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剛偷望坐在身邊的方慧一眼,暗忖:“難道我話裏有什麽不對?”但他自己迅速迴憶一遍又覺得沒有哪樣不對,仿佛是人數少了一些,忙問道:“姐姐!葛姑娘呢?”


    方慧以為對方會說出更知心的話來,不料他忽然改口,自是有點失望,但他把自己稱為“姐姐”,稱葛雲裳為“姑娘”,到底顯出幾分親疏不同,也就含情脈脈,麵對白剛道:


    “還不都是為了你,要不然,她怎會被那梅峰雪姥擄去?”


    白剛一驚道:“梅峰雪姥怎麽把她擄去?”


    “那狠婆手一掌把你震飛向半空的時候,我和雲裳都趕忙飛身搶救,但那狠婆子打從身後奔來,一把點住雲裳的穴道,挾起就走,我本想反身追趕,但你正由空中倒栽下來,隻得先把你接住……”


    白剛急得站了起來,說一聲:“我們立刻追去!”


    “往哪裏追去?”方慧笑了起來,接著又道:“那時本可跨上翠翠去追,但又不放心你一人在這裏,這時那婆子已走了本半個時辰,還向什麽地方去追?好在她曾傳下一句,要我祖姑去領人,想來不該有再大的閃失!”


    白剛茫然一歎道:“姐姐!你們都對我這麽好,教我如何報答?”


    方慧忍不住輕“呸”一聲道:“又是恩情呀,又是報答呀,滿嘴胡說,誰希罕你這些口惠啦?”她頓口說來,忽又發覺話裏有病,忙頓住一下,才轉口道:“你現在好過來了,我也該走了!”


    白剛又是一怔道:“你去哪裏?”


    “迴金陵找姥姥,你去不去?”


    白剛歎息一聲道:“我幸蒙姐姐和葛姑娘多次搭救,本該同往金陵謁見姥姥,無奈虎叔遺孤被歹徒擄去,現下生死不明,急須查探她下落,今天才獲得一點蛛絲馬跡,是以無法同行……”接著便將自己得到白梅靈果之後,一直到遇上梅峰雪姥的種種遭遇告知,最後並道:“救人是越快越好,姐姐迴金陵要快,我往龜山也要快,今天隻好暫別,將來再往府上拜訪了!”


    方慧沉吟道:“你獨自在天龍幫總壇裏闖,不要出什麽亂子才好!”


    白剛有生以來,除了青梅竹馬的蕭楚君之外,還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款款深情的話,乍聽起來,既覺新鮮,又覺親切,不禁帶點感慨道:“我想,隻要謹慎一點,大概不致礙事,請不必為我擔心。”


    他話一出口,猛覺裏麵大有文章,頓時紅雲滿麵,尷尬地笑了一笑。


    方慧何曾不覺他這話就好比丈夫出門時,對妻子的叮嚀?但她這時也感到一種異乎尋常的溫馨,炙得她心頭十分舒適,慨然道:“那麽,我迴去向姥姥轉告一聲,便往龜山助你!”


    白剛怔了一怔,急道:“葛姑娘的事也十分要緊,你還是先幫姥姥找她才好!”


    這時,神雕翠翠已由空中掠下,方慧沒有答話,說一聲:“再見!”使跨鳥騰空而去。


    白剛目送伊人去遠,不免又增添一番惆悵,愣了一會,便即取道登程。


    這一天,白剛到達武昌,想起隔江便是龜山,天龍幫總壇已經拉在咫尺,應當打點一下,並詳細盤算進行踩探總壇,尋找蕭楚君的計策,雖然日色末晚,也要找一家客棧歇息。


    武昌古時稱為江廈,在秦漢時代已是人物薈萃之地,兵馬眾多,商賈雲集,名勝古跡遍布城郊,客棧更是多不勝數。


    白剛一走進城裏大街,便見高掛著“廣來客棧”一塊招牌,那是一座兩層樓房,當時已夠稱上“大廈高樓”兩字。他隻是要找地方靜息,客錢好壞,並沒多大要緊,那知才跨進門限,即見這人哈哈大笑道:“白小友,你還認得貧道麽?”


    白剛定睛一看,見那人依舊是一襲紫道袍,胸前紫髯飄拂,他正要籌策前往龜山,不期在這裏遇上紫髯道長歐陽堅這個老江湖,大喜過望,慌忙一揖道:“在下曾蒙搭救,怎敢忘懷,道長來此……”


    歐陽堅笑道:“不必說了,前事不算什麽,我看小友也想住店,這店裏還有空房,先訂個房間,便往黃鶴樓痛飲一番!”


    白剛對此並無異議,打下房間,略洗風塵,便和歐陽堅向黃鶴樓踱去。


    黃鶴樓建築於縣西的黃鶴磯上,登樓俯瞰江漢,極目千裏,相傳有仙人子安,乘黃鶴經過,又有費文-成仙的當日,由此樓跨鶴而去,因而叫做黃鶴樓。


    這一座古今名樓,川流不絕的有騷人墨客在上麵吟詠浩歌,也有江湖豪俠在上麵橫刀笑傲。


    白剛和歐陽堅上了黃鶴樓,但聞亂哄哄的人聲,恍若無數的逐臭青蠅“嗡嗡”不停。歐陽堅眉頭一皺,笑道:“真來得不巧,敢情我們買的是站票!”


    白剛遙向角裏一指道:“那邊隻有一個座位,我們先過去再說!”


    看來到黃鶴樓的人,都是唿朋結伴的居多。所以空下一張茶幾大的小桌,和一張方凳子,竟然沒有人去占,然而,這座頭卻是兩麵臨窗,既可看到城廂,又可遠觀景色,可說美不勝收。


    兩人移步過去,吩咐跑堂送上酒菜,三杯過後,白剛便向歐陽堅請問此行用意。


    歐陽堅道:“本來貧道和上官純修四處打聽你的行蹤,和狄氏三代四義的後人,因到杭州無意中到達狄氏廢園,乃將情由告知上官純修,乃即分手轉迴遼東,曾約定在明春,來赴衝天鷂子的約會,此時為期尚早,卻因獲悉碧眼鬼冷世才在老爺嶺出現的消息,想起上官純修正要找那碧眼鬼,是以特地趕來告訴……”


    聽說碧眼鬼忽已出了關外,白剛不禁詫道:“那惡鬼怎地遠走遼東?道長可知道他落腳何處?”


