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雲龍事先已表明態度,決不倚多為勝,但追風劍遇險,生死關頭,他不得不挺身而出,不光明地從背後欺上,以奇快無比的身法拔劍製人,想製住安平救出追風劍,雖然有失光明,但情理上卻不能說他不對。


    可是,安平機警絕倫,推出追風劍,自己亦隨勢前衝,像是收不住勢,料想製他的人不會遽下殺手,必失去下手的機會。


    果然被他料中了,入雲龍不肯放鬆,跟蹤追製,緊隨不舍,劍光拉開了三寸距離,三寸之差,他安全了。


    入雲龍不知上當,急步跟上,劍尖鍥而不舍。這舉動十分兇險,萬一前麵的安平突然止步,必被劍尖貫穿,除非入雲龍的劍能收發由心。


    安平早有計較,事急隻有冒險,驀地向下挫身蹲退,劍尖在間不容發中掠他的頂門而過,危極險極。


    雙方的衝勢皆相當急迫,入雲龍驟不及防,反應遲鈍,無法刹住腳步,更被安平蹲退來勢所撞,不容許他用腳將安平踢出,卻被安平的肩撞中腳根,重心頓失,上身前栽。


    “蓬!”追風劍的身子倒地。


    “匍!”入雲龍接著仆下了,翻越安平的頂門而過,幸而百忙中他將劍尖扭偏,不然將貫入追風劍的體內。安平人如暴虎,湧身撲上。


    入雲龍總算身手了得,知道上當,豈敢懈慢?猛地奮身滾轉,長劍疾揮護身。


    可惜他技差一籌,一切舉動皆在安平的意料之中,右手持劍,想出劍迅速,必須向右反轉,恰好在安平的控製之下。


    “錚!”劍鳴震耳,安平已在閃電似的刹那間拔出了寒影劍,挑開上揮的劍影,一腳踏在入雲龍的膝蓋上,人俯身製了入雲龍的右期門穴。


    這瞬間,他眼角的餘光,看到右後方不遠處多臂伍的雙手在動,淡淡的寒星入目。


    “是時候了,我得看逸鳳有何話說。”他心中暗說。


    他對暗器的使用極為內行,隻是不願多使用而已,眼角所看到的淡淡的寒星雖奇快無比,但他一眼便看出共有兩種暗器射來。射向雙腿的是小型燕尾鏢,射向腰部的是棗形打穴珠。稱珠而不稱鏢,是這種暗器比棗核鏢小,而且沒有銳利的鋒尖。


    五六丈外,逸鳳正飛縱而來,叫聲傳到:“夏爺小心暗……”


    叫晚了,他剛製了人雲龍的穴道,退後兩步挺起立身,叫聲傳到,暗器已先到一刹那。


    “打”多臂猿的叫聲,更晚到一瞬。


    兩枚燕尾鏢擦褲管而過,“噗”一聲輕響,一顆打穴珠恰好擊中安平的左章門穴。


    “噢……”他大叫一聲,砰然倒地。


    “哎呀!糟!”逸鳳尖叫,站住了。


    多臂猿飛躍而至,一把提起安平,順手拾了寒影劍。


    五門人的大弟子尹蘭,二弟子曾蓉,幾乎同時到達,火速扶起入雲龍和追風劍。入雲龍已渾身發軟,叫道:“鶴鳴兄,快替我看看被製的穴道,不可貿然解穴,這小子的製穴術可怕。”


    董鶴鳴應聲奔到,急急替他解衣察著穴道。


    五個受製或負傷的人,吸引了所有的男人,女人急急退走,男人解衣她們必須迴避。這一來。警幻仙子附近,隻有女人而無男子了。


    逸鳳見安平被擒,大驚失色,正想退走,警幻仙子已到了。


    身後,兩個追逐而來的人,一個是年約半百的威猛大漢,一個則是三十歲左右的英俊青年人,渾身霧氣蒸騰,嗬出的氣形成白霧。唿吸緊迫,但並免疲容,堵住了退路,兩支劍左右分張,走不了啦!


    多臂猿提著安平,走近警幻仙子,將安平向地一丟,輕拂著寒影劍,沉聲道:“師妹,先打發這賤女人,再處治這小子。”


    安平雙目緊閉,像是昏厥了。


    警幻仙子站在逸鳳身前麵上左右,四弟子左右分張。老五吳蕙扶著黃山練氣士,站在後麵觀看。三名侍女和三名仆婦.則在側方戒備,準備攔截。


    逸鳳粉麵鐵青,她沒料到安平居然被人用暗器擊中,早不倒,晚不倒,偏偏在她到達時中了暗算,大援已失,令她心中叫苦不迭。


    看了附近的形勢,她明白今天不易脫身了,除了一拚之外,別無他途。幸而她看到入雲龍一群高手已不能動彈,減少了不少威脅,當下把心一橫,不再打算走了,徐徐向四周打量眾人的神色,一麵調和唿吸,一麵蓄勁待發。


    “我們終於見麵了,公良秀衡。你這賤女人。”她咬牙切齒地咒罵。


    警幻仙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接著柳眉倒豎,右眼睜圓,不悅地說:“朱逸風,我躲避你十年,你認為我當真怕你不成?你怎麽出口傷人?”


