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羯鼓聲一陣緊似一陣,使邊荒的夜空,彌漫著一片恐怖!


    殺!殺!殺!殺!


    使黑鬆林中人,都從心底泛起無邊寒意!


    滿天箭雨,也擋不住季豪的衝擊!


    刀光霍霍,也阻不了季豪的狂殺!


    真可說刀光與箭雨競輝,鼓聲和慘叫爭鳴!


    慘嗥!


    嚎叫!


    怒喝!


    悲泣!


    刹那間工夫,斷刀折箭,地上俯拾都是。


    殘肢斷臂,林內隨處可見!


    這真是一場大的慘殺!


    鬼為之哭!


    神為之嚎!


    抵擋的人,好像越來越少!


    撲殺的人,也不若先前那麽猛烈!


    驀地!


    鬆林深處,亮起一盞明燈!


    給這幽暗的黑鬆林,帶來了令人興奮的光明。


    那盞燈的光線很強,使整個黑鬆林都清晰可以見物。


    季豪見狀,神色不禁一怔,立刻停下手來,呆望著明燈處?心中不停的在旋轉,因為他被這發現的燈光,弄得有些迷糊起來。


    他們是想幹什麽?


    是單純的為了照明?


    抑是另有什麽鬼計?


    他一時難判斷出黑鬆林中人的真正用意。


    那盞燈,不知是用什麽造成的,高掛在樹梢,一陣風吹過,隨著樹身的擺動,在搖曳不止。


    遠看起來,仍有籮筐那麽大,假若到了近處看,豈不更要大些嗎?


    正注視間,忽然響起銅鈸聲,間或夾雜著有節奏的兆鼓聲,雖然聽起很單純,但單純十中,又有幾分肅穆莊發感!


    接著,又見從樹後閃出四名麵蒙黑紗的黃衣少女,慢慢走至燈下,便停住不動了。


    季豪一見黃衣蒙麵少女,不由一陣熱血佛騰,幾乎就要忍不住衝上前去,將這四名少十,盡行殺個幹淨。


    因為他想到,假若不是那個黃衣蒙麵少女在店中相誘,英姐絕不會憑空失蹤,自己也不會吃這多苦。


    可是當他看到那些黃衣蒙麵少女,一個個都很肅穆的樣時,又不得不強捺住心頭火,想道:“看你們究竟搞什麽鬼,就權讓你們多活一陣!”


    忖想間,忽見又走來八個小童,每人手中拿著一柄拂塵,分立在四個黃衣蒙麵少女身旁。


    他們和四個少女一樣,自出來後,即肅穆的站著,連流目旁觀一下都沒有。


    季豪看得一陣納悶,暗說:“這是擺什麽臭排場?”


    他心中雖感不解,可是仍站著不言不動,靜靜的觀察著。


    八個小童剛站穩,緊接著後麵便出來八個大漢,每人手中擎著一個木牌,每個牌上有個鬥大金字,在強烈燈光照射之下,閃閃生輝。


    八個金字前行的次序,是“慈航普渡,惠我眾生。”


    八個大漢到場之後,即順著次序,分列在四個黃衣蒙麵少女身後,便也停住身形,肅穆不動了。


    季豪越看越不解,依照標示的八個大字看,顯然是佛家的口氣,可是卻不見一個尼姑或者是和尚出場。


    而且佛家還會作出這種鄙卑的事?


    盡管季豪不解,可是人家卻並未停。


    在八個大漢之後,又出來四名老者,卻年在七八十歲左右,身穿黑色大襟外罩,內穿潔白衣服,腰間各束有幾條絲帶。


    四個老者未進入場中,季豪即在暗想:“這大概是重要人物了,你沒看一個個不怒而威的態度,不是重要人物,哪有如此神氣?”


    暗想著,就想上前詢問,問他為何用計擄人。


    可是未待他挪動腳步,那四個老者即向左右一分,便和其他的人一樣,肅立不動了。


    再看鬆林深處,後麵已沒有人了,那麽這樣擺起來幹什麽?莫非見勢不敵,故意擺個態勢嚇唬人嗎?


