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絕戀》這部電影在易青的前世,是1999年上映的,不過易青第一次看這部電影卻是在它上映的十五年後。


    對馮小檸的電影,易青一直都是非常欣賞的,可是因為如此,因為他看過了那部《紅河穀》,感覺以前看過的所有電影,都沒有一部能擁有《紅河穀》這樣的力量,基本上看一遍流一遍眼淚,也因此一直不敢看馮小檸戰爭三部曲剩下的那兩部,尤其是《黃河絕戀》,怕的就是曾經滄海難為水。


    但終於還是忍不住好奇心看了。


    怎麽說呢?


    這部《黃河絕戀》給他的感覺不如看《紅河穀》那麽強烈,雖然《黃河絕戀》其實是更成熟的作品。


    可能部分原因是遙遠的藏邊高原帶給他的震撼,總要強過漢文化圈內的黃土高原。


    《黃河絕戀》中麵套路的東西比較多,散發著較濃的主旋律電影的味道,或多或少的用民族共性淹沒了人物個性,用民族情緒消解了現實理性,在對人物的塑造上,也存在著某種意念化的平麵性。


    但是,看過之後,依然落淚,直至淚流滿麵,或許因為易青當過兵,心裏始終存在著的英雄主義情結,更因為音樂的力量不能抵抗,直抵人心。


    在《黃河絕戀》當中,最深刻動情,也最令人難忘的時刻,自然就是女主角安潔在壺口瀑布邊站立,等待歐文用最後一張膠卷給她拍照的畫麵。


    然後,她張開雙臂,指向天空,雄厚激烈的伴奏同時響起。


    當快門定格後,襯底音樂轉為影片的主題曲,氣氛也由壯麗龐大漸漸變得柔美溫存。


    淒美迴環的旋律和黃河奔騰壯闊的氣勢交相唿應,不變的是安潔略帶笑意的臉龐,微微閉上的眼睛,擁抱天空的雙臂。


    其美足以和《紅河穀》裏麵,寧靖一身白衣,滿臉汙垢,眼中帶累,嘴角含笑的畫麵相媲美。


    再有就是音樂,《紅河穀》裏麵那段悠揚的藏族旋律,和寧靖含笑帶淚唱響的藏歌,多年來一直是易青心裏最無法忘懷的音樂之一。


    而《黃河絕戀》裏麵則是高亢的信天遊。


    那個扯著嗓子唱信天遊的二炮也成為最讓人難忘的角色,其感染力絲毫不弱於幾個主角。


    二炮的形象算是中國傳統電影語言裏標準的反派兼醜角,油亮的頭發,齜牙咧嘴,腰杆從來沒直過,穿翠綠繡花綢褲子。


    這人平日裏想來不會幹什麽好事,從小花花對他的態度裏就可以猜到。


    但是他的猥瑣、可惡背後,始終膨脹著一個娶媳婦的美好願望,這代表對生命和溫暖的渴望與熱愛。


    二炮的表達方式就是唱信天遊,他唱響信天遊的時候,會顯出與外表反差極大的可愛與質樸,會讓人相信不管他是個什麽貨色,他就是地地道道的中國人,連帶他的自私、狹隘、膽怯、欺軟怕硬,其實都很多人身上共有的弱點。


    很多人和二炮一樣,聽不進什麽大義、理想,麵對死亡也會忍不住害怕。


    藝術塑造的英雄們的無畏和尊嚴,到了民間常常變成好死不如賴活著。


    但是二炮讓人們看到,人心底最深處有一種最簡單最質樸最直接的東西,會迸發出驚人的力量和耀眼的光芒。


    他顫抖著燒著了草房報警,被鬼子活埋時,一直拚命吼著信天遊,依然是黃土高原上響徹了千百年的哥哥妹妹。


    易青看到這一幕的時候,覺得直到此時,二炮也沒有搖身變成視死如歸的英雄,因為沒有理想支撐他堅信“殺了我一個,還有後來人”。


    如果有可能,他依然願意苟且地活下去。


    這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物,在他身上一直不變的仍然是對活著、娶媳婦、生孩子、過日子的渴望與熱愛,一旦這種可能被踐踏被剝奪,那他是可以豁出命去的。