    “你為何要躲避我?說呀?說給你的弟子和師門兄弟聽聽,你不會的說吧?”逸鳳咄咄逼人地大叫。


    警幻仙子冷哼一聲,寒著臉說:“你以為我不敢說麽?哼!我隻不過是為你著想,不忍心揭你的隱私而已。”


    “哼!免了吧!貓哭老鼠假慈悲。今天反正你我得作一了斷,我不怕丟臉,你還顧忌甚麽?”


    警幻仙子突然長歎一聲,黯然地說:“逸鳳,過去的事,不提也罷,這些年來。你為何不尋求真相。苦苦找我有何好處?當年的事,不是我的錯,是非你我心中明白,彼此皆有隱痛,說穿了你我都不光彩。十年來。你唆使那些無知的人,一再向我尋釁,甚至還將我的消息,暗中透露給山海夜叉這種惡魔。趁我不在,焚毀我的幻海山莊。逸鳳,我不追究你的一切,我寧可受委曲,認了命,你還是走吧。昨晚我知道是你前來騷擾,但我隱忍不說,你也應心滿意足了,何苦死纏不休呢?”


    逸鳳銀牙銼得格吱吱地響,鐵青著臉叫道:“藍永祥的枉死冤魂,在江底沉冤十載,你以為在你未被利劍分屍之前,我會心滿意足嗎!決不!兇手!你這毀了我一生的兇手!你聽著,藍永祥死得屍骨喂了魚鱉,你必須償命,今天不是你就是我。有生之年,隻要我有一口氣在,必須要殺你替藍永祥償命。”


    誰也沒留意到地上的安平,他的一雙眼睛倏張倏合。警幻仙子搖搖頭,苦笑道:“我不想揭當年的傷疤,你走吧。”


    “你還想保持你的清白,不敢說,是吧。”


    “說出來於你有百害而無一利,我不忍說。”


    “你不說我說。”逸鳳冷笑著道。


    “逸鳳,別認為我怕你。”警幻仙子厲聲說。


    “我逸鳳難道怕你不成?”逸鳳也厲聲大叫。


    “你的靠山夏安平已經倒了,你再不走……”


    “哼!當著你的師門師兄弟和門人弟子,你威脅不了我朱逸鳳,他們極希望知道內情,同時,你也無法在百招之內殺我滅口,我必須將你當年的無恥罪行揭開,公諸貴門下的麵前。”


    “好,你說吧。”警幻仙子大叫,被迫得橫了心。


    兩個雌老虎發了威,都激動得失去了理智。逸鳳流目四顧,銀牙一咬,恨聲道:“想當年,永祥與我誌同道合,並肩邀遊江湖,誓結同心,互訂終身,他已經對你表明態度,要你不再糾纏他,他不能與你這種隻知有已不知有人,不體諒他的女人共偕白首。在九華山下,他明白地告訴你,他已經和我訂了自首之盟。返迴湖廣後,八月中秋由兩家親友出麵,依俗成禮結為姻親,並請行空天馬羅老前輩為乾宅大媒,此事已成為定局,要你不再纏他。誰知你戀奸情熱。偏偏不肯放手,放棄舊戀情,忘了你的姘婦身份,死纏不休,最後,你黔驢技窮,因愛生恨,反臉成仇。竟動了殺機,拔劍行兇。迫永祥娶你這無恥蕩婦。永祥念往往昔與你同衾共枕恩情,不和你計較,脫身遠走,迴避你這蛇蠍女人。你這賤女人自己不羞死,卻明目張膽的天涯追蹤,不知羞恥為何物,下賤得不遠數百追蹤一個男人,要求為妾為婢在所不計。在東流渡口,你追上了他,渡船已駛至中流,你雇小舟追上渡船,那時,我也得訊趕到,來不及上船,眼見你將他刺落江心,眼睜睜看你在江心行兇而無法援手。賤人,你說,我逸鳳眼看未來的夫婿被你刺落江心而死。屍骨無存,此仇不共戴天,我怎能忘懷得了?我逸鳳有自知之明,論藝業,那時你已是三堡五莊十二寨的成名人物,我逸風隻是個初出道的孤零零少女,明目張膽找你報仇雪恨,不啻以卵擊石。因此,我埋頭苦思對策,一麵奔走江湖揚名立萬,一麵物色能為我用的江湖人,千方百計,不擇手段,打擊你的幻海山莊。可惜我畢竟是一介女流,無法號召江湖朋友與你為敵。你孤群狗黨眾多,山莊建得隱秘,機關埋伏重重,外圍複有那些無恥的男人替你守護,你又極少外出。為了尋找替你建築山莊的賽魯班劉同,我整整花去四年零五個月的工夫,總算天從人願,得到了幻海山莊的內部秘密。但你們不離開山莊,我一個人雙拳不敵四手,必須將你引開,方能毀去你仗以藏身的巢穴,然後在江湖上和你決戰。我找到一個相貌與百靈於相同的人,偽稱百靈子,總算將你引至山西萬裏外,方能毀了你的山莊。今天,該是你我決一死戰的時候到了。你人多,天不助我,致令夏三東主被你的人用暗器所製。你我的仇恨不共戴天,殺夫之仇不可不報,與其他的人無幹,你敢與我單人獨劍了結冤仇麽?”


