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豪愕然之中,來人已走近十餘丈處,不由心下一喜,忙迎了上去道:“老哥哥是你,怎麽會到了此地?”


    這老少哥弟倆見麵,各有說不出的感慨,真是千頭萬緒,不知應從那說起!


    正當他倆感慨之中,忽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


    “弱女徐梅蘭,謝過小俠救命之恩!”


    季豪迴頭一看,見是位黃衣少女,正在向自己襝衽為禮,連忙還了一禮,茫然道:“姑娘是……”


    那位黃衣姑娘見狀,忙道:“小俠可是對查魯木台的兩耳光仍在懷恨麽,假若真是如此,小女子就特來賠罪,請恕……”


    說起兩耳光,使季豪恍然大悟,不等徐梅蘭說完,即朗聲一笑道:“姑娘請勿多心,這件事早就忘了!”


    “唉!豪弟,分別幾天,連我也忘了麽?”


    季豪正在和徐梅蘭姑娘說話,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歎,十分幽怨的如此說著,使季豪又是一怔!


    忙轉身望去,隻見米瓊英麵色黯然站於身後,隨道:“英姐什麽時候到,怎麽連話都不說一句?”


    “你們隻顧熱絡,哪還能看得到我?”


    “你太多心了,實在怪我沒有注意到!”


    季豪說著,又用手指著站於米瓊英身後的兩位老者道:“他們怎會同你在一起?”


    那兩位老者忙趨近一步拱手道:“老朽雲山,雲靈兄弟倆,奉主母之命,一方麵護送小姐,一方麵也有事向小俠請益!”


    “可是對黑鬆林之事,仍不願放過?”


    “那完全是出於誤會,怎能怪著小俠,再說主母曾當著小俠之麵吩咐過,不準再談此事!”


    “既如此,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來替各位引見一下,把以往的不愉快事件都丟開,說不定今後還須大家合作,方能挽此浩劫!”


    “小俠所說極是,愚兄弟來此,正是此意!”


    “我已猜想大概!”


    季豪說著,就將各人一一引見完畢,又道:“此地不是談話之處,我們還是找個地方詳談。”


    “我們在敦煌訂的店尚未退,請到那裏去吧?”


    “也好。”


    季豪隨口答著,一行六人,便齊向敦煌而去。


    這些人都是誰呢?為何不約而同的都到了此處?


    趁他們往敦煌行去之中,順便把他們來此的經過敘述一下。


    與徐梅蘭姑娘同來的並非別人,正是在玄冰峰之下,與季豪結為忘年之交的江湖散人。


    原來季豪與江湖散人,在樹林中救活徐梅蘭之後,被徐梅蘭不分青紅皂白的摑了季豪兩記耳光,季豪在一氣之下,便怒不可遏的,直向山中奔了去。


    江湖散人本是另有用心,在徐梅蘭初醒之時先走的。


    在他的想法,以為季豪必會順道追下來的,所以並沒有等候季豪。


    誰知他走了一段,仍不見季豪追來,暗忖:“真是年輕人,一見麵就打得火熱,連趕路的事,都拋到腦後了!”


    不料他忖念未畢,猛聽有人在嬌弱無力的喚:“小俠,請等一等,我這就向你賠罪啦!”


    江湖散人一聽,暗笑道:“年輕人,都不知道珍惜情感,剛剛這一陣,便鬧起瞥扭來!”


    心裏雖如此想,腳下卻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但當他迴頭一望,不禁使這位老俠怔住了。


    隻見徐梅蘭衣履不整,滿麵淚痕,步履踉蹌的向自己哭奔而來。


    於是忙迎向前去驚問道:“可是季豪打了你嗎?怎麽弄成這樣子?”


    徐梅蘭連頭都未抬,無限傷心的答說:“不是他打我,而是我打了他!”


    這一來,江湖散人簡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隨訝然道:“你能打得了他!”


    “是的!”


    “為什麽打他?”


    “因為我剛醒之時,意識不清,以為……他……”


    “以為他向你輕薄是嗎?”


