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作嘔的腐爛氣息,夾著濃鬱至極的血腥味兒,一股腦湧來,沈流響胃裏翻滾了下,堪堪忍住沒吐出來。


    “你抱錯人了!”


    他踉蹌退了步,勉強穩住身形,一隻手抓住素白澈腰間衣料,想將人從身上拉開。


    兩大男配,一大正宮在此。


    抱他作甚?!


    對麵葉冰燃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著將沈流響緊緊抱住的素白澈,一時間,心頭浮起萬般滋味。


    明明他在這,卻向旁人求救。


    何況,那人還是沈流響,難道在其心裏,他連此人都不如麽。


    淩夜微挑眉梢,臉上露出意外的表情。


    往日經常被師弟欺負,還向師弟求救,難不成是看臉選人。


    淩夜莞爾,收迴手。


    沈流響被抱得死死的,扒拉不下人,正愁眉苦臉,旁邊一隻手伸來,抓住素白澈的胳膊往外拽。


    “鬆開。”周玄瀾冷著臉。


    拉拽之時,他發現素白澈抵抗之意漸濃,顯然不是昏厥之人該有反應,於是手下愈發用力,甚至能聽見骨骼被捏出哢嚓聲。


    沈流響看徒弟沉臉,心頭猶如潑了盆涼水。


    不就抱了下你的人麽。


    瞧這一步跨來,急急忙忙拉開的模樣,生怕他吃素白澈豆腐。


    然而沒等周玄瀾將倆人分開,烏雲密布的天空,驚雷四起。


    龐大兇猛的妖獸扇動翅膀,紅燈籠似的獨眼盯住素白澈,如刀刃的利爪劃破半空,瞬間衝他抓去。


    “是異獸!”眾人臉色一變。


    異獸是妖族特殊的一類,未開靈智,隻保存了原始反應,但實力尤為強勁,皮糙肉厚,尋常法術對其而言如撓癢癢一般。


    化神境修士都難以奈何。


    異獸常年紮根妖界,在修真界和魔界幾乎絕跡,怎會突然出現,千裏追殺素白澈。


    不及眾人細思,利爪襲來,在地麵刮起一串刺目火花。


    電光火石間,沈流響將周玄瀾一把推走,同時帶上甩不開的素白澈,一躍至半空,召喚出佩劍。


    ‘錚——!’


    尖銳的彎指甲劃在招搖劍上,力道之大,直將沈流響震得手指發麻,幾乎拿不穩劍。


    若非招搖是高階法器,早化成粉末。


    “桀——”異獸吼叫了聲,張開血盆大嘴,一團赤紅火焰猝不及防噴出。


    沈流響慌忙閃躲,勉強避開灼熱火浪,耳邊又是厲風刮過,散著烏黑冷光的利爪襲來。


    這時,數道劍芒劃過。


    刀劍碰撞聲接連響起,將異獸攔住,沈流響得了空隙,趕忙拉開距離,帶著人落迴地麵。


    周玄瀾第一時間趕到,發現他手臂鮮血淋漓,潤濕了大半衣袖,“你受傷了。”


    沈流響先前繃緊神經,注意力全在閃躲異獸攻擊上,沒注意到受了傷,此時被提醒,登時覺得皮肉在被一刀刀切割般,疼得冷汗直冒。


    周玄瀾看他臉色一白,周身氣壓瞬間降低了,陰沉沉的眸光一差不差,落在異獸身上。


    異獸若有所感,扭動布滿黑鱗的腦袋,視線落在冷沉著臉的少年身上,龐大身軀在半空凝滯片刻,血紅眼睛眨了眨,忽然揮動翅膀朝遠處飛去。


    “桀桀。”


    須臾,天空烏雲散去,明淨如洗。


    先前宛如死魚一動不動的素白澈,指尖悄無聲息挪了下,攥住沈流響衣帶的手稍鬆了些。


    他額頭挨著沈流響頸側,嗅到一縷淡淡清香。


    似雨後竹林,清新空氣中彌漫著的翠竹味兒,沁人心扉。


    素白澈心道還挺好聞的。


    下一瞬又不住可惜,如此兇悍的異獸都沒弄死沈流響。


    他來劍宗是為了擺脫異獸的追殺,而撲向沈流響,純粹臨時起意,抱著借刀殺人的想法,可惜沒成功。


    不過異獸跑了,總歸是好事。


    素白澈兀自琢磨之際,有人抓住他手腕,‘哢嚓’一下,骨頭錯了位,搭在沈流響腰間的手被一把甩開。


    他疼得眉頭皺起,咬牙切齒地繼續裝。


    “把我痛覺封了。”


    “我拒絕,”童溪冷聲,“讓你往周玄瀾懷裏撲。”


    另隻手腕又是‘哢嚓’一下,骨頭像被捏斷一般,手被揮開。


    素白澈痛得臉部扭曲了下,邊軟趴趴往地上倒,邊聽著耳邊傳來的‘師尊’兩字,忍不出破口大罵。


    “我撲你的媽!周玄瀾都要把我兩隻手廢了,我要是往他懷裏倒,早他媽被丟入異獸嘴裏了。”


    童溪沉默了下,冷笑:“還有淩夜和葉冰燃。”


    素白澈察覺有人在他摔在地上前,接住了他,在耳邊輕喚:“白澈。”


    是葉冰燃。


    素白澈臉色慘白,盡心盡力扮演昏厥模樣,心裏卻不住道:“所以你蠢,那異獸恨我入骨,我往他倆身上倒,不是讓他們成為活靶子麽。”


    “其他人我暫時不想動,但沈流響,必須死!”