    北西山林中,裏外的小徑上,遊龍劍客一群人,正向這麵急趕。


    東北角的小山峰下,黃泉二魔與山海夜叉,正焦急地狂搜,逐漸接近了。


    北西方向的小徑中,南丐正領著紫髯翁一群老少男女,加快向這兒趕。


    警幻仙子按下怒火,靜靜地傾聽,先是羞憤交加,後來漸漸冷靜下來了。聽完逸鳳一連串激憤的叫囂,她冷冷一笑,沉靜地問:“你說完了麽?總該也讓我說幾句吧?”


    “你還有臉說?”逸鳳厲叫。


    “你一個人說,那是一麵之詞,不讓我說,豈不顯得心虛?你既然有臉說,我有何不能說?”


    “你說吧。”


    “先請問一聲,假冒我的身份,夜入敬業銀莊盜取……”


    “夏安平已被所製,看樣子他大概活不成了,已失去利用的價值,說出來也無關緊要。


    不錯,那是我做的。”


    “你為何要牽連正當的生意人?”


    “你在山西道上的一舉一動。我皆了如掌指。鄧時,我並不知夏三東主可以利用,隻知山海夜叉一群兇魔既然不濟事,那麽,隻好在三廠的人身上打主意了。盜取名單,暗殺三廠的人,是希望三廠的人找你,誰知無意中卻連累了敬業錢莊。隻因為我計算錯誤,沒想到你在返家途中鄉逗留了二十餘天,以致功敗垂成,事發時你尚返迴山莊,三廠的人在嫌疑犯中剔除了你警幻仙子,我又失敗一次。直至夏安平大鬧九江,我發覺他尚可利用,不想這家夥年紀太輕欠缺經驗,劍術雖超凡人聖,膽氣亦佳,卻不知提防俠義道門人暗中偷襲的暗器,我又失敗了。”


    警幻仙子長歎一聲,幽幽地說:“愛恨皆令人盲目,想不到你會恨得這般深切。”


    “賤人,這叫做盲目?呸!”逸鳳厲聲叫。


    “你現在聽我說,逸鳳,不錯,我公良秀蘅確曾一度陷入愛河而不知自拔。藍永祥是十六英之首,而且在外表看,他是個少年英雄,正人君子。當年他與蟠龍堡主狄如柏,追求竹簫老人的愛女彭清月,光榮地撤退,不因一個女人而掀起腥風血雨,表現得像個大丈夫。因此。我同情他,因同情而生愛意。那時,你比我年輕,年少無知,也對他傾心。但我不像你,我謹慎、守禮、知恥。因此,在與永祥交往期間,我始終不敢逾禮,終於發現了藍永祥的真麵目。逸鳳,你知道我在九華山下與那畜牲反臉的內情麽?”


    “你,戀奸情熱,不要臉!”