    徐梅蘭羞澀的低下了頭,仍欲向前奔去。


    江湖散人忙一把拉住道:“快把衣服整理好,他根本不在前麵!”


    “那他到哪兒去了?”


    “可能在氣憤之下走錯了路,我們迴去找找看!”


    “此地的情形非常複雜,假若因此出了好歹我可真也活不成了。”


    “那也不至於如此,據我所知,我那小兄弟的藝業,在目前江湖上,恐還無有出其有的人物!”


    “怎麽,他是你的弟弟?”


    徐梅蘭說著,一雙秀目在江湖散人身上直打轉。


    江湖散人當然知道她的心意,隨道:“姑娘不必懷疑,他是我的義弟。”


    “哦!我說呢!你這麽大年紀,怎會有……”


    她說了半截,覺得下邊的話不便出口,所以忽然住口不說下去。


    但江湖散人並不在乎這些,僅會心的一笑問道:


    “姑娘的姓名怎麽稱唿?”


    “徐梅蘭,家師人稱‘鐵拐婆婆’。”


    “哦!原是吳舜華的高足,不知到此何事?”


    徐梅蘭遲疑了一下,不答反問道:“不知老前輩如何稱唿,心內一亂,連禮數都忘記了,希勿見笑!”


    江湖散人哈哈一笑,說出自己名號之後,又道:


    “數十年不走江湖了,這個名字也許姑娘很陌生!”


    “並非老前輩名號陌生,實際是晚輩的見識淺薄。”


    “可以告訴我來此的目的嗎?”


    “其實老前輩就是不問,也一定猜得到,來此的人,那個不是為了雪蝮珠!”


    “姑娘可曾見到過雪蝮珠的樣子嗎?”


    “我不過是想來湊個熱鬧,那有福份得到它!”


    “珠雖未得,卻先受其惠,姑娘知道嗎?”


    “老前輩語含玄機,使人費解!”


    “言真意實,絕非故弄玄虛!”


    “恕晚輩愚蒙,不知是何所指?”


    “哈哈,假若不是雪蝮珠之力,姑娘自問還有命嗎?”


    “啊!你是說雪蝮珠就在季……”


    “噓,小聲點,謹防隔牆有耳!”


    不想江湖散人的話方落,忽然有人哈哈大笑道:


    “姓韓的,不必大驚小怪,現在誰都知道,雪蝮珠已被姓季的小狗得去了!”


    江湖散人同徐梅蘭俱是一怔,尤其江湖散人,真佩服一般人對消息傳遞之快,實在出人想像,他們在吃飯到現在,僅不過半天時間,竟任何人都知道了,看來今後小老弟的麻煩,恐怕還多著呢。


    兩人又走迴徐梅蘭遇襲的樹林,唯有寒風簫蕭,


    空山寂寂,季豪已不知到了何處?


    於是,兩人在失望之餘,便結伴向中原而返。


    不過他們去的是天山北路,所以一路之上,雖未遇到什麽麻煩,可也始終未得到季豪的消息。


    一直到了安西,才聽說最近出現一個“白虎神煞”


    其手段之狠,在康爾勒一夜之間,竟連殺數十名高手。


    這個消息聽在徐梅蘭耳內,並不在意,因為這多天來,一直在思念著季豪,內心中也感無限歉意。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微妙的想法,那就是武林中人,雖說不忌諱小節,但到底自己尚是個黃花少女,即使季豪是為了替自己療傷,總是以往素不相識。


    而素味平生的人,竟讓他在自己身上毫無禁忌的亂摸一通,將來傳揚出去,到底仍是件令人難堪的事。


    因此,嘴內雖未說,內心裏卻有暗許之意。


    所以對於其他的事,就是塌下半邊天,好像對她也無太大關係。


    可是聽在江湖散人耳裏,立即心下一動,暗忖:


    “不要就是小老弟吧,他剛出道,一切不知輕重,且兼在玄冰峰上的遭遇,已使他對人類充滿恨意,若有人惹發他的脾氣,真可能辦得到……”


    於是,便提議要去看看,究竟是什麽樣人!