    才來的四位老者,眼光都非常犀利,季豪這一陣


    眼神不定,早被他們看了個清楚,就見其中一位老者,朝季豪拱了下手道:“小俠稍安勿躁,我家主人就要來了。”


    季豪聞言,心中暗自一驚,忖道:“這老者的眼光好利害,這一點的疏神,竟被他們看了出來!”


    心內雖這樣想,表麵上卻不願顯得過份小氣,忙也拱了拱手,冷漠的道:“沒有關係,早晚都是一樣。”


    他口中的“早晚都是一樣”,言外之意,當然大家心內明白,無非是“早死與晚死都是一樣”的意思。


    所以當那老者聽後,臉色忽的變換了一下,終於僅瞪視了一眼,便迴到他方才站的位置去了。


    就在老者剛剛站定,便見鬆林深處出現兩點燈光,行動非常迅速,直往場中奔來。


    僅不過轉眼工夫,便見白影一閃,場中已出現兩名白衣宮裝少女,手中各執有一盞白紗宮燈,粗看起來,僅白紗宮燈中燭光微顯紅黃之外,飄飄然如淩波仙子,身法輕盈已極!


    季豪看得一呆,念頭閃動,想道:“像這樣的人,竟能為惡,說來誰也不會信!”


    白衣宮裝少女的出現,使在場的人,神色也跟著緊張起來。


    但白衣宮裝少女並未理那些人,僅在場中巡視了一周之後,又朝季豪打量了一眼,便站在四位老者身前。


    季豪在白衣宮裝少女向他打量時,也向她們注視了一下,從她們的眼神中,已窺察出對自己有些不滿。


    就在兩名白衣宮裝少女剛站穩腳,又聞一陣腳步聲,飛奔而至。


    季豪忙循聲望去,隻見八個彪形大漢,抬著一頂彩色大轎,如飛而至!


    怪,八個人抬著大轎,尚能跑那麽快,就憑這份功夫,任他季豪武功蓋世,也不能不大為佩服!


    試想,在荒草過膝,荊棘遍布,且又崎嶇不平的樹林中,不要說八個人一齊行動,就是功力弱一點的單獨行走,也感寸步難行。


    如今人家八人齊走不說,還抬著一頂大轎,兼又健步如飛,怎不令季豪既驚又怪呢?


    當他驚怪之中,大轎已到了場中落下,八個抬轎的彪形大漢,向著大轎施了一禮,一齊退到轎後去了。


    八個抬轎大漢退下的同時,先一步到達的兩名白衣宮裝少女,立即飛身上前,一邊一個恭聲道:“婢子丹清丹秀,叩拜主母金安!”


    “罷了,各執事人員可曾到齊?”


    “卑職等均在!”


    轎內人問聲方落,那些先來的男女老幼人等,一齊揚聲迴答,使空曠的荒山,都被這一聲迴答震得嗡嗡作響。


    良久之後,轎內人又道:“都是傷亡些什麽人,可曾察過?”


    這一問,眾人立刻你望我我望你,大家對望起來,誰也沒有答腔。


    半晌,方聽轎內人喟然一歎道:“難怪一個乳臭未幹的孩子敢對我們撒野,至於五月楓更不用提了,不知你們四大長老,以及四方遊查,平常都作些什麽!”


    這一說,那四個老者,和四個黃衣蒙麵少女,立刻走出行列,在轎前俯首而立,聲音微顫的道:“卑職們罪該萬死,恭請主母發落!”


    “依照戒律,就該五馬分屍,姑念平常尚稱努力,暫不追究,立刻察明報來!”


    四位老者和四名少女聞言,向轎合什一禮道:“謝過主母開恩!”


    說完,陡然轉身,分向荒山之中飛奔而去。


    季豪看了一陣,口裏雖未說,心裏卻道:“放著正事不辦,卻對屬下發威,諒也是個外強中幹,色厲內荏的懦弱之流。”


    他正在暗自猜想,忽聞轎內人又道:“丹清可在?”


    “婢子在!”


    一名白衣宮裝少女答著,便飄身到了轎前。


    轎中人沉吟了一下,方道:“傳那位狠心的少年來見我!”


    “是!”


    丹清答著,即身形一轉,疾向季豪走來。


    季豪見丹清走來,即暗暗提神戒備,準備在必要時,就殺她措手不及。


    他正想中,那丹清已到他身前不足一丈處停下道:


    “主母有請,快隨我來吧!”