    “往口!”警幻仙子鐵青著臉叱喝。


    “你嚇不倒我的。你問我,我當然照實說。”_“我發現那畜牲不是人,是個色狼,要不是我早有提防,早已成了他的俎上肉了。我發現他已將你弄到手,那時你隻是十四五歲的毛丫頭,激起我的無邊恨意,逼他娶你或者放棄你,不要誤你一生,他惱羞成怒,竟乘我不備打了我一飛刀逃走。我追至東流渡頭,他要投奔安慶的朋友,且已約你前往安慶,用心惡毒,要將你交給安慶的朋友處理。在渡船上,我仍勸他及早悔悟,他居然再次行兇。他中劍落江而死,不是我的錯,我無意殺他,是渡船傾側,他誤觸劍尖而翻落江心的……”


    “呸!你這賤人,竟然……”


    警幻仙子突然伸手撕裂肩衣,露出臂上的守宮砂,指大的砂痕腥紅觸目,在潔白的手臂上幻發著燦燦紅光。她鳳目中滴下兩行清淚,沉聲道:“為了澄清你的疑念,你可驗看我的守宮砂。這是我進入江湖之前,我娘替我點下的守身表記。我娘說:“女孩子不宜走江湖,江湖是男人的天堂,女人的地獄。孩子,你真要去可以,但迴家時要清白地迴來,不然便屍首迴來。’逸鳳,我看破了江湖世情,守身如玉四十餘年,今天在人前暴露我的肌膚,還我清白,已是奇恥大辱了。你不信我的話,我也無可奈何,區區此心,天日可表。反正藍永祥已命喪大江,死無對證,很難使你相信了。今天我說了我不該說的話,可能影響你的名節。


    因此,我不再和你分辯,也不願和你動手,你要殺我,可以下手了。”


    逸鳳怔在那兒,珠淚滾滾,久久,她銀牙一銼,厲聲道:“你說得好,死無對證,我無法信任你。”


    她的劍舉起了,跨進一步,鳳目中湧起了重重殺機。


    警幻仙子閉上了鳳目,珠淚滾滾,顫聲道:“你下手吧。”


    董鴻鳴挺劍截住,大喝道:“師妹,你瘋了?我不答應。”


    警幻仙子搖搖頭,黯然地說:“師兄,你不會明白的。”


    “廢話,錯又不在你,你是一番好心,怎可……”


    “師兄,假使我不迫藍永祥拿出良心來,他怎會死?逸鳳又……唉!別和我爭辯了,這都是我的錯,請不要管我,以免我……”


    驀地,北麵十餘丈外的樹林中,衝出遊龍劍客,接著是不老書生夫婦,李天虹、香珠,黃石大師、妙手拂雲、歡喜佛……一大批。


    “咦!那人手中不是寒影劍麽?”遊龍劍客大叫,向前急掠。


    “夏小輩躺在地上。”不老書生叫,他的目力奇佳。


    “咦!警幻仙子哩!定是她擒住夏小狗了。”黃石大師興奮地高叫。


    一群惡賊如飛而至,急急掠來。


    “逸鳳賤人,你也在哇,妙啊?”遊龍劍客喜極欲狂地叫,急衝而上,四名持蟠龍連弩的人,隨後衝來。東西鬆林中,傳出一聲震天大吼。九地人魔急衝而下。後麵的縹緲鬼魔吼道:“狄小狗,拿命來。”


    多臂猿見對方來愈不善,吃了一驚,他是個暗器行家,一看對方的蟠龍連弩,便知糟了。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他丟了寒影劍,手腳齊動,銀芒飛射中,他向地麵仆倒,大喝道:“小心弩劍,伏倒!”


    遊龍劍客一群人興奮得昏了頭,未料到多臂猿突下毒手,他也不認識多臂猿,看到銀芒,已經來不及了。


    “發弩!”他大喝,亦向地麵伏倒。


    他身後的四名爪牙卻沒有他聰明,弩匣伸出,銀芒已如狂風暴雨地的射到。


    “啊……”慘號聲震天,四名持弩匣的爪牙全倒了,崩簧暴響,弩箭飛上了天。


    後麵的不老書生大袖疾揮。震落迎麵射來的暗器,一聲怒嘯,飛撲而上。


    人群大亂,呐喊聲如雷。


    多臂猿挺起上身,伸手去抓寒影劍。


    不老書生急撲而至,大吼道:“小輩,你得死!寒影劍給我。”


    多臂猿正想躍起出招,卻感到抓劍的手一緊,寒影劍失了蹤。接著,他感到身後有人躍起,長笑聲震耳欲聾,一條人影超越了他,光華乍現,龍吟虎嘯之大聲起,劍氣徹體生寒。


    “錚錚!”劍鳴迸爆,人影如電。


    飛撲而來的不老書生側飄丈餘,左胸衣裂了一條三寸裂縫。


    安平挺劍屹立,狂笑道:“哈哈!你們來得好,誰敢上?”


