界的你生病了?”


    “不,這是一間廢棄的病房。”我走到了窗戶的前麵,“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的我為什麽會到這裏來。”


    一間有著血塗鴉的廢棄病房,這怎麽看都不是什麽正經地方。如果要我在這種沒有任何線索的前提下做個設想,那我也隻能假定這個世界的寧海是一個靈異愛好者,他是抱著獵奇的心態來這個地方探險的。


    說著,我拉開了窗簾,想要看看外麵,進一步確認自己的所在地。


    然而……我沒有如願地看到外麵的景色。


    我拿手電筒照了一下,發現窗玻璃被一層深褐色的油膩泥汙給密不透風地覆蓋住了,還散發著淡淡的惡臭,令我下意識地皺眉。恕我粗俗,我懷疑這層泥汙是人類或其他動物的排泄物。


    “廢棄的……病房。”赤瞳緩慢地念著我的所在地,“寧海,方便告訴我你的劇本經曆次數嗎?我也會把我的次數告訴給你。”


    “可以。”我沒有隱瞞,“我是五次。”


    “我是九次。”她說。


    這個答案讓我產生了驚訝的情緒——這居然是一個經曆了九次劇本的調查員。在以前,我幾乎沒有接觸過比我更有經驗的調查員,唯一一個還是第二次劇本時的霧切,之後碰到的調查員要麽比我經驗少,要麽與我相同。大體的理由我也能想到:在危機四伏的劇本中,經驗越豐富的調查員數量越是稀少,也越難相遇。我的五次經驗看似不多,背後卻有著數次的險死還生,就連我這種帶著超能力進入劇本的調查員都這樣,更不用說是那些先天薄弱的人了。赤瞳聲稱自己是九次經驗的調查員,那她又跨越了多少的險境?手中又有多少的特權?


    這很可能是一個比我更加強大的調查員。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件好事。有這樣一名經驗豐富的調查員在,就算是二人一組也沒有抱怨的地方了。


    “你收到的指令是什麽?”她提問之後又說出了自己的,“我的是‘調查陰謀’。”


    “我是‘找到盒子’。”我說。


    “是什麽盒子?”


    “暫時不知道。”


    “是嗎……”她說,“在劇本剛開始的時候,也確實沒有太多線索。不如我們先集合吧。你說你在病房裏,也就是說在一家醫院裏麵?”


    “應該是的。”


    一邊說話,我一邊走到了病床旁邊,用念力切下了一截床單布,又迴到了窗前,試著將覆蓋住窗戶的不明泥汙擦掉。然而在擦了幾下之後,窗戶居然越擦越髒,明明布條上已經積了很多泥汙,可窗戶卻完全沒有被擦幹淨的意思。


    “你知道是哪一家醫院嗎?”她問。


    “不知道,等下我看看。”


    “好。”她停頓了一下,“那我先掛斷了。”


    “嗯,再見。”我說。


    通訊結束。我將黑色手機放迴口袋裏。


    經過這次對話,我對這個叫作赤瞳的女孩形成了一個基礎的印象:雖然聽聲音與我年紀差不多,恐怕還沒有成年,但是口吻卻比較穩重,很冷靜,並且透露著一種老練。她說自己的指令是“調查陰謀”,這恐怕也是我在之後需要麵對與解決的事情。調查員在劇本中的行動往往都是殊途同歸的,不知道這又會是一場什麽樣的陰謀。


    想再多也沒用,先做好眼下的事吧。


    我又擦了幾下窗戶,卻始終沒能擦走覆蓋在窗戶上麵的泥汙。正當我思考是不是要把窗戶打碎的時候,後方傳來了一道動靜。


    咚咚。


    有人叩響了病房的門。


    我迴頭看去,右手握著手電筒,照亮了白色的門板。


    咚咚。


    門板再次被叩響。


    可外麵卻空空蕩蕩的,沒有絲毫活物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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