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奪魄俊二郎潘子都,眼看白依雲粉麵如花,嬌軀慵困,橫陳在床上,心中立刻奇癢難當,直恨不得當時便真個銷魂才好。


    隻因神眼鷂鷹在身後窗外不斷連聲催促,說是:“快帶走吧!別待人來,便麻煩了。”


    潘子都聽來有理,立刻走向床前,仲手去抱白依雲。


    那知潘子都手才伸出,突然聽到神眼鷂鷹痛叫一聲,心中一驚,急忙迴頭看時,神眼鷂鷹業已手著肩頭,狼嗥也似的飛身上屋,鼠竄而去。


    同時也就看到俏郎君飛奔而來,並大喊“捉賊”,一時之間,有莊中,人聲四起,亂成一片。


    原來俏郎君眼看著又要和白依雲分別,輾轉反側,那能入睡,便起身找白依雲商量,剛好看到神眼鷂鷹伏在白依雲窗前,心中一急,也沒出聲,便掏出一枚“金錢鏢”,揚手發出,射中神眼鷂鷹的肩頭,這才發聲狂喊。


    神眼鷂鷹已在白家莊吃過苦頭,這一下,那裏還敢停留,隻好咬著牙,忍住鏢傷疼痛,連潘子都也顧不得了,急忙飛身上屋,狂奔而去。


    俏郎君見屋中還有一人,怕白依雲吃虧,因此舍棄神眼鷂鷹不顧,又向窗口奔來。


    潘子都見窗口被堵,知難就此脫身,不過賊有賊智,忙一反手,脫下外衫,卷拂之下,把燈撲滅,借著這一黑之間,揚手先把外衣擲出,緊接著才揮刀護住身形,猛衝出窗。


    俏郎君不知有詐,看到外衣,便以為是潘子都,斷喝一聲:“你還想往那裏逃?”揚手又發出三枚金錢鏢,但等發出不對的時候,潘子都已揮刀衝了上來。


    俏郎君一時緩不過手來,隻好縮身後退,讓過刀鋒。


    潘子都乘勢衝出窗外,腳下一點,也上了屋,打算逃走。


    可是還沒穿過兩重屋脊,陸瑜已迎麵堵截過來。


    潘子都知道陸瑜難惹,不敢硬衝,忙向斜刺裏逃走。


    突然嬌喝一聲,白鳳仙手揮寶劍,穿上屋地麵,堪堪攔住去路。


    潘子都並沒把白鳳仙放在眼下,手中刀一緊,便把白鳳仙逼得後退不迭,正想奪路逃去。


    那知白守德又從斜刺裏衝了上來,劍發如風,絞住潘子都不放。


    潘子都眼看陸瑜和俏郎君又從背後趕來,尤其是黑孩兒也現了麵,心下一急,連忙探手入懷,一把掏出五個悶香蠟丸,同時捏破,向白守德父女麵前灑去。


    這一來,白守德父女香味才一入鼻,立刻雙雙栽倒屋麵之上。


    潘子都不敢遲延,顧不得傷害白守德父女,便野兔子也似的向莊外逃去。


    黑孩兒趕到,心下生氣,對陸瑜和俏郎君說道:“你倆救人要緊,那東西交給我吧!”說完之後,便緊跟在潘子都的身後,追了下去。


    潘子都雖然先逃出了一段路,但那裏能夠比得上黑孩兒的腳程,因此兩相距離,愈拉愈近。


    黑孩兒又不斷地在他身後罵著:“大膽臭賊,難道就沒打聽打聽,有我小花子在這兒,竟然也敢來捋虎須,這不是‘壽星老兒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嗎?老實告訴你吧,小花子爺恨的就是你們這些下三濫,你如是個識相的,乖乖兒甭再走了,停下來待小花子爺用手法替你廢了武功,還可以保留一命,否則的話,你就是逃上三十三天,小花子爺也要追到你兜率宮,除非你自己向閻羅王去報到,小花子爺就饒了你。”


    潘子都雖沒和黑孩兒交過手,但早聽神眼鷂鷹說過,這小花子便是情丐的徒弟,極其難惹,因此那裏還敢迴頭,隻慌不擇路地向前飛奔。


    怎奈黑孩兒說到做到,始終窮追不舍。


    潘子都跑著跑著,抬頭看到一片樹林,心中不由一喜,喝聲:“小臭花子,再見吧!你爺今天有事,沒空理你,下次再和你算帳吧!”說著腳下一緊,一頭鑽進了樹林。


    “入林不追”,這是江湖人士“九忌”之一,所以潘子都進林之後,心下一寬,認為黑孩兒必不會再追趕了。


    那知黑孩兒藝高人膽大,卻不管這一套,潘子都前腳進林,黑孩兒便已跟蹤而入,並且喝罵道:“瘟賊,你以為進了林子,小花子便怕你暗算了嗎?才沒那麽迴事兒呢?你有什麽花樣,不妨使出來,給小花子爺瞧瞧好了。”