    他咬緊牙槽,恨聲道:“我在魔界受了那麽多苦,每日喝那蓮子——嘔!”


    想到蓮子羹,他胃裏便是狠狠一抽,張嘴“哇”的一下,吐在了葉冰燃身上。


    葉冰燃身形明顯僵了下,隨後掏出絲帕,幫他擦了擦嘴。


    “我馬上帶你去療傷。”


    素白澈心裏受到些許觸動,歎道:“若是個女子,我就把人收入後宮了,可惜。”


    童溪:“嗬。”


    不及他感動完,腰間一緊,被葉冰燃抱了起來。


    素白澈臉部微不可察僵了下,渾身寒毛倒豎,暗暗攥緊拳頭,才忍住沒跳下去。


    操了……被人公主抱。


    藍蕭生眼睜睜看著大徒弟將素白澈抱走,一臉緊張模樣,氣得一甩袖袍,叫寧潤辛和趙霖一同跟上。


    他倒要看看,這素真人究竟有何特別之處。


    寧潤辛路過沈流響,頓了頓步,“他不是葉師侄愛慕之人麽,為何向你求救,你們關係很好嗎?”


    沈流響:“天知道。”


    寧潤辛擰眉,有些在意,於是快步追上了葉冰燃。


    他總覺得這姓素的,不是善茬。


    淩夜走在最後,不緊不慢來到沈流響麵前,從儲物袋拿出個玉瓶,“異獸抓傷若放任不管,會血流不止,敷些藥在上麵。”


    沈流響挑眉:“什麽藥?”


    淩夜:“上品療傷聖藥。”


    沈流響晃了晃瓶身,發現裏麵沉甸甸的,眸光微亮。


    那豈不是……


    “剛好夠你療傷,”淩夜越過他,頭也不迴,語氣透著點輕笑,“沒多餘的給你賣。”


    沈流響癟了下嘴。


    他立在原地等了半晌,發現身旁的人還是沒動,訝然道:“你不去嗎?”


    周玄瀾:“我為何要去?”


    “不擔心麽,素真人受了重傷。”


    周玄瀾臉龐露出一抹冷嘲:“都知道挑師尊懷裏暈,有什麽好擔心的。”


    沈流響琢磨這語氣,一時分辨不出,他真對素白澈有意見,還是因為對方沒往他懷裏倒,暗生醋意。


    周玄瀾垂眸,視線落在血流不止的胳膊,兀自拿過玉瓶,撩起沈流響寬鬆衣袖。


    雪白皮肉間,綻出三條血淋淋的裂縫,其中一個傷口深可見骨。


    “都是弟子不好,”


    他眼簾低垂,遮住陰鬱眸光,“若是早些反應過來,用劍斬了那兩隻手,師尊也不會受傷。”


    沈流響疑惑的“嗯”了聲,思索何意,藥粉冷不丁灑在傷口上。


    他渾身一顫,疼得嗷嗷直叫。


    “不擦了不擦了,”


    周玄瀾握住他手腕,一言不發,將藥粉盡數抹了上去。


    於是沈流響更疼了:“留一點行不行,上品聖……”


    話未說完,看見周玄瀾愈發陰沉的臉,聲音不由弱了弱,餘音漸漸消失了。


    唉,留個玉瓶也行。


    說是清淩宗主貼身之物,不知能賣到什麽價位呢,嘿嘿。


    周玄瀾指腹落在細膩白皙的肌膚上,緩緩將藥粉抹均,“待這次迴宗,弟子外出曆練,師尊與我一起。”


    沈流響搖頭:“我若跟在你左右,無法起到曆練效果。”


    危險都被他化解了,周玄瀾哪能成長起來。


    “無妨,”周玄瀾勾唇笑笑,“我是帶師尊去尋寶的,師尊不是想要天靈地寶麽,弟子帶你去拿。”


    沈流響微睜大眼,有種喜從天降之感。


    原著裏,周玄瀾機緣強到逆天,就算在路邊撿塊不起眼的石頭,十之八九都是某上古靈玉。


    沈流響鄭重豎起小拇指,在周玄瀾指彎輕勾了下。


    “一言為定,屆時五五分成。”


    “都是師尊的。”


