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雲娘是織女星的遠親長輩,事急她終於出頭露麵加以援手,她帶了雲窩穀的精銳三十餘名女人,及時解了織女星的危局。她的愛女曼如受傷被安平所救,無法動劍,所以並未跟來,侍女飛虹倒是來了。


    織女星範萍野心勃勃,她想在江湖創出光芒萬丈的大事業,要出人頭地,要成為獨一無二空前絕後的女英雄,五年來默默地在江湖中秘密活動,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將天下各地的江湖好漢武林高手的底細摸清,確是花了不少心血.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半年來雙星出現,果然名噪一時,大有所獲,時機成熟,她終於如願以償,成了江湖中實力雄厚的名女人。


    可是,她夫婦兩人皆昧於偏見,忽略了時勢,最大的錯誤是太迷信武力,以為武林人像一盤散沙,充滿了利害衝突的死結,門戶之見、名利之爭,好勇鬥狠、良莠不齊等等,皆可用武力加以融合消除,逐一降伏便可羅為已有。半年來,他們的收獲甚豐,卻犯下了嚴重的錯誤,物極必反,不甘屈服的人多的是,武力解決不了問題,輕視武林道義,必將自食其果。


    這次王笥山之鬥,他曾用十萬火急的柬帖,召集江西地境的黨羽和朋友前來相助,事實上趕來的人並不多。危急時,真正誠心協助他的人並不多見,迄目前為止,能出死力相助的人,還是織女星的遠親紫雲娘,還有尚未現身的神筆客,再就是從天而降的救星夏安平。


    紫雲娘是織女星的遠親,神筆客是牛郎星以道義結交的少數朋友之一,夏安平一度曾是對頭。到頭來,隻有這些人替他倆賣力,想起來便足以驚醒他倆的迷夢了。


    首次接觸交鋒的結果,雙方皆死傷慘重,雙星的人損失了一半,如不是雲窩眾女和安平及時趕到,恐怕難免全軍覆沒的厄運。


    織女星見對方大援已到,心中十分焦慮,眼看箭陣人手零落,如果對方發動攻擊,除了潰散之外,別無他途。


    她向左麵的杉林遠處看去,林密視野有限,看不清林內的情景,也聽不見裏麵的動靜。


    她心中大急,忖道:“宏毅阻止從後麵包抄的人,怎麽還不見轉來?林中已無聲息,難道……”


    她毛骨悚然,不敢往下想,臉上泛上蒼白,向侍女叫:“傳話下去,不必理會妖道叫陣,相距甚遠,妖法無所施其技,不可濫用烏雞黑狗血。”


    說完,又向兩名侍女說:“跟我來,去接應星主。”


    紫雲娘搖搖頭,沉重地說:“範萍,你能走得開嗎?妖道既然出麵叫陣,沒有人答話,他會下令進攻的。你看出危機了麽?”


    織女星豈能看不出危機?新到的人從諶家撤來,帶了不少用樹枝劄成的木盾,這時已在岡左右列陣,顯然準備衝上來了。另一批人在岡左與杉林交界處列陣,一看便知要從杉林進攻雙星的左翼。把守林後緣側翼的雲窩眾女,即將麵臨艱苦的惡鬥。這一批進攻左翼的人,以隱仙寨的人為主力,前一列是木盾手,第二列是箭手。押陣的主將,便是玉笛飛仙夫婦。


    前一列持木盾的人,青頭罩,青直裰,隻露出雙目,看上去猙獰可怖,他們是承天宮的香火道人,其實是為非作歹的不肖之徒。


    淩虛真人得不到答覆,大吼一聲,大袖一揮。


    角聲劃空而過,玉笛飛仙舉劍一揮,嬌叱道:“擂鼓,衝!”


    鼓聲乍起,隆隆然山穀震鳴,二十名木盾手鋼刀齊舉,結成一座人牆,逐步推進。不久,進入了杉林。


    雲窩眾女已經在一聲暗號下散開,隱沒在樹根和茂草中,外表看不見人,像是無人地帶。


    危機將臨,惡鬥將起。


    淩虛真人見玉笛飛仙的陣勢已動,大袖一揮,岡後木盾齊現,接著是一陣箭而射出,先用箭開路。


    呐喊聲如雷,百餘人隨盾衝出。


    且迴頭表表安平一群人。


    進入杉林,林寬約百丈,沿途隻有死屍,不見活人。遠遠地,便聽到從湛家趕來的人所發的喧鬧聲。


    安平心中一動,問道:“宏毅兄,左麵不會是你們的人吧?”