    潘子都見了,不由嚇得的亡魂皆冒,叫了聲:“我的媽啊!”放開腳步,又向前奔去。


    黑孩兒笑罵道:“這時叫媽有什麽用,幹脆掉頭跪下,向小花子爺叫幾聲‘爺爺’,小花子爺還是老話,廢了你的武功,留你一條性命,在你才是最劃得來的事。”


    潘子都那敢迴話,一麵忘命狂奔,一麵暗打主意,打算借著夜深林密,找地方躲過黑孩兒的耳目。


    那知黑孩兒天生神目,暗中視物,與白天無殊,潘子都那裏還能夠藏得住,反而好幾次撞在樹杆上,碰得鼻青眼腫,並幾嗎落入黑孩兒手中,不敢再在林中亂鑽,急忙穿林而出。


    黑孩兒則始終釘在他身後罵罵咧咧地窮追不舍。


    時候一長,潘子都直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暴喘如牛,汗下如雨,眼看著再也跑不動了,心中不由暗想:“這一迴我命休矣!”


    這時業已來到一個村子麵前。


    村口路旁,便是一座矮趴趴的小茅草棚。


    潘子都跑得血氣翻騰,眼冒金星,看到這座小茅棚,以為是一座牛棚羊棚,也沒仔細打量,便忘命似地小著身子一頭鑽了進去心想:“隻要這一次能躲過小臭花子的耳目,或許就有逃生的希望了。”


    誰知這一鑽進去不打緊,外麵隻聽到“撲通”一聲,潘子都“哎呀”一喊,接著又是“摑篤摑篤”兩個。


    各位這就要問,是怎麽迴事了?


    原來那座矮趴趴的小茅棚,並不是什麽牛棚羊棚,卻是莊稼人蓄藏肥料的“糞池”。


    潘子都昏花之際,一時不察,小著身子一頭鑽將進去,等到察覺不好,腳下業已落空,摔了下去,這便是那“撲通”一聲。


    潘子都身落汞糞之中,本能地喊出了一聲“哎呀”。


    莊稼人的“糞池”,深可數丈,潘子都落將下去,當然沒頂,又在急喘如牛之際,一時之間,緩不過氣來。緩不過氣,便閉不住口,尿糞又那肯客氣,立刻便向潘子都嘴裏湧進,這便是那“摑篤摑篤”兩聲的由來了。


    潘子都作惡多端,雖然飽嚐異味,但總還算他命不該絕,冒出來時,確巧一把揮住了擔在池麵上,莊稼人踏著挑肥的那根木頭,穩住身形,沒再下沉。


    黑孩兒笑得直打跌,罵道:“臭東西,這一下你可吃飽了吧!現在你還能往那裏逃呢?”說著便想上前。


    可是人還沒進棚,便被一股濃烈的臭氣薰得受不了,忙向手退。


    尤其是潘子都,這時性命要緊,反正身在池中,豁出去了,那裏還顧得了什麽肮髒不肮髒,手掬黃金,向黑孩兒直摔個不停。


    這一來,莫道黑孩兒武功精強,卻也無法可想,不敢近來,隻遠遠的站在一旁大罵要潘子都出來。


    潘子都當然不會理睬。


    黑孩兒發怒之下,本想運學風掀開茅棚,但再一想,又覺得莊稼人可憐,不忍使莊稼人受此無謂損失。


    同時又想到,即就是把潘子都逼了出來,那麽一個臭烘烘的東西,自己也無法下手,去廢掉他的武功,因此罵了一陣,又揀了一些石頭土塊扔了過去,也沒打著潘子都,想來想去,這才念頭一轉,又罵道:“臭東西,咱們就這麽瞟著好了,你忍得住,受得了,便甭上來,我小花子爺坐在這兒等著你,看看到底是誰吃虧,誰的瞟勁兒大好了。”說完之後,便舍了潘子都,悄悄兒地轉身走了。


    且不管潘子都泡在糞池裏,要泡多少,到何時才敢出來,反正這種下三濫的東西,便讓他多泡一會兒,也無所謂。


    單說黑孩兒迴到白家莊時,白守德父女三個,早被陸瑜和俏郎君救醒,正圍坐在一起商量。


    黑孩兒笑著把潘子都落在糞池的情形,說了一遍。


    大家也都稱快。


    隻有白守德皺著眉頭說道:“我們明日上路之後,難保這些賊不再來,那叫人怎能放得下心來?這便如何區處?”


    黑孩兒一搭眼,看到俏郎君正凝視著自己,似乎有話要說,心中一動,便開口笑道:“這又有什麽難處呢?姑娘也是會武功的,幹脆做一路去走一趟,不就成了嗎?”


