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的京城,天氣逐漸開始迴暖,可到了晚上,冷風一嗖,還是得把棉襖裹緊了才能不受風。


    易青、趙保剛和馮褲子仨人急匆匆的擠進一家還開著門的羊肉小館,棉被充當的門簾子一挑,熱氣撲麵而來,馮褲子的眼鏡都補上了一層霧氣。


    “老板!來個鍋子!”


    馮褲子是真餓了,別看他這人長得瘦,可胃口卻不小,每天晚上到了十一二點的還得找補一碗麵,不然餓得睡不著。


    演唱會完事都快十一點了,正是餓的時候,今個有口服,大老板易青請客,能逮著頓涮羊肉吃。


    “好嘞!三位先坐。”


    老板說著,對後廚吩咐了一聲,拿著小本就過來了,菜單都在牆上,如今在京城過了百年的老店都是如此,明碼標價就掛在牆上,真正的童叟無欺。


    這個時間,店裏已經沒別的客人了,剛才老板也是趴在櫃台上打瞌睡,這會兒見來了客人立刻精神了。


    “三位,要點兒什麽!”


    馮褲子是資深的涮羊肉愛好者,斜著眼睛打量牆上:“兩盤黃瓜條,兩盤上腦,再來兩盤百葉,一碗羊雜,再熱個肚仁兒,涼菜撿著上四個,再來兩瓶菊花白,一壺熱茶。”


    易青開車,肯定是不能喝酒的。


    “好嘞,三位稍待,馬上就好!”


    老板說完,轉身去了後廚,很快他們要的東西就上齊了,羊肉都是手切的,薄厚均勻,最見功夫。


    滋啦!


    油爆聲響起,老板送的羊尾巴油貼著銅鍋下去,頓時幽香四溢。


    “喝著!”


    馮褲子和趙保剛倆人小酒盅,沒人下去一兩,肉眼可見的,馮褲子那張臉就紅了。


    “馮哥!你怎麽打算的!?”


    易青扔了粒花生米進嘴,挑了筷子羊肉在鍋裏來迴涮著。


    “是打算來射雕劇組,接著給老趙打下手,還是”


    馮褲子吃了口羊肉,跟碎石機一樣的滿口牙咀嚼著,好半晌咽了下去,抬頭看著易青,又看了看趙保剛。


    趙保剛不說話,隻是悶頭喝酒,吃肉,他是無所謂的,現在公司裏,他的隊伍已經鍛煉出來了。


    早就知道馮褲子這人有“外心”,所以從去年拍《甲方乙方》的時候,他就開始給自己培養助手了。


    至於易青,更加靠不住。


    “我那什麽,改了幾個本子,要不抽空你們給看看!”


    馮褲子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帶著不自信,仨人當初在製作中心的時候,就算是不平起平坐,可起步都差不多。


    但是現在,易青就不說了,人家是大老板,可就連趙保剛也是又拍電視劇,又拍電影的,在國內影視圈子有了自己的名號,唯獨他。


    依然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做過導演,可也就是拍了三季《我愛我家》,底子還是易青和趙保剛給打下的,他算是撿了一個現成的。


    此後就一直給趙保剛當副手,期間還曾“叛逃”,履曆上有了汙點,有的時候,他自己都覺得矮別人一頭。


    可他也想出人頭地啊,總不能一輩子就躲在趙保剛身邊,仗著以往的矯情混過去吧。


    所以,去年年底,易青承諾他拿出了好本子一定投資給他攢組之後,馮褲子就一直在忙活這件事。


    劇本有了,而且還不止一個。


    “好幾個本子?”


    易青也笑了,他知道馮褲子是個心大的,可沒想到還有急功近利的一麵。


    “行啊!說說,要是行的話,公司給你立項。”


    拉著馮褲子進來,就是希望他能幫著開拓電影市場,到時候,趙保剛守著電視劇,馮褲子拍電影,兩條路並行,新畫麵還不得一統天下啊。


    易青再度給出承諾,馮褲子頓時就來了精神:“我這本子是改編的王碩,哦!還沒發表呢,我在他家裏看到過初稿,主要講的就是機關小職員馬林生早年喪妻,和兒子馬車一起生活。不同的性格使得父子間存在難以逾越的代溝,可當馬車受欺辱時,馬林生的護犢之情讓他變得堅強、勇敢,結果被流氓打傷住進醫院。最後,馬車內心愧疚不已,到醫院看望父親。曆經生活的磨難,原本水火不容的他們體會到彼此的重要以及無法割舍的親情。”


    易青還沒說話,趙保剛就先開口了:“這個有點兒意思啊,家庭,矛盾,親情,發揮餘地很大,王碩的?什麽名啊?”


    “我是你爸爸!”


    “我是你爺爺!”


