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梅突然冷哼一聲道:


    “那你為什麽堆柴投火想燒死我們?你隻為自己活命,在根本不知道是為什麽以前,叫你殺人,你就殺人,要你放火,你就放火。”王廣道:


    “是……是的。”曉梅斷喝道:


    “那我殺你是最公平的了,第一,殺了你,你就不會再聽惡徒的命令,去殘害無辜,第二,殺了你,你就再也不用怕那些壞人,第三,這麽大的一個人了,連是非還分不清,好歹不知道,活著豈不可歎而又可憐,所以說你該死,死了,最好。”王廣傻了,不知該如何答話才好。


    曉梅這番怪論,說得印天藍掩口笑個不停。曉梅又轉向費虎道:


    “費虎。你大概也願意死是不?”費虎立刻搖手又搖頭道:


    “不不不,小的想活,想活。”曉梅哦了一聲道:


    “那很好,剛才我問王廣的事,你告訴我!”費虎應了一聲,道:


    “你老問的事,小的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曉梅冷冷地說道:


    “撿你知道的說。”讚虎說:


    “小的從錦州來,是奉了這位現在不能動的常爺的吩咐?埋伏在神兵洞,待機下手。至於到哪裏去,就不知道了。常爺隻吩咐小的隨他走,小的不敢多問……”曉梅手一揮道:


    “好了,我再問你,除了這個姓常的老兒之外,你還見到什麽人?他們叫什麽名字,是什麽模樣?”費虎想了想道:


    “還見到過其他的兩位,一位是年紀很大的白髯老者,另外一位蒙著臉,看不出年紀,他們都沒提名姓。”印天藍接話問道:


    “姓常的老鬼,對那兩人的態度如何?”費虎立刻答道:


    “對那老者和那蒙麵人,都十分恭敬,尤其是對那蒙麵人,簡直就象小的們對他一樣,大氣都不敢喘!”曉梅黛眉一挑道:


    “那老者對蒙麵人呢?”費虎又想了想道:


    “也很恭敬,不過老者卻敢說話,而那蒙麵人對老者所說的話,則在考慮一下後,或聽或是搖頭。”印天藍不由瞥目曉梅道:


    “看來蒙麵人是最高的負責人了!”曉梅沒有答話,仍對費虎道:


    “你好好地想想,然後再迴答我最後助一個問題,在神兵洞中陰謀暗算我們的時候,那老者和蒙麵人在否?”費虎道:


    “那老者在,沒見到蒙麵人!”曉梅點點頭,轉向另一個叫許忠的漢子道:


    “我們一視同仁,也留了幾個問題問你,還是那句對他們說過的老話。想要活命,最好實話實答!”許忠在三名大漢中,長的最矮也最胖,外表看來,模樣兒蠢笨並有些忠厚,其實,卻是個陰險淫兇的惡徒!王廣和費虎,雖然也是惡行重大,但他們兩個人,卻是這一集團中名符其實專施殺人的兇手,的確是聽命行事,不解內情。許忠可不然了,他與這個集團的關係不同,盡管地位也高不及參與機密,但已算得是登堂的人物。


    許忠的武技,高過王廣和費虎不少,和常裴慶足能相當,不過他善於藏拙掩飾,使王、費等人誤認他隻能充個數兒罷了。


    如今曉梅問及他,他貌像看來就十分忠厚,再加上有心的矯飾做作,未語之先,身顫語抖道:


    “是……是是,我懂……懂。”曉梅黛眉一挑,尚未開口詢問,印天藍已眉頭一皺道:


    “你叫什麽名字?”許忠惶恐地答道:


    “我姓許,叫許忠。”印天藍冷冷一笑,對曉梅道:


    “看他們這幾個人的窩囊樣兒,哼!”曉梅別有用意地說道:


    “此一時彼一時也,當他們麵對那些可憐蟲似的礦工時,卻像五殿閻羅,拘魂之鬼,兇狠無比!”許忠聞言,心頭暗自一凜,立即思忖著應付的辦法。曉梅話鋒一轉,轉對許忠道:


    “許忠,在神兵洞中……”許忠慌不迭地接了口,道:


    “有我,我是奉命取柴、掃地……”曉梅嗯了一聲,接話問道:


    “你們是從錦州來的?”許忠頷首道:


    “不錯,早你老一程路。”曉梅哦了一道:


    “那是說,還有人盯在我們的後麵了?”許忠搖頭道:


    “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不過我們常爺每到一個地方,總是撇開我們三個人單獨出去,迴來之後,就諭令我們走,或是等!”曉梅看看印天藍,問許忠道:


    “你殺過多少人?”許忠全身一抖,道:


    “沒有,一個也沒有!”曉梅怒聲道:


    “說老實話,別當我查不出來?”許忠哭喪著臉,手指王廣和費虎道:


    “不信你問問他們,我們是早就藏在神兵洞內了。”曉梅哦了一聲道:


    “怎敢斷定我們一定會去?”許忠道:


    “這我不明白,常爺也許知道。”曉梅嗯了一聲道:


    “現在你們要到哪裏去?”許忠道:


    “常爺說,前麵有個站,能休息,有吃喝,並且說還有我們出乎意料之外的東西;是什麽東西,我們問他,他又隻笑不說。”曉梅黛眉緊鎖道:


    “這地方你們從前沒來過?”許忠搖頭道:


    “沒來過。”印天藍這時說道:


    “甭問了,咱們找下去看看就知道。”曉梅掃了許忠等人一眼,道:


    “怎麽樣發落他們呢?”印天藍想了想道:


    “放了這姓許的,其他……”費虎聽出話兒不對,忙接口道:


    “印場主你們行行好,那時候我們奉令行事,又有人監視在一旁,是身不由主,現在我們問什麽答什麽,場主何不開恩……”曉梅接口道:


    “住口,我不會殺你們的!”一聽說“不殺”,費虎、王廣臉上都現出了喜色!曉梅沒有開口,淩虛彈指,擊中了王廣和費虎的穴道,然後才說道:


    “我已毀了你們的功力,去吧!”費虎和王廣就是幺魔小醜,隻要得到活命,心願已足,立刻轉身奔向旁拴的馬匹,印天藍適時喝道:


    “站住!”王廣和費虎,聞聲停步,王廣道:


    “場主,您難道……”印天藍怒目而視,手指冰雪來路上道:


    “不準騎馬,可以取些烤熟的鹿腿,帶一袋酒,步行迴錦州,否則你們就幹脆不用迴去了!”王廣和費虎不用多說,隻好割取了約一兩斤重的鹿肉,拿了一皮囊酒,徒步踏著堅滑的冰雪而去。他們業已失去武技和功力,此時更弱過常人,一小段山路,就滑倒了三次,掙紮奔爬行,摔得鼻青臉腫。曉梅此時轉對許忠道:


    “你過來!”許忠故作膽寒地顫抖著近前,道:


    “我祗有一身笨力氣,所以才得不到重用,你老若是毀了小的手筋腳骨,那小的就隻好餓死了。”曉梅一笑道:


    “放心,我隻是要再問幾句話。”許忠高興了,膽也大了許多,道:


    “是是,您老吩咐。”曉梅手指常裴慶道:


    “他真的沒多露口風,說是要到什麽就方去?”許忠搖頭道:


    “沒有,他一向對我們指頤氣使,不屑多言。”曉梅點點頭道:


    “你一向是跟著他作事?”許忠嗯了一聲道:


    “有幾年了。”曉梅上下打量著許忠道:


    “從前你在哪裏營生?”許忠頭一低道:


    “說來慚愧。在些不很正經的地方混日子。”印天藍嫌曉梅嚕嗦,道:


    “問這些幹什麽,叫他快點滾多好!”曉梅笑對印天藍道:


    “別煩,我隻是想多知道點事而已。”話鋒一頓,又轉對許忠道:


    “你身體很壯,雖說稍胖一點,矮一點,但總不會沒有辦法謀生,礦場都需要人手,你該去試試才對。”許忠歎息一聲道:


    “就為吃不得苦,所以才……唉!”言下他大有悔恨之意,曉梅嗯了聲道:


    “現在能吃苦了?很好,你身邊可還有銀子花用?”印天藍皺起了黛眉,奇怪曉梅會有這麽好的心情。許忠答話坦誠,道:


    “有,還有十兩金子,二十多兩銀子。”印天藍聞言一驚,不由問道:


    “哪來這麽多錢?”許忠道:


    “金子全是幾年來小的積存的,銀子卻是這次常爺所賞,我們每次事情辦好,都會有幾十兩銀子的。”曉梅哦了一聲,道:


    “那很好,有這麽多錢,已足夠做點正經生意了,聽明白,今後我若再發現你作惡事,是殺無赦!”許忠恭敬地說道:


    “是是,小的決不敢忘。希望您老二位能賞我一匹馬?”印天藍指著一匹灰馬道:


    “可以,就騎那一匹,快些滾!”許忠退步應聲,解下馬來,在解馬的時候,曉梅突然掩至其後,故意舉手弄出些響聲,使許忠聽到!可是許忠狀如未聞,像根本不知道曉梅已到身後!於是曉梅悄悄放下手臂,一閃退迴。許忠牽馬走約丈遠,再迴頭,又對印天藍和曉梅恭敬地一點頭,方始匆匆地跨上馬鞍,又迴頭,揚聲道:


    “今日恩情,許忠必有一報!”話畢,叩馬提韁疾駛而去。


    印天藍看著許忠的背影,道:


    “眉(梅)哥剛才是作什麽?”曉梅道:


    “這人我總覺有些矯作,所以試了他一試!”印天藍道:


    “結果如何?”曉梅若有所思地說道:


    “他沒有發覺我到了他身後,我曾故意弄出響聲,他若真是武技平平,那響聲是不可能聽到的!”印天藍一笑道:


    “假如他武技功力夠高呢?”曉梅道:


    “當然會聽到響聲!”印天藍哦了一聲道:


    “若他聽到響聲,卻故作未曾聽到……”


    話沒說完,曉梅已肅色接了口道:


    “那此人就十分可怕了,說不定正是個要緊的人物,並將會作些令人想像不到的事情來,包括給那蒙麵人通消息。”印天藍黛眉一挑道:


    “追他迴來!”曉梅搖頭道:


    “不必,我已有成竹在胸,還是快些發落了常賊後動程要緊!”印天藍遂不在多言,曉梅此時轉對常裴慶道:


    “我向不欺騙誰,你作惡太多,想活已難,拚卻必死,當然用不著迴答我的問話了,不過死和死也有不同,我相信你懂,現在我拍開你的啞穴,使你能夠說話。”常裴慶啞穴解開後,首先卻是慘哼不止,這不怪他,先時那種封穴阻脈的痛苦,他的確消受不了。


    另外,他還有個非先哼唉呻吟不可的原因,那是他暗自計算,從被製到現在,已到了另批高手來此的時間了!不過如今還沒看到那些高手來的影子,所以正好借真的痛楚酸苦的必然慘哼,來拖延時刻,此事,自非曉梅和印天藍所能明白,所以她們毫未疑心。曉梅容常裴慶呻吟十數聲後,道:


    “你隻須迴答我一個問題,便可免除一場本該受的酷刑,換得毫無痛苦的一死,願意與否,快說?”常裴慶強提著將散的那口氣,忍痛道:


    “什麽……問題?”曉梅沉聲道:


    “你先說願是不願?”常裴慶道:


    “若問……問我不……不知道……的,我怎能……”曉梅接口道:


    “當然是問你一定知道的問題。”常裴慶嗯嗯兩聲,道:


    “好……好,我願……願意。”曉梅突然問出驚人的話來,道:


    “這條絕少外人知道的秘徑內,可是你們囚禁尚未殺害的傭奴的秘密地方?”此言出口,非隻常裴慶心頭一寒,印天藍也不自覺全身一抖!


    這條捷徑,也是極端秘密的路徑,雖說世上事先難估定,也這件事應該是能夠計算清楚的,它隻有兩個人知道。


    從神兵洞變生,到這條秘密突現外人,跡象顯示,箭頭所指,那人已唿之欲出,誰呢?印天藍料定是範鳳陽!神兵洞的事,就算真是出於範鳳陽之謀,那還是可以解釋為範鳳陽因妒生恨,本心是在對付曉梅(眉)。如今曉梅(眉)突然問出有關失蹤傭奴的話來,此事若真,天啊,印天藍暗中狂唿——我該如何?我該如何?常裴慶這時掙紮著抬起了頭,道:


    “你這個問題太怪了!怪到使我不知怎樣迴答才好。”曉梅道:


    “你剛才說過,這條路沒有外人知道,也說過裏麵別無人家,那我問你,你帶著三名手下,是到什麽地方去?”常裴慶道:


    “隻有此處才能找到食物,獵鹿……”曉梅揚掌刮了常裴慶一下,道:


    “遠繞秘徑十數裏,放著正道上‘天星鎮’有吃的有住的不去,一定要獵鹿生烤,小孩子也不會信!”常裴慶被這一掌,打掉了兩顆牙,吐口血,道:


    “不信我就沒辦法了。”曉梅一笑,道:


    “沒關係,我有辦法叫你說出實……”最後那個“話”字還沒說出來,驀地聽到異聲,曉梅眼珠一轉,立刻伏身冰上,貼耳細聽。刹那之後,她站起身來,哈哈地對著常裴慶一笑道:


    “我聽出來了不少快馬,大約八九匹,那是你的同伴,你拖延時刻的辦法怪不錯,我倒要看看,誰有這個本領能救你不死!”話聲中,曉梅再次出指,一連又在常裴慶身上點了十幾下,然後目光向外一掃,對印天藍道:


    “大妹多加些柴在火堆上,快些撕點鹿肉吃,再喝點酒,然後坐在這老賊剛才坐的地方,待會有場夠受的搏鬥!”印天藍聽話而行,曉梅卻施展出罕奇的功力,在火準四外迅捷地布置了個奇妙的羅網,使得尚能見物的常裴慶,看清後,竟心抖膽顫不已!