    笑聲震耳,喝聲如雷,變化太突然,雙方的人皆呆住了,遊龍劍客向後急退,其他的人皆悚然止步。


    不老書生臉色鐵青,死死地瞪了自己的胸前一眼,難以相信竟在電光石火似的接觸下,被手下敗將劃破了胸衣,幾乎送掉性命。他的目光落在安平臉上,訝然叫:“咦!你……你的劍術……”


    “我的排雲七散手總算用上了。不老書生,你的對頭來了。你還是走的好。”安平泰然地說,輕拂著寒影劍,劍上似乎仍在發出隱隱龍吟,光華熠熠。


    不老書生扭頭四顧。發現北西方下端,近大寧村的方向,一群男女正飛趕而來。九地人魔的鐵童子風雷俱發,連攻五招,把玉麵狐仙迫退了兩丈以上,手忙腳亂。撲向安平的香珠,也被縹緲鬼魔截住了。


    李天虹本來比玉麵狐仙母女倆快,卻突然止步後退,躲在他的四名幫眾身後,低聲說:


    “咱們走,日後再說。”


    安平向坡下住視片刻,大叫道:“諸位不必急於動手相搏,主持公道的人快到了。咱們不是軍伍,豈可混戰?”


    雙魔應聲撤招後退,他兩人對安平的話十分尊重。


    李天虹舉手一揮,領著幫眾悄然後撤。


    安平哈哈大笑,用劍遙指著李天虹,叫道:“李幫主,請留步,難道你怕死不成,當著江湖群豪麵前,你好意思溜走?夏某正要領教你,藍箭幫的大幫主有何真才實學哩!”


    李天虹被安平的話套住了,走不了啦!


    警幻仙子這一方的人,能派用場的大多已被安平製住,麵對聲勢浩大的遊龍劍客一群高手,是沒有任何自衛的能力的,所幸多臂猿巳用暗器擊倒了持有四具蟠龍連弩的人,連弩已廢,在多臂猿的監視下,其他的人還不敢上前拾取弩匣重裝,假使對方混戰一擁而上,弩匣必定被人拾起,更無法相抗了。警幻仙子隻好放棄與逸鳳的發爭論,招唿同伴們列陣戒備,準備退入林中待機脫身。


    逸鳳站在那發呆,顯得孤零無助。


    安平左右是雙魔,山海夜叉則站在最左翼。三方麵形成犄角,目前敵友難明。


    遊龍劍客不知他現身之前所發生的事,以為安平是警幻仙子的朋友,不敢貿然發令擁上。同時,紫髯翁一群人快到了,想倚多為勝,深怕觸怒了紫髯翁和破扇竹簫,再想脫身就難了。


    另一個使他不敢斷然發令的原因,是安平突出奇招,驚退了不老書生,令他心中發毛。


    以往他知道安平曾敗在不老書生的劍下,今天怎麽形勢突變了?加上安平有雙魔相助,實力空前雄厚,下令衝上,決占不了絲毫便宜,善於應付群毆的安平,憑這幾個人豈能將安平困住?蟠龍連弩廢了四具,想用連弩下毒手也力不從心。他發現李天虹想撤走,心中一慌,在儲山能勝得安平的人共有三個,第一個瘦靈官被安子擊傷了,目前,第二個不老書生也敗在安平的劍下。而第三位李天虹,也準備撤走自全,還有誰可以和安平一拚?他為人聰明透頂,老謀深算,在行走江湖期間,除非身旁無人可用,不然決不親自拔劍動手,他的真才實學究竟到了何種境界,連經常追隨他左右的人,也所知極有限。在目前的形勢下,有人可用,他是不會親自動手的。他對安平的藝業,愈來愈感到困惑,弄不清安平的造詣到底練到了何種境界,怎麽時高時低摸不到邊際?因此,他更不願親自動手了,不打沒把握的仗,這是他行走江湖的信條,寧可叫同伴送死,決不自己逞強冒險,反正他身邊經常帶了大批爪牙,用不著他自己和人家拚命。他心中冷哼一聲,向李天虹說:“李前輩,請先撤,這小子的藝業深如瀚海,前輩犯不著和他冒險拚搏。”


    他的話聽來語氣誠懇,一片好心,卻陰險巳極。李天虹老奸巨猾,豈有不知這理?可不願上了他的當,當即陰陰一笑:“少堡主,那麽在下先走一步了。”


    遊龍劍客弄巧成拙,心中焦急萬分,目光掃向安平,人急智生,心中一動,說:“前輩請和那小狗略作交待,撤走也光彩些。”


    恰在這時,安平又向李天虹叫道:“李幫主,你是否打算一走了之,好嗎,你走好了。


    反正夏某知道閣下的香堂所在地,會大顯身手去找你閣下的。”


    安平的話,解了遊龍劍客的圍,李天虹再窩囊,也無顏撤走了!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他丟不起臉,被激得無名火起,排眾而出沉聲道:”姓夏的,李某今天和你生死一決,來吧!”