    “這個還未查探得出。”


    白剛很懷疑虎叔的死,與碧眼鬼大有關連,聽說詳址不明,不免有點失望,又問道:


    “那麽,道長可曾遇著上官大俠?”


    歐陽堅搖搖頭道:“雖未尋到金鞭玉龍,卻聽到另一個重大的秘密。小友你猜猜看,是一種什麽樣的奇事?”


    白剛沉思半晌,仍然隻好搖頭。


    歐陽堅偶獲極大秘密,敢情是喜極,笑吟吟道:“你可記得去年底,天龍幫邀集天簌魔女,碧眼鬼,猴磯島一怪三妖,往雪梅峰攫取白梅靈果一事?”


    這一件事,白剛也是事中人之一,怎不記得?但個中始末,仍是不詳,微微頷首道:


    “記得記得,難道其中另有因果麽?”


    歐陽堅笑道:“當然是有,本來憑他們那班人的本領,未必見得就能進入五梅嶺。因為天生異物,定有它特異之處,五梅嶺乃依五行形象而成,在那四周五峰之上俱有兇禽猛獸盤踞,此外並有一種奇毒的瘴氣迷漫峰穀之間,天龍幫那班人物,縱使人人俱有上乘武功,要想到達嶺頂,是絕不可能的事……”


    白剛剛暗想他自己和何通進入五梅嶺,幾時遇上重大的兇險?再則各門各派的高手,都曾在雪梅峰上出現過,為何也沒有遇上歐陽堅所說那樣兇險?忍不住問道:“道長所說,隻怕未必盡然,在下曾到過雪梅峰,而且獲得白梅靈果,但不曾見到那些光怪陸離的事,怕是傳聞過甚吧?”


    歐陽堅聽得一怔,旋道:“貧道乃是聽聞瘋和尚說起,以他那一位世外高人,不應該說假話才是!”


    白剛聽說是瘋和尚的話,這事當然可信,因此又點了一點頭。


    歐陽堅又接著道:“原來了空大師和靈道長遠在三十年前,即算定當今武林裏麵將有一場難以挽迴的浩劫,除非千年白梅靈果真個出世,並為正派之人獲得,借以修練絕世武功,才可把那夥魑魅魍魎全數敉除。同時,他兩人並已探悉五梅嶺雪梅峰上,決不是尋常人可能進入之區,是以費了二十年的光陰,綜合釋道兩家的百理,創出“虎星鎮邪符”,以掃除瘴毒,並將所有的兇禽猛獸,盡驅往金剛穀的黃龍峒中,而且用“天地化育”的奇術,增高雪梅峰上的氣溫……”


    白剛迴想當時,自己確曾得到一張“虎”符,暗想:“如此說來,自己已服下白梅靈果,又練成絕世武學,但不知是否能夠擔當挽迴武林浩劫的重責大任?”


    他正在思忖間,又聽歐陽堅續道:“了空大師和靈道長在白梅果出世之前夕,已見各門派高手麇集當世,他知道各人都算錯靈果出世的時刻,乃施展偷天換日的手段,乘著天籟魔女移陰種陽助長靈果早熟的時候,將三粒假梅實彈出,那梅實乍一出現,即被那魔女得去。


    魔女大喜中為求脫身退出是非場,即以真力摧毀滿林梅樹。眾人見此情形,也隻好紛紛退去。然而,她手法雖然奇快,仍未逃過通天毒龍的眼睛,所以眾人一散,通無毒龍便向她索討……”白剛忍不住笑道:“他這兩位巨魔要是為了幾顆假梅實打了起來,也是一件妙事!”


    歐陽堅笑道:“那魔女畢竟見多識廣,梅果一到手中不久,即發現被別人調了包,當下很慷慨分給通天毒龍兩枚,她自己則繞道再迴雪梅峰尋找。”


    白剛這才明白當時天籟魔女為何去而複返,搶奪自己的梅實,笑道:“難道通天毒龍也看不出真假麽?”


    歐陽堅呷了幾口酒,也笑道:“那三枚假梅實乃是番邦水仙桃的異種,入口即化,甘香沁脾,通無毒龍當然辨別不出,後來還是他那女兒單慧心說那靈果是假的,他以假果當真果,苦練‘降龍奇功’恐怕早已走火入魔了。”


    歐陽堅說到通天毒龍被人戲弄的事,得意起來,不覺縱聲大笑,惹得滿樓食客,盡向他兩人投以驚奇的目光。


    白剛見歐陽堅有興,人眾驚奇,也索性佯狂朗吟道:窮途才解阮生嗟,無主江山信手拿,奇貨居來隨處贈,不知福分在誰家。


    歐陽堅更加喝采,待人眾慣見他兩人狂態,才收起笑聲道:“小友這一句‘無主江山信手拿’和‘不知福分在誰家’,真個說得好。通無毒龍原是雄心萬丈的人,並不因得不到白梅靈果,而打消獨霸武林的念頭。


    據說他曾遠去烏拉嶺,將那匿跡數十年的淩雲羽士請出山來,並由那老怪物傳出奪魂旗,邀集昔年幾個各霸一方的梟雄再度出世,準備在臘盡春來,便著手剪除異己各派,此一陰謀如能實現,就連瘋和尚,神州醉丐一班前輩高人也難逃劫運。”


    白剛大吃一驚道:“了空大師和靈道長難道也無解救的方法麽?”