    季豪哼了一聲,即隨在丹清身後,大踏步往彩色大轎前走去。


    到了轎前,丹清已向轎內稟道:“啟稟主母,那狂徒已經帶到!”


    “哼!”


    季豪聽了丹清之言,即發出一聲冷哼,心說:“好呀!竟稱我為狂徒,等下動起手來,少不得就先殺你,叫你嚐嚐我這狂徒的手段!”


    不想他這一下子冷哼,早驚動了在場的人,隻見大家的憤怒目光,齊投在季豪身上,隻要季豪稍為說上幾句,一場混戰便會一觸即發!


    但凡是人,自有人的本性存在,絕非獸性所能比擬。


    不管他發怒時,手段是如何的狠辣,當他冷靜下來時,便會麵對那些血淋淋的事實,感到有些不安。


    這不是人為的,或者是從教養中得來,而是發自內心深處的一點惻隱之心,也就是人的本性。


    所以當大家的目光,齊向他投視時,他不但未怒,而且低下了頭!


    “我佛慈悲,請賜愛於他吧!”


    轎中人突然如此說著,使季豪聽得詫異萬分,這話是說給誰聽的,是我?是他們?抑是指已死的人?


    是自己嗎?覺得根本不可能,以眾人的神色上看,恨不得要吃自己的肉,要喝自己的血,那還有賜愛的可能?


    那一定是他們,是指自己人說的!


    因為就是佛祖有靈,也應該給自己的人祈福。


    假若是說給已死的人,更加有些不像話。


    季豪被轎中人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弄得胡思亂想,猶疑不定之際,忽聽轎中人道:“丹秀,快把轎簾兒打起!”


    “遵諭!”


    另一個名喚丹秀的白衣宮裝少女,立即飄身上前,放下手中的宮燈,小心翼翼的,雙手捧著轎簾兒,慢慢的往上卷,好像生怕一不小心,會將轎簾兒弄破似的。


    轎簾打開了!


    眾人的頭低下了!


    季豪的兩眼也發直了!


    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因為出現在季豪眼前的轎中人,既非是他先前猜想的和尚,也非尼姑,更不是最早料想的惡魔!


    而是雍容華貴,千嬌百媚的美豔少婦!


    這少婦的年紀,看上去頂多不會超過三十歲,身穿彩緞宮裝.身材修美,鵝蛋型臉,柳葉眉、瓊鼻杏眼。


    總之,看起來花團錦簇,宛如畫中人。


    更使季豪驚的,尚不是她的衣著華貴或麵貌姣好,而是麵貌有幾分熟悉。


    熟悉!難道季豪會認識?


    不!他從未見過這位美婦人!


    那他還有什麽驚奇的呢?


    哦!看出來了!


    她的臉型和表情,無一不酷似米瓊英!


    正當季豪驚奇之際,那美豔少婦已向他招手道:


    “到近前來一點,我有話向你!”


    “有什麽話你說吧,我耳朵不聾!”


    那美豔少婦聞言神色一怔,但旋又平和的道:“你這樣對我盯視,不嫌有失禮貌嗎?”


    “看幾眼有什麽關係,看了又不少你什麽?”


    “可是我就怕少點什麽,不過在心念中又希望能夠多什麽,才能挽此一劫!”


    “你都是說這些什麽?我不懂!”


    “其實你聽懂的太少了,何止我說的你不懂!”


    “哼!故弄玄虛。”


    “就算是故弄玄虛,我且問你,為何無故將我的屬下一口氣殺死這麽多,不覺得有點太殘忍了嗎?”


    “那是他們咎由自取!”


    “怎見得咎由自取呢?”


    “他們假若不將英姐擄來不放,自然就不會被殺。”


    “你知道她目前情況怎麽樣?”


    “這還用問,恐怕早就被你們殺害了。”


    “不要過分武斷,既未見到屍體,何以逕言被殺?”


    “英姐遇害之後,你們將屍首埋了,或者故意藏起,當然就無法找到!”


    “差之毫厘,謬之千裏,你太任性了些!”


    美豔少婦惋惜的說著,把話微頓了一下,繼道:


    “假若你的英姐未死,而且好好的生存世上,我那冤枉被殺的屬下,應該向誰索命?”