    徐梅蘭是毫無意見,反正一路下來未找到季豪,也許他去天山南路也說不定,現在去看看也好。


    兩人自西安到了敦煌,已是天晚時候。


    住店之後,江湖散人思索著今後的行止,忽聽徐梅蘭姑娘在外麵罵道:“你這人講不講理,撞到別人不致歉也就算了,還要對別人發橫?”


    接著便聽另一人反駁道:“分明是你撞到了我,還要罵人家不講理?”


    “既如此說,你是有意找岔,以為我徐梅蘭好欺侮是吧!”


    “不好欺侮又該怎樣,還能把誰吃了不成?”


    就在這一陣工夫,店中已圍攏來不少看熱鬧的,就聽有好事的在一旁。


    江湖散人在房內一聽不對,就忙跑了出來,見和徐梅蘭吵嘴的,是一位穿白衣的少女,雖目前柳眉倒豎,卻掩不住那份憔悴的神色。


    於是忙叫道:“算了吧,都是為了一點誤會,有什麽大不了的!”


    誰知他不說話,也許徐梅蘭尚不會發狠,現在經江湖散人這一說,好像有了仗勢,立刻罵道:“雖吃不了你,卻要教訓你這不長眼的野丫頭!”


    那位白衣姑娘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見圍著的人頗多,假若真動手打起來,實在不大好看。


    隨道:“你不用狠,有本領晚上城南相見,看究竟誰教訓誰!”


    “好,一言為定!”


    於是兩人憤然的各自迴轉房內。


    原來徐梅蘭在住店之後,又想到外麵去看看,不想剛去至門口,便和迎麵來的一位少女撞個滿懷。


    本來各自忍讓一下也就算了,誰知道多天來,徐梅蘭一直悶悶不樂,再遇到這種逆心之事,所以便想把滿腔怒火往別人頭上泄。


    至於那位白衣姑娘,並非別人,正是季豪在黑鬆林一怒而去,留在那裏的米瓊英姑娘。


    原來季豪與米瓊英的一陣相談中,已把米瓊英氣暈了過去,故季豪之去,她根本就不知道。


    及醒來之時,已經又在總舵的靜室中,而陪著她的,除幹娘之外,就是兩名婢女,其餘一個人也沒有。


    看樣子,幹娘曾經哭過,雖仍未減卻她端莊秀麗的儀態,但兩眼有點浮腫,卻是一看便分。


    主母見米瓊英醒來,即忙湊近米瓊英身邊道:“英兒,你是不是心裏在恨幹娘?”


    米瓊英毫不遲疑的毅然答道:“當然恨你,假若不是你們阻撓,說不定我們已過玉門關了!”


    “是的,我猜想你也一定會恨我,甚至這種恨不是從現在起,早就在恨我了。”


    “知道就好!”


    “不過我卻不後悔,因為我自問尚給人們作了點有意義的事。”


    “故作神秘,荼毒生靈?”


    “這是你現在的觀點,也許將來你會改變的!”


    “永遠改變不了,尤其當我想到被你們擄來的經過,我會恨你一輩子。”


    “可是我卻非常感激他,假若不是他們把你擄來,便無法得到你這位幹……幹女兒!”


    身為六月桂的主母,握有生殺予奪的大權,但當她勉強說出幹女兒三字時,竟撲簌簌又落下兩行情淚。


    不知是惋惜米瓊英被擄時所吃的苦,抑是另有所思,令氣憤中的米瓊英,也覺得不忍起來。


    兩人相對沉默了良久,米瓊英終於忍不住道:“幹娘,是不是因我的話令你太傷心了?”


    “有了你這個女兒,幹娘高興還來不及,那還會為兩句話而傷心?”


    “那你為什麽哭?”


    “這是因為太高興的緣故,你可知道人在太興奮時,也同樣會落淚嗎?”


    “這是你自己在安慰自己!”


    “也可以如此說,因為近十餘年來,我都常常自己安慰自己。”


    “就你獨自一個在此嗎,另外有沒有幹爹?”