    “左麵山岡後,神筆客甘兄夫婦,答應帶著他的六十餘位黑道朋友相助,但在秘道口未打開之前,不會出麵,以便和秘道口出來的人三麵圍攻。”牛郎星答。


    這一帶的地勢安平早已了然,便急急地說:“牛兄,你帶著人押了無敵金刀做人質,我去招唿神筆客,事急矣!再不發動便嫌晚了。不必急於動手,必須由我和甘兄先發動,記住。”


    說完,衝上點了無敵金刀的穴道,沉聲說:“姓葉的,在下製賽純陽時,隻用了三成勁,所以他得以不死,但永難恢複原有功力,因為解穴的時辰過晚。閣下如果不想死,最好安靜些。穴雖未製死,卻更為兇險,希望你自愛。”


    聲落,帶了牛郎星的一位屬下,向左飛掠,三兩個起落便消失在林中。


    淩虛真人感到奇怪,已推進至一半地段,卻不見對方有箭射來,似乎毫無動靜,看對麵山岡上隻有野林荒草,人都不見了,不由心中大惑。他的妖術不能及遠,想施術必須接近至三五丈內方始有效,便大喝一聲,催動陣勢向前急走。杉林中,玉笛飛仙夫婦腳步加快,向前迫進。


    驀地,先前妖道所占的山岡左側,殺聲雷動,勁箭和彈丸如暴雨般射到,聽到殺聲箭已先到,相距不足五十步,後方一無遮掩,狂號聲驚心動魄,盾手和弓箭手紛紛倒地,躺下了二三十條好漢,陣勢大亂。


    “伏下,穩住陣勢。”淩虛真人怒火如焚地叫,但怎能穩住?


    正亂間,杉林中也傳出號叫聲,雙方動手了。


    “退至山岩下。”妖道大叫。


    對麵的山岡上,牛郎星左手挺盾,右手高舉三刃劍,大吼一聲,草叢中人群暴起,弓弦狂鳴,箭雨射到。


    人群狼奔豕突,退到山岩下,已折了一半人,各找岩石樹幹藏身,一個個被箭雨迫得抬不起頭來。妖道總算全身而退,氣得暴跳如雷。


    山岩上,坐山觀虎鬥的人數有十名之多,不知是誰在人叢中突然大叫道:“咱們不要袖手旁觀,上麵多的是亂石,咱們推下石塊,砸死這些三廠的走狗。”


    一唿百喏,立即有人搬動石塊。


    驀地,一座大石上出現了遊龍劍客的身影,掣劍在手大喝道:“誰敢渾水摸魚趁火打劫,休怪我遊龍劍客心狠手辣。”


    他出麵製壓立時生效,遊龍劍客四個字果有震懾人心的威力,其他的人怔住了。


    這瞬間,十餘名黨羽各拔兵對戒備,虎視眈眈,全是江湖上知名人物。


    人叢先是騷動,最後漸漸靜止。一個金魚眼大漢突然排眾而出,在丈外止步,大聲道:


    “狄少堡主,在下有事請教。”


    遊龍劍客冷冷地注視著他,冷冷地問:“尊駕高姓大名?咱們眼生得緊。”


    “在下姓衛,名輝,匪號是翻江鼇,貢江是衛某的衣食父母,名不見經傳,少堡主自然眼生。”


    “閣下有何見教?”


    “請問少堡主究竟想站在何人一邊?”


    “狄某誰也不幫。”


    “少堡主可知三廠的走狗,皆是江湖朋友恨之切骨的人麽?少堡主既是俠義道中人,該不會與三廠有交情吧?”


    “狄某與三廠的人互不相容,誰人不知?”


    “很好。那麽,為何阻咱們打落水狗?”


    “在下是為諸位好。”


    “少堡主的話,倒把衛某弄糊塗了。”


    “三廠的人並未一敗塗地,咱們都曾經在鬥光裏落腳,留下行跡,三廠的眼線決不會將諸位忘懷,日後他們大舉向諸位報複,咱們該有多少人遭殃?再說,此時此地出麵,道義上無法交待。三廠的人容許咱們旁觀,即是重視江湖道義。咱們反而乘人之危,豈不可恥?諸位在江湖闖蕩,飄忽不定,無根無底,不怕惹事招非。我蟠龍堡可不是沒有根的浮萍。三廠的人如果追究起來。首先遭殃的人便是蟠龍堡,狄某可不願做亡命之徒與官兵為敵。因此,不得不出麵阻止諸位妄動。”


    “少堡主的話有點強詞奪理,如果怕事,少堡主何不早早離開脫身事外?”翻江鱉氣虎虎地說。


    “這時脫身事外,誰人相信?閣下,你說話有欠思考。”