    “不可能!”


    “假若出乎你的意料呢?”


    “好漢做事好漢當,隻要他們會本事,少爺隨時等著。”


    “嗯!倒有點英雄氣概,隻可惜武林中也有很多事,不是單憑武功可以辦得到的,你可相信嗎?”


    “鬼話連篇,武林中不以武功取勝,還講什麽武。”


    “你讀過書沒有?”


    這美豔少婦越說越奇了,不但使季豪聽了不懂,連她的那些屬下,也個個麵現茫然之色,不知他們的主母為何又扯到讀書上去?


    美豔少婦見他閉口不語,以為他不好意思說“沒讀過書”,隨道:“沒讀過書也沒關係,何必不好意思說?”


    “誰對你說我沒讀過書?”


    “噢!那你是覺得我問的離了譜是吧?”


    “正是此意!”


    美豔少婦聽後,不由莞爾一笑,這一笑,雖不至於傾國傾城,但使任何人見了,也會為之心躍神馳的。


    美豔少婦大概也覺察到,她那些屬下們神色有異,立即麵色一肅,說道:“大家一定覺得奇怪,其實十多年來,我沒有一天高興過,可是今天……”


    她說至此,大概發覺有了語病,就忙住了口。


    其實,她未再說下去,可是語意已非常明顯,也就是說,近十餘年來,唯有今天才感到高興。


    屬下人被殺的多?


    還是另有可資高興的發現?


    大家心中雖個個犯疑,卻都不好意思追問。


    良久,方聽那美豔少婦道:“大家不用懷疑我精神已有錯亂,其實,我今天的遭遇,不論換上任何人,也是喜多於憂的,至於為什麽,將來自會告訴大家!”


    “主母能否先跟婢子們說個大概?”


    丹秀突然插口問了一句,而大家的目光,也都投注在美豔少婦身上,好像很想知道其中內情的樣子。


    美豔少婦嘴唇翕動了幾下,似是想說的模樣,她終於麵色一肅,毅然道:“現在先談正事要緊,這些不關緊要的事,還提它則甚!”


    她雖如此說,大家卻不作如此想,心知這中間必有一重隱秘,隻是她既不願再說,別人也不好多問,唯有留待將來的事實去證明了。


    大家各在暗自猜想中,那美豔少婦已向季豪道:


    “你既熟讀先賢遺訓,當知孔仲尼對他的門下弟子,都是教導些什麽?”


    “六藝而已!”


    “六藝之中,有沒有習武一項?”


    “射就是習武嘛?”


    “既是如此,當知他老人家是主張文武兼修的,並不完全偏重於文。”


    “有文事必有武備,乃千古不破之理。”


    “這就是了,我們習武的人,專講殺伐一道,假昔缺少了文的修養,其後果該是如何?”


    “將是個粗野的莽夫!”


    “專習無能,遇事缺乏果斷力!”


    “可見‘文’與‘武’兩者偏頗不得,必須‘文武


    合修’,方能成為大器,其理至明且顯,沒有人專以武功取勝,開口就是打,動手便是殺,就算被殺的人,一時力猶未遂,內心中能會死的心安理得嗎?”


    “噢!說了半晌,原來是在繞彎子罵人!”


    季豪恍然大悟的說著,就拉開架式,然後憤然道:


    “青燈長明就是照不到它本身,假若不是先將我們的人擄去,我們現在恐怕已過白龍堆了,誰有閑工夫來殺你的屬下!”


    “固執成見,似是而非。”


    “不論如何自圓其說,先將人擄來可是事實?”


    “不錯,擄人確有其事,隻是絕非如你所想,擄來便殺!”


    “就怕你不承認,使我尚擔幾分心,現在既當麵承認有擄人的事實,可見我的判斷力還不錯,至於你那些已死的屬下嗎?哼!”


    “說下去呀?”


    “怕你麵子上覺得不好看,倒在其次,無法向其餘的屬下交代,事情便麻煩了。”


    “年紀不大,心計不弱,我還真低估了你哩!”


    “好說!好說,假若和你的心計相較,真可說是小巫見大巫,不值識者一笑了!”


    “盡管放心的說吧,我那些屬下,尚不致愚的連事實都認識不清!”