    沈流響心花怒放,一時間手臂不疼了,心也不疼了,帶著周玄瀾,精神百倍地趕往素白澈身邊。


    寬敞房間內,或站或坐,都是一眾熟麵孔。


    躺在床榻上的人兒,麵容白皙如玉,卷長睫毛,秀氣挺鼻,就是唇瓣因失血過於蒼白,不過也因如此,更勾起人心底的憐愛。


    沈流響推門而入,所有人視線齊刷刷湧來。


    其中一道尤為明顯,摻雜著諸多情緒,疑惑,落寞,不甘……


    來自北侖醋王,葉劍尊。


    沈流響眨眨眼,瞥了眼身旁周玄瀾,見他麵色平靜,淡然的看素白澈身邊圍了一群關切之人。


    登時有了底氣,睜大眼睛向葉冰燃迴瞪了去。


    不就抱了下素白澈麽,又不是故意的,瞧他徒弟,胸襟如此開闊。


    葉冰燃抿唇不言,移開了視線。


    藍蕭生將一切盡收眼底,臉色難看至極。


    他算是看出來了,別說撮合兩人了,看大徒弟的意思,都快把沈流響當情敵了!


    “好了,該治的傷都治了,沒什麽大礙的。”


    藍蕭生環顧了圈房間,視線在周玄瀾身上微不可察的頓了下,“既然都在這,正好,把之前未完的事解決了。”


    寧潤辛語氣不善:“師兄,你管得有些寬了。”


    “我自有思量,”藍蕭生手掌按在葉冰燃肩膀,拍了拍,“為師最後問你一遍,當真選這素白澈。”


    葉冰燃薄唇微啟。


    “冰燃,”藍蕭生沉聲,“你五歲拜入宗門,之後一直跟在我左右,我看著你長大,知你品性,知你根底。你從小除了練劍,再無其他興趣,為師不知你為何會喜歡此人,但為師希望,這問題,你考慮清楚再迴答。”


    葉冰燃默了片刻,目光一寸寸劃過素白澈的臉。


    他又欲開口。


    藍蕭生又道:“沈流響並不是非你不可,當真不願的話,你師叔與師弟,亦可取代你。”


    寧潤辛眉梢一挑,臉色稍緩。


    趙霖愣了下,語氣透著莫名滋味,“原來師尊,你還記得有我這個徒弟。”


    藍蕭生迴頭看他,臉上露出幾分嫌棄的表情,“你尚小,其實我不太滿意,但沒有更好選擇了。”


    沈流響聽得一臉懵,想上前打斷。


    淩夜攔住他:“藍宗主是長輩,讓他多操會兒心,沒什麽不妥。”


    沈流響隻好退迴去,找了張椅子坐下,小聲對周玄瀾說:“給我些瓜子,先前沒嗑過癮。”


    接過一把瓜子,便聽見葉冰燃揚起冷淡的嗓音,“沈仙君甚好。”


    他說這話時,卻盯看著素白澈,眼底閃過一抹迴憶,素來冷冰冰的臉龐綻出一點兒笑意。


    猶如冰雪消融,刹那隻剩無邊柔和之意。


    葉冰燃勾唇,清亮冷眸倒映出床榻上的身影,臉龐流露出的愛慕之情,不摻一絲雜質。


    幹淨又坦蕩。


    “可旁人再好,不及白澈半分。”


    藍蕭生的心跌到穀底,知道多說無益,陷入了沉默。


    “我瞧素真人與葉師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寧潤辛心情極悅。


    “事不宜遲,待其醒來,師叔就替你做主,備上好禮,聘他為你的道侶,師侄以為如何?”


    “我覺得不妥。”淩夜出聲。


    在場除沈流響外,皆是一愣,隨後臉色大變。


    室內靜了須臾。


    沈流響嗑瓜子的動作都放緩了,臉上露出好奇的表情。


    看書時,他就疑惑淩夜為何喜歡素白澈,畢竟按他人設,不像是會喜歡誰,但思來想去,隻能歸結於主角光環。


    淩夜不說緣由,隻道:“我覺得他做旁人的道侶,十分不妥。”


    意思昭然若揭。


    劍宗幾人麵色古怪,葉冰燃不置一詞,隻握住了素白澈的手,意思也顯而易見。


    他絕不退讓。


    沈流響心道:啊~刺激!


    隨後忍不住看向旁邊的人,想知道他反應。


    周玄瀾臉上雲淡風輕,察覺視線,輕挑了下眉,骨節分明的手指加快剝果殼速度。


    剝好後,將幹果遞給他嘴邊。


    “師尊嚐嚐。”


    沈流響忽然欣慰起來,正要誇誇他,床榻上傳來動靜。


    眾人目光立即望去。


    素白澈蹙起眉,唇瓣微張,夢囈般說著什麽,手指還不自覺拉上了葉冰燃的衣袖。


    葉冰燃道:“我在這。”


    淩夜似乎也坐不住了,起身來到床邊,臉上擔憂之色顯而易見。


    他問:“哪裏不適。”


    素白澈輕嗚了聲,表情尤為痛苦,仿佛陷入恐怖的夢魘,如何掙紮都醒不來。


    絕望之際。


    他低聲輕喃,帶著一抹柔弱泣音,“我好怕,好冷……為何不像往常一樣抱我……·沈仙君。”


    室內空氣忽地一凝。


    沈流響嘴裏幹果,一下噎在了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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