    “笑話!衛某理直氣壯,名正言順,為何有欠思考?沒有人敢強迫少堡主參加,少堡主也不必阻止咱們的行事……”


    遊龍劍客用一聲咒罵打斷翻江鼇的話,怒叫道:“你這水賊可惡,居心叵測,想渾水摸魚,陷咱們於死境,用心可誅。”


    一名大漢冷笑一聲,厲聲道:“少堡主,和這種小水賊生氣,豈不辱沒了少堡主的身份麽?待在下收拾他。”


    翻江鼇一看事態嚴重,正想退出。大漢冷哼一聲,舉手一揮,另一名大漢從石後閃出,蟠龍連弩“卡”一聲暴響,銀芒乍閃,剛躍退而身在空中的翻江鼇慘號一聲,身軀一震,“砰”一聲重重地摜倒,掙紮叫號著死去。


    “誰願意再試?”大漢厲聲問。


    所有的人麵麵相覷,做聲不得。遊龍劍客的話不無道理,即使他們心中不服不以為然,在暴力的控製下,沒有人再敢提出抗議自取殺身之禍了。


    山岩下,突然發出震耳的唿叫聲。


    進入杉林包抄雙星左翼的六七十個人,碰上了煞星,距雲窩眾女的埋伏區尚有十餘丈,左麵承天宮的人已被前後的箭雨夾攻,迫得退守在山岩下,唿應困難。


    玉笛飛仙發覺後路已被神筆客帶來的黑道群豪截斷,她不在乎,大叫道:“有進無退,先擒下雙星再說,快上。”


    前麵的木盾手不再顧忌,向前急進,撞入雲窩眾女的陷阱。一聲嬌叱倏揚,伏在亂草枯枝下的雲窩眾女突起發難,像一群雌虎大發雄威,殺聲震耳,火雜雜地卷入人叢,劍影漫天。


    短兵相接,弓箭毫無用處,持木盾的人丟掉盾,箭手也丟掉弓,各找對手廝殺。


    玉笛飛仙吃了一驚,飛掠而上。


    神力天王發出一聲震天大吼,拉掉兵刃套囊塞在腰帶上,露出金光閃閃的八十斤鋼人。


    銅人雙手合於頂端,尖端鋒利,腳踝是握把,足底凸出可作撞擊之用。全長三尺六寸,沒有千斤神力,單手豈能使用?


    別看傻大個兒粗笨態度,但身手相當靈活,一躍丈餘,從人叢中搶越而至,大吼道:


    “留給我打發,朱爺手癢。”


    “跟著我。”玉笛飛仙叱道。


    傻大個嗬嗬笑,果然跟在她身後,左手揉腦袋,齜牙咧嘴地說:“好寨主,讓我自己走動好不好?”


    “不行,你得替我保護身後,免得被人偷襲。”玉笛飛仙不悅地叫,“錚”一聲清鳴,架開了一名錦衣少女的劍,左手一揮,白光一閃,她用奇快絕倫的手法拔出玉笛,戳入少女的肋下,直貫內腑。少女“哎”一聲慘叫,退了兩步仰麵便倒。


    “這時還用不著你。”她又說,轉向另一名少女撲去。


    傻大個兒抓耳撓腮,尷尬地跟在身後無可奈何。


    剛接近少女,她重施故技先出劍相引,左手仍是劍訣,玉笛不在手中。


    少女果然上當,伸劍接招錯劍搶人。


    “著!”玉笛飛仙輕叱,劍上真力倏發,將少女的劍壓出偏門,左手倏伸,玉笛出手,奇快絕倫地點出。


    少女想躲已力不從心,玉笛不僅來勢太快,而且出其不意,怎能躲開致命一擊?正危急間,身側人影乍現,安平從天而降,左手一把扣住王笛,左手一掌反抽。


    “啪!”掌聲如裂帛,玉笛飛仙的左頰挨了重重一擊。


    “哎……信哥……”她尖叫,斜撞出丈外,玉笛已被安平奪去。


    紫雲娘剛好縱到,一聲嬌叱,劍已遞到。


    玉笛飛仙突然斜衝而出,淩空斜飛,左手一搭丈餘高的橫枝止住衝勢,在千鈞一發中避過致命一劍,輕功之高明,駭人聽聞,她竟然在身形不穩中斜飛而出,飛仙的綽號果然名不虛傳。


    衝勢未止,她再次飛撲而下,厲叫道:“原來是你這潑婦,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信哥……”


    她的信哥已經不在身邊了,已被安平引走啦!安平本想一拳將玉笛飛仙擊昏,估錯了玉笛飛仙的造詣,正想追襲,神力天王已經到了,銅人急砸而下,像是泰山壓頂,也似天雷下擊。


    他不敢大意,側躍八尺,將玉笛插在衣領後,撥出腰帶上插著的降魔杵,招手叫:“來來來,這兒不易施展,到外麵空闊處一拚,看在下砸扁你這傻小子。”