    常裴慶綠林老奸,一肚皮壞水,目睹曉梅的布置,立刻明白這是十分厲害毒辣的羅網,接應自己的同伴,非上大當不可,隻可惜自己雖然目睹一切,卻有口難言,無法向即將來到的同伴提出警告,並且勢將眼看著他們入伏網慘死!曉梅功力深厚,很快地將一切布置妥當,和印天藍坐於一處,以常裴慶等人所留的皮氅,披在肩頭,背對來路大吃大喝起來。


    冰雪地上蹄聲迅傳,聽來已近,人卻在數裏以外。當曉梅和印天藍,吃肉喝酒有七分飽時,蹄聲已如連串的雷雨,由遠而近,止於二三十丈以外。火堆正旺,肉香四溢,酒味隨寒風散薰,情人把盞,好一幅詩中圖畫。


    九匹駿馬,一字兒排列開來。馬上人個個剽悍,人人怒目,無比盯注那一雙烤火的食肉、歡飲暢談、時時發出朗朗笑聲的男女背影上。


    一名蒼發老者,坐於正中一匹馬上,看似發號施令之人。


    果然,老者揮手示意,剽悍大漢們紛紛下馬。老者最後飛身而下,手一揮,一個漢子會意留守,緊緊牽住了九馬的皮韁,其餘七名漢子,相隨老者大步奔向有火地方。


    他們越行越近,可是曉梅和印天藍卻毫不理睬。一身穴道被鎖是時正逆血倒流瀕死的常裴慶,怒瞪著一雙赤紅的眼珠子,焦急地望著越走越近的一行同伴!他身受酷刑,仍然關心同伴!不!同伴的死活,他根中不放在心上,隻因他希望自己被救,也許可以不死,所以才暗自焦急。


    蒼發老者,領率手下已接近了火堆,再若往前五尺,就會身陷羅網,這時老者竟然揮手停步不前。這並不是老者命大,更不是老者看出端倪,而是他在中途路上,曾經和許忠相見,知道敵人竟是幸脫大劫沒死的“月魄追魂”,老者自從來到遼東,就聽說了“月魄追魂”的英名,心有不服,早有決定,若能巧遇“月魄追魂”,必然一試身手。不過他卻經驗老到,深知武林之中罕見虛名之徒,“月魄追魂”能名震遼東,自然必有實學,如今狹路相逢,他怎敢大意。止住眾人前進,是有所懼!


    他止步後,一雙鷂眼掃向常裴慶身上,眉頭一皺,心膽一凜,他武技超群,功力深厚,看出常裴慶是氣血逆流,人已無救。武林中能以“封穴”之法,逆人氣血的人,必須身具精絕奇技,並須功力超絕,才能得手應心,常裴慶既然是被人逆氣封穴,那“月魄追魂”可能比自己想像的還要紮手,因此心頭一寒,格外小心了。他沉思刹那之後,有了主意,沉聲喝道:


    “老夫請‘月魄追魂’答話!”曉梅人沒有動,頭沒有抬,冷冷地問道:


    “有什麽事?”老者目睹曉梅輕蔑態度,殘眉一挑道:


    “老夫要麵麵相對!”曉梅冷嗤出聲道:


    “那是你的事,我喜歡烤著火坐談!”老頭獠牙一咬,道:


    “老夫諸葛赫,人稱‘武林屠王’,相信你聽說過,以老夫的聲望想和你麵麵相對一談,不該是過份吧?”曉梅一聽老者所報名號,霍地轉頭而視,隻見老者麵色如同蒼煞吊客,雪也似的白,胖臉肥腫,眼光虛浮,果是傳聞中“武林屠王”的模樣。


    於是心頭一動,立刻得計,又轉迴頭去,道:


    “我不認識你!”這話說得更冷,使諸葛赫無法下台。不過這老兒久經江湖,能忍,一笑道:


    “當然你不認得老夫,老夫也不認識你,不過現在情勢所迫,已使我們兩個人非認識不可了!”曉梅冷哼一聲道:


    “我沒有這種想法!”諸葛赫也哼了一聲道:


    “常裴慶是老夫的手下人,奉命先行在此準備火堆食物,如今他被你所製,所烤鹿肉被劫,你該有所交待吧?”曉梅嘴巴裏吃著鹿肉,道:


    “這件事你最好問他!”諸葛赫聞聲大怒,道:


    “他穴道被封,血氣兩逆,我怎生問法?”曉梅噗哧一笑道:


    “你又不是個死人,不會解開他的穴道再問?”諸葛赫語塞,對呀,憑你“武林屠王”諸葛赫,難道怕解不開常裴慶的穴道,那時再問自己的手下又有多好?話雖然是如此,事實卻大謬不然,這種逆氣封穴,各有不同的手法,別人妄而下手,被封穴道的人,十有八九會當時慘死!


