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那怪人冷冷一笑,一不閃避,二不卸力,袍袖輕拂,輕蔑的道:“憑你這一手還差得遠!”


    說也奇怪,以近百年功力的古劍宇,雖未全力而發,卻也不是一般高手所可比擬的,力道焉能軟弱。


    可是,空氣一陣浮蕩,嗡嗡四散。


    古劍宇掌上毫不著力,如同撲了個空。


    這力道是怎樣消失的?


    “噫!”他驚異的一歎,忙著收掌卸勢,腳下後退一步。


    絳袍老怪陰兮兮的一笑,緩步向土坡前走來,口中不死不活的道:“古劍宇,你在別人麵前,可以稱強道霸,在老夫麵前,勸你少張牙舞爪!”


    古劍宇氣憤不過的道:“你有三頭六臂?”


    “沒有?”


    “縱然真的有三頭六臂,古某也要你頭落臂折!”


    絳袍老怪叱道:“少說大話,但聽老夫說明來意!”


    “古某不問可知!”


    “你道老夫是誰?”


    “邪門左道不齒的冤魂野鬼!”


    “老夫在河套的海天塢安窯之寨!說起來我們是一水之隔的鄰居,哈哈!”絳袍怪人的笑聲如同狼嚎,嘶啞音沉。


    古劍宇冷漠的道:“關我何事?”


    “大有關連,因為一年之前,老夫我在河港海裏,收殮了一具女屍!”


    “老怪物,少扯東拉西!”


    絳袍老怪斜視古劍宇一眼之後,冷笑道:“那女屍荊簪布裙,但卻受了遍體的鱗傷!”


    “什麽?”


    “老夫仔細的辨認之下,原來不是別人,卻是……嘿嘿!”


    古劍宇急問道:“是誰?”


    “卻是!嘿嘿嘿嘿!”


    “到底是誰?”


    “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屠——龍——神——女!”


    古劍宇當時身子一震,鼻頭辛酸,險些兒落下淚來!然而,他心中產生了一線欣慰的希望呢。


    他記得一年前的夜裏……


    “轟!”勁風淩空一震,母親被震離船的一刹那,自己船破落水的情景,自己在波浪濤天之中,幸而不死,遇到了徐鳳湘。


    她不知怎麽樣了?也許是像自己一樣,在九死一生之中,遇到了救星,如今陡然聽見這絳袍老怪之言,怎能不緊逼的問道:“真的嗎?”


    絳袍老怪見狀,隻是冷冷一笑,搖頭晃腦道:“我飛叉太歲一生從來不打誑語,信不信由你!”


    古劍宇神情大振,忙道:“你救下她來嗎?”


    “救是救上來了,不過……”


    古劍宇急欲知道下文。


    但是,“飛叉太歲”卻故意的賣關子,把尾音拖得長長的。


    他迫不及待的道:“究竟是怎麽樣的呢?”


    “飛叉太歲”煞有介事的歎息了一聲,幽然道:“可惜她受傷太深,又有水中浸滿了一肚子水,老夫迴生無力,那風華一世的屠龍玉女,就香消玉殞,魂歸天國了!”


    古劍宇淚水盈盈,悲淒不勝。


    他們母子在河套之中,相倚為命,隱匿了一十五年,一直朝夕不離,母子天性,正如當肉連心。


    而古劍宇自從形單影雙的走入江湖之後,雖然沒有一時片刻的安靜,但對於思念母親的一片孝心,卻是一日不能或釋。


    如今——“屠龍玉女”之死,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但是,母親的屍體既然有了下落,焉能任由她去。


    所以,古劍宇抹去淚水,強忍悲哀道:“不知我母親的後事……”


    “飛叉太歲”好似十分慷慨的道:“老夫焉能任由她拋屍露骨!”


    “多謝前輩!”


    “我把她用上等棺木,隆重的厚禮,收殮起來。”


    “古某不知怎樣答謝才好。”


    “同時江湖一脈,不必拘禮!”


    “請問前輩,敢莫與家母是舊友!”


    “非也!”


    “那更感激不盡,請受……”古劍宇說著拱手到頂,深深一揖。


    不料,“飛叉太歲”身子一側,突然飄出七尺,讓過一禮,連連搖手道:“慢來!慢來!老夫不受你的大禮!”


    “卻是為何?”


    “我‘飛叉太歲’所以有這番好意,先前並沒有什麽目的……”


    “難道如今……”


    “如今不料有了大大的好處,這叫做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我是好心有了好報,心術沒有白費,哈哈!”


    古劍宇不由疑惑的道:“可不可以說明白一點?”


    “正要說明!”


    “前輩有何好處?”


    “老夫覺得做兒子有生養死葬的義務!”


    “古某不孝,生未養死未葬!”


    “飛叉太歲”心中暗喜,笑道:“老夫代你辦了,也是一樣,不過你卻要大大的謝我才是啊!”


    “在下心中銘刻,永遠不忘!”


    “老夫是現實主義!”


    古劍宇奇道:“現實?”


    “呃!我想用你母親的骨骸,換你一件寶物!”


    “寶物?什麽寶物?”


    “紫金神鏡!”


    “啊!”古劍宇不由楞然後退了三步,雙眼發直,不知如何是好!


    “紫金神鏡”豈能輕易轉手交與別人?


    母親的屍骨焉能不顧?


    他百思不得其解,隻有半哀求的道:“前輩可否改一個條件?”


    “老夫心意已定,萬無更改!”


    “神鏡乃曠世奇寶,並無第二麵!”


    “飛叉太歲”冷笑道:“難道生你的母親有第二個?”


    “這……”


    “答不答應,隻要你一句話,老夫並不勉強!”


    “可是……”


    “最好你給我一個直接了當的答複!”


    “要是答應?”


    “飛叉太歲”陰聲道:“立刻隨老夫到海天塢,見到你母的屍骨,將‘神鏡’留下,任由你將屠龍玉女的屍骨帶去也行,就近下葬也好!”


    “我要是不答應呢?”


    “老夫也已有了打算!”


    “你打算怎樣?”


    “哈哈哈哈!嘿嘿嘿嘿!”“飛叉在歲”陰陰而笑,笑聲裏,如同有萬把尖刀,一齊紮在古劍宇的心上,紊亂如麻,打不定主意。


    這時——受傷不輕的司馬小玉,原本在運功調息。


    她忽然一收功力,顧不得傷勢未愈,嬌聲道:“少俠,飛叉老怪狡猾如狐,他的話不可輕信!”