    神力天王怒火上衝,他聽不得別人叫他傻小子,一聲怒吼,銅人順勢掃出。


    安平哈哈大笑,斜身退走,引神力天王出外決戰。


    神力天王兩記狠招落空,更是暴怒如狂,忘了他的妻子,拔腿便追。


    安平一麵退,一麵叫:“徐夫人,請讓那位女寨主跟來,在下要鬥一鬥他夫妻倆人,以便讓雙星合力收拾殘局。”


    他不認識紫雲娘,但從徐曼如的口中,已經知道個大概,看紫雲娘的裝束衣著,便猜出是徐夫人。


    紫雲娘無暇理會,她要和玉笛飛仙較量較量,但仍然留了心,一麵出招化招,一麵循聲向林外退。


    安平從容退走。神力天王飛步急趕,勢如狂風,片刻便到了林外碎石叢草密布的荒草坪。


    神筆客的朋友,占據了岩石的小岡,正欲衝向山岩,看到兩個帶了重兵刃的人出現在草坪中,訝然止步觀看。


    岩右小岡上的雙星夫婦,也停止放箭,和屬下現身在岡項,準備獨自上前策應。


    山岩下的淩虛真人臉色一變,向身旁的雷霆劍大風真人沉聲問:“大風道友,這人是誰?”


    “神龍夏安平。”大風真人悚然地笑。


    “他手中的降魔杵,不是伏魔天王薑施主的兵刃麽?”


    “正是。”


    “怎麽到他手中了?”


    “薑施主兇多吉少,道長。”大風倒抽著冷氣答。


    淩虛冷哼一聲,叫道:“五弟子何在?隨我來。”


    六個老道大踏步走出,向空坪走去,五具本盾環成半孤。


    三廠的人以神劍王泰為首,他的肋傷已經痊愈了。他後麵,是雷霆劍大風、天龍神僧、生死判,還有兩僧、兩道以及三位名列十八豪的高手。十一個人,有四個是安平的手下敗將。但倚仗人多,且有淩虛真人打頭陣,他們硬著頭皮出來撐場麵。


    山岩頂端,群雄的注意力被下麵的惡鬥所吸引,不再和遊龍劍客僵持了。


    遊龍劍客帶著黨羽閃在一旁,離開眾人五六丈,附耳嘀咕片刻,接著有七個大漢悄然離開,隱入山林中四散而去。七人中,有五湖浪子在內。


    牛郎星見淩虛真人率人出陣,意會雙方的弓箭行將用完,要以武林規矩單打獨鬥了,不甘示弱,夫婦倆立即下岡,帶了八名男女同伴緩緩而來。


    八名男女左右分列,押著無敵金刀和賽純陽淩霄道人,還有伏魔天王薑世賢。一名大漢高舉著無敵金刀的金刀,在前開道。這一來。對方便不敢使用弓箭了。


    三廠的走狗看到無敵金刀被押出,不由駭然。


    空坪闊約百餘步,十分寬敞,正是動手相搏的好所在,可惜屍體七淩八落,血腥觸鼻,草石被血染紅,重傷未斷氣的人仍在呻吟叫號,動人心弦。


    安平退至場中心,突然大喝道:“不許接近至十丈內,要交手的人先報名進場,我神龍夏安平一應奉陪。”


    聲落,神力天王到了,一聲怒吼,銅人來一記“橫掃千軍”攔腰掃至,風雷俱發,銳不可當。


    安平退後兩步,一招落空,向左遊走,笑道:“傻小子,急甚麽?我有話說。”


    “說你娘的廢話,朱爺爺不要聽,接招!”神力天王怒叫,跟上就是一記“毒龍出洞”,兜心便搗。


    安平不再避招,一聲長笑,揮杵急架,“錚”一聲暴響,各向側飄,似乎勁道相當,半斤八兩。


    接著是一連串的瘋狂相搏,金光閃閃,殺氣騰騰,四條胳膊翻飛,兩位重兵刃暴起,一陣驚心動魄的撞擊聲,一記一落實,硬拚硬架各不相讓,三丈內碎石激射,枯草紛飛,似乎地麵亦在震動。每一招皆有千斤力道。火花激射中,兩人的兵刃皆傷痕累累,外麵的金漆逐漸脫落,鋼人的五官開始麵目全非了。


