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天起,小公主和少年的翰成發覺,他們兩小無猜的親情中突然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卻酸酸甜甜、擾人情思的東西……


    在賀公主的記憶中,兒時跟隨奶娘迴鄉下的那些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小公主開始在宮裏學館讀書後,奶娘秀月因多年服侍小公主有功,被晉為兼掌公主所居


    碧華閣的尚服女官。因下麵另有司衣的宮人,所以除了盛大喜慶節日到來之前,加上每年四季各一次庫房實物帳冊的驗核,平素倒也清閑。


    那年春上,小公主得知奶娘要迴鄉下探親,也纏著娘娘要跟奶娘出宮看看。鬧了幾天,奶娘見哄勸不住,私下與娘娘商量:“娘娘若是放心奴婢,不如就放小公主跟奴婢出宮到鄉下略住兩天。一是讓她見識見識外麵的天地世麵,二也吹些山風、吃些鄉下的粗食,興許對小公主的身子骨還有利呢。”


    娘娘起初不大放心,轉而想,這些年小公主得了幾次怪病,有一次背上無名腫毒,禦醫治了幾天都沒治住,秀月硬是用土方子給治好了。因她平素辦事一向可靠,娘娘想,此時讓公主跟她出門去見識一下民間風俗人情也不錯。隻是公主年小,出宮之事不敢做主,於是便和陛下來商議。


    武帝雖對諸子格外嚴厲,那是因為兒子將來都要為國家出生入死、擔當朝廷大任的,所以雖有憐子之情,卻半點不敢流露,更不敢放鬆管教。偏偏隻對這一個小女兒溺愛到了寬縱的地步。


    女兒遲早是走要出宮、走入民間的,始終關在宮中也並非好事。奶娘秀月在宮中服侍多年,武帝冷眼旁觀,見她的為人行事倒也令人放心,所以才答應李妃破例將她留在宮中。此時,公主要跟奶娘出去看一看外麵的世麵、接觸一下民間世事禮俗,武帝以為也未嚐不可。於是囑托李妃多派幾個侍衛,不張不揚地出宮待兩天、盡早迴宮就是了。


    如此,小公主竟得以頭一次不是跟著父皇母妃坐在高車玉輦中,在眾武士和宮人的簇擁下出宮遊幸,而是如通常百姓走親戚那樣,換了一身民間衣裳,在幾個著了便裝的武士守護下,乘著通常官吏家的車馬,一路駛向街市、走上官道,實在覺得新鮮。


    正值陽春好天氣,山野林叢,滿眼草青葉綠的煞是好看。出了宮的小公主像一隻乍出窩的小鳥兒,見了這個也驚奇,看了那個也稀罕。就連山路上人家推的獨輪車,都會驚愕地瞪直了眼看。


    臨近少室山,山風兒吹來陣陣野槐花和青草的氣息。山頭上繞著些棉絮似的雲團。滿山遍野一處濃綠一處淺碧的令人心醉。一條小溪繞山腳緩緩而流,河畔葦叢的野鴨和鶴鳥們見有宮車隆隆駛來,也不知躲避,仰著脖子和人對看。


    奶娘在車上緊緊攬著往外探身子看景致的小公主,生怕她被閃了。負責護衛小公主的侍衛和宮人們平素也難得出宮一趟,如今沾了小公主的光,又是百姓常服打扮,加上奶娘為人家常,眾人全沒了宮中尊卑貴賤的禮數,笑嗬嗬地一邊行路、一邊逗小公主說笑。這個籲馬在路旁給小公主采一束野薔薇、山杜鵑;那個下馬給小公主逮隻花蝴蝶,直樂得小公主一路笑聲如鈴。


    “奶娘,那是什麽鳥啊?”小公主指著少溪河河麵和石灘上一群有著五彩羽毛的鳥兒問。


    “哦!那是鴛鴦。”


    “為什麽叫鴛鴦?”