    古劍宇尚未迴答。


    “飛叉太歲”絳袍大袖一拂,踱開了兩步,十分悠閑的道:“老夫已經說過,信不信由你,絕不強人所難!”


    他那份閑情逸致,更使人捉摸不定。


    古劍宇隻好試探著道:“我若真不答應,你準備將我母親骨骸怎樣處置!”


    “天機不可泄漏,恕老夫……”


    “大膽…………”


    紫霧一噴,人影疾射如電,古劍宇被他這一句話激起無名怒火,突的以動攻勢,探掌一抓,快如奔雷,眼前的人全都不會看清。


    “飛叉太歲”更來不及閃躲,一支右腕,已被古劍宇扣了個結實。


    腕脈被製,生死交關。


    不料,“飛叉太歲”毫無懼色,反而冷冷一笑道:“你要怎樣?”


    “我要你說出你的辦法!”


    “老夫說也無妨。”


    “說!”


    “我要把‘屠龍玉女’的骨骸從墳中取出,化骨揚灰,叫她永世不能投胎,死無葬身之地!”


    古劍宇五髒欲裂,手上略一用力,大吼連天道:“你放屁!諒你也不敢!”


    “我為什麽不敢?”


    “古某先將你立斃在禹王台前。”


    “並不能挽迴‘屠龍玉女’死後的劫數。”


    “欺人自欺!”


    眼珠一轉,“飛叉太歲”尖聲道:“索性告訴你知道,老夫明知不是你的對手,臨行之時已著人依老夫的妙著行事,不敢有誤!”


    “什麽鬼計?”


    “隻要敢動老夫的一根毫毛,他們會找已死的‘屠龍玉女’算帳!”


    “這……”


    “哈哈哈,你動手呀!動手毀了老夫吧!”“飛叉太歲”要起無賴來,冷笑如舊,神色怕人。


    古劍宇如同鬥敗的雄雞,泄了氣的皮球,他的右手五指漸鬆,人也沮喪的頹然呆立當場。


    因為,“飛叉太歲”這句話是足可相信的,因為這並不是難事。


    而自己既不知道母親葬在何處,當然不能殺了“飛叉太歲”之後,立刻到那兒把母親骨骸起走。


    這時——“飛叉太歲”早又緩緩的道:“你殺呀!你要不殺老夫,以後不可追悔!”


    “我……我……我……殺……了……”


    “你殺了老夫,以後是追悔定了。”


    古劍宇如同滾油澆心,氣,憤,惱,怒,集於一時,他左右為難,但是他卻必須馬上有所選擇。


    要保存“神鏡”就難免使生母的屍骨化成灰盡!要保存生母的骨骸,就要放棄武林瑰寶的“神鏡”。


    這二者是不可兼得的,而又是二者同等重要的。


    片刻,瀝血嘔心的片刻。


    古劍宇終於以最大的決心,作了一個不凡的決定。


    他忽然大驚吼道:“飛叉太歲!我答應你了!”


    “飛叉太歲”心中一跳,但臉上卻是一片肅容正襟,神色不動的道:“答應走那一條路?走……”


    “用‘紫金神鏡’換取我母親的骨骸!”


    “好,你可不要反……”


    “古某說到做到!”


    “那……”


    “慢著!”司馬小玉的臉色蒼白,她一則功力未複,二則對古劍宇所做的決定,感到十二萬分的不安。


    姍姍上前幾步,雙目呆滯的望著古劍宇道:“你……你……你真的……真的已經做決定了。”


    古劍宇也是十分頹喪的點頭道:“是的!”


    “飛叉太歲的話靠得住嗎?”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古劍宇說著,已轉而對“飛叉太歲”認真地道:“古某不惜以武術之宗,魔功之主的‘紫金神鏡’,換取你毫無一用的母親的骨骸,你若是騙我的話,哼哼!”


    他的兩聲冷笑,如同九秋寒霜,令人不寒而栗,“飛叉太歲”的臉色不由一變,心中打了個寒噤。


    但他轉瞬之間,又恢複了陰沉麵色,寒聲一笑道:“到時自知!”


    古劍宇大跨步走到血盟幫那群褐灰長衫怪人的身前,曆聲喝道:“今日放你們一條生路,借你們之口,迴去告訴‘血盟鬼王’就說古某改日定必血洗血盟幫!滾!”


    血盟幫一幹幫眾那敢出聲。


    他們互望了一眼,一聲不響各展身形,逕自去了。


    這時——沙中玉緩緩上前,凝目道:“少俠真的要隨‘飛叉太歲’到海天塢!”


    古劍宇沉重的點點頭道:“是的。”


    “那麽今晚丐幫的宗卷?”


    “既已落到別人手裏,隻有空跑一趟!”


    “不知那白衣蒙麵的少年高手是誰?”


    “一俟海天塢事情告一段落,古某不難查出!”


    “飛叉太歲”生恐夜長夢多,事情又會另外有了變化,走上前來道:“古劍宇,我們該走了!”


    古劍宇轉而又向司馬小玉道:“姑娘傷勢如何?”


    司馬小玉的花容蒼白,由於她未能及時調息,心中又耽心古劍宇到海天塢的安危,因而,皺起柳眉道:“我不妨事,有關神鏡之事,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多謝姑娘的好心。”


    沙中玉自告奮勇的道:“在下隨古少俠海天塢一行!”


    “不必,請少幫主勞駕,護送司馬姑娘一程,在下到海天塢多則十天,少則七天,必有分曉。”


    古劍宇說之後,提高了嗓門對“飛叉太歲”喝道:“我們走!”


    前袂飄飄,彼此分道揚鑣,沙中玉與司馬小玉轉向江南,古劍宇與“飛叉太歲”並肩疾馳,星夜向海天塢趕路。


    海天塢三麵環水,一麵靠山,進入的道路隻有一條,形勢十分險要,地點也十分隱秘,更十分荒涼。


    青衫飄飄,絳袍抖抖,古劍宇與“飛叉太歲”在十餘個奇醜怪人蜂擁之下,已經到了入塢深處。


    “飛叉太歲”收勢停身,立即一指不遠的一片房屋尖聲道:“少俠初來敝塢,且請少憩……”


    古劍宇正心急如焚,急欲一探母親的遺骸,因此迫不及待的道:“不必了,我母親遺體現在何處?”