    神力天王可能是第一次遇上敵手,殺得性起,奮勇迫進,大吼一聲,來一記“天馬行空”,反抽而上,身形迫進,這一抽順手順勢,力道千鈞。


    安平正要試用全力,喝聲“來得好”,身形半挫,“朝天一柱”身隨杵轉,硬接掃來的銅人。


    “蓬”一聲大震,銅人向外蕩。


    神力天王身形反而欺入,手肘一帶,以銅人把部急撞而出,一閃即至,來勢兇猛無比。


    安平斜身錯開,挫身來一記“狂風掃葉”。


    神力天王狠招落空,躍退丈餘。


    安平一聲長嘯,如影附形迫到,降魔杵兇猛地掃出。


    神力天王滿頭大汗,腳步已亂,雙手分持銅人兩端,全力封架,“蓬”一聲大震,震得他橫退八尺。


    “再接一杵。”安平叫,聲到杵到。


    “蓬當當!”一連三聲暴響,神力天王下盤大亂,右手不住發抖,怪眼像要突出眶外。


    安平也汗水滿頭,疾衝而上叫道:“閣下的神力何處去了?打!”


    聲落,一杵斜砸,恍若雷霆下擊。


    神力天王真力將竭,但卻不能不接。金鍾罩不怕利器打擊,不怕刀槍,但千斤神力下砸,同樣禁受不起。同時,金鍾罩也屬於氣功的一種,不可能支持太久、經過兇猛無比的狠拚之後,他已經氣將竭力將盡,卻又不能不拚餘力接招保命。


    “當”一聲暴響,神力天王身軀側飛,穩不住身形,砰然倒摔出丈外,銅人亦脫手而飛。


    “哎呀!”驚叫聲從側方傳到,玉笛飛仙挺劍飛撲而上,身劍合一化為一道虹彩,一閃即至,劍遞出了。


    她後麵,紫雲娘也急射而來。


    安平旋身一杵掃出,大喝道:“滾!”


    這一杵把握得十分精確,又狠又準,“錚”一聲暴響,玉笛飛仙連人帶劍斜飛兩丈,幾乎丟劍踣倒。


    這瞬間,情勢大變。淩虛妖道一聲怪叫,五名老道左右一分,急衝而來,霎時黑霧漫天,鬼火飛騰,腥風大作,異嘯攝人心魄,似乎四周鬼影憧憧,奇禽異獸飛騰咆哮,一擁而至,令人眼花撩亂,頭腦昏沉。


    牛郎星大喝一聲,八名男女屬下取出藏在衣下的竹筒,急迎而上,用烏雞黑狗血特製的辟邪溶液激噴而出,暴雨般向黑霧中噴去。


    無敵金刀退在一旁,大喝道:“本部的人快退,不許上前。”


    雷霆劍大風真人領著三廠的人自側掠出,他們不敢跟在淩虛妖道身後,迎著無敵金刀叫道:“葉施主,你難道賣身投靠了麽?還不歸隊?”


    無敵金刀長歎一聲,苦笑道:“在下已被製了穴脈,歸隊隻有死路一條,道長如果勉強將在下帶走,不啻斷送在下的性命。請看,淩霄道長和伏魔天王為何不能隨意脫身?他們未被製穴截脈,所以被牛郎星看守住,在下雖能自由走動,但已是身不由己的人。道長如果退走,也許可以保住咱們的性命,不然……”


    這時,安平一聲長嘯,降魔杵奮力向黑霧中飛擲,左手抓住白龍辟毒珠,不時放至鼻端嗅吸,拔出了寒影劍,舌綻春雷般大吼道:“牛兄,火速撤退山區,快,遲恐不及,速從西南角撤走。”


    黑霧中,突然傳出一聲懾人心弦的狂號,那是妖道淩虛真人的聲音。


    牛郎星莫名其妙,眼前正占上風,何用撤走?但他聽出安平的叫聲充滿焦慮不安,大有可疑。同時,他已答應一切由安平作主,豈能失信?三刃劍一揮,向後大喝道:“撤走,西南角。”


    接著,向大風和伏魔天王幾個俘虜厲聲道:“夏老弟說過不殺你們,在下隻好網開一麵,山長水遠,咱們後會有期。除非你們該迴京師,不然日後見麵,格殺勿論。”


    說完,率眾急急向西南方向急掠。


    撤走的信號傳出,杉林中的雲窩眾女已將惡賊們全部解決,她們也死了五個人,帶了屍體接著撤走。


    安平殺入黑霧中,飛旋一匝,從霧影中穿出,大叫道:“牛兄,隨朱逸鳳姑娘速退,我去接應神筆客,快!”