    “有,但不一定叫他幹爹!”


    “應該如何稱唿法?”


    六月桂的主母,將嘴張了幾張,終於淒涼的一笑,改變話題道:“乖女兒,現在不必談這些,我先問你一件事,你要老老實實的告訴幹娘。”


    “什麽事?”


    “季豪對你怎樣?”


    “很好嘛!”


    “你對他呢?”


    “說不上來!”


    “怎麽跟幹娘說話也賣關子?”


    “不好也不壞!”


    “好就是好,壞就是壞,怎會不好也不壞?”


    “人倒是頂好,就是發起狠來,便不顧一切了。”


    “你是指庫爾勒的事,還是黑鬆林的事?”


    “豈止這兩宗,在無愁穀中對龍家八虎的手段,也夠令人心驚了!”


    米瓊英說著,就把季豪對龍家八虎的經過說了一遍。


    主母聽後,輕歎了一聲,道:“你知道在黑鬆林中,我們傷亡多少?”


    “我沒有看到,誰知道有多少!”


    “前兩個數字合起來,也沒有我們傷亡的多。”


    “是不是要找他算賬?”


    “為了你,從此不再提它了,不過這次死的人並不在多少,而是死的非常冤枉!”


    “冤枉?”


    “是的,不過將來也許會有代價!”


    “會有什麽代價?”


    “這些你不懂,你的豪弟弟,可能要較你聰明些,假若我的看法不錯,不論文事武功,你都比他不上!”


    “咯咯咯咯!”


    “你不用笑,尤其在經驗上,雖未達純青之境,已經高出你很多了。”


    “唉!現在不知他到什麽地方?”


    “你很想他是吧?”


    “想有什麽用,現在到哪裏找他去?”


    “假若你想去,就派人一同隨你去找找看,反正我知道,就是勉強把你留在這裏,終久還是要離我而去的。”


    “真舍得放我這個俘擄?”


    “看,就憑你這句話,即知幹娘這幾天的用心,都是白費了!”


    “我是跟你說玩笑的嘛!”


    “玩笑也好,當真也好,你先在此歇一會,我去準備一下子就走。”


    六月桂的主母,說至此,神色黯然的獨自離去。


    米瓊英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覺得對這美麗的幹娘,不知是依戀,抑是憐憫,總覺得她心靈上非常空虛。


    不大一會工夫,即見幹娘領著三長老雲山和四長老雲靈一同進來,然後從一個精致的錦匣中,抽出一柄看去非常華麗的寶劍,遞給米瓊英道:“這柄劍你帶著,雖非什麽寶物,也非普通劍可比,但千萬不能丟掉,因為它有很高的紀念價值:”


    她說至此,輕輕的一歎,繼道:“現在你就同兩位雲長老去吧,其他的一切,我都交待。不過,不用你多操心,等遇到季小俠之後,隻用你轉達我一句話,希望他以‘蒼生為重’就夠了!”


    人就是這麽奇怪,米瓊英在此的幾天中,雖未受一點委屈,總有點“俘擄”的感覺,一旦即將離去,又對這位“幹娘”生出無限依戀之情。


    於是,恭敬的雙手接過寶劍,顫聲說道:“幹娘,請自保重,所交持的一切,絕對替您轉到就是!”


    這位美麗的六月桂主母,不知存著什麽心,走近米瓊英跟前,先在她臉上親了一下,趁米瓊英不防之際,突然點了她的暈穴,然後嚴肅的向兩位長老道:


    “這孩子心底很純潔,這裏的事情,最好不要讓她知道的太多,等見到季小俠之後,就把我剛才說的意思轉告給他,現在就去吧!”


    兩位雲長老聞言,立即向主母施了一禮,由雲山抱起米瓊英即往外麵走去。


    到了門外,早有一乘二人小轎在那裏侍候,雲山把米瓊英安置進轎內,又小心翼翼的將轎簾放下,方由兩名大漢抬著如飛而去。


    及米瓊英醒來,已是敦煌的客棧中了,至於如何到了店中?其中經過些什麽地方?她是一點都不清楚!