    歐陽堅歎息道:“貧道也曾問過瘋和尚,他先則笑而不答,後來又說事有前定,由此看來,似乎這場浩劫已難逃。”


    聽罷這段秘密,白剛委實起一種惶悚之感,他並非恐懼這場劫運落到他頭上,而且他無意中服下白梅果,理當以戢禍弭劫為己任,日前和梅峰雪姥交手,自己的內力已略有不及,聽說淩雲羽士比梅峰雪姥又高一籌,自己與那老怪抗爭,豈不相差更遠?


    歐陽堅見他忽然俯神尋思,臉色凝重,笑道:“小友並不是武林中人,何以把人憂天?”


    白剛驀地驚覺,本想將心事托出,又恐怕對方不肯相信,反而貽笑方家,因而順口答道:“在下不過覺得驚奇而已,道長來此,想必有深意,可否見告一二?”


    歐陽堅略一遲疑,旋道:“貧道獲悉天龍帶又有新的陰謀,想起自己心有餘而力不足,是以一麵尋找金鞭玉龍,一麵打聽該幫動靜,好使大家有防備,此地與天龍幫總壇隔江相對,正好作為查探消息的地方,如是必要,也可以往天龍幫總壇走走。”


    白剛大喜道:“道長可肯攜帶在下同行?”


    歐陽堅暗怪這年輕人太不懂事,天龍幫總壇豈是隨便去得?正色道:“貧道雖非怕事之徒,但深知該幫總壇機關重重,高手雲集,進去不易,退出更難,如非必要,自不欲輕身犯險。不知小友有何要事,竟欲向總壇裏去?”


    白剛真想不到歐陽堅那樣狂傲的人,也如此畏首畏尾,但既未將自身習武的事告知,也就索性瞞個到底,笑道:“在下此去,並非向他尋釁,乃是要見見該幫護法玄機秀士孔亮,想不致有重大的留難。”


    歐陽堅聽出白剛的話意,似暗笑他膽怯,老臉微紅,待想發怒,驀地記起對方不是武林人物,旋又朗笑道:“小友既然有興,貧道便陪你走一遭,乘機也好瞻仰該壇能否藏龍臥虎?”


    兩人談論一陣,白剛因是初來,由歐陽堅指點,何處是漢陽,何處是漢皋,何處是鸚鵡洲,何處是鯰魚套,何處是龜山,何處是月湖,何處……。直到燈火萬家,才打道迴店。


    那知白剛才進自己房間,亮起燈火,即見一張紙條放在桌上,近前一看,隻見上麵寫著:“君欲尋之人,早已脫險,幸勿自投羅網!”紙上雖未寫出留字人的姓名,但白剛料想定是胡豔娘所為。


    因為蕭楚君失蹤的事,白剛隻對紅飛衛方慧和九尾狐胡豔娘說過,但方慧已遠去金陵,縱使雕飛迅速,也不容易即知蕭楚君脫險的事,並且她如到武昌,她決不至於避不見麵。


    除此之外,隻有胡豔娘才能夠打聽得明白,也隻有胡豔娘才會投鼠忌器,不敢在近天龍幫總壇的地方相見。


    白剛先因不知楚君的下落而憂急,這時又因已知端倪而不安。既然已經脫險,則人海茫茫,往何處尋找是好,再則孔亮為何要擄走楚君,也該是一個重大的謎團,如果孔亮不欲別人知道他在外麵擄人,委說脫險,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因此,這事還是要弄個明白。


    晨起,白剛帶著那張紙條去尋找歐陽堅商議,那知進房一看,卻不見有人,床榻鋪蓋,並未動用過,心想:“這就奇了,昨晚他跑往哪裏?”


    正疑惑間,忽見人影一晃,歐陽堅已走進房來,不禁論問道:“道長可是上廁去了?”


    歐陽堅見他停在室中,不免有點意外,帶著幾分怒容道:“天龍幫的狗頭真是可恨,今天你就不去龜山,貧道也要闖他一關了!”


    白剛情知他夜來定是被天龍幫的人捉弄了,笑問道:“道長可是遇上天龍幫的人?”


    歐陽堅取出一張字條,遞給白剛,並道:“小友自己看去!”


    白剛接過一看。見上麵寫道:“總壇要地,幸勿撲火自焚。並勸貴友勿去。”再細審字跡,分明和留給自己那張同出一人之手,但他想不出胡豔娘為何要用恫嚇的方法,來阻止歐陽堅前往,急問道:“這紙條是何時發現的?”


    歐陽堅先請他坐下,才道:“昨晚迴房不久,忽覺一縷勁風射來,即接到這張字條,貧道隨即追去,才一上街,即見一個女的站在街心,我當時不以為意,不料她一見我走近,撒腿就跑,我才覺得奇怪起來,我追得快,她也跑得快,我待想不追,她也緩緩走著,一直走往城外,她偏又繞圈子走,最後折進一座鬆林,害我尋到天亮,方才看這紙條,才知那女的是天龍幫的人,如果早就知道,那肯放她逃脫?”


    白剛尋思半晌,問道:“那人可是九尾狐?”


    歐陽堅搖頭道:“如果是她,貧道一見就知,也不足為奇,但那人卻是一位十多歲的少女!”接著又描述那少女的衣著和身段。


    白剛聽他的描述,不禁暗自詫異。照說那少女與己無關,又無須留言示警,如與己有關,則除了皇甫碧霞,柳鳳林和田紅之外,又另無他人,而這三女都不知道蕭楚君失蹤之事,豈不好生奇怪?


    他辨認那筆跡,很象是出於田紅之手,而口氣卻又是天龍幫中人,不禁又使他迷惑不解。


    歐陽堅見白剛久久不語,笑道:“小友可是不敢去?你不去也好,免遭受這不必要的驚險,如有要事,貧道也可代勞!”


    白剛笑了一笑,答道:“道長請莫擔心,龜山縱是虎穴,想不致陷害我們,不妨吃過早餐就走!”


    歐陽堅略一遲疑,旋道:“也好,但咱們此去,該用何種名目?”


    白剛思索半晌道:“在下雖有事欲見孔亮,但彼此並不相識,想借重道長名望,投帖求見,然後陳述來意,不知道長意下如何?”