    聲未落,人化狂風,向岡頂掠去。


    黑霧漸散,荒草碎石中,留了無數屍體,其中有淩虛真人和他的三名弟子。淩虛作法自斃,在黑霧中沒留意安平擲來的降魔杵,被擊中小腹,五髒外流,死狀極慘。他的三名弟子一個被貫穿胸膛。兩個身首異處,死在寒影劍下。五個弟子中,又死掉了三個。


    牛郎星應聲急撤,快到山岡下時,突見三個少女站在岡頂向他招手。他認得,中間的姑娘正是大名鼎鼎的逸鳳朱姑娘。他當即掠近急問!“朱姑娘,怎麽迴事?”


    逸鳳神色緊張,急急地說:“遊龍劍客早在附近三裏周圍埋伏下幾百人,有下了雷火大陣,恐怕這時烈火已起,再不撤走就要全部葬身此地,我已清除了他們十個人,也許可以及早撤出。”


    “咦!姑娘是怎麽通知夏老弟的?相距這麽遠……”


    “夏三東主聰明絕頂,了不起哪!我在這兒用火摺子示意西南方向,揮手示意急退。真了不起,我以為他不易弄清,想不到他一點即明,確實令人佩服,快走。”


    “我等夏老弟……”


    “等他?你不在前麵開路準備廝殺接應,還來得及等他?”


    “哦!這樣吧,我們何不從秘道退出去?”


    “哼!”逸鳳冷哼,不屑地說:“秘道?你閣下的黨羽中,最少隱有五個以上的內奸,秘道中段已被炸毀,諶家的人根本無法出來。你們在這兒埋伏,騙得了妖道和三廠的走狗,卻騙不了遊龍劍客。他告訴妖道們,說你們可能從這兒逃走,卻沒告訴任何人他設下了雷火陣,要一網打盡天下群豪。快走,遲恐不及,跟我來。”


    不到半裏地,劈啪之聲震耳,風高物燥,山林中放火,滿山都是枯枝敗葉幹草,燃燒之速,出人意外的快。


    “糟!火起了,快!”逸鳳駭然叫,腳下加快,又嘀咕道:“發動得這般快,大事不妙。哎呀!夏三東主為何還不見跟來?我……”


    她急急轉頭,向兩侍女焦急地說:“你們速帶雙星出困,我迴去接應夏三東主。”聲落如飛而去。


    山岩頂端,遊龍劍客一群人早已不知在何時離開了。隻有那些想混水摸魚的江湖朋友,仍在上麵觀戰,被安平的神勇驚呆了。正看得目眩神移,突見安平發令退走,下麵大亂,他們還不知大禍將至,莫名其妙。


    “火!火!東南角失火!”終於有人發現有異了。


    “糟!瞧,後麵濃煙衝天。不好,東麵、北麵、南……哎呀!四麵八方都起火了。”有人狂叫。


    安平掠向山岡,遠遠地便看到神筆客夫婦率人奔來,他急聲叫:“甘兄,招唿所有的朋友,跟我走。”


    糟透了,神筆客在岡後留置了保護退路的人,必須派人轉迴招唿,人員零散招唿不易,好不容易等人到齊,已耽擱了不少時刻。


    夏安平沒想到火起得那麽快,人站在林中,不可能看到百丈的情形,雖心中大急,也隻能安心地等候神筆客召集朋友。等聽到木材的爆裂聲傳來,火勢已經不可收拾啦!


    玉笥山朝北,北風似乎突然加強,已可嗅到煙火味了,熊熊烈火從四麵八方點燃,遠在三裏外向裏燒,共有百餘處火頭,樹枝帶著火焰騰空飛升,隨風飄落,落在何處,該處立即起火,不消多久,百餘處火頭便增加了兩倍以上,勢成燎原。隻有西南角火頭稍小,且露出一段半裏地空隙。可是,不久之後,風狂火烈,漸漸地形成合圍。


    安平仍不知情勢如此惡劣,向神筆客叫道:“快,西南角可以脫身,我到岩上看看情勢,你們先走,愈快愈好。”


    神筆客更不知情勢,依言帶著朋友們急急走了。


    安平沿山岩右側急走,想找路攀登,繞過一道山壁,劈麵撞上了被雷霆劍大風真人挾走的無敵金刀。


    三廠的人已經逃散,他們這一群共有十二個人,包括了神劍王泰。賽純陽淩霄,伏魔天王薑世賢,全是內廠的人,實力相當雄厚。


    安平怒火勃發,趕上大吼道:“混帳東西,你們好狠的心腸,放下這把毒火,玉笥山算是毀在你們的手中了,不殺你們此恨難消!納命!”