    在他卑微猥瑣的生命的最後一刻,激蕩著西北男人的血性,中國民眾的大俗追求在那一刻得到了古典主義的淨化。


    易青甚至認為二炮被活埋的這段,構成了電影的最高.潮。


    用生命唱出的信天遊一聲聲透人骨碎人心,而後麵三位主角視死如歸,搶渡黃河的情節又落入了英雄化模式化的俗套,尤其是那段異國戀情,因為太刻意安排,顯出文藝腔的單薄來。


    易青覺得,不是英雄而是無數二炮那樣的小人物構成了中華民族的主體,也正是小人物對生的本能熱愛,讓這個民族一代代頑強地延續下來,就像熱辣辣的信天遊一樣,生生不息。


    李鳴老師後來最為人熟知的角色應該是《神雕俠侶》中反串的裘千尺,作為有過許多醜角經驗的演員,對於影片中三炮的一角,演繹得足夠出彩。


    可恨,懦弱,卻又心懷一點抗爭的勇氣,卻又帶著悲情色彩。


    因為宗族械鬥失去了男兒身,對牢房裏的黑色控訴時,既有難以忘懷的恨意,也有無可奈何的淒苦。


    對著山那頭傳來的歌聲,動情忘懷地迴唱,直到被活埋的最後一刻,麵對埋葬他的日軍,麵對生命的結局,他也仍舊在歌唱。


    雖然生命大部分的時間他都在屈服於別人,但是在最後的時刻,卻呈現出了可敬的硬氣。


    這也是影片的一個成功之處,所塑造的人物,都是有棱有角,有血有肉的,都顯得真實,不敷衍。


    善良淳樸的放牛娃,在被飛機轟炸前的一瞬,他還在微笑;在自己的一方土地自足生活的花花和爺爺;思想雖然並不先進,卻在末尾凜然無畏的寨主;陽剛固執的黑子,以至於他因為價值觀的問題和歐文打了一架;開朗溫情的歐文和善心而誠摯的安潔。


    每一個角色都是那麽鮮活,不僅僅是存在於歐文的黑白照片裏,活得那麽生動。


    這些人注定都是要被遺忘的,被埋在黃河灘上的二炮,或是葬身於洶湧浪濤之中的安潔,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終將被人們遺忘的幹幹淨淨,但是這些人,卻又全都精彩的活過,這大概就是電影所要表現的真實內核了。


    主旋律的外衣之下,馮小檸要講的實際上是活著的燦爛。


    易青提供的大綱隻有三頁,兩千多個字,馮小檸卻看了整整半個小時,當他看到那個本應該去做個漢奸,為虎作倀,淪落為民族敗類的二炮,被活埋在黃河灘上的時候,他也忍不住感覺內心一陣酸澀。


    不行了,不能再往下看了,再往下看,他怕自己會真的忍不住哭出來。


    “易總!這個片子!”


    “我給你500萬,除了寧靖演女主角,其他的演員你自己選,劇組你自己搭建,什麽時候開機,你說了算,什麽時候拍完也是你說了算,總之,這個戲我交給你了!”


    易青隱約記得,前世曾在網上看到過,《黃河絕戀》當時的投資是300萬,而且還是在好幾年之後,現在提前到了90年代初,500萬的投資額度,應該足夠馮小檸慢慢磨嘰了。


    馮小檸還能說什麽?


    所有的顧慮易青都已經交代的明明白白,隻能鄭重的點了下頭。


    “劇本趕緊交給我,報上去送審。”


    這種主旋律題材的電影,過審是沒有任何問題的,隻是走一個流程罷了,想到這裏,易青倒是覺得應該去找找孟石了。


    自打迴來,還沒去跟領導匯報工作呢!


    “馮導!劇本的事抓緊!”


    易青說完,起身離開,寧靖看上去想要說什麽,但最終忍住了。


    寧靖沒說話,反倒是丁鑫追出來了。


    “小易!你等等!”


    “嫂子,有事兒?”


    丁鑫朝著身後看了一眼,見沒有人跟出來,這才小聲說道:“小易,你真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一張口就是500萬,公司賬上現在才有多少錢啊。”


    “呃?公司沒錢了?”


    《活著》的海外版權收入,國內的票房分成先不算,光海外版權就賣了上千萬人民幣,公司怎麽會沒錢。


    “你以為呢,到現在海外版權,北影廠那邊還沒把咱們那部分打過來,國內的票房分成根本就沒多少。”


    沒多少是什麽意思?


    雖然《活著》沒有在國內大範圍公映,可是聽說成績也不錯啊!


    “嫂子!這什麽情況啊!?”


    丁鑫無奈:“你這個甩手大掌櫃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過問,告訴你吧,我給北影廠那邊打了好幾個電話了,那邊一直說什麽各地票房統計上來的數字就是那樣,廣電那邊也給了票房數據,還有海外版權,這個就得你去找孟總了,要我說還不如多拍電視劇呢,這個穩賺不賠。”


    這些話丁鑫早就想說了,拍電視劇的話,新畫麵的口碑好,各地方電視台都願意引進,再按照易青說的首輪播放權,次輪播放權和散賣的形式往外發售,去年的三部電視劇,讓新畫麵賺的盆滿缽盈。


    哪像電影啊,真特麽累心。


    易青聽著也是一陣陣的皺眉:“這事我去找孟石,必須給咱們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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