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燈籠高高掛》裏麵的頌蓮是鞏利演的,《霸王別姬》裏麵的菊仙也是鞏利演的,兩個角色,同樣都是中國電影史上的經典。


    易青倒是有點兒私心,動了一下讓付藝偉演菊仙的念頭,可立刻就給拋開了。


    那天兩口子從上海迴到京城,付藝偉已經明明白白的表示過,等到拍完《大宅門》,她就準備息影,待在家裏照顧孩子們。


    不過,陳愷歌想要拍《霸王別姬》,易青還是很支持的,畢竟也是一個經典,就算是再過去三十年,中國影史能達到《霸王別姬》這個水平的電影也沒幾部。


    再說了,陳愷歌上輩子的媳婦兒現在都成了易青的枕邊人,現在人家主動提出來想要找他支援拍個電影,易青都不答應的話,也太不厚道了。


    再說了,易青本身也非常喜歡這部電影,前世不知道在網上看了多少遍,一個戲台子,大半輩子的風風雨雨,圍繞著兩個京劇伶人半個世紀的悲歡離合。


    敘事架構堪稱史詩格局,骨子裏含著的是濃濃的文藝氣息,曲高而和者眾,人物形象刻畫得異常鮮明,沒有絲毫地模糊僵硬,以濃厚的中國文化作襯托,突出地表現了黑暗動蕩時代背景下人性的碰撞,以迷戀與背叛為主題,將華美似夢的陳年舊戲,人物起落無常的悲喜人生,以及半個世紀的起伏動蕩相互交織融在一起,主線清晰,收場收得幹淨利落,不枝枝連連,卻餘味雋永。


    整個故事的核心,毫無疑問就是程蝶衣,他是“瘋子”一樣的藝術家,一旦走下舞台,走進現實的人群,注定是孤獨的,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的誠實和天真,甚至是嫉妒和偏執都很美,很真實。


    不瘋魔不成活,程蝶衣是一個戲癡,戲迷,戲瘋子,因為沉溺於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他變成了真虞姬,而他的師哥段小樓,隻不過是他以為的楚霸王。


    人物的悲劇緣自一出霸王別姬,也緣滅一出霸王別姬,真虞姬和假霸王,早已注定是一場蒼涼的結局。


    李碧樺在原著裏描寫程蝶衣的外貌,用了一句“美到殺死人”,而原版電影裏張國容飾演的程蝶衣,也同樣做到了“美到殺死人”。


    他將靈魂分裂賦予角色,調動起人類內心裏最奢侈的感受,甚至能夠瓦解理性和是非,把殘缺變成美。


    據說,張國容為了演好程蝶衣這個角色,提前半年到京城學戲,更是請了京劇名家悉心指導,唱,念,做,打,無一不是從頭學起。


    在正式拍攝的時候,往往一個鏡頭,導演陳愷歌都覺得可以了,但如果張國容覺得不滿意,他就會重來10遍,20遍,他對自己的要求,甚至比導演還要嚴格,但就是因為這樣,才成就了程蝶衣這一讓人刻骨銘心的銀幕經典形象。


    所以,剛剛陳愷歌提出蔡國清這個程蝶衣的人選時,易青甚至都沒想過要考慮一下,因為在他的心裏,這個角色唯一的人選就是張國容。


    這應該是一種幸運。


    當初王福林導演拍《紅樓夢》,為了選不到賈寶玉而苦惱,說實話,歐陽的形象真的要較真的話,其實和賈寶玉相去甚遠。


    但程蝶衣不一樣,世界已經為這個角色準備好了張國容。


    “用張國容吧!”


    陳愷歌一愣,完全沒有防備的,易青就甩出來這麽一句。


    他當然知道張國容,身處體製內,總歸是有更加便利的條件可以接觸到一般人看不到的電影,俗稱教學片。


    香江的電影,陳愷歌當初在江西電影製片廠的時候也沒少看,其中就包括張國容的作品。


    對這個演員,他不算熟悉,但是形象方麵


    仔細想想還真挺不錯的。


    隻是這樣一部京字京韻的作品,讓個香江人來演的話,語言上能過得去?