    彼此既不相識,怎會有事相詢?歐陽堅心裏狐疑,本欲探問,又怕他誤會以為自己膽怯,隻好笑說一聲:“就依小友的主意去做好了!”


    當下向店家要來紙筆,由紫髯道人歐陽堅具名,寫了一份拜帖,便往江邊雇船駛往漢陽。


    龜山雖是一座名山但山勢不高,不大,不險,隻因形狀如龜,又位於一片平陽的漢陽縣境,與蛇山隔江對峙,扼長江要衝,才致名聞遇迄。


    兩人到了漢陽,棄船登岸,行不多時,即到龜山山麓,卻看不見有人把守,歐陽堅情知定有暗樁,既無人盤查,索性坦然而上。


    走沒幾步,忽見一棵大樹後麵,轉出兩名青衣小童,衝著白剛深施一禮。其中一名年紀較大的笑笑道:“這位可是白相公麽?”


    白剛征了一怔,說一聲:“正是!”


    那小童道:“小的奉主人之命,請相公千萬不可進入總壇。”


    白剛愕然不解道:“你家主人是誰?”


    那小童和他的同伴眨眨眼皮,旋道:“相公日後自會明白!”話華使轉身奔去。


    白剛心裏暗自奇怪道:“這兩個小童,難道也是田紅扣發來的?她為何老要攔阻我,卻又不肯和我見麵說清?”


    歐陽堅見他駐腳不進,哈哈笑道:“小友此時迴去也還不遲,貧道著你還是不去為好,免得人家牽腸掛肚,放心不下!”


    白剛被他說得耳根發熱,強笑道:“道長請勿打趣,在下因不知暗中勸阻的人是誰,以致沉思片刻,但心意已決,那有半途折返之理?”


    他把話說畢,徑自邁開大步,領先上山。


    歐陽堅隨後跟進,但他心下對這位公子哥兒卻起了一連串的疑問。他明知對方是個不諳武藝的人,怎地敢闖天龍總壇?那留字和遣童勸阻的少女,想必和他認識,但他為甚不知對方是誰?


    再看白剛決心冒險直闖的蠻勁,可能是與孔亮有非常重要的事,憶起當日和他在墨硯峰相遇的時候,固覺他膽識與毅力都有過人之處,但形色之間,卻不如這時鎮靜,難道他真個服下白梅果,練成稀世武學?


    歐陽堅想了很多,忽覺白剛迴頭問道:“道長與上官大俠尋找狄氏後裔,可知道與皇甫姑娘大有關連麽?”


    歐陽堅尚未迴答,忽見樹後又跳出四條勁裝大漢攔住去路,為首一人喝道:“哪裏來的狂徒,闖來本幫禁地作甚?”


    歐陽堅一步搶先,哈哈兩聲狂笑道:“天龍幫為首屈一指的武林宗派,依今日情形看來,隻是一群烏合之眾而已!”他不理會擋路的大漢,徑向前走,厲喝一聲:“滾開!”


    四條大漢彼此交換了眼色,同時亮出兵刃,唿哨一聲,分占四象方位。


    歐陽堅冷笑一聲,即待硬闖,忽見一位藍衣少年飛奔而來,大聲唿叫道:“四位香主不可無禮!”


    那人步法輕靈,飛奔如箭,眨眨眼來到跟前,一展衣袖,亮出一麵三角杏黃龍旗晃了一晃,又道:“小弟奉命迎進貴賓,四位香主請各迴步!”


    四條大漢見黃龍旗到,俱向來人拱手,說一聲:“遵命!”便各退去。


    藍衣少年遣走四香主,即向歐陽堅拱手道:“二位敢情就是歐陽老前輩和白公子,在下奉本幫護法之命,特來恭請二位進山。”


    歐陽堅和白剛同時一怔,白剛因為己方兩人尚未與天龍幫的人相見,對方怎會知道自己來此,而且還把姓氏摸得清楚,歐陽堅情知對方眼線靈快,可能查知自己的行蹤,但白剛並非知名之土,怎也引人注目?


    歐陽堅心中雖有幾分詫異,但仍形態自若地笑道:“前據後恭,畢竟還是不夠光明正大!”說畢又打起兩個哈哈。


    藍衣少年聞言並不介意,含笑拱手道:“在下在前領路了,但請二位看清在下的步法,以免迷失路途!”


    歐陽堅看這山頭平平無奇,前方箭許之地除了幾堆亂石雜草,也沒有特異的地方,不禁哈哈笑道:“憑那些石堆亂草,就要留下歐陽堅麽?”


    藍衣少年笑而不答,說一聲:“請!”即展開步法向石堆奔去。


    歐陽堅見那少年去得很快,迴顧白剛,說一聲:“走!”也就急急跟去,那知才進入亂石堆中,立即看不見那藍衣少年,原先一片斜坡,此時卻是群峰林立,煙霧騰騰,迷漫得日色無光。


    這一個突然的現象,由得歐陽堅見多識廣,也禁不住微微一驚,生怕白剛跟不上來迴頭一看,卻見地凝神沉思,似乎索解一個難題,不禁暗覺驚怪,但又笑笑道:“想不到他們竟在這些石堆裏做了手腳,依我看來,不過是八卦陣加上人為的煙霧,我們試踏乾位轉巽宮,看能否走出。”


    歐陽堅恐怕白剛失去連絡,忙挽著他的手臂,依照預定的方法,按八卦方位走去。


    那知由得他循著小峰左轉右折,白走了一陣,仍然迴到原處,才使他心急起來,說一聲:“群峰一定是石堆幻化,待我把它一掌打散就是!”


    歐陽堅想到就做,凝神運力,向近身那座小峰猛劈一掌。


    照說小峰如是石堆幻化,以歐陽堅的功力,萬無打它不散之理。然而他這一掌劈出,但見掌風狂嘯而去,小峰的石塊雖被打得飛濺四散,而仍然屹立不動,由此看來,群峰又應該不是幻影。


    歐陽堅前時誇下海口,這時竟無法出陣,心下羞急交加,迴顧白剛,見他仍是凝神沉思,忍不住問道:“小友!你難道學過奇門術數?”