    雷霆劍大驚,喝道:“並肩子上,咱們十二人聯手宰了他。”


    無敵金刀經脈被製,手上沒有刀,隻好悚然後退,叫:“大風道長,使不得……”


    可是,叫得太晚了,十一個人一擁而上,連賽純陽和伏魔天王也折了一根樹枝作兵刃,加入戰圍。


    安平一聲冷叱,但見晶虹耀目生花,人劍化為一團光珠,從左後方閃電似的旋出,人影倏止。


    “啊……”狂號聲便在人影倏止間傳出,兩名高手身軀先是一頓,接著突然打旋,分向兩側栽倒。


    眾人倒抽一口涼氣,駭然呆立,誰也不敢衝上送死。


    安平站在屍體旁,寒影劍斜指,神色肅穆,眼觀鼻鼻觀心,並不向眾人注視,站在那兒像座石人。久久,他用平靜的聲音緩緩地說:“在下不想濫殺,但你們如果不死,日後不知還得枉死多少無辜。你們準備了,在下不出招則已,招出必有人肝腦塗地,準備接招。”


    九個人麵色蒼白,不敢再散開,以雷霆劍大風為中心,列成半孤嚴陣以待。


    安平莊嚴地踏出第一步,星目如電,抬頭冷然注視著雷霆劍。


    雷霆劍不由自主打一冷戰,不由自主退後一步。


    他退,眾人也慌忙後退。


    安平再移前兩步,劍尖徐降。


    雷霆劍心中一跳,急退兩步。左右的人亦步亦趨,也變色地向後退。


    火焰飛騰聲漸近,眾人的上空已有黑煙飄浮,刺鼻的煙火味漸濃,飛灰如細雨般灑落,木材的用裂聲震耳欲聾,已經可以看到林方上遠遠的火星了。


    安平一聲低叱,斜身急進兩步。


    雷霆劍驚破了膽,竟然打一哆嗦,急退三步。


    “在劫者難逃,沒有人可以逃避得了的,為何不奮起迎鬥?”安平冷然問,又迫進兩步。


    雷霆劍被迫得委實受不了,鋼牙一銼,一聲大喝,揮劍直上,拚命了,拍出“寒梅嘯蕊”,走中宮逼進,吐出一朵劍花,揉身切入。


    左右的人不敢怠慢,同時踏進出招。


    晶虹幻化成一道光環,向前一卷,接著再如長虹經天,從右翼射出,一閃即逝,晶虹倏止。


    右翼的賽純陽手上的樹枝從尖端中分,眉心鮮血狂噴而出。踉蹌兩步,總算站穩了,眼睛不住眨動,突然伸手上摸。手抬起一半,驀地向前仆倒,手腳吃力地掙紮,片刻便寂然不動。


    “看誰是下一個。”安平一字一吐地說。


    誰也沒看清倒黴鬼賽純陽是怎樣中劍的!其他的人隻見光環出現,本能地出招封架,光環卻一閃不見,眼前更失去了安平的身影,正感到奇怪呢,卻未料到安平已殺了側方的賽純陽。


    雷霆劍本是出招搶攻,卻看到光環閃到,他不進反退,挫身撤招,卻發現頂門一涼。本能地伸手一摸,頂上的道髻應手而落,原來髻已齊發根而斷,卻仍然留在頭頂上,不摸還不會跌下呢!他驚出一身冷汗,臉色死灰。


    他將劍向地上一丟,哀痛地說:“你殺吧,和你動手毫無希望,何必辛苦?貧道在江湖上行走三十餘年,從未碰上你這種可怕的劍術高手,死在你手中,可說死而無怨。”


    伏魔天王也將樹被丟掉,坐下閉上雙目,兩顆淚珠掛落腮邊,茫然地說:“他……他年紀比我輕,是怎麽練……練出來的?生有時,死有地,隻要死得不冤便可瞑目九泉。”


    其他六個人的兵刃全丟下了,眼睜睜的等死。


    安平冷笑一聲,迫進一步說:“丟了兵刃,便以為在下不會殺你們了麽?別做夢。”


    雷霆劍嘎嘎笑,搖頭道:“夏施主,請放心。不會有人向你討饒,也不會有人認為可以偷生不死。咱們抄了施主的家,仇深似海,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好漢做事好漢當,除死無大難,沒有人相信你會手下留情,更不妄想施主的寒影劍殺不了人,這把有名的兇劍嗜血,正如你所說的:在數者難逃,咱們認命啦!相信施主也不會手軟的,下手吧。”


    “那就先拿你祭劍。”安平惡狠狠地說。


    “貧道等著兵解。”雷霆劍平靜地說,閉上了雙目。


    劍尚未點出,身後突傳來急促的驚叫聲。“夏三東主,幫助我。”


