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鑄說得慷慨激昂,薑古莊聽得心裏一陣感動,一收淚,說道:“謝謝前輩的好意。”


    但心裏恨不得馬上手刃“武聖門”的人。這樣的事,怎容得從長計議?他正準備說話,孫鑄已道:


    “我們九大門派,一向被武林中人視為頂梁支柱,沒想到在這次武林大會上,幾乎被‘武聖門’一網打盡,還有何顏麵見天下武林中人!所以我們倒是極願‘武聖門’二度入侵,好拚過你死我活。”


    薑古莊心想:“武聖門”已大勝而歸,怎會還二次入侵,這不叫守株待兔嗎?


    當下抱起劉孝邁的屍體,一拉上官癡的手說道:


    “各位前輩保重,請恕晚輩告辭了。”


    眾人沒想到薑古莊臨陣脫逃,大顯輕蔑之色。隻有孫鑄笑道:


    “既然薑少俠報仇心急,我們也不強留,不過得處處留意才是。”


    眾人見孫鑄這樣說,才鬆了一口氣。


    薑古莊心裏大為感動,鞠了一躬道:


    “多謝孫老前輩!”


    孫鑄又道:


    “那麽我就送兩位下山。”


    說著和薑古莊,上官癡同時緩步走了出去。


    此時已是三更時分,秋風過後,倍增涼意,隻見紫金閣周圍,俱是穿棱遊走的人影,把守極是嚴密。


    走出廳外,薑古莊迴頭說道:


    “孫老前輩請留步!”


    孫鑄笑道:


    “不要緊,我送薑少俠下山,順便看看情形!”


    薑古莊心想:這孫老前輩果真心思縝密,不愧為華山掌門人。


    於是也不多說三人一路默默無語,轉過一道山徑,孫鑄突然說道:


    “薑少俠,我有一個問題想問問你?”


    薑古莊愕然止步道:


    “孫老前輩請問。”


    孫鑄麵色凝重道:


    “‘奪命神尼’替你治好‘摧心掌’,並傳你‘龍行八式’還叫她的弟子陪你,我看……”


    薑古莊吃了一驚,沒想到孫鑄會問這樣的問題,一時沒應答。


    孫鑄觀察了一下薑古莊臉上的表情,接下來說道:


    “我看她是不是有求於你?”


    薑古莊點頭道:


    “不錯!不知孫老前輩怎麽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孫鑄不自然地笑了笑,幹咳道:


    “這個……咳……我隻是想幫一下你。”


    薑古莊奇道:


    “你怎麽幫我?”


    孫鑄沒有正視薑古莊,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隻是沉聲說道:


    “這個……我自然能幫你。我再問你,‘奪命神尼’是不是給了你半塊羊皮?”


    薑古莊差點驚叫出來,當時石洞裏隻有他和上官癡、“奪命神尼”三人,可孫鑄說出的話,像親眼看見一樣。


    但轉而又想,孫老前輩足智多謀,那“絕命魔尊”的藏寶圖,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此孫老前輩就估計得到,遂呐呐地說道:


    “這個……孫老前輩……”


    孫鑄忽然慘然一笑道:


    “薑少俠還是對我孫某人懷有戒心,不肯相信我!”


    薑古莊說道:


    “既然孫老前輩都已知道,何必還要問我?”


    孫鑄目光四處一轉,壓低聲音道:


    “那‘奪命神尼’是不是叫你去找另一半羊皮?”


    說著目光緊緊的盯著薑古莊。


    薑古莊心裏一緊,心想:這孫老前輩怎麽對這件事這麽熱衷?不由瞟了一眼孫鑄,沉思不答。


    孫鑄又向四周打量一番,聲音壓得更低,說道:


    “這確是一件秘事。百餘年來,武林群雄無不處心積慮,搜尋‘絕命魔尊’歐陽石的藏寶圖,但誰也不知道,另外半塊羊皮早在我華山派手裏。”


    最後一句話,孫鑄幾乎是附在薑古莊的耳朵上說的。


    薑古莊隻道浩瀚江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尋找另外半塊羊皮,心裏甚是苦惱,一點頭緒也沒有。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結結巴巴地說道:


    “您說的……可……可是真的?”


    孫鑄注視著薑古莊臉上的表情,心裏有底兒了,笑道:


    “當然!”


    薑古莊雖然總感覺到有點什麽不大對頭,但心頭還是一陣狂喜,不管怎樣說,另外半塊羊皮總算有了下落。


    忽聽孫鑄,長歎一聲,沉聲道:


    “雖說那半塊羊皮在四十年前流入本幫之手,但……”


    薑古莊和上官癡都急於聽到下文,兩人不由熱切地望著孫鑄。


    孫鑄詭秘地說道:


    “但除我和上代幾位掌門之外,並無他人知曉。四十年來,另外半塊不知流失何處。原以為必是隨‘奪命神尼’同時消失,不料‘奪命神尼’被囚禁百餘年,竟然仍在人世!”