    “你既然如此自信,我的顧慮實成多餘了!”


    “本來就是不必要的顧慮。”


    “你那屬下可說死的心安理得!”


    “理既不得,心也難安!”


    “如若我說的不錯,你和你的屬下,大概都信佛?”


    “信佛也不能說就該死,這和目前的事實怎連貫得上?”


    “佛家可是很注重‘因’‘果’關係?”


    “嗯……”


    美豔少婦嗯了一聲之後,忽然麵色一緊,所以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但季豪可不理她那麽多,仍然氣憤憤的道:“你無故擄人是因,我在氣急之下不分青紅皂白見人就殺,這便是果,所以我說你的屬下死的應該,心安理得,假若仍覺他們死的冤,要報仇,就找他們的生人索命,與我季豪何幹?”


    “推的倒幹淨,你的心念中,總以為米姑娘已經死了是吧?”


    “即使不死,也被你們折磨的不像人了。”


    “你往我的轎後瞧瞧!”


    季豪聞言,果真往彩色大轎後麵一瞧,神色立即一緊,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來在彩色大轎之後,另有一乘黑色小轎,由於轎係黑色,兼在夜暗,故季豪未注意到。


    其實,說是未注意到,還不如說他的注意力全被大轎吸引了,還來得正確些。


    黑色小轎的門簾本是放下來的,就在美豔少婦叫季豪往後瞧時,丹秀方急忙去打了開來轎內邊端然坐著一位姑娘,那不是失蹤三日的米瓊英是誰?


    難怪季豪會看得兩眼發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是換上任何人,也會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事實?


    因為事情的發生,很出人意外,那聽說過,被人捉去的俘擄,尚被倍加優待的呢?


    但事實擺在眼前,不由你不信!


    所以當季豪盯視了一陣之後,即縱身占則,得意忘形的一把將米瓊英拉出轎外,十分關心的問道:“英姐可曾吃苦了麽?”


    “才開始確吃了點苦,可是自見了幹娘之後,便未再吃過苦。”


    “幹娘?你的幹娘是誰?”


    “你和幹娘不是已經爭執了很久嗎?怎麽還來問我!”


    簡直是不可思議,季豪向彩色大轎一指道:“你說的就是她?”


    “嗯!”


    “不是在說笑吧?”


    “你是怎麽啦,我豈能亂說!”


    “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季豪連連說著不可思議,就放開了米瓊英,準備走了開去,但剛走了兩步,又忽然迴轉頭去問道:“不是在騙我吧?”


    “哎呀!你的疑心怎麽這樣大,別的人騙你還有可說,我平白騙你幹嗎?”


    “為什麽事先不告訴我?”


    “前天晚上才認的,怎能事先告訴你!”


    “你沒有吃迷魂藥吧?”


    “你才吃了迷魂藥哩,無端便來咒人。”


    “唉!從七歲離家,作過小偷,當過強盜,討過飯,學過武,會過赫赫有名的大魔手,也見過人人尊敬的一代大俠,唯有今天這種稀奇古怪的事,卻是生平頭次遇到,叫人怪不疑?又怎能不驚?”


    季豪滔滔不斷的說完後,即喀然若喪的準備離去。


    這可使米瓊英發了慌,忙拉住季豪的手道:“豪弟,不要急,聽我說嘛!”


    “還有什麽好說,你們一個有了幹娘,一個有了幹女兒,我這局外人,卻無端去操這心,管閑事,到未了還落了滿身的不是!”


    “你這樣的牢騷滿腹,還要不要聽我述說經過?”


    “不用了,我也慶幸你能有個幹娘,這樣比我這光棍一條,照顧的周到多了!”


    “嗚……”


    季豪不聽米瓊英解說,反而言詞犀利的諷刺了一頓,直氣得米瓊英泣然欲絕,竟癱瘓的倒在地上哭了起來。


    但季豪竟視若無睹,償然走至美豔少婦麵前拱手道:“今天這場是非,本由你的幹女兒而起,現在她既


    平安無事,我也放了心,至於這場過節,要找迴,我季豪不會含糊,現在對不起,再見了!”


    話音方落,身形陡然而起,就準備要離去。


    那知他剛走出十餘丈,忽聞有人喝道:“往那裏走,不交待明白能成嗎?”