    別看諸葛赫心中憤恨“月魄追魂”到了頂點,可是他決不隻顧那虛偽而不必要的假麵子,打腫臉硬充胖了。他壓住怒火,笑了笑道:


    “逆穴手法,各家不同,老夫並非天人,所知難通百家,這穴道應該你解,不過你若恐懼老夫手下說不出實情,不救他也可以!”這些話,要在曉梅沒有親身體驗過神兵洞之劫前,曉梅會毫不猶豫地解開常裴慶的穴道,現在,她經驗已多,不再莽撞了。所以她隻淡然聳肩一笑,道:


    “常裴慶作惡太多,沒人救他!”請葛赫聞言不隻心服,並有些膽寒了,先前他隻是認定曉梅功力極高,是位罕見的對手,但在心智上,卻自信能勝,這是有利的條件。如今看來,自己錯了,對方和自己一樣,心智功力兩不低!於是諸葛赫改變了辦法,道:


    “你本心就想殺他,殺他就是,似乎不必多找借口。凡我身在綠林道的朋友,恐怕沒有惡行的不多。”曉梅冷冷地說道:


    “你就比他的惡行還多,還重,更早就該死,不過你卻比他聰明。不掩飾自己的惡行,這可說是老薑辣!”諸葛赫嘿嘿一笑道:


    “聽你這話的意思,老夫今朝是死定嘍?”曉梅俏皮地反問道:


    “你說你該不該死呀?”諸葛赫怪笑出聲道:


    “想殺老夫的狂妄之徒,多過江鯽河沙,幾十年來,老夫隻目睹那些人一個個喪命亡魂,而老夫卻依然故我!”曉梅哦了一聲道:


    “有這種事?善惡到頭總有報,隻是來早與來遲,從前你的報應未到,時辰未到,今朝不論報應、時辰,全到期!”諸葛赫冷嘲地說道:


    “老夫所說屬實,請問誰是那拘魂之鬼?”若是曉梅承認她是,她就成了“鬼”,否認,諸葛赫自然平安,這老兒在言辭上,也想賺些便宜。豈料曉梅一笑道:


    “你稱為‘屠王’,當是‘天殺’惡星,隻有那降魔金剛,捉妖的羅漢,在今朝索爾之魂,斷爾之魄!”諸葛赫羞恨怒惱一齊湧上心頭,厲聲叱道:


    “小狗口利,何不過來一戰?”曉梅仰頭飲了杯酒,竟一拍印天藍香肩道:


    “大妹,這酒真不錯,是麽?”印天藍嬌笑出聲道:


    “鹿肉也香,該多飲幾杯。”曉梅頷首道:


    “不錯,不錯,人生幾何,對酒當歌,大妹若有雅興,何不歌一曲妙韻,也比耳聽狂犬嘵吠的聲音強呀。”印天藍尚未接話,諸葛赫業已怒極,喝道:


    “小狗滾起來受死!立即圍殲!”一聲“圍殲”,喚迴常裴慶奔向陰曹的遊魂,隻急得痛上加痛,苦中加苦,怎奈抑得說不出!七名剽悍大漢,一個“武林屠王”將火堆團團圍起。圈兒二丈,隻待令下逼上!


    諸葛赫再次揮手,眾惡徒步步前逼,曉梅臂肘一碰印天藍,印天藍早已會意,剛將快刀一連幾斬,刀上沾住七塊鹿肉!肉炙火上,火舌兩尺,頓時烤成焦黑。適時,逼來的惡徒們,已近羅網埋伏,隻聽得印天藍揚聲喝道:


    “風雪冰寒,爾等遠來送命,無以為敬,吃塊火烤熟肉吧!”


    話聲中,割肉快刀一揮,刀鋒上那七塊火炙鹿肉,電掣般分向七名大漢射去,寒光繼之一閃,快刀到了諸葛赫的麵門!連聲痛唿,有四名大漢被炙肉擊中,雖然他們都避開了頭臉要緊的地方,但在印天藍透傳真力的投擊下,也傷得不輕!


    另外三名大漢,各以手中兵刃格落炙肉,暴喝聲中撲到!投射諸葛赫的快刀,被諸葛赫順手撈住,獰笑一聲反手打向了曉梅,印天藍此時候忽站起,抖落皮氅,探手處“弧形金蛟劍”


    出鞘。曉梅更妙,身形不動,隻以左掌奇準地向疾射而來的快刀玉柄一拍,快刀挾著電閃,轉奔了左方一名大漢。


    這大漢正挺劍而進,料不到禍從側降,等到突見寒光,迅捷躲避,已遲了刹那,尺長利鋒,直插進了小腹,撒手扔劍而撲!諸葛赫忽吼出聲,沉賜傳令道:


    “全力撲攻!”令下,他自己目注曉梅,探手雙肩,撇下一對奇門怪異的兵刃。


    是一對如同帶有小隔臂的手掌,十指形態極怪,十指尖尖,掌沿為鋒快利刃,拇指內彎鉤圖。曉梅此時已站起,但她仍然披著皮氅,注目諸葛赫那對兵刃。諸葛赫開始緩步逼近,十分小心。


    突然,連聲冰裂和驚唿聲揚起,有五名大漢,當踏上將近火堆的冰雪地上時,腳下冰雪裂碎,陷於其中!這就是曉梅剛才作的陷阱,溝雖不深,但人若突然陷腳,必將驚心失機,這刹那間的慌張,已足喪命。果然,印天藍金蛟劍早已準備好。變生,劍虹寒光已到,連聲慘號中,有三名失腳的大漢,亡魂劍下。


    諸葛赫不能也不敢接應手下,曉梅既虎視於前,奇絕高手對陣,半絲大意不得,他空白忿恨而無可奈何。所率八大高手,除留一人看守坐騎外,此時已七死其四了。印天藍展劍得手,更不等待,嬌喊道:


    “眉(梅)哥,夜長夢多,該動手啦!”說著,寶劍順勢斜刺,逼使那唯一沒有失腳的大漢,猛退三步,劍尖適時收轉再吐,朵朵銀花又壓向了另兩名剛剛躍出冰泡的敵人。印天藍十分聰明,由對方避過“炙肉”的身法上已經看出這些大漢,個個都有一身極不平常的武功。


    再一轉念,如今是以一敵三,恐難操勝券。又由於雙方先時不察,一再中伏,現在更個個警惕,人人小心,若想急切取勝,怕是毫無希望。


    果然,被她逼退的那人,目睹印天藍攻襲同伴,並不急於馳救,隻就原地猛揚手中鬼頭刀,掃砍印天藍的後腦。這辦法,迫使印天藍要先護自己,隻有中止傷敵之心,半途收轉劍鋒,身形一轉,刀、劍相抵,又將這名大漢震退。可是經此刹那間的延誤,另兩名大漢已爭得先機,分左、右撲上,正麵被格退的漢子,也奮身而前,遂將印天藍圍於正中。合攻已成,印天藍仍不懼怕,緣因印天藍的劍術,在遼東道上,向有不二的威望,自信足可應付得了。


    哪知動上手以後,印天藍不能不暗自驚心了。三名看來有些魯莽蠢笨的大漢,竟各懷其學,合攻之陣毫無破綻!不但如此,這三人的內力,竟也是一等之選,印天藍纏鬥下去,沒有奇跡出現的話,百招內勢將被擒!看清形勢之後的印天藍,當然也立刻打定了主意,她要以奇特的快攻劍法,在二三十招內,再殺傷一人,那時危機自解。