    “鴛鴦……鴛鴦就是一生一世都是成雙成對地遊著。如果一隻死了,活著的另一隻就會守著那隻死去的鳥兒,不吃不喝、一動不動地,直到自己也死去。”


    小公主黑瑪瑙似的眼睛望著那些鳥兒出了一會兒神,轉臉問奶娘:“就象我和奶娘一樣麽?”


    左右隨從聽了,一時都大笑起來。奶娘捧著她花朵粉團一樣的小臉兒親了親,也開心地笑了起來。


    周家老少近親得知小公主來到鄉下,真比看見仙女降凡、鳳凰棲落還驚喜!


    因小公主這些年一直都跟著秀月,雖說沒有出宮,秀月倒也教了她不少民間的禮數規矩,加上小公主天生也不拘泥,見了奶奶就叫婆,見了翰成竟一口一個哥哥,又拉著他的手滿院子地跑,喜得翰成一張小臉兒紅撲撲的。


    周家婆婆再沒想到,這位皇家來的小公主不僅沒一點金枝玉葉的樣子,反倒這麽乖巧可愛,一時喜得摟在懷裏連聲地叫乖乖。


    晌午,宮人用宮裏帶來的雞魚肉蛋和各樣鮮蔬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可是小公主隻肯吃婆婆親手做的蒜汁涼麵和炒得黃燦燦的雞蛋,在宮裏從不正經吃東西的小公主,破天荒竟吃了滿滿的一碗。把跟隨的宮人驚得,真怕小公主會撐壞了肚子。


    奶奶笑著說:“沒關緊!孩子顛了一路,真是餓了。吃了飯讓翰成帶她到門外跑一跑,小肚子一會兒又扁了。”


    小公主拉著翰成的手,哥哥長、哥哥短不停地叫著,小小少年驀然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暖意和親情來,打心眼兒裏喜歡上了這個妹妹。


    小公主拉著翰成的手滿院子轉,見了什麽都稀罕得了不得。百姓過日子的居家擺設,鋤、锛、鐮、竹耙子、木鍁,見一樣問一樣,問是做什麽用的,還要親手拿起來試上一試。翰成很耐心地一樣一樣地對她解說。


    自打娘去了京城,小翰成常年也難得見娘一麵,心底常常埋著一段孤獨。如今娘迴家了,還帶迴來花朵似的一個小妹妹,雖也看得出這個小妹妹在眾人眼裏不知比自己要金貴多少,所有的眼睛都望著她、所有人都護著她,心下不僅沒有一點的嫉妒,反倒比眾人更是處處護著她。


    四月的風兒又溫柔又清爽。明燦燦的陽光曬在身上暖暖和和的。幾個百姓打扮的衛士在後麵跟著,翰成在前麵拉著公主妹妹的手兒一直跑到山溪邊,一會兒捉蝌蚪、一會兒采槐花。眾人從沒見小公主這般開心過,山野溝壑一時飄滿了她清脆的笑聲。


    新開的槐花一樣最滋補的新鮮野蔬。小公主在鄉下的幾天,小翰成每天都會去溝壑河畔采些迴來,摘去葉子洗淨了,用麵拌好放在籠上蒸,出籠後澆些香油、拌些青蒜,小公主竟


    比吃山珍海味香甜得多。


    宮裏李娘娘不大放心,隔一天都要派人來探問一番或是送些食物。因知小公主在這裏玩得開心,也有心讓孩子見見市井風俗,所以倒也沒催她們迴宮。


    如此,十幾天一晃而過。當李娘娘派人接她們迴宮後,乍一見女兒的臉,不禁吃了一驚!起初以為小公主的臉腫了,細細瞅瞅捏捏,才知女兒竟是吃胖了。加上被鄉間的太陽和野風吹曬了幾天,看上去黑紅光潤的,分明結實了!