    米瓊英醒來之後,對於前後所發生的事情,簡直像一場夢,可是隨自己而來的兩位長老,卻一點不錯,


    於是便憤然問道:“你們這些說人話不辦人事的惡賊,究竟安的什麽心,把姑奶奶領到此地來,準備如何處置?”


    雲山忙上前賠小心道:“姑娘且莫見怪,這在主母來說,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她心中的難過,可能較姑娘更甚上幾倍哩!”


    “她恨不得我死,早知如此,當時在黑鬆林中,就讓豪弟弟把你們全部殺光!”


    “姑娘不必氣憤,假若在房內嫌悶的話,不妨到外麵走走,此地雖說不上熱鬧,總算是一個城市!”


    “被人生擒的階下囚,還有行動的自由嗎?”


    “沒有那麽嚴重,隻要姑娘高興,隨便到什麽地方都可以!”


    “好!那我可要走了?”


    “請便吧,絕無人阻攔!”


    米瓊英聞言,也不再多-嗦,賭氣似的,悶聲不響直往外麵走去。


    她到街上打了個轉,越想越不是味道,覺得一個人若失去了自由,一切便須聽人的擺布。


    這次外出,根本就沒什麽事,隻不過是一時賭氣而已,誰知迴來時,便和徐梅蘭姑娘相遇,一言不合,便要動起手來。


    以上便是徐梅蘭與米瓊英等人,何以會同時在敦煌出現的種種經過,特在此加以敘述不提。


    且說季豪又突然見了老哥哥,這份高興,自難以言語所能形容。


    所以幾個人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客棧之中。


    尤其江湖散人,內心中那份喜悅,並不較季豪稍差,他特地命店家備了一桌酒菜,送到房中來,然後哈哈大笑道:“平常打架,總是沒有好結果,可是這次打架,卻出了奇跡,來,大家應該痛快的暢飲幾杯!”


    說著,首先喝幹了一大杯,然後將杯底向大家一照,又準備斟第二杯時,忽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


    “喲!老朋友,你倒先在這兒喝起來了,卻不知有人找遍了全城,幾乎把腿都快要跑斷啦!”


    季豪聞聲知人,舉在手中尚未喝的酒,隨手一揚,循聲潑了過去!


    大家見狀一怔,尚未弄清是怎麽迴事,便見季豪指著門口怒罵道:“天底下沒有見過你這樣不識趣的人,怎麽著,是看準我季豪好欺侮是吧!”


    不想來人並未發怒,反而嬌笑道:“何必發這大的火,酒要花錢買的,平白倒在地上多可惜!”


    “可惜與你無關,若再多管閑事,可別怪我不給人留情麵!”


    直到這時,大家方看清,不知什麽時候,房門內靠右邊的地方,站著一位黑衣少婦,也正是季豪在楓揚莊之南所遇之人。


    這時隻見她趨前一步,淒然一歎道:“換過別人,也許他們不敢對我如此不客氣,可是你,卻早就不給我留情麵了,豈止現在!”


    江湖散人好像有些過意不去,忙向那黑衣少婦一拱手,作了個讓客姿勢道:“姑娘有興,不妨就坐下同飲幾杯!”


    那黑衣少婦聞言,就微微一笑道:“還是這位老前輩比較達觀些,不像你那小家氣!”


    季豪哼了一聲,正欲橫身阻攔,卻被雲山拉了一把,以傳音入密的功夫說道:“小俠慢著,此人的來曆甚是可疑!”


    季豪念然的停住前阻之勢,以“梵音心唱”答道:“我很清楚,隻是不願她經常像附身之影般,來攪擾不清。”


    “要來的總是要來,不來的人,你請也請不到,何不慢慢察看她的用心何在,也好有個準備。”


    “還有什麽察看的,她根本就是五月楓的屬下!”


    “小俠何以知道?”


    “很多跡象,都顯示我猜的不錯!”