    所以在雙方動手到第十招時,印天藍改變了打法,以快劍奇招猛力反撲。她快對方也快,形勢自然越發危險!諸葛赫此時已和曉梅互立丈遠,曉梅肩頭的皮氅,業已脫下,她掌中扣劍,劍閃露光,靜峙如同山岩,神態從容。諸葛赫卻以雙手轉動著他那一對奇門兵刃,光華閃閃,懾人心神。刹那之後,諸葛赫大步而前,一步跨過了那道冰溝。二人相距已隻有七尺了,再次目立互視而不動。


    諸葛赫手中那對兵刃,轉動的越發快了,曉梅的神態,也漸漸由從容轉為嚴肅,但仍不失寧靜!驀地,諸葛赫一聲怪嘯,全身裹著飛閃的寒光,猛撞而到!這種威勢,若對方換了曉梅的話,必將神誌被奪,不敢接招。如今諸葛赫卻碰上了曉梅這個對手,這聲威就毫無用處了。


    曉梅身形不動,任由那散發著一身寒光的諸葛赫撲上,當二人即將相接時,隻見曉梅長劍突起,刺入了寒光之中!寒光這時翻騰疾掣,傳出一聲金鐵鳴聲,曉梅束發雲帕突然繃斷,身形猛退一步,諸葛赫卻在她左側七尺外落下!寒光已隱,現出諸葛赫的身形,隻見這老怪前胸衣衫已裂,額頭汗淋,右手所握的那支奇形兵刃的拇指已斷!由雙方形態上看來,適才一招相接,諸葛赫是落了下風。


    曉梅雖說占了些勝數,但以雲帕繃斷等情勢看來,毫無疑問,諸葛赫卻是個十分高強的對手!此時,印天藍和三名大漢的攻守,已到了二十招,印天藍的一輪快攻,竟無預期的效果。


    她有些兒焦急了。諸葛赫的怪嘯猛撲,和曉梅的揚劍相抵,都沒逃過自身尚在危厄中的印天藍的雙目,她看了個心驚膽寒!她因此微一失神,左肩後被鬼頭刀劃過一道口子,傷雖不重,卻已破皮流血,痛得哎喲出聲!曉梅目光始終注視著諸葛赫,印天藍一聲痛唿,她聽得分明,偶一瞥目,已看清印天藍陷身危境。


    她麵對生平罕見的強敵,雖明知印天藍大意失慎而危極,也不敢莽撞相救,但她心中卻已有打算。諸葛赫成名數十年,今朝一招而慘遭敗退,不但胸衣裂碎,心愛的兵刃竟也殘壞,驚怒恨生自心底,印天藍的唿痛聲,給了這老怪一個主意,於是他揚聲喝道:


    “爾等火速以全力或殺或擒,先將賤婢……”話沒說完,曉梅一聲清嘯,身形拔起,劍氣雲湧攻將上去!諸葛赫被迫中斷了話鋒,因為諭示手下,難免心神微分,又看出曉梅這次反攻,已施出絕技,遂不守反退,向右後方丈二外撲去!豈料卻恰恰上了當,他的疾退,早在曉梅意料之中!


    就在曉梅拔身而起,仗劍而攻,諸葛赫不格反避,甩身而退的當空,前失先機的印天藍,已再次受傷!當她目睹曉梅挺劍向諸葛赫飛撲一招時,大意失慎而受傷,痛唿一聲,甩劍迴攻身後強敵!


    另外兩名大漢,看出破綻,自不猶豫,一鉤一劍到了她後腰。印天藍身形一斜,掌中劍撩處,格開一鉤一劍。她恨極了那用鬼頭刀的漢子,因此,劍勢一轉,直取此人!


    當時雖隻刹那之際,形勢上卻成了印天藍獨攻用鬼頭刀的大漢。大漢順刀相格,這次印天藍乖巧多了,她倏忽抽劍,使大漢鬼頭鋼刀格空,乘大漢振臂控刀未能收勢的時候,疾又出劍,撩向鬼頭鋼刀,因之鬼頭鋼刀更向上揚起!這一來,使刀漢子的胸腹前身都成了空門。印天藍怎會留情,手中劍閃處,已掃到這大漢的腰肋!就在印天藍寶劍將及大漢腰肋,而大漢躲、格已皆不及時,用鉤的漢子,掌中鉤已收勢而迴,金鉤再揚,砍向印天藍的左後肩!


    金鉤暴下,遲於印天藍劍掃刹那。假如印天藍寶劍斬殺了那用刀漢子,再想變式或躲或格那金鉤,卻難辦到。如果這在平日,印天藍當然不會不躲金鉤,可是現在印天藍恨極了這用刀漢子,再說形勢上也使她別無選擇。


    因為用刀漢子的鬼頭刀,在這時也猛地硬生生地收住,接著他惡狠狠的刀鋒向下,砍向印天藍頭頂!假如印天藍格避金鉤後,勢也難逃這一刀之劫,於是印天藍銀牙一咬,立刻下了堅決的意念。她猛吸一口真氣,首先封死左肩的穴道,這樣就算不幸被後金鉤擊中,則不會因流血過多而昏迷。接著,掌中劍一緊,加快了橫掃之勢!


    這種行動,一看就知道,她是打算寧失一條左臂或肩頭受攻重傷,也非把用刀的漢子毀在劍下不可。不錯,印天藍正是這個意思,那使金鉤和鐵劍的兩名大漢,也立刻明白了印天藍的企圖。用劍的漢子,先時動作稍慢,如今人在金鉤大漢身後,休說接應同伴,就算想仗劍攻上都來不及了。


    用鉤漢子,目下也隻有臂腕加力,使印天藍在殺死同伴後,也絕對逃不過慘死金鉤之下的厄運!


    說時遲那時快,這種種動作,在前後不容唿吸的刹那發生了。一聲慘叫,印天藍得手了,用刀漢子胸腹橫開,肝腸斷溢,頓時死去!印天藍卻夠乖巧,不顧鮮血噴身的肮髒,在一劍得手難逃背後金鉤臨體之危下,奮力撲向已死漢子的身上!