    “隨我來!”“飛叉太歲”胸有成竹,擰腰而起,直向左側土山後麵射去。


    古劍宇絲毫不慢。


    指顧之間,到了一個巨大的石室之前。


    石室大約五丈,兩扇石門緊閉。


    橫著石門之上,寫著:“屠龍神女歸骨之處。”


    古劍宇一見,不由珠淚如雨,禁不住悲痛萬分。


    他撲倒墳前,叩地有聲,禱告著道:“不孝的飛兒,竟不知母親早有歸所,未能……母親!你在天之靈有知,幫助孩兒報……報了血仇……我再來……守孝……終生侍候……母親的……香火,再也不參與江湖……中爭名奪利……”


    他越哭越傷心,先前還流的是淚,到後來,淚也流幹,代之流下來的,是滴滴的鮮血,眼睛也模糊不清。


    “哼哼!”


    “飛叉太歲”得意的一聲冷笑,道:“古劍宇,老夫之言不虛吧!”


    古劍宇勉強應道:“多謝前輩……此生難忘!”


    “老夫有為而來,不用多謝!”


    “前輩之意……”


    “你我履行諾言!”


    “啊!紫金神鏡……”古劍宇說著,一雙手探入懷中,摸出“紫金神鏡”來。


    紫氣渺渺,金霞生輝。


    “飛叉太歲”的一雙怪眼,貪吝得虎視眈眈,落在“紫金神鏡”之上。


    他喜極如狂。


    因為,這麵魔道之宗,魔功之首,萬魔之王的曠世奇珍,在片刻之間,便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天下魔道用盡心思,想盡方法,都想得到,有的甚至不惜犧牲性命,傾蕩基業來爭取這麵神鏡,卻落得一個橫死。


    還有的人直到死,並沒有看到“神鏡”的影子。


    想不到自己略施小計……——


    嘿嘿嘿嘿!“飛叉太歲”心頭不由笑了起來。


    他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得意,跨步而前,探手過去道:“神鏡算是老夫的了!”


    “慢!”不料古劍宇一收手,淚眼婆娑的道:“你急什麽?”


    “噫!”“飛叉太歲”臉色一沉,又道:“你失信毀約!”


    “在下不會失信,更不會毀約!”


    “那為何……”


    “事情不是這樣簡單!”


    “你要怎樣?”


    古劍宇執著“紫金神鏡”的手揚了一揚,紫色的影子,夾著黃晃晃的光芒在“飛叉太歲”眼前照了一照道:“這麵神鏡可是武林的奇珍,曠世瑰寶……”


    “你母親的骨骸也是……”


    “當然也是萬家難尋,舉世無雙!”


    “這不就結了嗎?”


    古劍宇沉聲道:“可是,我不能憑著這間石屋,幾個大字就把這神鏡雙手奉上!”


    “要怎樣才……”


    “我母親的骨骸是不是真的在這石室之內?”


    “當然!”


    “在我來說,還有疑問!”


    “飛叉太歲”不由驀然一驚。


    但他陰沉的性格使然,片刻之間又冷冷的一笑道:“那是你多疑!”


    “對江湖上一向聲譽不佳的人,不得不如此!”


    “你說老夫的信譽不佳?”


    “最少我對你不太信任!”


    “怎樣才使你信任老夫!”


    “打開石門!”


    “哈哈哈哈!嘿嘿嘿嘿……”“飛叉太歲”仰天發出一陣狂笑。


    他要借這陣狂笑掩飾他的奸狡,借這陣狂笑,引開古劍宇的一雙電目,也要作這聲狂笑來施展他的奸猾。


    古劍宇茫然道:“笑什麽?”


    “飛叉太歲”的笑聲一停道:“我笑你聰明過度,假不了的,你放心!”


    “我要你打開石門!”


    “這有何難!”“飛叉太歲”真的大步上前,左右開弓,雙手向石門分兩旁推去。


    吱——石門大開,裏麵黑洞洞的,伸手不見五指,“飛叉太歲”毫不猶豫,穿身射進石室。


    唰——他一搖火折子,點燃了迎門石案上的一對素燭。


    洞內,頓時明亮起來。


    古劍宇不再遲滯,點地一飄身,也進了五丈的石室,石案後麵,猩紅刺眼的紅氈鋪蓋著一口龐大的黑棺。


    黑棺之前,一塊白底金字的神位,上麵寫著:“一代大俠鐵掌無敵古邦安夫人屠龍玉女之靈位。”


    洞內陰風慘慘,微弱的燭火搖搖,桐棺一口,淒涼萬分。


    “哇!”古劍宇不由放聲大哭起來。


    “飛叉太歲”怪眼珠連連眨動不已,心中高興非常。


    他心中暗想——你越是哭得厲害,我“飛叉太歲”越有把握,“紫金神鏡”看來是屬於我所有了。


    古劍宇哭了一陣,含悲忍淚,緩緩立起,眼望七尺桐棺,悲淒的道:“媽!你可知道飛兒迴到你麵前了嗎?媽……你為何……為何不言……不……語……不語呢?媽……”


    他一麵說著,已走到棺木切近,探手一掀,那幅猩紅的氈子應手揭開,露出黑漆如鏡的棺蓋來。


    “飛叉太歲”不由猛的一驚,幾乎失聲叫了起來,暗喊一聲:“糟糕!難道古劍宇看出了什麽破綻不成!”


    任令他是如何老奸巨猾,也不由捏了一把汗,勉強的上前一步,提心吊膽的道:“你要開棺?”


    其實,古劍宇乃是一番孝思,孺慕之情難以遏止,並無“開棺”之意,乃是一時衝動,下意識的行為而已。


    人死一年,縱然開棺,早已看不出什麽了,慢說是“屠龍神龍”的麵貌,恐怕連肉早化,衣衫腐蝕,最多,不過是一縷頭發還存在著了。


    古劍宇聞言,不由輕撫棺木道:“我恨不得真的開棺……”


    “萬萬使不得!”


    “飛叉太歲”連連搖手,神情有些焦急的又緊接著道:“你母死已年餘,屍體早已羽化,此刻開棺反而驚動了她的陰靈不安!”


    “陰靈?不安?”


    “可不是嗎?再說,你有今日的成就,說不定就是你母親在天之靈,在冥冥之中暗暗的指點,保佑……”


    “呃!也許是的!”


    “甚至是風水使然,你一開棺走了地氣,泄了龍穴,隻怕……”


    古劍宇心思已亂,忙道:“這……你的……意思……”


    “老夫乃一片好意!”


    “哦!好意!”


    “退一大步說,縱然這些顧忌都沒有……”


    “還有什麽不便之處呢?”


    “翻屍抖骨,終不是人子之道!”