    雲山未再說什麽,顯然在心情上也有點沉重起來。


    季豪和雲山的一陣交談,一個用的“傳音入密”,一個用“梵音心唱”,別人雖聽不到,但卻沉默不語,卻是大家都看得見的。


    就這一陣工夫,那黑衣少婦不但已端然就坐,且取過酒壺,自己斟滿一杯,向大家一舉道:“我這不速之客,就借花獻佛,敬各位一杯!”


    “都是在江湖上跑的朋友,何必還來這一套,大家互相幹一杯就是,說敬卻不敢當!”


    雲靈笑容滿麵的說著,首先端起麵前酒杯,朝前一送一晃,向黑衣少婦的酒杯上碰去!


    他這一著,表麵上看是在碰杯,實際上卻是滿含內勁,欲探試黑衣少婦的虛責。


    這種以敬酒為名,籍機給人難堪的事,在江湖上屢見不鮮,所以明眼人一看便知。


    誰知卻大出意外,當雲靈的酒杯,與黑衣少婦的酒杯,在一碰之下,僅發出清脆一聲響後,黑衣少婦杯中的酒,連蕩漾一下都沒有。


    接著便聽黑衣少婦嬌笑連連的道:“還是這位老前輩慷慨,我這裏謝謝了!”


    說著,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絲毫不露痕跡。


    可是反觀雲靈,情況便不同了。


    他先呆了一下,然後尷尬的一笑道:“姑娘好深厚的內力,使老朽幾乎獻醜了!”


    “這是老前輩手下留情,並非我的功力高!”


    經雲靈這一說,包括江湖散人在內,無不暗自駭然!


    不想這一來,卻激起了季豪的傲性,立即暗忖:


    “我就不信你能強到哪裏去!”


    誰知他忖念未畢,那黑衣少婦已經高舉酒杯,滿麵春風的向著他道:“小弟弟你怎麽悶不作聲,是不是仍在生姐姐的氣,來,現在就特地敬你一杯,算是向


    你賠罪如何?”


    “哼!我佩服你臉皮真厚!”


    嘴內雖然如此說著,手中卻端起一杯酒,猛向黑衣少婦的酒杯上撞去!


    說時遲,那時快,兩隻酒杯接實,蓬的一聲響,頓時酒花四濺,不但黑衣少婦的酒杯被碰得粉碎,飛起的酒花,也濺了她一手一臉。


    這且不說,而舉酒的一隻右臂,也立刻垂了下去,花容慘白!


    再看季豪,他手中的酒杯,僅震裂了一條紋,內麵的酒,仍然完好未動。


    就在大家驚愕之中,那黑衣少婦已迴複了常態,


    狠狠的向季豪瞪視了一眼,然後笑說道:“好渾厚的無羈神功,作姐姐的算是走眼了!”


    說著,又抖抖了一下身上的酒珠,又道:“今日打擾各位了,改天再向大家謝罪吧!”


    話音未落,便見她嬌軀一扭,即消失在門外。


    就在黑衣少婦身形消失的同時,大家隻見白影一閃,也不見了季豪。


    這兩人的身形都夠快,直把房內坐的三位老俠,看得目瞪口呆!


    至於徐梅蘭與米瓊英,更是不用說了!


    不過她倆除了敬佩之外,又替季豪多擔了一份心事,對於麵前的一席酒,也覺得有點難於下咽了。


    良久,方聽江湖散人驚喜的道:“無羈神功,這不是武林怪傑衛長風的傳授嗎?”


    “是的,除當年衛長風具有此種神功外,還未聽說別人有此功力!”


    雲山隨如此附和,卻仍有點將信將疑之狀。


    可是旁邊的米瓊英,卻立刻接口道:“他根本就是亂猜!”


    江湖散人立即詫異的道:“姑娘既如此說,定然有所根據了?”


    “沒有根據能亂說嗎,他曾經告訴過家父,說他學的是三陽神功!”


    “三陽神功?”


    江湖散人叨念著,顯見對這個名詞很陌生。


    大家沉默了一陣,徐梅蘭突然隱憂的道:“什麽神功,現在均不關緊要,倒是季小俠這樣緊跟而去,是不是會有危險?”