    這一撲,雖沒能使金鉤落空,卻使之由割變成了削,削開-道長五寸深兩分的口子,鮮血立即湧出。一陣奇痛,使印天藍咬不住牙,慘號出聲!一道長虹飛臨,兩聲慘吼起處,四片殘屍撲倒!印天藍人雖再次受傷,因已早封穴道,非但出血不多,並且沒有昏迷,所以她將這突然的變化看了個清楚。


    曉梅由側而飛降,怒使絕招,將使鉤用劍的兩名大漢,斬殺地上!諸葛赫為避曉梅飛身下擊的鋒芒,挺身飛退,當突見曉梅竟橫空飛臨手下人頭項時,始知上了大當。


    此時再想警告和接應手下人,已然無及,暴怒之下,他竟提足功力,在怪叫聲中,猛撲印天藍。曉梅早防,豈容諸葛赫得手,掌中神劍一順,身形衝拔而起,迎向飛射而來的諸葛赫撲去!


    劍氣千重,寒霧旋飛,一聲金鐵相交的錚響連帶一聲冷哼和一聲闖哼,同時自空中相接的劍氣寒霧中傳出!接著劍氣收,寒霧隱,兩條人影自半空中分而墜,其一墜落於印天藍身側,是曉梅,另一條影子墜於斜側,是那諸葛赫!二人落地之後,相距是一丈四五!曉梅左肩上端,衣衫已裂,印出鮮血,披於腦後的秀發,越發散亂,額頭鼻尖及鬢下,香汗凝珠,胸口微有起伏。


    她那一雙星眸,卻越見明亮,直逼諸葛赫,再看諸葛赫,左手所握的奇形兵刀,拇、食、中三極精鋼所鑄的指頭,皆被斬斷。左腕及肩頭,不但衣衫裂碎,鮮血滴流,並已用不得力!束發玄帕已碎裂了,左頰上還有道劃傷,雙目怒瞪,紅絲滿布,額頭青筋暴起,神態猙獰,喘息出聲!印天藍傷雖不輕,此時因一心專注曉梅身上,精神所集,忘懷傷痛,看出這第二次的較搏,諸葛赫又吃了虧!並且以本身經驗,和敵我雙方的唿吸及神態上,判斷砌求來的勝負,於是她立刻對曉梅說道:


    “老賊內力不濟,眉(梅)哥還不快些動手!”


    曉梅自然比印天藍高明,怎會看不出諸葛赫已內力難濟,隻因她要想出個一招致勝的辦法,才未急急發動第三次較搏!


    印天藍不知奧妙,出聲催促,頓使諸葛赫加了小心!曉梅看在眼中,當即得計,一聲冷哼,手中劍挑出朵朵白蓮,身形隨一聲嘹亮嘯聲拔起,撲向諸葛赫!


    諸葛赫明知自己內力因酒色虛耗過甚,不敵對方,但他往日所向無敵,對人生殺由心,養成了剛愎而霸扈的性子。如今明知不敵,仍然不退,自然嘍,他另外還有個想法,就是第三次較搏,曉梅仍舊殺不了他!


    殊料這次,曉梅並非隻是撲擊,而是另有策謀!在曉梅身形高拔後,諸葛赫怒吼出聲,也高拔疾射迎上!眼看二人即將在空中相遇的刹那,曉梅突然展出駭人聽聞的罕絕神功,整個的人,驀地腳上頭下升高著翻了個跟鬥。


    空中翻身,算不得出奇,但若升高“雲翻”,卻是手絕奇技!這種身法,名為“衝天雲鷂滾”,為輕功中最罕絕的一種。諸葛赫作夢也想不到,曉梅竟會這種在他隻聽人說過,但始終未曾目睹過路輕功身法,自是撲了個空!


    他隻覺刹那前尚在對麵疾射而到的人影,倏忽自空中失去了蹤跡,心頭不由一凜,毫不猶豫地猛將右手兵刃,脫手向身後擲去!兵刃出手,本是武林人的大忌,但諸葛赫這次甩脫兵刃,卻是一招憑經驗閱曆所得的殺手!


    他不用多想,當麵前突失曉梅身影時,立即知道曉梅使出一種奇特的身法,越過自己而到了自己身後。他全力暴然飛起迎敵,毫無後手的準備,不要說半空旋身,就算現在叫他沉身,他也辦不到!


    於是他這脫手向身後甩擊兵刃的一著,就是必須而曆害的殺手了。他兵刃剛剛出手,驀覺後腦及脊骨下達腰間,一陣奇痛,接著從半空中像癱軟般倒摔下來,撲死地上,他那甩出的兵刃,從曉梅身側破空飛過,釘於三丈外一株鬆木幹上,入木尺半,威勢嚇人!


    此時那名奉令看守馬匹的大漢,看出不好,已飛身上馬圖逃。曉梅怎容有人逃迴報信,以“穿波雲燕”輕功追上,一劍將大漢斬落馬下。曉梅將惡徒掃數擊斃後,立即去探視印天藍傷勢,印天藍左後半身及一條左臂,已被鮮血染紅。


    曉梅首先在火堆上加些柴枝,然後從已死惡徒馬鞍後取下兩張毯子,劈木為架,以毯立帳,以避勁風。最後抱扶起印天藍,坐於火堆旁邊,替她醫傷。哪知印天藍頭一搖,無力的說道:


    “不,不用……”曉梅一愣之後,帶著關懷而直爽的怒意道:


    “為什麽?”印天藍沒有答話,隻是頻頻搖頭。曉梅哼了一聲,道:


    “不用?什麽叫不用,你也不看看這傷勢有多重,血都染滿了一身!再不醫治那還了得,快些!”印天藍驀地垂頭,輕聲道:


    “快些什麽嘛?”曉梅急了,道:


    “快些脫下衣服來治……”


    說到這裏,曉梅突然恍悟原因,話鋒立即停下。接著她暗中一笑,有心裝模作樣地仍似不解內情的神態,直楞地看著印天藍,道:


    “恐怕你所受刀傷有些邪門……”一句“邪門”嚇得印天藍花容頓變,道:


    “當真?”曉梅嗯了一聲道:


    “大概不會錯到那裏去。”印天藍急聲問道:


    “你……你怎會知道?”曉梅一笑道:


    “要不你為什麽不願意趕快醫傷上藥?”印天藍這才知道受了調侃,她滿腹委屈一瞪眼,賭氣一言不發。曉梅收斂笑容,誠懇地說道:


    “大妹難處為兄知道,但事要通達,何況這是別無辦法可想的事,就請轉身去,鬆脫肩頭衣衫吧。”印天藍粉麵含羞,低著頭道:


    “這……這合適嗎?”曉梅實話實說,道:


    “除非範場主在,否則難解合適二字!”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他?哼!”一個“他”字後麵,接上一聲冷哼,印天藍目下對範場主的感情和看法,已顯示得非常明白了。曉梅明知故作不解道:


    “大妹,你我相稱既然是兄妹,就無異於手足同胞,再退一步說嫂溺而不援,古有明訓,別再猶豫了。”印天藍是武林女俠,生性本就豪放,向無小家女兒那種矯揉造作,剛才是她有心如此,再試試曉梅罷了。如今計已試過,曉梅隻以人間道理相勸相責,絲毫不涉及男女間情事,使印天藍再難進言了。於是她隻好含有些許恨意地瞟著曉梅道:


    “恭誠受教。”印天藍在話聲中,背轉過身去,寬解衣扣,露出滑凝香肩。曉梅暗中得意,取出傷藥,將印天藍傷處塗遍,並用印天藍的香巾,作為包紮之物,將傷處裹好。印天藍重整衣衫後,傷處雖因已有奇藥而不成生變,但在經過一場搏戰後,她的精神體力卻再難支持了。


    因此當重整衣衫後,她顯出極為疲憊的樣子,亟需休息。


    不過此處雖然生著火堆,仍是難避風寒大雪,必須很快地找到個能夠藏身的地方,作適當的睡眠才成。曉梅急在心中,仍是笑在臉上,道:


    “大妹,能支持著走嗎?”印天藍連動都不想動,可是她出生於遼東,熟悉遼東的天時,深知此時若不趕快找到安頓地方,入夜則危險至極,遂點點頭道:


    “能走,必須走。”曉梅扶她上馬,好在已死惡徒所留的皮氅披風等物很多,挑過了足夠夜間應用的數量,二人便即刻躍上馬背,雙雙策馬而去。


    她倆仍是直往前行,印天藍識途,不慮迷路。其實印天藍此時內心的焦急,要勝過曉梅,因為印天藍知道,沿途根本沒有可供暫避風雪的地方。她強忍著傷痛,連連驅策坐騎,疾馳不停!曉梅催馬並進,因路徑不熟,隻有隨馳前後。


    行行複行行,天色漸沉暗下來,兩匹坐騎奔馳已久,也必須休息了,可是印天藍仍然不停,急壞了曉梅。曉梅猛提絲韁,坐騎停下,道:


    “大妹請停一停,我有話說。”印天藍迎風奔馳,開不得口,點點頭一緊韁繩,坐騎停下,道:


    “有什麽話?”曉梅劍眉一皺道:


    “再走下去,恐怕這兩匹馬就脫力了!”印天藍瞟了曉梅一眼,道:


    “你當我不知道?”曉梅眨眨眼道:


    “知道你又為什麽……”話沒說完,印天藍已接口道:


    “你可知道,這百裏地內根本就沒個躲風雨的地方?”


    “連個山洞都沒有?”印天藍哼了一聲道:


    “要有還用得著你問?”曉梅猛一搖頭道:


    “我不信,有山必有洞……”印天藍冷冷地說道:


    “這就象令人相信古人那句‘有水必有魚’一樣,天下事有時可就是怪,有的泉水溪洞中,就是沒有魚!”曉梅一笑道:


    “咱們不抬扛,沒有就沒有,不過當真沒有的話,跑死這兩匹馬恐怕今夜也趕不到地頭,必須想個辦法才是。”印天藍也笑了笑道:


    “好話,有辦法我會不想?”曉梅四外盼顧了一遍,道:


    “此地距離那穀中桃源還有多遠?”印天藍撲哧笑出了聲來道:


    “虧你這美妙的形容,穀中桃源,真虧你想得到。告訴你,還足有五十裏路呢,今夜休想能趕到了。”曉梅不答,卻在沉思著,印天藍不由問道:


    “你在想些什麽呀?”曉梅皺著眉頭道:


    “既然今夜根本找不到山洞以避風雪,就隻好退求其次,立刻找個山環或背風的地方,支個帳篷歇息了。”印天藍眼睛瞟在馬鞍後皮氅和毛毯上道:


    “這倒是個辦法。”曉梅這時已看中了一個地方,道:


    “大妹,我們到那個地方去看看。”印天藍聞聲注目,道:


    “好,那塊山岩或可避風。”原來在右山腿處,山壁有一處凹進去的地方,正好可避勁風。她倆策馬而去,等到了該地,目光瞥處,不由大喜。那凹進去的壁根,竟然夠深,雖然容不下兩匹馬,但寬敞得能容下他們兩個人,不僅避風,更能避雪。


    曉梅首先下馬,將雙騎拴在禿枯木幹上。她揀了足夠一夜用的柴木,都堆集在一旁。然後用部份細枝,鋪於凹處,覆以兩件皮氅,做成個暫時的臥床。她們一共有四床細而厚的上等毛毯,現在有了大用。曉梅先在凹處頂端及貼地的石壁上,以內力插進了六支二尺木塞,分為左右中及上下,各掛毛毯作為帳篷;再以兩床毛毯穿洞,掛於木塞上,中間兩床毛毯壓縫疊合,人在其內,竟是風雪難進,如同篷賬。


    不過天寒地凍,就算真是住在帳篷裏麵,也仍是冰涼生寒的,所以曉梅又在裏麵生了火堆。她們還帶來了那些烤熟的鹿腿肉,三隻酒袋,於是熏烤鹿肉,吃喝了個飽。火堆上多添些柴木,橫臥在暫時地毽上安適地睡了。一個寒噤,一個抖顫,凍醒了曉梅!


    猛睜眼,火堆隻剩下些許微紅的火星了,她立刻起身,再看印天藍,身裹兩件毛氅,睡得正熟。曉梅一笑,伸手取柴,重添新火,才有了點兒暖意。在火舌高漲,篷中漸暖下,印天藍睡得更香了,曉梅疲意已去,反而再也無法成眠了,遂跌坐調元運起功來!


    其實,她們睡的很早,約在初更稍過就已入睡,現在已近五更,隻因天色陰沉,人又是在暫時所搭篷內,故而不覺時久。


    印天藍因為身受數傷,失血乏力,靈藥塗治後,已不覺傷痛,所以睡的特別香。


    曉梅周身自轉,再次醒來,早已天光大亮,但她不忍喚醒印天藍,遂悄悄起身,穿好衣衫出了帳幕!出帳之後,伸個懶腰,目光瞥處,叫苦不迭!


    原來昨夜竟下了一夜雪,當時隻顧服侍受傷的印天藍,並搭篷生火烤肉吃喝,忘記了外麵的馬匹。現在曉梅方才發現,那兩匹馬,在力乏又饑寒下,早已凍斃僵倒地上,半身都埋在積雪之中!


    沒了坐騎,後退路遠自是不能,前進也要多受不少苦困了。曉梅在一陣沉思過後,進帳喚醒了印天藍。


    印天藍在靈藥塗治之下,傷是不慮生變了,但卻更疲乏。


    她一向養尊處優,根本沒受過這種罪!雖說始終沒放下武技,卻很少與人動手,昨日的那種種生死搏鬥,睡了一夜,反而更覺全身無力並筋骨酸楚!