    “我是說,這個的名字就叫我是你爸爸。”


    “臥槽!”


    趙保剛鬱悶了,上趕著問什麽啊,讓人家白白占了個大便宜,還沒法子反駁的,鬱悶。


    易青也忍不住笑了,他已經知道馮褲子要拍那部電影了,這個故事確實是改編自王碩的《我是你爸爸》,不過就衝這名,上麵審核的時候也肯定得給斃了,前世馮褲子拍完之後,給改成了《冤家父子》。


    易青前世在網上看過這部電影,說起來故事的結構和後來管唬拍的《老炮兒》很像,都是講的父子兩代人,新觀念和舊傳統之間的衝突。


    真要說故事性的話,甚至比《老炮兒》猶有過之,尤其是在結尾部分,《老炮兒》的結尾,吳大犯流淚表示對前輩欽慕,敬佩之情溢於言表,略顯造作。


    尤其是對六爺這個人物的處理,好像所有為了理想而死的人都必然患有絕症,以此來減輕人們對其惋惜。


    結尾處,惡人得到應用的懲罰也感覺是弱化了現實的矛盾,顯得影片反叛性不夠,大大削弱了對人性,社會的挖掘。


    《冤家父子》這部電影雖然格局鋪排不大,但是在對矛盾的處理上卻更加深刻,父子之間時而劍拔弩張,時而稱兄道弟,時而勢不兩立的關係,通過一個個片段展現在觀眾麵前。


    第一次作為主演的馮褲子自帶的市井氣息,配合他自然純熟的表演,將一個既懦弱又想在兒子麵前掙足麵子的父親形象演繹得入木三分。


    易青到現在都還記得,電影開頭部分,馮褲子曾有過一段非常精彩的表演,月光下的他在啃著兩隻梨,把自己的憤懣和無奈,以及極力想釋懷的心理活動,都集中在那一口又一口啃梨上麵了,吃一口,就像是歎了一口氣。


    這是個好故事,但問題是現在不能拍,前世馮褲子和王碩折騰著把這電影拍完,然後就被禁映了,原因是這部電影當當代中國的社會關係進行了一些隱晦的譏諷。


    具體諷刺了什麽,易青是沒太看真著,可上麵既然已經給了意見,而且這部電影的命運已定,易青暫時是不想碰了。


    至少現在還不能拍,得等著市場再放開一些。


    “這個本子先放放,現在拍出來也上不了。”


    馮褲子一愣,剛想要爭辯,可轉念再一想,還真是這麽迴事兒,當然了,他想的和易青想的不一樣,易青是知道這個戲拍了也會被禁止放映,馮褲子想的是,王碩都讓人給趕去美國了,這個時候拍他的作品,這不是給某些人上眼藥嗎?


    “那我這兒還有個本子”


    這個故事,從馮褲子說出牟妮和李苗這倆名字的時候,易青就知道是哪部戲了,《月亮背麵》,馮遠爭和徐凡演的,也是從這部戲開始,馮遠爭學會了打女人。


    說起來,這個故事不錯,牟妮和李苗,曾經接受過高等教育,滿懷抱負的他們,不甘於生活在底層,為了改變命運,他們尋找著通向富有的捷徑。


    於是兩個美麗優雅的騙子相遇、似乎又相愛,為了生存也為了實現他們出人頭地的野心,他們經曆了常人難以經曆的驚心動魄,兩個高智商的騙子之間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或微妙或真誠的複雜情感牽動人心,他們卷涉其中的金融、地產的運作內幕更是讓人讀來驚心動魄。


    就像故事的名字一樣,月亮背麵是永遠見不到陽光的黑暗。


    易青喜歡這個故事,可也不能拍,前世這個戲就因為內容過於現實與震撼,演員的表演也比較開放,最後遭到了冷處理。


    事實上,前世王碩的好夢影視公司為什麽黃了,就是因為稀裏嘩啦一連串的拍了好幾個片子,全都被上麵禁映,錢投進去了,卻沒見一丁點兒產出,公司不黃才奇怪了呢。


    還不光這兩部戲,《情殤》、《一地雞毛》全都是同樣的命運,還是後來開放了,這些片子才被放出來,擱網上有些資源。


    可以說,馮褲子借著這四部戲成功追到了大美女徐凡,也成功把他抬頭看見的北鬥星王碩給坑到了美國。


    怎麽著,這一上來就扔出兩個大炸彈,馮褲子這廝是憋著要害誰呢!?


    易青頭鐵,可也沒打算往金剛鑽上撞,這倆戲他要是拍了,就等著被上麵找茬兒停業整頓吧。


    “馮哥!不是說有好幾個嘛?還有沒有啊!?”


    馮褲子看著易青,臉色已經有些不痛快了:“這個也不行啊!?”


    易青沒說話,但是表情已經什麽都說了。


    你自己個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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