    驀地,怪嘯之聲忽起,群峰響應,震耳欲聾。


    白剛忽然笑唿一聲:“原來是‘五鬼哭墳’與‘七星亂落”二者組合而成的一種陣式,待在下先將煙霧震散,然後再把怪嘯之聲壓止,單留下幾堆亂石,就不難穿出陣去。”


    歐陽堅算是遼東霸主,在武林行走幾十年,幾時聽說過“五鬼哭墳”和“七星亂落”?


    正想開口詢問,已見白剛雙手一搓,腳走禹步,忽又停下身子,向上空連劈四掌,即聞雷聲隱隱,氣流激蕩,霎時煙霧盡散,一輪紅日,仍舊高掛在空中。


    但雷聲過後,怪嘯之聲越來越劇。白剛忙運足丹田真氣,發出一聲長嘯。他這嘯聲不銳不猛,卻是十分悅耳,頃刻間,怪嘯無聲,隻剩白剛的嘯聲餘韻,在空中繚繞不已。


    歐陽堅料不到麵前這位少年練成這般絕藝,驚喜道:“小友,貧道竟看走限了,你幾時學到這神奇的絕藝?”


    白剛笑道:“此事說來話長,日後再向道長稟告,此時得先搶出陣去,趕緊上山去見孔亮,休讓他取笑……”


    他話一出口,立覺失言,歉意地笑了一笑,便向前邁步。歐陽堅老臉也不禁一紅,但知他無心之過,也不計較,緊跟他身後走去。


    煙霧和怪聲消失,隻見七座小峰,依照北鬥方位排列,歐陽堅也能察出通路。出陣後迴頭一望,隻見小峰挺拔的所在,仍是七堆亂石,歐陽堅氣憤不過,驀地運集真力,遙向亂石連劈兩劈,把兩堆亂石掃得四濺粉碎。


    兩人再走一程,即見一塊開闊的平地,地麵綠草如茵,再過去不到二十丈,便是一座院落,圍牆高聳,朱門緊閉,靜悄悄似沒人居住。


    院門兩側,各植有三株巨鬆,巨鬆前麵,一塊長方形花圃,對正綠草坪的中央,花圃四周,遍植高達數文的梧桐樹。對正這邊路口,一方石碑上麵鐫有:“獨孤翁之家”五個大字,大字側麵又有:“非請勿進,擅入者死,如敢不信,但請一試。”這十六個小字。


    歐陽堅朗笑幾聲,高聲嚷道:“小友!那孔亮把咱們請來門口,居然躲進龜殼裏麵,這那是待客之理?”


    白剛明白對方的意思,也隨聲附和道:“道長不必和龜殼人生氣,但看在下略施小計,管教他伸頭出來!”


    他並不是狂傲自大,但因碑石上的警告,未免過分藐視來人,心下委實氣忿難忍,再想起瘋和尚的話,如果這一點兇險都不敢闖,還要說什麽戢止武林浩劫?


    歐陽堅以為白剛新學絕技,年輕氣傲,生怕他挺而走險,正待加以攔阻,忽見他人影一晃,已站身在花圃前麵,放緩腳步,自向石子砌道走去。


    那花圃裏麵,除了種植不少名花異重之外,隻置有五座石凳,可說是極其簡陋。然而,白剛一走進裏麵,即覺一股異香入鼻,頓覺頭暈目眩,心知不妙,但要縱身退出,又覺兩腿麻木不仁,反而跌坐地上。


    歐陽堅見他飄身而去,以為他要施展“躡空步虛”的輕功,飛越那座花圃,不料他忽然改變主意,漫步走上石道。這時見他跌坐在地上,不禁大驚失色,本想進去施救,又不知花圃裏麵是何種毒物,生怕兩人齊陷,憶叫道:“小友速把迴天續命丹眼下!”


    那知他連喊幾番,白剛仍閉目盤膝,恍若未聞。


    這時,“咿呀”一聲,大門開處,走出一位須發如霜的老者,倚門大笑道:“久聞三綹紫髯,一指彈功的遼東霸主,膽識最是不小,怎麽還不如一個毛頭小子,學起王婆罵街來了!”


    歐陽堅以為那人是通天毒龍,不禁冷“哼”一聲道:“原來一個名幫大派的首領,卻要依賴毒汁花草來布成屏障,豈不怕江湖同道笑掉大牙?”


    那老者笑道:“憑你這付形相和這點名氣,就想見到本幫龍頭把子麽?老夫不過是職居司閽,見你連大字也不識幾個,硬闖幫主隱居之地,才出來答話,你如再不夾著尾巴走路,隻怕不能壽終正寢了!”


    歐陽堅被一個司閽老者辱罵,怒喝道:“你這老賊膽敢罵人,迴頭總教你知道厲害。”


    那老者哈哈狂笑道:“何必說什麽迴頭,你如不怕死,不妨即刻過來,老夫總教你稱心如意,走上超生的捷徑!”


    歐陽堅怒不可遏,打算飛越花圃,白剛忽然一躍而起,先叫一聲:“道長且清止步!”


    即見他衣袂飄飄,象流水行雲般到那老者身前,喝道:“快叫孔亮出來見我!”


    那老者似因這位少年未被毒香迷倒而微微一怔,接著又狂笑幾聲,傲然道:“憑你這點能耐,就敢來此逞兇麽?通天毒龍都得敬畏老夫幾分,你算什麽東西,敢來唿喝?”


    歐陽堅見白剛無恙,怒氣略平,打量那老者幾眼,見他白須過膝,銀發披肩,雙目如電,聲若洪鍾,再聽他自己誇口,忽然記起一個人來,急聲高叫道:“小友!你麵前那老賊,是淩雲羽士手下四大煞星的老三皓首蒼龍古-,咱們不是來找他,犯不著和他一般見識。”


    那人果然是皓首蒼龍,當年跟隨乃師在亡魂穀大戰群雄,確曾大顯身手,聽歐陽堅揭破他真相,不禁哈哈大笑道:“你這牛鼻子能夠認出老夫,總算狗眼未瞎!”