    被曉梅喚醒,臉上帶著一百個不高興的樣子,唔嗯兩聲,她又向裏,又睡了起來,不理曉梅。曉梅一推她的香肩,道:


    “快些起來吧,我們的馬……”印天藍又嗯唔了一聲,閉著眼接了話,道:


    “讓我多睡會兒,別吵,至於馬……”印天藍神智還沒有全醒。曉梅揚聲說道:


    “馬都凍死了!”


    她話鋒一頓,印天藍真的醒了。猛然坐起道:


    “怎麽,馬凍死了!”曉梅又好氣又好笑,道:


    “不信你自己出去看看!”印天藍一個翻身站起,接著卻又哎喲一聲,迅捷鑽進皮毛毯中。


    一夜好睡,衣衫早成了亂七扭八的一切,這種形態,怎能被個“男人”看到,於是她才……


    曉梅一笑,轉身先出了帳幕,好大一會工夫,才見印天藍走出,誰說不是。兩匹馬都低斃雪地之上!印天藍一跺腳道:


    “這可怎麽好!”曉梅接話道:


    “所以我才早點叫醒你,好趁早啟程。”印天藍黛眉一揚道:


    “眉(梅)哥是說我們步行?”曉梅一笑道:


    “莫非大妹還有更好的辦法?”印天藍搖搖頭道:


    “沒有,不過冰天雪地,沒有馬……”曉梅慨然道:


    “一樣走,五十裏路算不得什麽!”印天藍正色道:


    “空身上路,又怕萬一,要是帶這些東西,五十裏就變成了百多裏,恐怕今夜還到不了!”曉梅道:


    “那就明天到,東西不能不帶。”印天藍看看四外,無可奈何地說道:


    “好吧,咱們走。”於是取了兩床毯子,幾塊鹿肉,一袋酒,兩件皮氅,開始前進。


    五十裏山路,若以平地計算,也有七十裏了,如今是冰雪山路,何異平地百裏,她倆今天是到不了目的地啦。一上路,曉梅行走極快,印天藍道:


    “眉(梅)哥,前途還很遠呢,若不留些氣力,萬一風雪緊時,就怕要疲極無力,寸步難行了。”印天藍不知道曉梅生長在西域,見過更大的風雪,受過更苦的酷寒,關心之下,由不得含情相勸。曉梅卻一笑道:


    “這我知道,你放心好了。”印天藍黛眉一揚道:


    “那還不稍定慢些?”曉梅手指前途道:


    “風雪已歇,我想趁此時多趕些路,就算今天仍難到達目的之地,至少可以從容安排夜間宿處。”印天藍瞟了曉梅一眼,道:


    “你總有正大的理由。”曉梅會心,關懷地說道:


    “除非大妹傷痛未止,那……”印天藍接口道:


    “傷早就不礙事了。”答問間,她倆又下去了數裏,腳步越加快捷。


    在一片白茫冰雪下,兩點黑影消失於遙遠的盡頭。


    一對蒙麵人物,高踞在兩匹“烏雲蓋雪”千裏寶駒的華丘皮鞍上,寶駒停蹄於橫七豎八慘死的屍體間!這地方,正是印天藍受傷,曉梅奇招殲敵之所在。右旁那寶駒的蒙麵人,雙目射出了煞火,左旁的蒙麵人,冷冷地哼上了一聲,手一揮道:


    “你下去看看,他們傷在哪裏!”右旁蒙麵人,一身雪白的熊皮衣,聞言飄身下馬,很仔細地一個個檢查著屍體,屍體皆已被雪平蓋著,變作僵硬。看過一遍後,白衣蒙麵人對馬上那一套藍錦衣的蒙麵人,恭恭敬敬地先施一禮,然後才道:


    “師父,劍傷!”藍衣蒙麵人哼了一聲,道:


    “沒錯了,是‘月魄追魂’幹的!”白衣蒙麵人應了聲道:


    “也隻有他才能毀得了‘屠叟’!”藍衣人又哼了聲,恨恨地說道:


    “許忠的話不錯,這條路,若不是賤婢指點,任隨月魄追魂有多狠,也休想找到,都是那賤婢誤事!”白衣人低下頭去,沒有接話,藍衣人話鋒一頓,接著又道:


    “咱們追!諒那賤婢和小冤家尚未走遠,何況他們是有所為而來,遲早會追上他們的,那時看老夫……”白衣人接口道:


    “師父您想如何發落印天藍?”藍衣人嘿嘿兩聲道:


    “你認為該怎麽發落她?”白衣人半求半請地說道:


    “懇求師父交給弟子處置!”藍衣人哦了一聲道:


    “怎麽,還留著她嗎?”白衣人道:


    “目前還不是殺這賤婢的時候。”藍衣人再次哦了一聲道:


    “老夫看不出來!”白衣人道:


    “師父有所不知,這賤婢還保留著已死老鬼的那冊奇書和老鬼不傳的奇特暗器,殺了她豈不斷了線索?”藍衣人想了想道:


    “好,就饒她這一次。不過你要聽明白,就算施展一切酷刑,老夫也要你盡快獲得那兩件東西,不能再誤!”白衣人恭應一聲道:


    “師父放心,弟子這遭一定辦好!”藍衣人嗯了一聲道:


    “那好,咱們快追。”話聲中,白衣人飛身上馬,寶駒昂揚,雙雙飛馳而下。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冰天雪地雲空陰霾,沒有夕陽,自更談不上黃昏。天是漸漸的黑了,沉暗從四麵八方披下來,印天藍傷雖無礙。曉梅笑指一片鬆林,道:


    “大妹,今夜我們在那裏休歇了,可好?”印天藍看了鬆林一眼,道:


    “眉(梅)哥說好就好。”進了鬆林,才看清竟是株株高可參天的古樹,雖經狂風,雖曆大雪,卻更顯現出來挺拔蒼勁!曉梅四顧林中,劍眉一皺,道:


    “雪地豈能實臥?”印天藍笑指樹問道:


    “眉(梅)哥,你看這株古樹,正麵枝密繁茂,阻住了冰雪,成為天蓋,巨幹上正好安置臥處,何不……”話未說完,曉梅已拔身而上,道:


    “對,是太理想了。”


    於是她們將行李安置在古樹巨幹上,然後就在樹下生起火來,重烤鹿肉,以酒為佐,吃了個飽。一整天的奔走,她倆實在太累了,縱身樹上,覆蓋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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