    安平嗬嗬一笑,說:“請稍侯,等公證人前來後,咱們再來公平一決,咦!蟠天蒼龍似乎並未前來,他老兄怎麽了。”


    “他和雩山四雄五個人,不久前已到閻王爺駕前報到去了。”李天虹陰森森地說。


    “殺得好。”安平大叫。


    “你是甚麽意思?”李天虹厲聲問。


    “這叫做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蟠天蒼龍知道得太多了,隻有死才能令他閉口,因此,你這個聰明人,是不會讓他活在世上胡說八道的。”


    李天虹的左手已作勢前揚,但目光突然落在遠處警幻仙子的臉上,他的手不自覺地收迴去了。


    警幻仙子的臉上,現出迷惘的神情,緊盯著李天虹的雙目,不自覺地向前走來,像一個夢遊者,口中不住喃喃自語,字句模糊不清:“這雙眼,他……他這雙眼我……我好……好熟。”


    安平冷眼旁觀,突然發覺李天虹的雙目中,湧上了無窮殺機,左手出現微顫現象。


    他出身截往警幻仙子,伸手虛攔沉叱道:“退迴去,今天不許任何人打擾夏某的事。半年以來。在下受夠了你們江湖人的迫害。今天真象大白,夏某與你們三方麵對證,作一了斷。”


    不老書生挺劍迫上,大喝道:“你來。老夫還得領教你的劍術。”


    “你也等一等,在下決不會令你失望的。”安平冷笑著說。


    九地人魔搶出叫道:“你這個人妖好不要臉,出妻示女無恥地引誘良家子弟,你還有臉在這兒現世?來未來,我老人魔一生不喜女色,你的妻女一齊來試試妙不妙。”


    不老書生怒不可遏,一聲怒嘯,身劍合一飛撲而上。


    安平還來不及阻止,老人魔已經奮起相迎,鐵童子發如雷霆,大喝一聲,招出“八方風雨”,人與鐵童子似乎合而為一,飛旋騰撲,銳不可當。


    不老書生不敢硬接,閃身躍退八尺,突從側方攻上,青鋒劍幻化出萬道青虹,漫天徹地反擊,用上了真才實學,尋暇蹈隙無孔不入,在鐵童子的空隙中飛騰撲擊,八方遊走。兩人棋逢對手,纏上了,四圍罡風激射,勁氣八方湧蕩,迫得旁觀的人立腳不牢,紛紛後撤。


    李天虹想乘機突襲的毒計,被兩人的激鬥打消了。


    玉麵狐仙關心乃夫的安危,在旁緊張地躍然欲動。縹緲鬼魔盯住了她,虎視眈眈,咧嘴怪笑道:“一比一,誰也休想插手。騷狐狸你如果手癢,老夫奉陪,保證你痛快,嗬嗬!”


    遊龍劍客乘機移近地麵的一具連弩。正想抬起,對麵的多臂猿冷哼一聲,沉聲道:“狄少堡主,你如果想拾連弩,休怪我多臂猿先用暗器傷人。”


    遊龍劍客吃了一驚,心中一懍。這位多臂猿楊彥,二十年前曾一度在江湖上聲威遠揚,一口氣可以連發近十種奇形怪狀的暗器,掌肘腳背各處皆藏有用機簧發射的小玩意,這些小的隻能嚇唬人,有些卻可破內家氣功,防不勝防,十分霸道。後來不知怎地,多臂猿退出了江湖,不再在江湖中闖蕩,但他的成名仍然有震撼人心的力量。怪不得剛才四個弩匣的爪牙,一個也沒逃過暗器的毒手。


    他不再打算在這時拾取,向一旁的一名爪牙低聲說:“狄魁,你去向他叫陣,吸引他的注意。”


    可是,已沒有機會了,紫髯翁與嚴輝先一步趕到,人在五六丈外便大喝道:“住手!老朽的公證人身份仍然有效,你們豈可擅自動手?誰要是不聽公正人的約束,休怪老朽無禮。”


    “崔老前輩,請退。”安平大叫。


    九地人魔兵刃雖重,卻奈何不了不老書生,不老書生不硬接硬拚,他反而多耗真力。難以持久,聞聲乘機躍退。對不老書生的藝業倒也深懷戒心。


    破扇竹簫與嚴老夫人第二批到達,雙方的惡鬥已止。


    山坡上,四批人四麵分布,隻有逸鳳顯得孤零零地站在安平與警幻仙子之間,形成了五批人。她的實力最弱,想站在安平一麵,卻又怕安平給他難堪,站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進退兩難。她對警幻仙子先前的剖白雖不願置信,但不無疑問,至少警幻仙子所表現的態度,令她覺得自慚形穢,而且有點心折。