    “噢!人子之道……”古劍宇心中已在暗暗盤算——“飛叉太歲”這等口若懸河,舌似利刃,連珠炮似的滔滔不絕,一味攔阻自己,不主張開棺,為什麽?


    他真的是一番好意?


    還是……


    他想到這裏,不由先前絲毫無疑的信心,漸漸有些動搖。


    因此,他試探著道:“依你之見呢?”


    “飛叉太歲”連忙接著道:“依我之見,擺吉不如碰日,就在今天,老夫你親眼目睹之下,派人封了石窒,挑土搬石,壘起一座大大的墳墓!”


    “卻是為何!”


    “一則入土為安,使屠龍玉女得以安頓,二則盡了你人子之道,也好放下一條心思專心一意的為你父報仇!”


    “嗯!不錯!言得極是!”


    “如此!你請出來,老夫立刻命人……”


    “不要忙!”古劍宇一麵說,一麵已將扶在棺木上的一雙手緊了棺蓋的邊沿。


    “飛叉太歲”的一雙怪眼,也不稍移的盯在他的手上。


    忽然——古劍宇的五指一抓,手臂略抬……


    “喳!”棺木上蓋輕響一聲,立刻移開寸餘。


    “啊!”人影一閃,但見“飛叉太歲”弓腰向右室門前,大叫道:“古劍宇!你真的要開棺?”


    古劍宇這時已看出其中必有蹊蹺,冷冷的道:“你為何這等怕,難道說……”


    他的話音未落……


    “飛叉太歲”的雙目生寒,充滿了殺氣,手臂一長,突然抓住了石門頂上的一個鐵環,口中恨恨的道:“小奴才!找死!”


    但是他用力向下一拉。


    “卡!”輕響如簧,接著——“軋軋軋軋軋……”鐵器滾之聲不絕,震人心弦。


    古劍宇顧不得去掀棺蓋,遊身撲向門外,喝道:“不要搗鬼!”


    “自尋死路!”“飛叉太歲”也暴吼一聲,扭腰出石門。


    “砰!”一聲大響,兩扇石門合得風絲不透。


    石室之內,立刻黑暗起來,先前的兩支素燭,這時一枝已熄,另一枝已蠟淚滴滴,一炸一炸的濺出火星,分明是油盡欲滅。


    借著一星星的燭火,但四周壁一色水磨麻石,從右門間觀察,怕不有五尺多厚,酌量要想出困,還隻有從石門處動手!


    想念既起,運功提氣,力聚雙掌,開氣出聲。“嗨!”


    兩股奇大無比的勁力,遙遙向石門震去。


    “轟!嘩嘩啦啦……”大響一聲,石屑紛飛。


    石門分明已被震粉碎,而墓中絲毫未見光亮,先前那點星星燭火,也被激動的氣流,震得熄去。


    古劍宇心中大奇,摸索到石門之前,不由暗喊了聲:“苦也!”


    敢情在那石門外麵,另外還有一層牢不可破的鋼板,用手扣時,半聲不響,真不知有多少尺厚。


    他不由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出,把“飛叉太歲”碎屍萬段。


    正在此時。


    吱——身後一陣大響,刺耳驚魂。


    古劍宇急忙迴過身來,凝定神色,運集目力瞧去,不由愕然大驚,但見那七尺黑棺蓋,正在向一側移動。


    這豈不是嚇人聽聞之事——


    莫非是活見鬼?


    古劍宇的一念未了,那棺蓋已移動橫放在棺木中間,不再轉動。


    黑洞洞的石室之中,原本陰森鬼氣。


    此時,更顯得毛發倒豎,鬼氣森森。


    漸漸的……一個女人的頭發,由黑棺中露出,眉、眼、鼻、口、臉、頸……紅色的衣衫,隱隱約約之中,分明一個女人,由棺內坐了起來。


    古劍宇雖然膽大,但出為眼前的景象呆住了。


    此時,他身靠在石門的鋼板上,兩手手心不住的滲汗,大聲喝道:“你……你……你是什麽人?”


    “是我!”嬌滴滴的一聲,如同黃鶯出穀。


    古劍宇魂飛魄散,他不由頭暈腦脹,隻聽過人家傳說中有鬼,但鬼是什麽樣子,從來沒有見過。


    如今……


    正在他一念未轉之際。


    那棺中的紅衣“女鬼”,忽然一起上衝,陡然在棺木之中,雙袖微拂,虛飄飄的騰身而起,離了黑棺。


    古劍宇不由怠慢,雙手一按身後的鋼板,挺胸而前,挫掌運功,大吼道:“大膽的女鬼,還不……”


    “啊!動手!”紅衣女鬼十分驚訝,揚袖一拂,閃身飄至石室的一角,驚叫道:“古劍宇!我怎麽啦!”


    這口音好生熟悉。


    先前,古劍宇的神情緊張,尚不覺得。


    此時,已聽出一些端倪,凝神橫掌道:“你是誰?”


    “我就是我!”


    那“紅衣女鬼”語落,人已嫋嫋婷婷的走向前走。


    古劍宇一麵運功戒備,一麵橫掌當胸,目不稍瞬的凝神望去。


    “紅衣女鬼”漸來漸近,盈盈一笑道:“把我當作了鬼?”


    “是你?”


    “我梁伊芸還不想死,縱然死了,變鬼也不會嚇唬你!”“千麵狐仙”梁伊芸已到了古劍宇的身前五尺之處,俏然微笑。


    古劍宇想起適才自己的窘迫情形,不由臉上發燒,搭訕著道:“你不是同司馬姑娘在一起嗎?為何……”


    “我與她同到汴梁,無意之中,她追蹤著血盟幫,我追著飛叉太歲,這老怪異想天開的鬼計,被我聽個一清二楚!”


    “鬼計?”


    “就是要以你母親的骨骸為餌,釣你上鉤!”


    “棺內……”


    “空空如也,我是事先躲到裏麵的!”


    “啊!好老怪人!”


    古劍宇不由咬牙切齒,但對著黑黝黝的石室,密不透風的四壁,頹然一聲長歎,沮喪的道:“可是,我們困在石室之內,不餓死也要悶死,還是沒有活路呀!”


    誰知——“千麵狐仙”梁伊芸臉上笑容不改,搖頭道:“不見得!天無絕人之路!”


    “這有什麽辦法!”


    “千麵狐仙”若沒有三兩下子,也不敢冒險進入虎口!