    李娘娘帶著小公主來見父皇時,武帝見小公主黑紅健康的小臉,撫著小臉蛋兒嗬嗬笑道:“這臉兒曬的,真像鮮卑老家氈包裏的那些小丫頭子。”


    從這裏開始,奶娘便不時帶小公主到鄉下遊玩一番了。每次都照例給她另換上一套農家的粗布衣裙,放她四處撒歡滾打。在山野河畔跑累了,迴到家來,睡在土炕粗被上倒頭便睡。奶娘秀月這時便守在她身邊,望著她那可愛的小模樣,忍不住老想伏在小臉上親親。


    小公主醒來,不是纏著跟奶奶學搖紡車、抽棉線,便是要學撂梭子織布。再就是跟翰成父子在寬大敞亮的院子裏學織泥屐、編葦席,或是跑到隔壁大娘家裏,跟一群鄉下的姐姐們學紮花、剪麥秸葶、掐草辮子。


    夜晚,在院裏的大杏樹下,小公主和翰成一齊坐奶娘懷裏,聽娘講天上海裏和山裏林裏的神仙鬼狐故事。


    這樣,娘和公主妹妹每次迴宮,小翰成總要跟在宮車後麵追上好遠的一段路,直望到載著娘和妹妹的車影消失在翻揚的塵埃盡頭時,才獨自噙著淚返迴家。


    童年,翰成對母親的依戀和思念,大多是在一種溫暖如夢的迴憶裏,那裏除了母親那溫柔秀美的神情和愛撫的手兒外,總還要伴著公主妹妹那雙黑瑪瑙似俏皮的眼睛和銀鈴般的笑聲。


    母親和公主妹妹兩人,在他的記憶裏已混融合一了。


    以後,每次母迴京,車上的小公主總是和車下的翰成一樣又哭又鬧,非要奶娘答應帶翰成哥哥一起進宮。後來明白再鬧也無用時,小公主便一抽一咽地著坐在奶娘懷裏,手裏握著翰成哥哥送她禮物:或是裏麵裝了一隻蟈蟈的紅白高梁秸編的小花蟈蟈籠;或是哥哥親手紮的小花燈、小風箏;或是哥哥送她的一對小泥屐……淚眼迷朦地望著在車後麵叭嘰叭嘰奔跑追趕的翰成哥,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時,才伏在奶娘懷裏大哭一場,直到被車輪顛睡為止……


    到了宮中,翰成哥送她的這些禮物,便成了她遠比珠寶玉翠更加珍愛的收藏。


    在賀公主的記憶裏,開始懂得什麽是愛別離苦的滋味,便是從翰成哥那漸漸淡遠在山路上的小小身影、在隆隆作響的車輪和馬鈴聲響在空曠的山道上開始的……


    那年春寒,小公主不經意受了一場風寒後,病雖好了,卻覺得吃什麽東西舌根都是苦的。


    那天,她的小貓跑到了掖庭宮的後花園,她四處尋貓時,突然看到園子角落裏有一樹乍開的槐花,一時又驚又喜,立馬就叫人折了下來,要奶娘親手做了她吃。


    奶娘精心做了一碗,公主嚐了兩口便放下筷子,說根本不是在鄉下老家吃的味道。後來自己想明白了:高牆大內的宮中,如何能夠品味得到山鄉農院裏那種濃濃的親情和開心的野趣?


    正巧,聽說奶娘近日要迴老家為翰成哥哥的爺爺上墳,賀公主便鬧著要娘娘恩準她跟奶娘再迴鄉下一趟。


    可是,公主畢竟不是小孩子了,雖說鮮卑人比漢人的規矩一向少些,可畢竟沿習的多是中夏風俗,女孩子大了,也不能隨便出宮的。但終究經不住小公主的再三哀求,又見她好幾天都不大吃東西,臉兒黃巴巴的,隻得應從了她。


    臨出宮,娘娘再三再四地囑咐奶娘秀月要小心從事、及早迴宮。又說公主畢竟大了幾歲,這次出宮不比往日,小公主要扮成小宮監的模樣悄悄出宮。還有,宮中良莠參差,人心險惡,還要瞞住小公主出宮之事才是。又親自挑了幾位靠得住的心腹衛侍,這才肯放她們出宮。


    車馬剛在奶娘家門前停穩,一位英氣逼人的俊小夥子立馬笑吟吟地迎了上來。


    賀公主看他眼熟,卻沒想到這俊小夥兒會是她的翰成哥!待她迴過神來,一時驚訝得半晌說不出話。心想,怎麽兩三年沒見,翰成哥竟變成了大人?