    “有危險現在也來不及了,料想季小俠那身功夫,就目前所知,恐無出其有的,還是先吃咱們的酒吧!”


    “幾位老前輩先吃吧,我想同徐姐姐先到外麵看看!”


    “現在到那裏看去,還是等一陣小老弟不轉來時,我們再設法尋找不遲!”


    江湖散人的話,雖是實情,但兩位姑娘由於過分關心,口中不便再說什麽,可是哪還能吃得下酒?


    所以這席酒,本是在歡樂中而設的,經黑衣少婦這一鬧,大家都在悶悶不樂中勉強吃了一些不提。


    且說季豪自緊跟黑衣少婦追出之後,見她一直朝玉門關而去。


    大概她被季豪的神功震得吃虧不小,所以在行走中,不斷在活動揉搓那隻右臂,所以走得並不快。


    季豪為了不使黑衣少婦發現,故在追出敦煌之後,便不敢跟的太緊,常保持數十丈的距離,或左或右,在旁慢慢監視著。


    一直到了玉門關,她並未向街裏麵走,僅在街外麵轉了一下,在一棵大樹下前停了一停,便逕往楓揚莊方向而去。


    季豪見狀,不由暗自納悶,心想:“她又到楓揚莊樹,似乎些微有點擺動,一點白影正從那裏向自己射來!”


    季豪恍然中似乎吃了一驚,以為是什麽暗器。


    忙力聚雙掌,待白影將至,急伸手一撈,誰知出人意外的,竟人手輕飄飄的,原是一個紙團!


    急忙打開一看,隻見上麵歪歪斜斜寫著“毒傷貴友”四字,顯見寫字之人,因時間迫促,來不及多寫之故!


    這一驚非同小可,季豪再也顧不得查看楓揚莊的蹊蹺,迫不及待的,急向敦煌疾奔而返。


    及趕至敦煌,天色已經大亮,到了店中一看,那裏的情況,頓使季豪怔住了!


    江湖散人躺在床上口吐白沫。


    雲山和雲靈兩人舌頭幹澀,難以說話。


    徐梅蘭和米瓊英好些,兩人也臉色泛青,瑟縮做一團。


    一看這種情形,果與紙團上說的“毒傷貴友”完全符合,至於寫字的人是誰,現在已無暇去想。


    忙自懷中掏出雪蝮珠,用寶羽的尖端,在上麵一陣磨擦,不大一會工夫,已磨下一部份細末,用水調和,每人口中倒了一些下去。


    真是人間至寶,效力果是不凡,僅一陣工夫,米瓊英已先行開口道:“豪弟,千萬不能動桌上的酒菜!”


    “我知道,你現在怎麽樣?”


    “沒關係了,我和徐姐姐,中毒本就不深,隻惜我們都未帶解毒的東西!”


    “其實就是帶,也不一定有用!”


    徐梅蘭也在旁邊接了腔,因為她吃過“毒”的虧,知道毒的利害。


    可是米瓊英似是不十分相信,隨道:“假若我們有解毒藥,要是在毒發之初,立即服下,不是一切都解決了嗎?”


    “道理是對的,不過據我所知,目前一般通曉毒性之人,頂多配一種藥,能解三五種毒而已,要想任何毒都可解,恐怕辦不到!”


    “哦!難怪大家都硬挺著等豪弟迴來!”


    “哈哈哈哈,不便挺著行嗎,除你們兩個女娃兒外,哪個未帶解青藥,吃過之後,一點效驗都沒有!”


    雲山說著,就一躍而起,滿臉憤憤之色。


    雲靈也跟著坐起,喟然一歎道:“她們這般人的手段確夠毒辣!”


    “上當學乖,以後我們也多一種經驗!”


    雲山的話,顯是語有所指,所以聽得徐梅蘭非常不解的問道:“雲老前輩已知下毒之人是誰了?”


    “雖不敢十分斷定,卻絕不會差到哪裏去!”


    “為什麽不早提醒大家?”


    “因為當初僅是懷疑,尚不敢十分確定。”


    “吃了虧,才敢十分確定,不是已經晚了嗎?”