    “千麵狐仙”梁伊芸口中說著,跨步到了石案一側,手扶案頭道:“來,你到那一端去推!”


    古劍宇依言到了石案的另一端,手上用力,耳聽“千麵狐仙”嬌聲道:“向左!好!向右!好!再向左!”


    “軋軋軋軋軋!……”一陣大響不已,突然——“通!”石室一震,光線陡射,兩道攔門的鋼板,快如迅雷的兩旁縮進了石牆。


    古劍宇大喜如狂。


    他急欲找到了“飛叉太歲”,一泄方才被捉弄之憤,雙手一按石案,便騰向向石室門外疾射而……


    “哎呀!”“千麵狐仙”的紅影一飄,玉掌探處急切一抓。


    古劍宇一掙不脫楞神道:“你……”


    “你”字剛才出口。


    石門之外,駐光霍霍,勁風唿唿,嗖嗖叮當聲裏,千萬柄小小的飛叉,從石壁之中亂射而出,叉落之處,正是石門的正中。


    古劍宇倒抽一口冷氣,脊背冷汗交流,暗喊了聲:“慚愧!”


    若不是“千麵狐仙”梁伊芸的一抓,他此時已成了千萬柄飛叉的靶子,人,少不得成了刺蝟中滿了飛叉了。


    “千麵狐仙”伸出個粉嫩的纖指,在古劍宇嘴唇上一按,口中低聲道:“夠了,我已滿足了,多少年來,我所需要看的眼神,今天看到了!”


    “眼神?什麽……”


    “這是你不知道的?雖然你不是他,但是我把你當作他的影子!”


    “影子?我?他?他是誰?”


    “是你……”


    一語未出,石室之外人聲噪雜,足音已近。


    古劍宇有了先前的經驗,不敢冒昧行事,凝望著“千麵狐仙”,看她的臉色行事,恐怕又出岔子。


    “千麵狐仙”梁伊芸露齒一笑道:“走,飛叉老兒的鬼計不過是到此為止!”


    把抓在古劍宇臂上的手不放,兩人雙雙並肩,逕向石室外麵射去。


    “殺!”一聲暴吼,如同春雷乍展。


    “飛叉太歲”手舞一柄長有九尺的三股鋼叉,不分青紅皂白,任憑淩空下撲的二人沒頭沒腦的搠到。


    兩人淩空下落,勢子快極,收身不住,險些迎著鋼叉撲去。


    “千麵狐仙”一撒手,猛力向側一推,硬把古劍宇推出丈餘,她自己的柳腰一折,腳尖任憑鋼叉尖上輕點,借力倒射三丈。


    這一式精妙固然到了極點。


    然而,驚險也到了萬分。


    古劍宇被“千麵狐仙”一推射出鋼叉之下,正所謂“仇人見麵,分外眼紅”,他點地疾的一射,斜刺裏奮臂出掌。


    含怒出手,功力用到八成!


    “不好!”


    “飛叉太歲”暴吼一聲,突然騰起絳色大氅,人已如一支大鵬,射懸半空,雙手一揚,口中喝道:“接老夫的飛叉!”


    嗆嗆當當!九尺長的鋼叉,像煞一條怪蟒,夾著迎空的勁風,迎頭射下。


    古劍宇那把它放在心上,右掌橫掃。


    “嗚——”飛叉蕩起一陣厲哨,落下的勢子一變,突然向斜地裏飛去十丈遠近,逕向草叢之中,星覺落去。


    “啊——”慘嚎聲起。


    原來草叢裏伏滿了奇醜的怪人。


    “飛叉太歲”醜臉一沉,大喝道:“小輩大膽!”


    絳袍大袖一抖,探手腰際摘下一個皮囊。


    那皮囊口外,一排露出十二把飛叉的木柄。


    他抱著皮囊桀聲一笑道:“嘿!生有地,死有處,海天塢就是你葬身之處!”


    話落,右手一順,抓住三柄藍晶晶的飛叉,迎風揚了一揚,抖手振腕……


    “咻——咻——咻——”尖聲如同裂帛,破風驚魂而起,三柄飛叉,如同三道驚虹,不分前後,從三麵向古劍宇刺到。


    古劍宇狠聲道:“破銅爛……”


    “千萬不要去接!”


    一道紅光,活像一匹彩虹,遊龍一般,叮當聲響,把三柄分為三方麵疾射不停的飛叉纏在一起。


    “千麵狐仙”梁伊芸眼明手快,可說毫厘不差,妙到極點。


    “飛叉太歲”勃然大怒道:“千麵狐仙!好不要臉,當年死纏老的,如今居然又為迷小的,哼!”


    “放屁!無禮的小輩!”


    “千麵狐仙”一抖手中大紅汗巾,摔去三柄飛叉,狂風似的,卷向“飛叉太歲”,勢如奔電迅雷,狂濤巨浪。


    古劍宇對“飛叉太歲”恨之入骨,搶上前去,大叫道:“這老怪物是我的!”


    他喝叱之中,已運起“奇鏡神功”。


    紫霧騰騰,金光燦爛。


    “飛叉太歲”心中已有怯意。


    眼前一男一女,都是當前絕世高手,慢說是兩路連手夾攻,縱然可以一對一,也必落敗無疑了。


    但是,他的心猶不死,意存孤注一擲。


    突然之間,捏唇有聲,發出陣刺耳長哨。


    “嘎——”哨音乍起,群山響應,土坡蔓草之中,也隨著暴起陣陣長哨。


    敢情周圍數十丈之內,全都埋伏了他的手下,而且都是奇醜無比的怪人,個個賽如鬼卒夜叉,人人猙獰恐怖。


    “飛叉太歲”瘋狂吼道:“古劍宇,除了留下‘神鏡’之外,別無二路可去。”


    古劍宇五髒欲裂,恨聲道:“你做夢!”


    “發!”“飛叉太歲”“發”字出口,人也疾退三丈。


    古劍宇追蹤一彈……


    嗖!


    嗖嗖嗖嗖嗖……


    藍星閃閃,利刃劃空。


    但見左右前後,東南西北,數以百計的奇醜怪人,呐喊一聲,一陣飛叉亂擲,齊向古劍宇射來。


    “千麵狐仙”花容變色,嬌叱一聲:“退!”


    她手中的大紅腰巾,舞成一團紅光,擋在前麵,人也卷到古劍宇的身側道:“快!退!退到石屋前麵,免得四下受敵!”