    季豪聞聲,猛然刹住前奔的身形,向四下一打量是適才奉美豔少婦之命,前往清查傷亡人數的四老者及四方遊查,隨道:“少爺沒關工夫和你們-嗦,若有疑問,找你們的主母談去!”


    四長老和四遊查聞言,一齊亮出兵刃,正欲強行阻擋之際,那美豔少婦已揚聲道:“各位且慢動手,我有話要問!”


    話聲方落,那美豔少婦已姍姍而來,走的並不快,且每走一步,即聞環佩叮當之聲,十分悅耳。


    美豔少婦到了場中,向四長老及四遊查道:“各位都把兵刃收起,站到一邊去。”


    大夥依言收迴了兵刃之後,其中一位長老即道:


    “荒山野嶺崎嶇難行,主母應該小心些!”


    “哼!我雖不懂武功,但還不至如此不濟,可是以你們八人之能,可一舉將人家擒下嗎?”


    “他的羽劍太利,卑職等實無此把握!”


    “既無把握,還不與我退下!”


    誰知美豔少婦的話剛完,另一位長老忙道:“卑職們即使拚著血流五步,也不能令其輕鬆離去!”


    美豔少婦似乎被這憤慨之言,說的心中一動,不住的沉思起來。


    良久,方聽她淒然一歎道:“各位的心意,我非常明白,隻是我卻不願眼睜睜看著‘六月桂’的徒眾,從此瓦解冰消!”


    六月桂三字,聽在季豪耳內,不由心中一驚,兩眼不住的在大家臉上巡視。


    但美豔少婦,好像並未在意他這種神色變化,語音低沉的道:“今日之事,雖純屬於誤會,但我也應該負大部份的責任,也許是被另一件喜事衝暈了頭,竟未想到有此嚴重的後果。”


    “這怎能怪主母,完全是姓季的一手造成!”


    “不,方才季小俠說的對,經他手造成的,僅不過是事之果,至於因的產生,雖非始於我,但如我沒有相試之心,絕不致有目前的場麵!”


    “推究遠因,鮑大同應負全責才對!”


    “不能怪罪他,他的出發點,也是為六月桂設想!”


    季豪冷靜的聽了半晌,仍然聽不出頭緒,隨道:


    “各位討論自己的事,本無我多口的餘地,隻是不問又如骨哽在喉,可否容在下一言相詢?”


    “你所要問的,也正是我想和你商討的事,無奈我所得到的消息晚了一步,致被屬下將事弄糟!”


    “你知道我要問什麽?”


    “非常明白,英兒已把你們在庫爾勒的遭遇,全部告訴我了。”


    “啊!她已經向你說過?”


    “是的,就因為他們有計劃的提上了一句,故意使你們在心裏中產生了錯覺,以為六月桂和五月楓,都是一樣殘忍!”


    季豪聽後,不由冷然一笑道:“賣瓜的,向來不會


    說瓜苦。”


    “剛才我絕口不談本身的事,就是知道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


    “那算你有自知之明!”


    “好啦!說到此為止,信也在你,不信也在你,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所說的,完全是肺腑之言!”


    美豔少婦顯然是被季豪固執的性格,纏得有點兒過份,所以說完之後,即憤然轉身而去。


    這可使四長老和四遊查為難了!


    放季豪走吧,有些心裏不甘。


    不放他走吧,主母又未明白吩咐。


    正感為難之際,丹清已匆匆跑來,向季豪道:“主母有諭,小俠此去向東沿庫魯克河,直達樓閣,穿過羅布諾爾百裏之內,一路吃住自有人安排,至於再往東,可要自己小心了!”


    “不勞費神!”


    季豪冷冷的答著,停了一下繼道:“我也煩姑娘帶個口信吧!”


    “可是帶給英姑娘,她差點急暈了呢!”


    “有她幹娘照顧,用不著我多費心!”


    “這和娘的愛護是兩迴事呀!”


    “隻用你傳言給主母就成了。”


    “你說吧,一定可以傳得到!”


    “米姑娘暫由她照顧,若有任何差錯,一切唯你們主母是問!”