    白剛聽說這銀髯老道是四大煞星之一,心下不免一怔,但因對方過份狂傲,也就冷笑一聲道:“古老兒!休以為仗著往年一點虛名,就可把人唬倒,小爺既然找上門來,根本就未把你們放在眼裏!”


    古-沉險作色道:“老夫不叫你嚐點苦頭,看你也不知天高地厚!”


    他說話聲中,人也步步欺近。


    這時大門裏忽見人影一晃,那位手持黃旗的藍衣少年又走出門來,但見他向皓首蒼龍深施一禮道:“小的奉命肅客,並請老前輩速往內壇,幫主在蛇山等候!”


    皓首蒼龍瞪了白剛一眼,迴顧藍衣少年道:“你告訴孔亮,這小子就交給他了,老夫迴頭還要向他要人!”話聲一落,隻一晃肩,人已疾射下山。


    白剛見他那份輕功,也暗自驚佩,心想如是動起手來,勝敗真難預料,這時又聽到歐陽堅朗聲道:“天龍幫堂堂護法,竟是這般待客的麽?”


    藍衣少年疾奔過花圃,拱手道:“老前輩請勿誤會,護法師爺委實有要事纏身,才致簡慢二位。”他由懷裏摸出一個黃紙小包,雙手捧送上前,並道:“這是一劑避香散,請老前輩帶在身邊,穿過花圃時,才不被‘閉關毒香’侵害,再則兩旁的梧桐樹下,還有更厲害的埋伏,千萬不去招惹為是。”


    歐陽堅眼見白剛通過花圃的情形,知他所說不假,但聽他弦外之音,無異特別對自己示威,遲疑半晌,終於冷哼一聲,接過那黃紙小包,說一聲:“我倒要看看他在搗什麽鬼!”


    藍衣少年笑說一聲:“老前輩請吧!”徑自迴身,奔返院門。


    歐陽堅跟後踱過花圃,見白剛兀自盯著那幾株古鬆,怔怔出神,不禁奇道:“小友!難道要大做文章麽?”


    白剛似乎未聽清對方話意,猛唿一聲:“對了!”忽然撲向一株古鬆,迅速一按,立即倒縱迴原地,但聞“咳”一聲響,指向花圃一隻手臂粗細的鬆枝立即折斷,斷口處射出一蓬碧綠的火星。直對花圃籠罩下去。


    那片花圃遭到火星籠罩,隨即遍燃綠焰,發出一種極其難聞的氣息,使人頭暈目眩,白剛暗叫一聲:“好險!”如果有人趁他暈迷之時,觸動鬆樹上的機關,此時怕不早就焦頭爛額?


    歐陽堅一生闖蕩江湖,尚未見過這樣霸道的埋伏,今見這位少年不僅本領超群,而且機智過人,心下不由得暗自敬佩,笑問一聲:“小友!你怎會看出這道機關?”


    白剛笑道:“晚輩未進花圃之前,已懷疑四周定有機關布置,否則,一個總壇重地。怎會沒人看守?是以通過花圃之後,便看出那些古鬆上麵的材瘦迎異尋常,試按它一下,果然觸發它的機關。”


    歐陽堅記得藍衣少年的話,笑道:“方才那藍衣少年說梧桐樹下,有更厲害的埋伏,咱們索性把它全部破除,省得它礙手礙腳,如何?”


    年輕人最喜多事,白剛說一聲:“好!”即要縱步過去。忽然背後一個沙啞聲音,笑道:“兩位何必妄動肝火,難道不肯恕老夫來遲之罪麽?”


    白剛迴頭一看,見是一位老態龍鍾的人笑容來斂,聽他簡語氣,如非通無毒龍,也該是玄機秀士,但那藍衣少年曾說幫主在蛇山內壇,則此老使該是玄機秀士孔亮才對。然而,九尾狐又說孔亮是個年約三十左右,蓄有八字胡的白臉書生,怎又是這樣一個龍鍾老翁?


    但歐陽堅已冷笑一聲道:“尊駕想必就是大名頂頂的玄機秀士了,貧道慕名來訪,原無惡意。不料竟蒙閣下以上賓之禮相待……”


    那老者撕開沙啞嗓門,嘿嘿笑道:“老夫正是孔亮,方才得罪之處,實是出於疏忽,此地非談話之地,且請到屋內再敘!”說畢又是拱手一揖。


    歐陽堅見他曲意奉承,也就不為己甚,由懷裏取出備好的拜帖。雙手捧交。孔亮隨手接過,看也不看就塞往抽中笑道:“二位遠來,老夫已略知一二,請即屈駕移步了!”


    歐陽堅原意先由側方打聽天龍幫總壇的布置,不料遇上白剛捺起他的傲性,才一同到來,此時順利入門,那得不暗裏留神,察看各處形勢?但他一路走上大廳,仍然看不出半點異樣之處,不禁暗自納悶起來。


    原來由院門到達大廳這一段路上,除了一個藕池和幾株芭蕉之外,連假山都不見半座,廳堂正中,懸掛有一幅“八仙過海”圖,兩側掛著一付對聯,上麵寫著:


    西天有路人難走


    南海無橋我獨行


    橫案上,置有一盆蘭景,兩邊壁上,各掛有名貴的古畫,左右分設四張太師椅和三對茶幾,看此陳設,分明和尋常人的客廳並無二樣。


    難道一座威震武林,雄霸江南的天龍總壇,就是這樣一座平平無奇的大廳?但由於院外的花圃看來,這座簡樸古雅的屋宇中,必定在每一尺,每一寸,盡是機關埋伏,但歐陽堅極盡自力和心思,也看不出絲毫破綻,不由得暗自驚心。


    白剛一心惦記楚君失蹤的事,拿九尾狐、七星蟒兩人的話,和孔亮的麵容體態相核對,以至對於四周環境,並不留意。


    漸漸,他明白眼前這個孔亮必定是經過喬裝,否則,必不至於這般老邁。


    玄機秀士揖客就座,即喚一聲:“波兒奉茶!”