    古劍宇縱有“紫金神鏡”護體,也不禁被這兩點般的飛叉嚇得一楞。


    聞言應了聲道:“隻好如此。”


    兩人借著汗巾的掩護,一齊退到石屋門前。


    “停!”但聽“飛叉太歲”高聲叫停。


    果然,風平波靜,漫天飛叉立即停止。


    古劍宇與“千麵狐仙”眼見飛叉停止,互使一個眼色之後,二次騰身,快如驚鴻的向外坡射去。


    嗖嗖嗖嗖…………


    他們快,四下的飛叉陣也不慢。


    相隔十餘丈之遙,萬不能一射越出包圍圈子。


    兩人隻好折身匆忙的退迴,一進,一退,何止十次,但是,仍然是個不了之局,雙方僵持不下。


    眼看日色西沉,天已入暮。


    驀然——南邊的天際,泛起一道金光,金光後麵,綴著十個白點。


    漸來漸近。


    片刻之間,已星丸飛瀉的落在土坡之上。


    古劍宇一見,不由奇怪的道:“噫!金甲鬼王與禁林的白煞隊!”


    “千麵狐仙”梁伊芸的臉色安然大變,緊張異常的道:“不好!禁林之中必有重大的變故!”


    “怎見得呢?”


    “禁林五煞隊之中,‘白煞隊’輕易不出禁林,數十年來此例不破!”


    語音才落。


    但聽“金甲鬼王”大聲喝道:“請‘飛叉太歲’出接‘鐵牛令’!”


    此刻——“飛叉太歲”的一千手下,已經全都把注意力集中在“金甲鬼王”與十二位“白煞隊”的身上。


    “飛叉太歲”也聽見“金甲鬼王”的喝叫,展身到了土坡。


    古劍宇焉能失此良機,低聲對“千麵狐仙”道:“此時不衝更待何時!”


    “這……”“千麵狐仙”梁伊芸反而猶豫起來,低聲道:“我立誓不與禁林中人見麵,你先出去。”


    “噢!是嗎?”


    “你快衝出去!”


    古劍宇不再猶豫,點地一個“平地青雲”,人如一頭鐵鳶,撲空而起,直向土坡的“飛叉太歲”身前落去。


    “飛叉太歲”大吃一驚,快如鬼影一閃飄出丈餘。


    “撕——”然而,他的絳色袍角,已被古劍宇撕下一條。


    “少俠息怒!”


    “金甲鬼王”巨靈雙掌一抬,橫身攔在中間。


    古劍宇怒衝衝的道:“禁林主人要你來此助拳嗎?”


    “金甲鬼王”神情十分悲淒,連連拱手道:“少俠請容小的一言,但是請等我傳主人的遺命!”


    “遺令!”


    古劍宇聞言不由突然一驚,不由退後了兩步,同時失驚的道:“貴主人難道……”


    “小的師祖已於十日之前歸天去了!”


    “啊!”


    “禁林主人”身為“五獸”之首,功力修為極高的江湖少數碩彥之一,雖未修成金鋼不壞之身,但也不是輕易便會突然而死的。


    武林之中打鬥拚命而死,乃是司空常見,並不為奇,而對一個功力絕高的人物去世,可就迥然不同。


    論病死,凡練功稍有成熟之人,斷然不會。


    與人拚鬥而死,必然是武林中另外又多出一個功力絕高的新人,當然這更加引起武林的不安了。


    因此,古劍宇也急欲知道“禁林主人”的死因。


    “金甲鬼王”此刻已轉身麵對“飛叉太歲”朗聲道:“請三師叔接令!”


    原來“飛叉太歲”乃是“禁林主人”的師侄。


    “飛叉太歲”聞言,麵對“金甲鬼王”道:“請亮師伯的金令!”


    “金甲鬼王”一雙環眼之中,也不禁有些濕潤,探手懷內,摸出那威震武林的“鐵牛令”來,高舉過頂。


    不過,小小的鐵牛角上,多了兩朵白花。


    “飛叉太歲”一見,不由霍的一震,醜臉變色,“通!”的一聲,跪在當地,直挺挺的麵對“鐵牛令”。


    “金甲鬼王”朗聲道:“祖師鐵牛令主,受人暗算而終,彌留之際,遺命本門弟子,無論何人,遇見三師叔祖,即請大駕速赴禁林,主持大計!”


    “飛叉太歲”聽完之後,連叩了三個頭,才站了起來,茫然的道:“此一遺令究竟是真是假?”


    “金甲鬼王”宜護遺命之後,收起“鐵王令”,這才還了晚輩禮,恭身應道:“上稟師叔,這等大事,誰敢……”


    “其中有一點矛盾之處?”


    “什麽地方不對!”


    “大師伯與三師叔翻臉之後,如同路人,而且曾傳令在先,要‘五獸’弟子不得認三師叔,此時為何……”


    “金甲鬼王”一聲長歎道:“師祖臨死之時特別提到這一點!”


    “飛叉太歲”又問道:“他老人家如何解釋?”


    “師祖說,愛情不是自私,以往他錯了,他不該阻擋三師叔與七殺前輩的愛,更不該強行加以破壞,尤其不該由於自己得不到三師叔的愛,以至使‘五獸’一門成了一片散砂,失去了基業!”


    “噢!那…………”


    古劍宇聽了半響,也聽不出道理。


    但是,這乃是別人一派的事,未便追問。


    此時,“金甲鬼王”忽然提到七殺魔王,這事既牽扯到自己師門的身上,便不能再隱忍不言。


    因此,他插口先從“禁林主人”之死問道:“貴主人功高蓋世,怎會受人暗算!”


    “金甲鬼王”搖搖大腦袋道:“這就叫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


    “暗算的人是誰?”


    “這…………”


    “金甲鬼王”苦笑一笑,終於道:“故師祖遺命,此事隻能夠讓三師祖一個人知道,因為…………”


    一門一派的首腦人物,除了壽終正寢普請天下武林知道以外,死於非命者,不到萬不得已,不願讓人知道來風去浪。


    因為,此乃一門之羞。


    不但影響一門的聲譽,而且否定了一派的武功。


    此乃江湖通例。


    古劍宇自然不便勉強。


    但是,他轉過語氣,又道:“貴門三師叔祖是那位高人,在下…………”


    “金甲鬼王”不由微微咧嘴一笑道:“少俠並不陌生!”


    “我認識?”


    “隻怕還相熟得很呢?”


    “是嗎?”


    “當然,小的焉敢撒謊!”


    “到底是誰?”


    “三師祖姓梁,佩字伊芸,江湖人稱‘百變飛孤’的便是!”