    季豪說完,連頭都沒迴,白影閃處,化起一縷輕煙,直向南奔去。


    丹清望著季豪離去的背影,神色怪異的自語道:“簡直像一頭野牛,任起性來,一點不可理論!”


    “我看倒像個辯士,一篇歪道理,把主母說的都有些詞窮!”


    原來這一陣工夫,四長老已去,四遊查中,也僅有一位未去,所以當丹清說完之後,她便立刻接口說著。


    可是她這麽一來,反把丹清嚇了一跳,扭頭一看,沒來由的臉紅一陣,頗為責怪的道:“蘭姐還沒走,可嚇死我了!”


    “我要走了,誰聽你說心底話?”


    “哎喲!不要說嘴,恐怕那辯士已牽走了魂,忘記走是真的。”


    “辯士怎比上你的野牛,可以橫衝直闖才有味哩!”


    “既然覺得有味,為何剛才不拉他,讓他給你闖撞一陣再走!”


    “你倒滿大方,假若真有那一天,你不和我打破頭才怪!”


    “誰有你那麽大的醋勁!”


    “當!”


    兩女正在互相說笑之際,忽然傳來一聲罄鳴,兩人不敢怠慢,急急而去。


    且說季豪自離了黑鬆林之後,心情非常沉重,總覺得似乎少了些什麽,可是在身上檢查一遍,卻未發現有什麽東西遺失。


    同想到近幾天的遭遇,有很多地方,仍然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尤其對於人,感到非常捉摸不定。


    這已經令他迷惑了,加上一個米瓊英,真是如雲裏霧裏,若隱若現。


    熱情時,像一團火。


    拌起嘴來,又像個仇人。


    溫柔時,是隻羔羊。


    發起威來,又是一隻母老虎!


    至於她的行徑,更是不可思議。


    好好的,憑空弄來個幹娘不說,而且她的幹娘又是執掌一個門派的領袖人物,與殘酷的五月楓並駕齊驅!


    最令人想不通的,米房這個人,也透著有點邪門?


    自己要到西昆侖,又不願帶著女兒同行,說是怕帶女兒行動不便,尚情有可原,但為什麽不托付給米瓊英的幹娘照顧,不是名正言順嗎?


    誰知他卻不這樣做,反把女兒交給自己這個萍水相逢的人,這又是為什麽?


    五月楓的屬下,固然手段殘忍,尤其在敵對方麵,所創出的那套怪理論,雖是針對人們的心理弱點而來,也不能說不無一點可取!


    六月桂看起來雖較五月楓溫和點,而暗中擄人的行徑,亦為智者所不取!


    啊!還有!


    米房在臨行時,連房子都放了一把火,可見家中已無人,但米瓊英的母親呢?


    是死?


    是活?


    怎麽他們父女卻絕口未提?


    六月桂的主人自稱是米瓊英的幹娘,連米瓊英自己,也承認這種關係,假若依照她們的麵貌看,豈止是幹娘,把她們看成親母女,也絕非無據!


    然而她們兩人,僅說是義母女!


    神秘?


    茫然?


    難猜?


    費解?


    季豪一味的想,腦子中充滿了不可解的疑問?


    腳下不停的奔,也忘記都是經過些什麽地方?


    隻知走完了黑夜,又到了天明,看看日色,已過了午,腳下已覺得有點發軟了,要找個地方歇歇腳才對。


    抬頭一看,不禁茫然了,暗道:“這是什麽地方?”


    真是名副其實的“四顧茫茫”了!


    因為人眼一片耀眼金光,既無村落,又無樹木,甚至連一根小草也沒有!


    那些耀眼的金光,是不是遍地黃金?或是佛家心


    目中向往的極樂世界?


    不!絕對不是的!


    那是一望無垠的黃沙,被太陽一照射,發生出一種耀眼金光。


    “這是什麽地方?”


    “這是什麽地方?”


    季豪驚詫的連連自語著,忽然臉色大變,急忙迴頭跑去。


    他迴轉頭跑,是準備循來時的足跡,找到出路,若再請往前去,無異一步步走向墳墓,必死無疑。


    因為很顯然的,自己在失神之中,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走入了沙漠。


    這種沙漠地區,季豪雖未走過,可也曾聽人說過,知道這是任性不得的,弄不好,就會喪命在沙漠之中。


    由於他曾經聽說過沙漠的利害,所以便不暇多想,迴頭就跑。


    他這種警覺,不能說不快,無奈仍遲了一步,可惜警覺的晚了一些,看情形,真可能要吃點苦頭了!