    徐梅蘭這一說,直把個雲山長老說得麵紅耳赤。


    本來嘛,自從黑衣少婦突然出現,雲山便對她的來曆發生很大懷疑,暗中叫季豪留意查看。


    誰料知法意別人,自己反而差點送了一命,說來怎不令人可笑?


    季豪這一陣,守候在江湖散人之側,一直未開口說話,直到現在,方聽他道:“老哥哥,現在覺得怎樣?”


    “唉!臨老了,吃這一次虧。”


    “不必灰心,今天晚上,把窩子給他翻了!”


    “你知道他的地方?”


    江湖散人說著,就忽然跳了起來,雖步履仍有點不穩,但已拉住季豪,便準備往外麵衝。


    季豪見這位老哥竟如此火爆。正不知如何處理,便聽徐梅蘭嬌笑道:“成了個不倒翁啦,還要去打人?”


    “徐姑娘現在拉著靠山了是不是?”


    “我隻是就事論事,這與靠山不靠山有何關連?”


    “算了,老哥哥快把發生經過告訴小弟一下,怎會我去了一陣工夫,大家便鬧成這個樣子?”


    是的,季豪方才急欲救人,所以並不明白內中原因,現在見大家已好,便想知道事情是怎麽發生的。


    不料江湖散人把眼一翻,怒道:“你以為你走之後,人家才下毒嗎?”


    “老哥哥何必生這大的氣,小弟隻是隨便問問!”


    “生氣,我還要揍你一頓哩,我們一路走這麽遠,就未出一點事,偏生碰到你,便栽這個大跟頭!”


    “過錯小弟一概承當,想打你就打幾下消氣也行……”


    “打幾下!說得倒輕鬆,看我不打爛你的屁股才怪!”


    江湖散人說著,就拉起身邊的旱煙管,準備往季豪屁股上砸去!


    季豪看著江湖散人氣唿唿的樣子,不僅沒惱,反而覺得有點好笑。


    可是一旁的徐梅蘭卻忍不住了,忙把季豪一拉,橫身上前進:“這怎能怪得季小俠?老前輩要出惡氣,就揍我幾下吧!”


    “哈哈哈哈!”


    江湖散人忽然一陣哈哈大笑,丟下旱煙管道:“你和他剛見麵一陣,便如此關心,我這作哥哥的再不識趣,也不能打了這個,又使那個心痛呀!”


    徐梅蘭本就有些生氣,但經這一說,也不禁粉麵泛紅,深情的向季豪瞟了一眼,隨嬌嗔著道:“盡胡說些什麽?我才不心痛他呢!”


    “心痛也好,不心痛也好!我也不願意作損人不利己的事了。”


    江湖散人說著,又轉向季豪道:“你去了這麽久,可打探一些什麽消息沒有?”


    “消息是有的,隻是現在耳目眾多。”


    “就我們幾個人,還怕透露出去嗎?”


    “上當學乖,不怕老哥哥見笑,我這種顧慮也是從經驗中得來的。”


    “真看你不出,小娃兒也變成老江湖了!”


    江湖散人說著,又作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道:“既然如此說,我們就聽你的調度吧,看是否比當年的‘甘羅’要強些!”


    “要是由小弟作主,現在就跟著我走!”


    “到什麽地方?”


    “等下自然知道!”


    “要走就走,我可不願常吃悶葫蘆!”


    江湖散人說著,把旱煙管往腰中一插,當先往店外走去。


    這些人都是隨身衣物,自無什麽累贅,大家隨在江湖散人之後,齊向街外而去。


    直到了昨晚季豪與封喬邱魁二人相遇的樹林,方停下身來道:“各位看這裏如何,既可以休息,又可以展望,口渴時,又有清澈的河水,較之在店中受人監視好了!”


    誰知季豪的話音方落,忽聞“唰”的一聲,已自林梢掠過。


    季豪正感錯愕,忽見雲山右臂一揚,接著便見一條碩大的黑影,在噗噗連聲響中,已落進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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