    “啊!是她!好小輩!”古劍宇驚唿一聲,轉身遊掌,振腕認定“飛叉太歲”出手就是一招!


    古劍宇突然而發,怒極出手,力道勢如江河,勁風勢如潮湧,“飛叉太歲”出其不意,身子一側,一連幾個滾身,沿著土坡落下。


    “蓬!”土坡之上,留下一個丈大的灰坑,塵飛沙揚,驚人至極。


    “金甲鬼王”不由躍退七尺,茫然道:“少俠!突然出手,卻是……”


    古劍宇怒衝衝的道:“我代你們‘禁林’整頓門風!”


    “少俠此話…………”


    “少時自知!”古劍宇一勢飛渡,追著“飛叉太歲”躍下土坡。


    “飛叉太歲”雖然見機得早,滾落得快,然而也沒能逃出古劍宇的掌風之外,被勁風掃在右肋之上,半個身子不由酸疼難當。


    他以為受傷之身,怎能逃出古劍宇乘勢追擊之下。


    因此——“啊呀!”一聲驚唿,已被古劍宇抓著後頸,提上土坡。


    他重重的向地上一放,喝道:“你敢動一動,我將你立斃當場!”


    “金甲鬼王”十分尷尬,他插手,深知不但不是古劍宇的對手,而且有違“禁林主人”的論令。


    不插手,焉能眼看著本門師叔這等狼狽。


    他隻好苦苦的似笑非笑道:“少俠!念在與故師祖交情上,給本門留些情麵!”


    古劍宇怒氣不息的道:“飛叉太歲他已算不得你們‘五獸’門中的弟子!”


    “少俠此話……”


    “我給你一個證據!”古劍宇說完,一疊腰返身撲向石屋,口中叫道:“梁……噫!”


    石屋的破門依舊,石屋內毫無影蹤,“千麵狐仙”梁伊芸的人影已渺,芳蹤全無,不知到那裏去了。


    他不由大急,朗聲叫道:“梁伊芸,梁伊芸!”


    四處一片寂靜,夜空萬籟無聲。


    那有“千麵狐仙”的半點音訊。


    “金甲鬼王”聞聲已率領白煞隊趕來,急唿唿的問道:“少俠,三師祖她……”


    古劍宇憤憤的道:“她與我同被關在石室之內,險些兒死在喟毒飛叉之下!”


    “有這等事?”


    “問‘飛叉太歲’就知真假!”


    古劍宇明知“千麵狐仙”已走,喊破喉嚨也是枉然,因此,他更把“飛叉太歲”恨得牙癢癢的,彈身迴到土坡之上。


    真夠他氣的了。


    原來就在這一眨眼之間,“飛叉太歲”也帶傷而逃,土坡之上,已空蕩蕩的,找不出半點人影。


    他氣得咆哮如雷,咬牙道:“諒也難逃古某的掌握。”


    “金甲鬼王”不便接話。


    但他躬身一禮道:“本門叛逆,隻有找到三師叔才能定罪,小的還有另外地方要去,就此別過!”


    古劍宇連道:“請吧!請吧!”


    “走!”“金甲鬼王”一揮手,率領著“白煞隊”風馳而去。


    流水嗚咽,夜風徐來。


    整個海天塢,萬籟無聲。


    古劍宇感到形隻影單。


    忽然他想起此地離河套不遠。河套,正是自己兒時嬉戲的地方,也是遭遇家庭大變,老母殉死的地方。


    不由自主的騰身而起,循著記憶中的舊路,向故居奔去。


    三間人字形的草屋,已成了一堆灰燼,屋外的垂楊桃李,也是枯焦而死,隻有遠在屋外的破竹籬,無人修理,風吹雨打倒在地上。


    地上,血跡雖然已找不出。


    但是那晚母親受傷逃迴,跌在竹籬笆上的陳跡,曆曆如在目前。


    在淒涼的月色照映之上,倍覺慘然。


    古劍宇不由感慨萬千,愁緒如麻。


    他在這破殘景象裏,留連不舍離去,梭巡再四。


    夜涼如水,冷霧襲人。


    “哇!”一聲夜鶯的驚叫,衝破死沉的黑夜。


    古劍宇如夢乍醒,不禁自言自語的道:“男子漢大丈夫,不能為父母報仇,活在世上尚有何事可為,報仇!報仇!報仇!……”


    他的吼聲充滿了悲淒,荒涼,雄壯。


    聲音越來越高,人也一射而起,正打算射出山去。


    忽然——“唉!”一聲輕微的歎息,隨著夜風傳來。


    古劍宇不由一楞,立刻收起輕功,飄落山逕之前,遊目四顧。


    夜風蕭蕭,那有半點聲息。


    古劍宇大感驚奇。


    以自己的耳目之聰,身法之快,居然沒能覺出這歎息之人隱身何處。


    想念之中,不由開口叫道:“那位高人?誰?是誰?”


    “你是誰?”港義蘆葦之中,暴起一聲怪喝。


    紅影蠕蠕而動,蘆葦分處,魚貫走出一隊血衣人來。


    為首的一個頂尖如錐,猩紅的道袍之上,繪著五毒宮的標記,不問可知,來的乃是“五毒宮”的手下。


    古劍宇身臨舊地,最易觸景傷情,想起往事。


    他分掌一挫,喝道:“是五毒帝君的嘍羅嗎?”


    但聽那尖聽衣人揚聲高笑道:“算你沒有看走眼,老子乃是五毒宮一等侍衛‘索命金吼’是也!”


    “索命金吼!”


    古劍宇正當怒火難忍之際,聞言冷冷一聲,又道:“是你索別人的命,還是別人索你的命!”


    “索命金吼”勃然大怒,暴吼道:“討死,你是……”


    “古劍宇!”古劍宇的三字出口,人已躍躍欲起,揚掌待發。


    但是略一楞神之後,接著仰天狂笑道:“好小子!你就是古劍宇,老子找得你好苦……”


    “找死?”


    “從汴梁城起,可把老子累慘了!”


    古劍宇原想出手,聞言反而停勢不發,大聲道:“找古某則甚?”


    “本宮帝君金諭,有人生擒古劍宇,立刻升為未來毒宮主人,有人斃了你,迴宮升為毒宮總管。”


    “嘿嘿嘿嘿嘿!”


    “索命金吼”叫道:“不要笑,賞個交情,跟隨老夫前往毒宮,讓老夫做一做毒宮二代之主!”


    “使得!”


    “爽快!走!”


    “也未免容易了吧!”