    小公主心裏咚咚地跳著,不知為何,一張臉兒竟騰地兀自緋紅了。


    乍一相見,翰成也一樣吃了一驚:怎麽兒時又小又瘦的賀妹妹,一下子竟出落成了麵前這“美眸盼兮,巧笑倩兮”的一個天仙了?笑微微地隻管望著公主,正要按兒時的稱唿叫一聲賀妹妹時,話到嘴邊竟成了:“賀公主,好……”


    乍聽翰成哥哥突然換了稱唿,賀公主不覺心裏一涼,眼中立馬噙滿了淚水。咬著嘴唇半晌無語,末了,抖著聲兒叫了句“成哥哥……”,眼中的淚珠竟忍不住撲簌簌地跌了下來,卻又覺得害羞,倏地便轉身跑開了。


    翰成一時楞在了那裏。


    過了一會兒,翰成忙趕追過來,站在院中的桃花下揉著眼睛的賀公主,改口叫了聲:“妹妹……”


    賀公主望著開得粉霞似的桃花,沒有理他。翰成有些慌了,想了想說:“妹妹,溝壑的


    槐花開了。你聞聞,這風裏全是槐花的香氣。咱們去捋槐花,讓娘給咱做槐花糕吃?”


    賀公主皺著鼻子嗅了嗅,轉臉一笑,拉著翰成的手就往外跑。


    一來到山野,兄妹一時便忘了乍見時的拘謹和生分,循著陣陣花香,兩人來到河畔一片綴著串串白花兒的槐林。翰成爬到樹杈上,往下折那些綴滿花朵的枝葉,槐花帶著清涼的露珠和芳馨紛紛跌落在賀公主麵前。


    正在撕扯槐花的翰成在樹上突聽賀公主“啊”了一聲,忙往下看時,就見賀公主手指肚兒上已經湧出了大滴的血來,一手捏著手指,眼裏疼得含著淚,不知如何是好。


    翰成不及思索,跳下樹來、抱著她的手指便去吮那傷口,一邊說:“槐花雖香甜,可槐刺卻是有些毒的,吸出來就不痛了。”隨即又吸了幾口,抬起臉問,“還疼麽?”因不見公主迴話,翰成有些詫異地去看賀公主,卻見她的一張臉兒此時已漲得桃花般嫣紅。


    翰成一時有些詫異不解,但霎即自己的一張臉也驟然脹紅了……


    半晌,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翰成默默從衣袋掏出賀公主三年前送給自己、一直放在身上,卻從來沒有舍得用的一條花綢絹,小心纏在賀公主被刺破的手指上。


    從這天起,小公主和少年的翰成發覺,他們兩小無猜多年的親情裏,突然多了些什麽。那是往日從沒有過的、酸酸甜甜地說不清道不明的擾人情緒……


    這一次娘和小公主的離開,是翰成和賀妹妹相識以來最失落、最悵惘的一次。它比往日每次的分離似乎多了一份無以言說失落和澀楚,一種沉甸甸令人牽掛的東西。


    娘臨走時說,妹妹大了,按規矩以後怕不能再出宮了。就是出宮,隻怕也很難再迴咱們這鄉野山溝了。


    翰成聽了,怔怔地一語不發,心內卻突然生出一種想要大哭一場的情緒。


    可是,他知道自己已經不是往日的小男孩了。而且,他自小就已經學會了把自己把所有的思念和夢想,所有的留戀和牽縈,全都壓抑在心內,然後默默地獨自品咂、承受和等待……


    這年麥收前,奶奶無疾而終。


    奶奶去後,翰成更感孤獨了。他常常一個人坐在奶奶的織機前,扶著奶奶生前一雙手摸得光滑油亮的織機,似乎又聽見奶奶坐在織機前來迴傳送梭子的響聲,伴之無緣無故的歎氣。記起奶奶常說:“你娘在宮裏的這些年,雖說咱家一天天榮華富貴起來,鄉鄰們也個個羨慕得很。可我這心裏怎麽一天天地倒覺得怎麽還沒有住咱們那小茅屋踏實呢?”