    安平吃了一驚,躍退丈外扭頭一看,山壁轉角處,逸鳳飛掠而來。她後麵,玉笛飛仙和神力天王帶了五名嘍羅,銜尾急迫。


    他大喝一聲,飛躍而上。


    玉笛飛仙一聲嬌叱,一劍點到。


    他伸劍一絞,玉笛飛仙驚叫一聲,向側掠出兩丈外,手中隻剩下半截斷劍。


    神力天王掄銅人便掃,一麵大叫道:“且慢動手。”


    “嗤”一聲輕響,銅人伸在頂端的手掌應劍斷落。


    “你有何話要說?”安平沉聲問。


    “等會兒咱們再放手一拚,朱爺爺我要問問那幾個王八蛋,看是誰出的放火主意,爺爺我要將他打成肉泥。”神力天王怪叫如雷。


    雷霆劍大叫道:“朱寨主,貧道是將死的人,說的話決無虛假,這場火來得古怪,決不是貧道的手下所為。”


    “那麽是哪一個王八蛋?”


    “貧道不知,如果是貧道的人放火,難道說我們也不想活了麽?”


    “你這老道說得有道理,爺爺我可糊塗了。”神力天王狠抓著頭皮說。


    “你還有話說麽?”安平問。


    “爺爺我沒有了,咱們拚。”


    玉笛飛仙挺身相阻,掏出三把飛刀叫道:“信哥,火已燒近,你逃命去吧,我阻他一阻。”


    “你……你……什麽?你叫我逃命?”神力天王怪叫。


    “死一雙不如死一個,你快逃。”玉笛飛仙慘然地說。


    不遠處已可看到火光,火煙漸濃,熱浪迫人,響聲震耳,火星像暴雨般下降。


    “我不走,要死死在一堆。好寨主,甚麽我都讓你,死可不讓你了。”


    安平將劍歸鞘,取下後領上的玉笛拋過說:“你兩人不必死了,走吧,希望賢夫婦能夠改邪歸正,不要讓子孫掛上賊名。”


    說完,挽了逸鳳便走,轉向雷霆劍說:“在下相信火不是你們所放,你們也……”


    “貧道發誓,這場火……”


    “是遊龍劍客安排下的雷火陣,與他們無關。”逸鳳搶著向安平說,稍頓,焦慮地說:


    “夏三東主,大火已合圍了,完啦,我們將死在這兒。”


    “施主這場火是遊龍劍客所放?我不信。”雷霆劍說。


    “信不信由你。本姑娘來晚一步,在西南角發現了放火的人,我殺了他們十個爪牙,趕來向夏三東主告警。不想夏三東主隻顧打發別人走,他卻留在後麵,我心中大急,到處尋找他的下落,卻被那兩個強盜夫婦七人合攻,耽誤了不少時光,這時再想出困,勢比登天還難了。”


    “那狗娘養的!”雷霆劍口不擇言地咒罵,跳腳道:“遊龍劍客和淩虛真人訂有默契,雙方互不侵犯,要遊龍劍客留意阻止不相幹的江湖人幹預,事後將許以重酬,他卻……快!


    咱們迴到先前的空坪,那兒不怕火燒。”


    安平冷笑一聲,說:“你想得倒好,那兒隻有百十步空間,隻要大火一合圍,不被烤死也將被熏死或者窒息而死。”


    “何不先從這兒放火?燒出一段地麵便可暫避了。”玉笛飛仙接口道。


    “不行,來不及了,那會死得更快些。”安平說。


    “那……那我們難道等死不成?”雷霆劍焦急地問。


    “除非找到秘道出口。糟透了,雙星的人卻不在這兒。”安平跌腳叫。


    “秘道?哼!三廠和遊龍劍客,都派有人打入雙星的座下做內奸,秘道已被遊龍劍客的內奸所毀,不用指望了。”逸風恨恨地說。


    “秘道決不會全毀,這是唯一的生路,除此別無他途,難在咱們不知秘道口在何處。”


    安平焦慮地說。


    “完了,大火即將燒到,我們……”玉笛飛仙絕望地說。


    安平扭頭便走,一麵叫:“神力天王,帶著你的銅人,咱們去找秘道洞口,總比在這兒等死強得多。”


    神力天王抗起銅人,跟在安平身後說:“你小子的話有道理,找就找。”


    “你怎麽叫人小子?好沒道理,你配叫?”逸鳳不悅地叫。


    “嗬嗬!你這女人的話有道理,爺爺我真不配叫他做小子,他比我行。”神力天王直率地說。


    “你也很不錯。”安平扭頭笑道。


    “你是第一個打敗爺爺我的人,咱們交個朋友。”神力天王大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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