    聲過處,先前那藍衣少年捧著一個條盤,上麵放有三杯清香撲鼻的熱茶,分別奉上各人自取。


    歐陽堅持杯在手,不敢貿然就喝,正在猶豫間,忽聽孔亮大笑道:“遼東霸主果然精細!”


    說罷,將杯中的茶傾出少許,但見茶水落地,地磚上立即冒起一股惡臭的濃煙,藍即凹成一個深約半寸的窟窿。


    歐陽堅征了一怔,麵色一沉,即將發作,又聽玄機秀士笑道:“老夫並非故意陷害二位。隻因本幫幫主定下一個不成體統的規矩,凡是款待上賓都以鴆酒代茶,茶雖有毒,但真正武林高手,百毒不侵,確能飲鴆解渴,料想二位定能相信。”


    他解釋一番理由,立即將剩餘的鴆酒,一仰而盡。


    白剛明知玄機秀士故弄玄虛,也許茶杯裏另有巧妙,但又不甘示弱,仰起脖子,將杯中鴆酒一飲而盡。


    歐陽堅大吃一驚,孔亮卻是乍驚轉喜,暗道:“你這個子這迴不穿腸破腹才怪!”


    果然在這頃刻間,白剛已雙目微閉,臉現痛苦之色。


    歐陽堅驚道:“小友你覺得怎樣?”


    “怎樣?鴆酒入腹,穿腸而死,誰叫他硬充好漢?”


    白剛忽然猛睜俊目,怒道:“你這一杯鴆酒,未必就能毒死小爺!”


    孔亮見他氣定神閑,知他確未中毒,暗自震驚不小,但一怔之後,又神態自若道:“白少俠果然算得上一條好漢,今天本幫三處關卡懼被小俠破除,算是毀得不枉!”


    歐陽堅走遍天下,從未聽過有人能飲鴆酒解渴,今天如非親眼看見,任憑怎樣傳說。也不能令他相信。


    他略一尋思,便已料到幾分,不禁冷笑一聲道:“孔老兒這套毒計大可不必賣弄,試想你那閉關香毒未能留下別人,何必服藥自解,枉費心機?”


    玄機秀士暗道:“這牛鼻子眼光果然厲害!”但又嗬嗬笑道:“好說,好說!老夫在高人之前,怎敢賣弄心計?方才偶然作戲,不過為搏一笑而已,其實二位杯中之物,仍然是兩杯香茗。”說到此處,又轉向那藍衣少年道:“波兒!咱們為了不使同道見疑,你把歐陽道長那杯熱茶倒下來當場驗證!”


    藍衣少年漫應一聲,即端過歐陽堅那杯熱茶傾杯一潑,果然不見黑煙冒起。


    這一來,又把歐陽堅帶入五裏霧中,不明白到底是怎樣一迴事。


    要說孔亮自飲的一杯,他已先服解藥,飲鴆無疑,並不足為奇。但白剛一杯下肚,苦情畢露,同時孔亮所說的話,顯然是一種幸災樂禍的心理,由此看來,那杯分明也是鳩酒。


    然而,孔亮為何要陷害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年,歐陽堅一時無法索解,隻覺得對方用心太險,如果自己端錯茶杯,豈不當場畢命?


    在白剛的心中,同樣感到詫異,方才喝的一杯,頓覺肚裏絞痛,怎會是尋常的香茗?但自己和紫髯道人同是不速之客,兩人俱未表明來意,為何分出兩般待遇,單要考驗自己一人?


    孔亮看他兩人滿臉疑惑之色,笑笑道:“二位遠來故壇,不知有何見教?”


    歐陽堅略為遲疑,從容道:“貧道實乃慕名而來,並無他事……”接著又一指白剛道:


    “這位小友,可能有點事情,要來拜會閣下!”


    孔亮哈哈笑道:“老夫不過是寄人籬下,怎當得道長說是慕名兩字?但今日幸能拜識遼東霸主,已足使老夫顏麵生輝……”


    他眼光裏帶著幾分困惑之色,轉向白剛道:“老夫與小俠素不謀麵,不知有何事故,請示其詳!”


    他這一問,也使白剛征了半晌,才道。“貴幫護法的職司,不知共有幾位?”


    孔亮笑道:“任何幫派,護法一職從無二人以上擔任,小俠莫非向老夫說笑麽?”


    白剛略一尋思又道:“那麽,蕭星虎之女,可是貴幫中人劫走的麽?”


    孔亮心中大震,沉吟多時,才道:“老夫對於此事,也曾略知端倪,小俠千裏迢迢特來探詢,想必與撲風刀蕭星虎有極深淵源了?”


    白剛涉世未深,身世未明,怎知孔亮此問,含有極大的用意?當下坦然答道:“在下幼失估恃,端賴虎叔撫養成人,今春虎叔亡。隻留下一孤女,數日前,我迴到蕭家始知虎叔之女失蹤,據說是貴幫中人動來。”


    孔亮心裏又喜又驚,喜的是麵前這少年正是自己必須尋找的人,驚的是對方競能飲鴆解渴,以這份功力來論,自己就無法招架,隻好嘿嘿笑道:“那劫去令誼妹的人,是不是臉色白皙,身著青色儒裝,蓄有八字胡,年紀在三十上下的人?”


    白剛麵露喜色道:“正是那樣的人!”


    孔亮哈哈笑道:“小俠莫非聽說那人就是本帝護法,才來找老夫討人麽?”


    白剛被對方一語道被來意,不免窘得愣了一下,嚅嚅道:“傳說之言,自難憑準,老丈既知個中端倪,但請明白見告。”


    孔亮見他正直可欺,靈機一動,計上心來,隨即長歎一聲道:“說來也不怕二位見笑當初劫去蕭星虎之女,實乃孽徒冒名所為,刻下老夫為了清理門戶,同樣要急急找他,但又聽說他在途中,遇上碧眼鬼冷世才與他爭奪,孽徒不敵,那女娃兒已被冷世才奪去。”


    要是蕭楚君落在冷世才手中,定無生還之理,白剛突聞此訊,不禁驚得俊臉失色,急問道:“那惡鬼和令徒落腳何處?”