    他才迴頭走,尚有足跡可尋,慢慢由深變淺,僅不過走有盞茶工夫,不但已找不到完整的足跡,連一點淺痕也看不到了。


    因為季豪輕功本高,雖在失神苦思之中,所留下的腳印,也僅淺淺一點,再經風一吹,很快就沒有了。


    既然已沒有足跡,反正來的時候,好像記得沒有轉彎,現在再對直走迴去,大概不會有錯。


    季豪心內如此想,腳下一緊,狂奔了迴去。


    可是他卻不知,他在失神之下,已不知不覺轉變了幾次方向,現在猛然迴頭去,這個苦頭可吃大了!


    奔!不停的奔!


    奔一陣,想一陣。


    眼看日影西斜,終於被他看到一處城鎮!


    啊!


    這個城鎮還不小呢!


    遠遠望去,有城廓,有屋宇,有樹木,有花草,真是個大好去處。


    跑!不停的跑!


    奔!不住的奔!


    要趕到城鎮中好好休息一番!


    要丟掉那些塵世中的俗念。


    管他什麽五月楓與六月桂。


    要在心靈上,作一片刻的休息。


    其他的一切,不必去想了,因為他們都帶有幾分神秘色彩,想也想不完,猜也猜不透。


    既然想不完,猜不透,就不如不去想,不去猜,靜待將來事實,來告訴自己吧!


    走過一陣,奔上一程,抬頭望去,咦!怎麽還有這麽遠,自己奔跑了這麽久,好像仍在原地未動一樣?真是透著邪門?


    人邪?事奇?連地也跟著古怪起來?


    哼!


    就不信這些邪!


    要看看到底有多遠?


    季豪顯然是又發他的特性,把先前的“一切不同”


    念頭,又將它拋到九霄外去了。


    又是不停的奔,不住的跑,要看看這是什麽城鎮!


    咦!真是怪?天底下還有城會走路的怪事?


    因為這一次,季豪是一方麵跑,一方麵雙目不瞬的注視著城鎮,看它究是如何的跑法,為何自己跑了半晌,仍和未跑一樣?


    這次是看清了,那遠在雲霧裏的城鎮,確是隨著自己在往後移動的。


    假若真是如此,不用說,此地真的離仙境不遠了。


    因為唯有仙境,才能令人無法窺其全貌。


    也唯有仙境,才能產生這種撲朔迷離的現象。


    皆以自己是凡人,凡人和神仙自難同處,算了吧,不必白費這種氣力了。


    這本是人在失望之餘,一種自我安慰之詞。


    可是當他四下一瞧,又感為難了,擺在麵前的,是自己何去何從,由什麽地方走,才可以走出沙漠?


    這是現實問題,既然仙境不可及,迴頭再走自己的凡人之路總是可以的,但目前之路,也應該有可資遵循的途徑才成?


    住處不說,吃的也有一袋多幹糧暫可維持,但口幹舌燥,到那裏去找一點水呢?甚至三兩口都可以。


    水,是的。


    行走沙漠的人,最主要的,就是水,至於吃的,倒在其次了。


    季豪和米瓊英都沒有這種經驗,所以在尉犁的當天晚上,他們僅令店家準備了兩袋幹糧,並沒有準備水。


    米瓊英當晚神秘失蹤,季豪在臨離開店棧之際,也將兩袋幹糧順手帶上去,並未帶一滴水。


    其後在尋找米瓊英的三天中,曾用去一部份,所以現在尚有一袋多幹糧在身,隻是此時此地,急需要的是水,至於幹糧,反而變成了累贅。


    “唉!”


    季豪突然發出一聲短歎,大有英雄末路之況。


    “啾!啾!啾!”


    空中突然傳來一陣雕鳴,使季豪聞聲色喜,但尚未等他有所行動,便聞“唰”的一聲,已從耳邊擦過,雖未撲實,也被雕翎打得半邊臉火辣辣的。


    這一驚非同小可,下意識一掌,隨之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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