    形勢穩定下來了,她從沉思中迴來,拭去淚痕,目光又被李天虹那熟悉的眼神吸住了。


    李天虹根本不向她注目,也不向警幻仙子注視,隻用陰森森而奇異的眼神,死盯在飛掠而來的皓姑娘身上。


    安平的目光,首先落在後到的皓姑娘身上,趕忙避開皓姑娘的注視。轉迴到李天虹身上。接著,他流目四顧,朗聲說:“夏某不是江湖人,但卻一再卷人江湖漩渦,在仇殺中亡命,自覺殊不值得,但事已至此,夏某不得不挺身而出,以了結半年來的恩怨牽纏。在動手之前,請讓夏某將諸位一再與夏某為難的原因查明,聊算今日崆峒山之會的交待。夏某是生意人,與諸位無仇無怨,居然惹來如許是非,令在下百思莫解。首先,在下請問狄少堡主,請教一再追殺夏某的原因,尚請明告。”


    “在下無話可說。”遊龍劍客冷冷地答。


    “是不是為朋友兩肋插刀,替五湖浪子出頭?”安平追問。


    “也可以這麽說。”


    “五湖浪子為何要與夏某作對?”


    遊龍劍客的目光,本能地落在皓姑娘身上,信口道:“你自已明白。”


    “閣下既然沒有勇氣說出來,在下也不勉強,也無法勉強,那麽,等會兒咱們拚個你死我活,在劍下分曲直,你敢答應麽?”


    遊龍劍客不屑地撤撇嘴,冷笑道:“你還不配與在下動手,自有人取你性命。”


    “要是你來取,也許容易些,閣下千萬不可叫旁人替你賣命送死。你如果貪生怕死不敢與夏某一決,早些申明,在下或可饒你一命。放你逃生。其次……”


    安平的話突然止住,目光落在警幻仙子和逸鳳身上,冷笑一聲,繼續往下說:“公良姑娘與朱姑娘,你們倆為了十年前情愛牽纏,仇恨深結,彼此不能開誠布公相商,又情令智昏不追究原因和下落,任性而為。十年來掀起無限風波,坑殺了多少無辜。夏某倒了黴,千萬家業,平白葬送在你們手中,你們於心何忍?追根究源,在下真想剜出你們的心肝來,替你們洗上一洗。”


    逸鳳臉色鐵青,厲叫道:“我是無意連累貴店的,追根追源,我是罪魁禍首,等我和公良莠蘅一決生死,如果留得命在,心肝給你就是,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安平冷笑一聲,怪聲怪氣地間:“公良姑娘剛才大仁大義向你剖白的一清二楚,你還要找她拚死活?”


    “她的一麵之詞,誰能置信?”


    “我信。”


    “你?哼!與你何幹?你憑甚麽敢信?”


    “因為在下已經知道詳情。”


    “十年前的事,那時你才多大?你憑甚麽知道?”


    “在下會令你心服口服的,拿證據給你。”


    “拿來。”


    “你等看。”安平泰然地答,開始走向人叢中的核心,虎目中神光似電,環顧一匝,最後落在李天虹的身上。


    李天虹徐徐後退臉色變了。


    “李幫主,請留步。”安平向他招手叫。


    李天虹冷哼一聲,仍向後退.冷冷地說:“在下不願卷入閣下的恩怨漩渦。”


    “正相反,在下的恩怨,與你閣下息息相關。你如果打算怕死溜走,休怪在下心狠手辣。夏某警告你,你走不掉的,芝山村閣下的家小,也休想活命。”


    李天虹的四名幫眾中,有兩位是副幫主,同時怒吼道:“小輩,你說完了沒有。”


    “諸位稍安毋躁,請稍候。李幫主,如果不是你惹下的禍,逸鳳朱姑娘就不會找公良姑娘的晦氣,夏某的敬業錢莊也就不會受到無妄之災。你們十年前的情愛恩怨,禍延夏某的家業。真所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老兄,我的千萬家財已被充公,你得負責賠償。”


    安平的話,令警幻仙子和逸鳳大吃一驚,更令李天虹臉色大變。


    “你說些甚麽?”李天虹沉聲問,神色反而鎮定下來了。


    “夏三東主,你……”警幻仙子和逸鳳同聲叫。


    安平揮手阻止兩女發問,向李天虹笑道:“夏某說的是事實,老兄,你認識蟠龍堡的堡主狄如柏麽?”


    “不認識,聞名而已。”李天虹從容地答。


    “哈哈!你不認識?你不是曾經和狄如柏,同時追求一個叫彭清月的姑娘麽?”