    孔亮狡計已售大半,當下喜不自禁,但他城府深沉,喜怒不形於色,從容道:“老夫如知孽徒下落,早即將他剪除,也不待小俠來此問罪。至於碧眼鬼冷世才的下落,也不得而知,據說他遠走遼東老爺嶺,練什麽寒毒陰功,迄今為時不到三個月,想必未能練就,敢情劫人之後,又迴去練功了!”


    這話與歐陽堅所說,不謀而合,因此,白剛使信以為真,接著又問道:“那麽,碧眼鬼在老爺嶺何處練功,老丈是否知道?”


    孔亮暗裏好笑,卻道:“碧眼鬼行蹤詭秘,老夫亦無可奉告!”


    歐陽堅新近才由遼東迴來,對於碧眼鬼的事,早有所聞,如說對方會走在自己之前到了江南,擄了人又再迴去,委實令人難以相信,何況蕭楚君失蹤的事,隻是在最近幾天?他久聞玄機秀士奸詐異常,此時這樣倭說,莫非是移禍江東之計?他心念一動,隨即冷笑一聲道:“碧眼鬼劫去蕭女的事,閣下敢說是真?”


    孔亮怔了一怔,旋又笑道:“敝幫眼線布遍天下,這一樁大事,豈有不知之理?何況消息還是由孽徒親口說出,怎會不真?”


    歐陽堅見他還要強詞狡辯,不禁有氣道:“貧道新近才由遼東南下,在啟程之時,尚未聞碧眼鬼有下山之意,要說他後我而來,先我而到,又在江南犯案轉返遼東,除非他是飛仙,要不然,決不可能有此迅速,再則,遼東難道沒有好女子,他定要與令徒爭奪蕭女?”


    孔亮料不到歐陽堅新近南下,更未料到碧眼鬼遠走遼東的事已被對方所知,此時被對方說破,端的惱恨已極,幸而他奸詐善變,立即大笑道:“道長之言,未免過份武斷,試問道長南來之時,是否親眼看見碧眼鬼確是未離開老爺嶺?”


    歐陽堅被他一語問住了,雖知道對方一味狡辯,但又找不出駁他的理由。


    白剛由於歐陽堅和孔亮爭辯的話觸發了靈機,忽然問道:“貴幫分壇堂主曾否見過老丈的麵目?”


    孔亮不禁笑起來道:“同是一幫的同列之人,彼此之間,怎能不識?”驀地,他發覺白剛所問,大有緣因,料是對方大鬧黑蟒堂的時候,九尾狐或七星蟒曾把他的真麵目泄漏給對方知道,急又改口問道:“不過,老夫生性好靜,平對極少外出,外間之事,多由孽徒代為奔走,以致江湖上即將孽徒當作老夫,就是幫裏的人也把他替為老夫的替身,無形中便成為第二護法,近來孽徒得以冒充老夫身份,在外胡作非為,其原因也即在此,今已坦率相告,尚望多多包涵則個!”說畢!又長長地歎息一聲。


    白剛見他說來頗合情理,與九尾狐聽說孔亮不輕易外出的事相符,也就疑雲頓散,當下拱拱手道:“既是如此。在下就此告辭!”即與歐陽堅同時站起,意欲離去。


    孔亮起身送客,並道:“老夫尚有一言奉告,要知碧眼鬼奸險惡毒無比,千毒芒蜂針更是霸道已極,小俠如不怪老夫交淺言深,最好不必前去涉險!”


    孔亮最後的話,分明是要激起白剛我碧眼鬼拚命,白剛又何嚐不知?但他此時豪氣淩雲,不禁朗笑一聲道:“休說是一個碧眼鬼奈何不了白某,就以當年率領四大煞星,與正派為敵的淩雲羽士,恐也未必……”


    他忽然憶起歐陽堅和他談論的話,趁機轉口道:“在下也有一言請代轉告通天毒龍,他要是執迷不悟,硬要在武林掀起風波,終必是身首異處,不得善終。”


    歐陽堅滿腹疑雲,一時也無從索解,麵泛冷笑之容,跟在白剛身後出廳。


    要知白剛最後那幾句話何等狂妄,孔亮如非另有機心,怎肯輕易放他兩人從容離去?這時他不怒反笑道:“小俠年紀雖輕,氣魄倒是不小,但願此去,馬到成功。至於傳達之言,老夫必定照辦,通天毒龍能否接納,恐怕還得親見小俠交代兩手絕學才行了!”


    歐陽堅氣悶已久,正想迴敬幾句,忽覺身後風聲有異,迴頭一看,但見一隻身大如牛的猛虎撲倒,急一閃身軀,那知又有一股勁風,當頭壓到。這時要想發掌抗拒,已嫌太晚,然而“嘭”一聲巨響,兩隻巨虎同時被白剛一掌震飛五丈開外。


    白剛連忙返身扶起歐陽堅,問道:“道長沒有傷到吧?”


    歐陽堅起身恨恨地瞪了孔亮一眼,道:“這兩隻大蟲還傷不了貧道,隻是……”


    白剛因尋找蕭楚君合勿,顧不上和孔亮多糾纏,便擲下一句話:“待在下尋到碧眼鬼,救出楚君妹妹,定再來拜訪。”


    孔亮微微一笑,道:“老夫一定恭候。”


    歐陽堅和白剛行不數裏,忽聞不遠處殺聲不住,二人連忙駐足,見是兩名女子正殺得不可開交。白剛定足一看,原來是方慧和田紅二人,頓時大吃一驚,連忙奔了過去,大喊道:


    “二位姑娘請快住手。”


    然而二人竟毫不理會,白剛生恐二人被傷,隻得縱身攔住二位姑娘,伸臂一檔,道:


    “不要傷了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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