    “還要怎樣!”


    “古某要估量估量你的能耐,看你有沒有這份福氣!”


    “你……”


    “殺!”淩厲刺耳驚魂的一聲“殺!”,古劍宇的掌勢已如排山倒海的推出。


    “啊呀!”“索命金吼”也不稍遲,尖頭一搖,空然上射丈餘,斜地飄出五丈。


    “啊!”慘叫一聲,血雨四濺。


    “索命金吼”雖然躲出勁風之下,而隨在他身後的毒宮手下,匆忙之中難逃劫運,其中三人震得四分五裂,血肉橫飛。


    古劍宇一招出手,怒火更高,二次運掌,直向落地未久的“索命金吼”發出,這一招較之前一招力道有增無減,益發驚人。


    “索命金吼”立足未穩,身子一震,離地跳起丈餘,再也無法運力,翻騰著跌入了蘆葦叢中。


    其中“五毒宮”的人,發一聲喊,四散奔逃。


    未見半招,不堪一擊。


    古劍宇不覺既好氣又好笑。


    他一點地麵,逕向“索命金吼”跌落之處撲去。


    “住手!”枝分葉拂,一股涼風迎麵攔住去勢,澈骨生寒。


    古劍宇覺得這股勁風好怪,身不由已的打了個寒噤,人也硬被逼退原地。


    他的攻勢被阻,其怒難遏,振腕喝道:“索命金……”


    “吼”字尚未出口,蘆葦深處已鑽出一個老婆子來。


    月色暗淡之下,但見那老婆子發白如銀,雞皮鶴顏,最奇怪的是額上生了一對肉角,長有寸許。


    她通身血紅衣褲,翠綠滾邊,顯得十分刺眼。


    古劍宇不由眉頭一皺道:“老婆子,你是……”


    那老婆子不等古劍宇話落,破竹嗓門一咋道:“你就是古劍宇?”


    “正是!”


    “‘屠龍玉女’的兒子!”


    古劍宇還以為她是母親的江湖朋友,因此,反而麵色一正,肅聲道:“正是!請問你老人家……”


    不料,老婆子忽的老臉一沉道:“我老人家就是‘雙角龍女’!”


    “雙角龍女!”


    古劍宇口中說著,眼看著她額上的一雙肉角,不由心想——人的名字沒有錯喊的,她…………


    想著,幾乎失聲而笑,但卻強自忍下來,又道:“請問……”


    “雙角龍女”眉頭一動,像是十分懊惱的道:“我叫‘龍女’,你那死鬼媽媽偏要叫做‘屠龍玉女’,乃是存心與我龍女為仇做對!”


    “哈哈哈!”古劍宇不由展顏一笑道:“老人家取笑了!”


    誰知,“雙角龍女”十分認真的變色道:“何人同你取笑!你母在生你之時,我就與她翻臉動手過!”


    古劍宇見她神氣十分認真,不由更覺好笑!又覺十分有趣,問道:“結果如何?”


    “結果……結果……”“雙角龍女”呐呐半響,說不出所以然來。


    查顏觀色,古劍宇已料定是怎麽一迴事,他微微一笑道:“必定是你落了下風,本來人的名字……”


    “住口!”“雙角龍女”勃然作色,似乎惱羞成怒,破鑼似的吼道:“你母親仗著你爹撐腰,姑奶奶我雖有一個‘五毒帝君’哥哥,但從來不借五毒宮的名頭嚇唬人!”


    “你是‘五毒帝君’的妹妹?”


    “別管這些,今晚找你乃是為了私事!”


    “私事?”


    “我雙角龍女先禮後兵!”


    “什麽私事!”


    “重陽大會之時,你當眾宣布一件事!”


    “什麽事?”


    “雙角龍女”正容道:“宣布你母親不叫做‘屠龍玉女’!”


    “這……”


    “這乃是輕而易舉之事。”


    古劍宇莊容道:“我母已死,這段不要緊的公案,乃是不了自了!”


    “不!怎說不要緊!必須正名!聖人也重視名說!”


    “你太言重了!”


    “你答應不答應?”


    “礙難照辦!”


    “那你是不答應!”


    “沒法答應,天下那有兒子替母親改名字的道理!”


    “強詞奪理!”


    “雙角龍女”冷然不防之下,突的由大袖之內取出一個青竹筒兒來,迎風一揚,提高了嗓門叫道:“古劍宇!今天答應了我的話,我與你哈哈一笑,萬事皆休!”


    古劍宇劍眉上揚道:“要是不答應呢?”


    “不答應?桀桀桀桀!”


    “雙角龍女”怪笑連連,手中的青竹筒兒一側,眼望著不遠之處一片迎風搖曳的人高蘆葦,冷冷一笑道:“你瞧!”


    她的一語初出,執著竹筒的手忽地一劃。


    “噠!”暗簧輕脆的一響。


    唿——竹筒之內,突然噴出一蓬白霧似的濃煙,快如飛矢疾射而出,正罩上那片搖曳不已的蘆葦之上。


    “轟!”好似一蓬烈火,原本是青枝綠葉的蘆葦,眨眼之間,一根根枯萎絲黃,垂倒下去,足有五丈方圓一塊。


    “雙角龍女”冷冷一笑,豎起青竹筒,轉向古劍宇道:“這就是五毒宮祖傳的仙方,江湖聞名喪膽‘五絕毒霧’,噴在地上,十年寸土不生,噴在水裏,魚鱉蝦蟹全族盡滅,要是噴在人身上……嘿嘿……”


    古劍宇對著那不遠之處的一片枯蘆斷草,也不由起了一股寒意,五毒宮的“五絕毒霧”乃是出了名的歹毒惡物,量來“雙角龍女”之言不假。


    但是,古劍宇生性倔強高傲,焉能被人嚇唬住了。


    他一麵運功戒備,一麵朗聲道:“噴在人身上又是如何呢?”


    “一時三刻化為濃血。”


    “你要恫赫我姓古的!未免打錯了主意!”


    “答不答應?”


    “莫怪我‘雙角龍女’心黑手辣!”


    “雙角龍女”的牙根一咬,突然肩頭一震,奮臂疾摔,一蓬如霧的毒煙,立即迎麵向古劍宇噴出。


    古劍宇猛吃一驚,高叫一聲:“不好!”


    他正欲待閃躲,怎奈那片毒霧,麵積足足有兩丈大小,而且噴的勢道蒼勁,任那飛鳥也恐插翅難逃。


    “雙角龍女”陰陰一聲:“倒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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