    安平的話,像晴空裏起的一聲乍雷,震得眾人驚愕萬分,皓姑娘的母親渾身一震。遊龍劍客臉上變色。


    “呸!你胡說八道。”李天虹想叫。


    警幻仙子和逸鳳呆住了,失了反應力。


    安平哈哈大笑,繼續說:“十餘年前你是一局之主,你閣下好色如命,利用鏢局主的身份,專門誘騙初人江湖的少女。之後,你隱姓埋名,做了藍箭幫一帶之主,暗中仍然奸淫擄掠,無所不為.明裏你是芝山村的地方富豪,暗中你是六十四名惡賊的首領。知道你的底細的人不多,因為你早就改姓換名,音容已改。知道你的人,在下知道隻有一個蟠天蒼龍,另一個就是區區在下,蟠天蒼龍不久前被你宰了,區區在下仍然在人間。”李天虹冷笑一聲,陰森森地說:“你的話,大概隻有小孩子才會相信。”


    “哈哈!大概隻有你閣下相信,可惜你並非小孩。那晚蟠天蒼龍找你,在下就在貴在相侯,你為了換取蟠天蒼龍閉嘴的條件,現出你的本性,心狠手辣,不惜屠殺手下十名幫眾,沉屍村後溪旁的水坑中。”


    四名幫眾大驚失色不自覺地向左右閃開。全用奇異的目光,注視著李天虹。


    李天虹仍然沉得住氣,冷笑道:“藍箭幫的弟兄如手如足,你離間不了的。”


    “當然,但等到貴幫的兄弟在水潭裏撈出死者的遺物,兄弟便會鬩牆了,屍體可以腐爛,衣履鞋襪在一年半載中是溶化不了的。藍燕子,你不是被警幻仙子刺落江中斃命了麽?


    怎麽還活在世間奸淫擄掠殺人放火活現世呢?”


    李天虹居然神色不變,冷笑道:“閣下將李某看成十六英之首的藍燕子,在下深感榮幸,可惜藍燕子早已失蹤多年,在下可不敢掠人之美改名換姓。”


    安乎不理他,轉向逸鳳笑問:“朱姑娘,你不信他是藍燕子藍永祥?”


    逸鳳臉上一陣白、一陣青,語不成聲地說:“他……的眼……眼神很……很像。”一麵說,一麵發抖。


    “公良姑娘,你呢?”安平再向警幻仙子問。


    警幻仙子渾身也在發抖,期期艾艾語不成聲,隻不住搖頭。


    安平淡淡一笑,往上說:“蟠天蒼龍有位朋友在藍箭幫,那人曾說過親眼見到做案時幫主曾奸殺女苦主。因此,蟠天蒼龍向瘦靈官和妙手飛花打聽藍燕子的秘密,知道藍燕子胸前刺有一頭栩栩如生的藍燕,與那位幫眾所看到的藍燕圖案相同,所以才挾此秘密要求這位幫主雖盟綠林。蟠天蒼龍死得苦,藍箭幫的十名幫眾與五名仆人,死得更冤,那晚除了蟠天蒼龍之外,我是唯一目睹的證人,親眼看見這位幫主用飛刀殺幫眾滅口。你們要是不相信這位李幫主就是藍燕子藍永祥,何不請他脫掉衣衫看看他胸前的藍燕圖案?”


    李天虹突然迴身飛掠,一躍三丈餘,快極。


    逸鳳和警幻仙子尖叫著奮起直追,人群大亂。


    遊龍劍客一言不發,舉手一揮,領先乘亂撤走。


    不老書生夫婦先是一怔,接著也趁機帶著愛女溜之大吉,再不走豈不成了白癡?他才犯不著頂黑鍋替人賣命哩!


    安平不住搖頭,苦笑道:“真倒黴,他們的恩恩怨怨情情愛愛,掀起了無窮風波,可害苦了我,這……這從何說起?”


    九地人魔哈哈狂笑,抗上鐵童子怪叫道:“老弟,自古道女人禍水,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因此老夫一生不沾女人,打一輩子光棍,愜意得很。”


    山海夜叉接口向安平問:“你不追究麽?難道你就此罷手不成?”


    “罷了罷了,始作甬者是藍永祥,但他與我無關。逸鳳是罪魁禍首.但她曾經救過我一命,縹緲鬼魔舒老前輩是知道的。我豈能忘恩負義找她?從今以後恩怨兩消。我得迴家了。”


    安平平靜地說完,收劍人鞘,瞥了側方的紫髯翁一眼,轉身便走。


    “哥兒慢走,借一步說話。”竹簫老人大叫,舉步奔近。


    安平略一遲疑,最後止步轉身,喃喃地說:“也好,幹脆一並了結,我也好迴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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