    “小易!你說的這位張國容,他可是個香江人,到時候拍戲,這台詞,還有表演風格什麽的”


    “拍《火燒圓明園》的時候,演鹹豐皇帝的也是個香江演員,至於表演風格,這就是你作為導演的事了。”


    陳愷歌無奈的笑了,不過如果是張國容來演程蝶衣這個角色,他倒是沒什麽意見。


    “可以做個備選,不過我們得聊聊!”


    陳愷歌已經想著要給演員試鏡了,他好像都忘了,現在事情都還沒定下來呢,易青甚至都沒明明白白的對他說,答應投資的話。


    易青也有意忽略掉了這個過程,《霸王別姬》這樣一部電影,現在有機會參與的話,他肯定是不能錯過的。


    “行,我讓香江那邊的人聯係一下,如果你覺得滿意,張國容可以提前來京城接受培訓,從基礎開始學習京劇。”


    易青直接替張國容做了決定,誰讓他現在是橙天娛樂的簽約藝人呢。


    當初,易青接手亞視的時候,張國容的片約就簽在了亞視,後來內部重新整合之後,他的經紀合同就轉到了橙天娛樂名下。


    “這個你現在就能做主?”


    陳愷歌知道易青的能量不小,可沒想到在香江那邊也有這麽強的人脈,甚至都不用事先聯係,直接就做決定了。


    易青沒迴答陳愷歌的這個問題:“段小樓你打算用誰?”


    陳愷歌訕笑了一下,知道自己的問題有些逾越了,聽到易青又問起段小樓,思索了一番說:“我覺得張峰毅不錯,對了,就是跟著高娃老師一起演《駱駝祥子》的那個男演員。”


    易青點頭,表示知道。


    段小樓這個角色在整個故事裏,相較於程蝶衣而言,就是一個大配,至於誰來演,其實選擇也不是唯一的。


    看過電影的人,誰都知道《霸王別姬》是一出悲劇,這部戲裏最悲慘的就是程蝶衣和菊仙,而程蝶衣與菊仙的悲劇都係於一人一一段小樓。


    於程蝶衣而言,最大的痛苦在於他分不清戲劇與現實。他自比虞姬,視段小樓為楚霸王,虞姬是真虞姬,霸王卻是假霸王,他一生都為這個認知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於菊仙而言,她將段小樓視作現實中的真英雄,一個能托付終身的良人。


    她用盡了一切勇氣謀略與金錢,隻為留在他身邊。


    但他卻在最特殊的時候和她劃清界限,告訴眾人他們倆無關。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於是,隨他往哪飛吧,菊仙一身火紅嫁衣飛離了人世。


    程蝶衣也好,菊仙也罷,都是難再得的佳人,卻都將自己的滿腔癡狂和七巧玲瓏心係於段小樓這一凡俗人身上,終究是錯付黃粱。


    和兩人的鍾靈毓秀與執著深情相比,段小樓實在庸碌,兩人皆因他帶來的絕望而死,更令段小樓變成了口誅筆伐的人物。


    他真的那麽十惡不赦嗎?


    那倒不至於,隻不過,他是庸俗的,凡塵的,但他比普通的俗人還要好那麽一些。


    在風姿卓然的程蝶衣還隻是惶惶不安的小豆子之時,同戲班那麽多人,就隻有小石頭也就是段小樓,格外照顧他,還因他受過罰。


    在小豆子分不清“女嬌娥”和“男兒郎”之時,是小石頭又急又氣地拿煙鬥糾正他,他這一步,不過是怕戲班師傅對小豆子更大的懲罰,甚至是放棄。


    小豆子一路長成絕代風華的程蝶衣,是少不了段小樓一路的保駕護航的。


    同樣,在精神上,正是程蝶衣想要和師兄唱一輩子的戲,他唱霸王自己扮虞姬,程蝶衣才會那麽認真的學戲,在戲曲上取得了極高的造詣,成就了戲台上的虞姬,成就了段小樓,也成就了戲台上的自己。


    假如沒有段小樓的存在,小豆子在那次逃跑後,或許便不會再迴來。


    逃跑後的小豆子會有怎樣的人生,誰也不得而知,但哪怕他被抓迴戲班子,他也不會對成角兒再有執念,亦不會有人能將執拗如他口中的“男兒郎”改成“女嬌娥”,能改變他的隻有段小樓。