    薑古莊和上官癡心裏“怦怦”直跳,屏氣聽孫鑄述說。


    孫鑄接著說道:


    “我華山派為了找尋另半塊羊皮,也曾派出許多弟子下山探訪,都以不得其果,沒想到天賜人願,我現在以華山派掌門的身份,將半塊羊皮交給薑少俠,以求物歸原主。”


    薑古莊聽孫鑄說話,如在夢中,沒想到這般便宜。


    孫鑄接著說道:


    “不過,另外半塊羊皮現存於我華山派已歸隱的掌門人肖源手裏,我即刻修血書一封,求他將半塊羊皮交付於你。”


    說完,扯下一幅袍袖,咬破手指,疾疾書寫起來。


    薑古莊大喜過望,連忙深深一揖道:


    “多謝孫老前輩成全!”


    孫鑄匆匆書就,交到薑古莊手裏,說道:


    “此事事關重大,薑少俠要格外慎重,不可告之外人,肖源師兄並不在華山,而是在距此百裏之外的大樟山,肖源師兄性情孤僻,也可能不肯給你,但薑少俠一定要有耐性,是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薑古莊轉而一想:我和孫老前輩素不相識,甚至還有點看不慣他,他心裏也知道,更何況癡兒又打了他一巴掌,他怎麽這般熱心?不由遲疑著說道:


    “孫老前輩對在下這般知遇之恩,不知當如何感激,不過……”


    孫鑄聽了薑古莊吞吞吐吐之言,哈哈一笑道:


    “薑少俠是懷疑我孫某的誠意?”


    經孫鑄這麽一說,薑古莊倒感覺到自己的不是,大生悔意,忙說道:


    “不敢,不敢!”


    孫鑄一拂長須,微笑道:


    “當然,我也有一件重要的事相托薑少俠!”


    薑古莊連忙說道:


    “請孫老前輩盡管吩咐。”


    孫濤沉重地歎了一口氣,低聲說道:


    “劉孝邁大俠說得不錯,‘武聖門’的確有我九大門派的人!”


    薑古莊驚問道:


    “孫老前輩是怎麽知道的?”


    孫鑄眼光望著遠處,說道:


    “‘武聖門’第一次入侵我武林大會,共有五十六人,但其中有五人武功最高,也就是‘武聖門’的‘五煞’,雖然他們都不敢以真麵目殺人,但我看出‘五煞’中有一位竟是我二師兄譚劍鋒。”


    薑古莊沒想到“武聖門”會派出那麽多高手圍攻武林大會。聽孫老前輩的話意,薑古莊知道,華山派前任掌門肖源是他的大師兄,還有一個二師兄叫譚劍鋒。


    令人大惑不解的是,怎麽大師兄掌門人不做,跑到距華山百裏之外的大樟山隱居起來,而二師兄卻又歸於“武聖門”?實在是令人費解!


    可又不好問,他隻得說道:


    “孫老前輩也許認錯人了。”


    孫鑄口氣堅決地說道:


    “不,不會的!我那二師兄燒成灰我也認得。隻是有一件事老夫不明白……”


    薑古莊知道孫老前輩所說的事,肯定與要托付自己的事很有關係,問道:


    “什麽事?”


    孫鑄雙眉緊皺道:


    “因為我那二師兄已經過世三十多年了!”


    薑古莊呆了一呆,心想:別說你不明白,這樣的事情叫誰也不明白。說道:


    “這不可能吧。人死怎能複活,要麽就是您老認錯人了!”


    孫鑄搖搖頭說道:


    “人是不會看錯的!我那二師兄,才華橫溢,秉賦奇高,以我的眼光,我還從沒發現有哪一個人能高出他。本門的任何絕技,隻要他略一習練,無不立刻精熟,可以說是武林百年難遇的奇才……”


    薑古莊雖然從未見過什麽叫譚劍鋒的人,但憑自己的記憶,想起十歲那年,家裏慘遭橫禍,所遭遇的“武聖門”“五煞”,武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可絕不像孫老前輩說的那般駭人。


    再說自己從沒聽過一個人去這麽稱讚和欣賞另一個人,心裏大是好奇,不知孫老前輩的二師兄是如何使他心折。


    孫鑄的眼裏射出神往的光芒,繼續說道:


    “隻可惜他……唉,誤入歧途,犯了本門大戒,被在師兄肖源廢去武功,囚於華山思過崖中。唉!我那大師兄也是……”


    言下之意,竟是對大師兄的作法大為不滿,明顯偏向二師兄。


    孫鑄忽然聲調一變說道:


    “我那譚師兄不知是愧於犯了師門大戒,還是因為武功被廢,立意尋死。唉!他性情也太高傲了。自被囚於思過崖之後,拒絕進食,不吃不喝。”


    薑古莊禁不住插話道:


    “那樣不就會被活活餓死嗎?”