    奶奶去世不久,因娘做了宮裏的女官,以後要長期留侍宮中的,因而李妃便出資幫周家在城北的金肆裏置了一處小院落,令他們父子也搬到京城來住。如此,秀月雖說依舊在宮裏服侍,可是一家人總算可以隨時團聚了。


    小院不大,倒也精致。後麵有一處小菜園子,前麵開了家小酒店。農閑時,父親在櫃前經營,老家那裏便交給了堂伯堂伯母夫婦料理。娘說過,當年隻因堂伯母的攛掇和報信,自己才得以進宮,因而這些年日子富貴了,一直未停對他們家的接濟。


    娘在宮中服侍的這十多年裏,翰成在官學裏習文演武一直未敢鬆懈。當初在老家時,因眾人都知秀月在宮中做了女官,翰成又文兼武備的,所以好些有頭有臉的大家商賈們,甚至官吏之家都有托人來家裏提親的。


    可是翰成這些年讀書習武,長了許多見識,隱隱期望能有一番作為,此時根本無心成親。


    家裏催促了幾番,見他不肯答應,倒也沒有太勉強他。


    舉家搬到京城後不久,娘對翰成說,李妃娘娘因知道他一直都在官學讀書,又有一身好功夫,曾說過,可以讓翰成到隋公的軍中謀個武職,說眼下文武雙全的人在軍中晉升很快的。娘因不想他去冒征殺之險,便對李妃娘娘透露說想讓兒子留在京中。


    翰成知道,娘是怕自己和大伯周吉當年一樣的結局——當年,和大伯一起被朝廷征去的幾十個村裏的小夥子,末了隻有一個斷了條腿、拄著拐杖的活著迴了家。和他一同離家出征的幾十個人,先後全都死在了邊外。


    事後不久,李妃娘娘又提起,她會設法為翰成謀個宿衛皇宮的職事。隻是非士族出身的寒門子弟在京城沒有什麽晉升的機會。


    娘對翰成說過,她這輩子沒別的企求了,隻求翰成能在官府謀個職事,再娶上一位本份人家的女兒做媳婦。一家子從此平平安安、團團圓圓地過一輩子,便是周家前世積下了大德,今世意想不到的大福份了!


    其實翰成自己倒想到隋國公的屬下南征北戰、馳騁一番。他渴望自己能縱馬天涯、殺敵報國,有朝一日能以武勳得馬上功名。不過既然娘不想自己去出門冒殺伐之險,隻想自己做一名皇家侍衛,翰成覺得也有一樣好處:那就是從此自己至少可以經常出入皇宮大內,那樣也許有機會看見公主妹妹了。自從搬到京城以後,翰成每次從官學迴家路過皇宮時,總要在宮門皇牆外徘徊張望一陣子。他佇立在宮牆外,望著牆內隱隱約約的重簷飛閣,不知裏麵究竟有幾道門、幾層院?也不知賀妹妹究竟住在哪處宮殿?這會兒正在做著什麽?是在賞花、讀書還是在彈琴?


    前年,賀妹妹迴鄉下時帶給翰成了一把宮製的七弦琴,也曾手把手地教翰成彈《廣陵散》,還一句一句地教他識譜。如今,他已經會彈好幾首曲子。可惜妹妹至今還沒有聽到過。


    轉眼又是一年離別了。賀妹妹那雙時爾俏笑、時爾憂怨的眸子不時會闖入他的夢中,紛擾著他少年的情懷。每當此時,他不是來在院中練一套羅漢拳或是達摩劍轉移一下思緒,便是坐在院中,把七弦琴放在青石上,淨手焚香,撫弦兩曲聊寄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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