    不管成年後的段小樓給了程蝶衣心理上多大的重創,都不能抹掉,他在小豆子剛被母親丟下的那個冰天雪地冬天裏,帶給了小豆子多少安全感與溫暖。


    後來,段小樓被日本人抓走,程蝶衣為救他身入險地給日本人唱戲,可是,被救出來的段小樓不僅不對程蝶衣道謝,還朝他啐了一臉,緊接著還娶了程蝶衣最討厭的菊仙。


    情深如程蝶衣,豈不知入了日本軍營,唱戲能不能救出段小樓另說,自己是否能全身而退都是個大問題。


    但他想也沒想就去冒這個險了,在他心中,自己的命尚比不得段小樓的安危重要,怎麽能要求他能考慮別的?


    雖然在這裏表現了段小樓的氣節,可是這氣節卻多少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了。


    麵對日本人的時候,段小樓能堅持民族氣節,可是在麵對後麵的浩劫時,段小樓卻沒有守住這氣節,他為著保全自己,傷了程蝶衣又傷了菊仙,更可笑的是,那兩人明明都做好了與他同生共死的決心。


    顯然段小樓還沒有菊仙這樣曾經淪落風塵的女子勇氣多。


    批鬥的時候,是菊仙敢不顧後果,撿起程蝶衣送給段小樓,又被段小樓拋棄的劍,是段小樓貪生怕死和菊仙劃清界限,而菊仙轉身迴家剛烈赴死。


    在最初,也是菊仙以自己的一生做賭,舍棄所有金銀,夜奔至段小樓身邊。


    而促使菊仙奔向段小樓的契機,在於段小樓為了她給她解圍,砸破了腦袋,與她喝了交杯酒。


    青樓來來往往恩客何其多,偏偏菊仙就看上了他這一個戲子,想來願意為她流血的男人,也就遇上了這麽一個,看起來實在夠驚心動魄,令她萬分動心。


    即使他是青樓客裏最好的那一個,但他又怎麽會是良人,在逛窯.子裏的男人裏挑托付終身之人,實在是賭很大。


    但是,以菊仙的身份,她也遇不到青樓以外的人,她的身份便是她一切悲劇的起源,她隻能賭段小樓,然後她賭失敗了。


    有句涼薄的古話:婊.子無情,戲子無義。


    偏偏菊仙和程蝶衣是兩個癡人,足夠的有情有義。


    偏偏這兩人都遇上了段小樓。


    段小樓此人,有點痞痞的,又有些正義感,有點懦弱,又有些直率莽撞,麵對強權,他抗爭過,屈服過,麵對弱小,他英雄意氣過,也英雄氣短過。


    在庸碌凡俗之眾間,他算是矮子裏的高個,但偏偏他遇到了那兩個驚豔絕世的人,他如此平庸,這便是他的過錯。


    相信很多看過《霸王別姬》這部電影的觀眾,時隔多年之後,都依然會對程蝶衣念念不忘,可是對段小樓,怕是早就印象模糊了。


    他終究隻是程蝶衣身邊的一個陪襯。


    “多選幾個演員,到時候再定吧!”


    陳愷歌連連點頭:“行,我再看看。”


    易青沒表示對張峰毅滿意,也沒表示對張峰毅不滿意,隻是讓多挑幾個備選的,這也合情合理。


    隻是到了最後一個重要角色的時候,陳愷歌卻犯了難。


    菊仙!


    戲裏的女一號,段小樓的媳婦兒,最後卻成了程蝶衣的知己。


    陳愷歌看向了張一謀,顯然,他早就瞄上了鞏利。


    說起來也並不奇怪,這樣一個出身風.月場所的大女人,如今國內的影視圈,除了鞏利之外,還真沒有人能撐得起來。


    易青一見就明白了陳愷歌的意思,當即笑道:“陳導!這個事,您自己去商量吧,我可幫不了您!”


    無論是《大紅燈籠高高掛》,還是《霸王別姬》,這兩部戲的製作周期都短不了,鞏利選擇其一,肯定就沒辦法兼顧第二個,而且,以鞏利和張一謀的關係,顯然人家最後會選哪一個,根本就不是難題。


    再說了,《大紅燈籠高高掛》裏,鞏利要演的頌蓮是核心,而在《霸王別姬》裏麵,菊仙其實和段小樓一樣,都是程蝶衣的陪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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