    孫鑄長歎一聲道:


    “每次我送的飯,他都沒吃,不知道我心裏多難受,但師門門規極嚴,一年之後才發現他已經餓死。掌門便下令將他屍骨安葬,那時雖是衣履如新,但肉身卻隻乘下一副骷髏,還是我親手將他安葬的!”


    薑古莊聽得心裏發麻,心想:一個人拒絕進食,活活地將自己餓死是極難做到的,竟有這麽死心眼的人。


    孫鑄微微停了停,又悲戚道:


    “可師兄那入侵華山,像是不認得我,還向我刺了一劍,真是令我傷心!”


    薑古莊更是聽得心裏發毛,孫鑄說的話,怎麽像一個丈夫對妻子所說,聽起來不倫不類的。


    孫鑄沒在乎薑古莊的表情,鬆了一口氣,好像將積壓在心裏的話和別人暢談出來,有一種舒服了不少的感覺。


    沉默了一會兒,薑古莊隻覺得孫鑄不像在大廳上那麽神色俱厲,臉色仿佛柔和了不少,充滿一片溫情,給人一種怪怪的感覺。


    薑古莊連忙別過臉去,覺得看他的臉挺別扭的。


    隻聽孫鑄又道:


    “薑少俠,我要你辦的一件事就是麻煩你,將這一秘密稟明大師兄,看他……”


    話題一轉說道:


    “他會查明此事的!”


    薑古莊說道:


    “我一定會將此事告訴肖老前輩。”


    孫鑄鄭重地說道:


    “薑少俠一定要將這件事稟明大師兄,我在這裏先謝你了。”


    薑古莊原本以為,孫鑄既然將另外半張羊皮,這樣天大的秘密告訴他,一定會提出一個相對應的要求,所以心裏一直惴惴不安,沒想到他說了一大氣,卻提出了這麽簡單的要求。


    這太容易做到了,不就是帶過話給肖老前輩嗎?說道:


    “孫老前輩太客氣了,這隻是舉手之勞,那能讓你說個‘謝’字。”


    孫鑄淡淡說道:


    “還有,薑少俠,今晚之事最好不要對他人言及。”


    薑古莊說道:


    “孫老前輩應該知道,我薑古莊不是一個多舌之人。”


    孫鑄滿意地說道:


    “但願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微微一頓,說道:


    “薑少俠,你們二位前途多多珍重,我就再不遠送了。”


    說罷,不待薑古莊答話,身形躍起,一起一落之間,已消失在黑夜之中。


    薑古莊托著劉孝邁的屍體,愣在那裏獨自出神。總覺得這一切怪怪的,那孫老前輩顯然是故意送他和癡兒出來的,可他為什麽要幫我呢?


    如果他不說,自己就得到處瞎闖,闖得頭破血流,很難也不知道那半塊羊皮在華山派的手中。


    可他為什麽要告訴我?薑古莊百思不得其解,微喟一聲,說道:


    “癡兒,咱們走吧!”


    上官癡也有些困惑地說道:


    “莊哥哥,我看那老頭子,越看越不順眼,總覺得他怪怪的。不過,這次算是幫了我倆一個大忙。哎,他說另半塊羊皮在他師兄的手中,會是真的嗎?”


    薑古莊沒想到上官癡也有這麽樣的感覺,居然曉得懷疑別人的話,笑道:


    “我想在這一點上,他不會騙我倆的。不管是真是假,我倆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上官癡自是興奮無比,與薑古莊雙手相攜,向山下飄然而去。


    不一會兒就到了華山腳下,兩人找了一個地形好的荒丘,薑古莊用血刀刨地,將劉孝邁的屍體埋下,並刻了一塊石碑,上寫道:


    義父劉孝邁之墓


    義子薑古莊敬立


    坐在義父的墳前,迴想義父的音容:在大荒山和父親喝酒,豪爽大笑;自己和柔兒玩,隻要柔兒耍滑頭,總是責備柔兒,從來沒責備自己半句;帶自己走遍大江南北,種種艱辛,這個滋味,誰能體會……


    想著,想著,往事曆曆在目,不由得潸然淚下…


    父母慘遭殺害,薑古莊並不感到特別孤單,即使是在死神緊緊跟隨的日子,因為劉叔為他擋風遮雨,而今世上最後一個親人都離開了自己。


    薑古莊驀地感到孤單。


    上官癡在一邊,心裏也跟著難過,依偎著薑古莊,看著天上的星星……


    隻有風兒在輕輕的吹。


    驀地,傳來一陣刺耳的聲音,兩人同時一驚,站起身來。


    一條黑影由頭上電掣而過,飛向十丈餘外,隱於一片叢林之中。


    薑古莊凝神看去,但因那黑影太快捷,看不清究竟是人還是鬼?——


    小糊塗仙校對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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