    陸瑜道:“貧道也曾提過,怎奈白仁見不肯讚同啊!”


    黑孩兒便問何故?


    白守德道:“白某還有顧慮。”


    黑孩兒道:“你把所顧慮的說將出來,咱們大家參詳參詳不好嗎?”


    白守德又愕了會兒,這才說道:“女孩兒家本不應出去拋頭露麵,不過我們既然身居武林,倒也可以不必去講究這些,隻是……”說到這兒,又看了白依雲一眼,然後愕愕拔拔地接了下去說道:“那些賊既敢生下不良之心,到我莊上來生事,那麽雲兒若再外出,招搖萬裏,豈非要格外招惹來麻煩嗎?”


    白依雲立刻被說得粉臉飛紅,但在羞愧之中,又帶著無限驕矜之色。


    黑孩兒略一轉念,便又拍手笑道:“白莊主雖然顧慮得有理,但這並不是沒有補救的辦法啊!”


    白守德道:“但請說來。”


    黑孩兒道:“大姑娘不能出去拋頭露麵,難道大小子也出不去嗎?隻要叫姑娘換上男裝,還有什麽不可以呢?”說著不待白守德考慮,便向大家笑道:“你們說,我這辦法好不好?”


    陸瑜知道俏郎君的心事,當然讚成。


    俏郎君則就格外甭說了,立刻眉開眼笑,拍手叫好。


    白守德本來是個沒主張的軟耳朵根子,想了一想之後,也就說道:“主意倒是個好主意,隻是她一人在路上便當嗎?”


    白依雲這時,既不顧意和俏郎君分離,同時又怕自己一人,難免要被俏郎君糾纏,所以對於同行之說,不免一則以喜,一則以憂,正在無法可想。及聽白守德這樣一說,立刻心中一動,不再顧忌地插口說道:“爹,若留妹妹一人在家,爹也放心不下,那何不讓妹妹也一同前去,女兒不就有了伴了嗎?”


    白守德聽了,倒也點頭。


    可是白鳳仙卻看了俏郎君一眼,一撇嘴,做了個厭惡的樣子,說道:“我才不要去呢!我留在家裏不要緊。”


    白依雲忙拉住白鳳仙,相勸了好一陣子。


    白鳳仙始終搖頭不允。


    白守德也無可奈何。


    俏郎君當然不願意多個白鳳仙夾在裏麵,因此也忍不住對白依雲說道:“雲妹,鳳妹妹既然不願意去,你又何必勉強於她呢!”


    白鳳仙眉頭一刷,喝道:“你說什麽?”


    黑孩兒連忙上前,笑著扯淡說道:“姑娘不必理他,且聽我小花子一言,姑娘雖說生長在天府之國,佛教聖地。但天下之大,山川之勝,卻是各有不同,各得其妙,尤其是此去瑤池;天山雄偉,固然不必說了,即沿途之上,劍閣之險,隴右之壯,一過皋蘭,北望長城,蜿蜒如龍,西涼古道,處處名勝,沙漠風光,更非目睹者,所能領略其奇偉,俗語說得好:‘讀萬卷書,終不若行萬裏路’,姑娘肯敝屣這樣的大好機會,甘願足不出戶,終老家園嗎?”


    白鳳仙被黑孩兒這樣一說,不由心動,立刻打消了不肯同去的心意,但她是個個性極強的人,剛才一再拒絕,把話說得太滿,一時轉不過口氣,不好意思馬上答應。


    但她倒是個聰明絕頂的人,腦筋一動,便想出了一個最好的借口,拿俏郎君來墊鍋,對俏郎君瞪眼喝道:“你是個什麽東西,敢來支派我,我不想我同去,我偏偏要去,你是想姊姊沒人做伴的時候,好欺負她。是不是?我去了看你還敢不敢?”


    白鳳仙這番話,本來是一個借口,但恰好一語破的,戮中了俏郎君的南處,直把個俏郎君說得滿麵飛紅,低頭不語。


    所幸黑孩兒和陸瑜兩個,在一邊扯過。


    事情既然決定,白守德便又重行做了一番安排,把兩個兒子——白思齊和白齊魯,以及家中一應大小事物,全都托給了白福,並吩咐白福,如果有來騷擾,便去告知悟塵神僧。


    第二天一早,白守德、陸瑜、黑孩兒和俏郎君齊集廳前,準備出發。


    白依雲和白鳳仙也雙雙走出,笑向白守德說道:“爹,你看我們打扮得像是不像?”


    大家一看,她姊妹兩個,一律武生巾包住青絲,內穿箭農打褲,外披繡花大氅,腳蹬薄底快靴。


    所不同的,隻是衣帽色分紅白,再則就是白鳳仙在大紅鸞帶上,佩著一把寶劍,而白依雲則和俏郎君一樣,用那根“鳳尾鞭”纏在白鸞帶上,看上去好似未帶兵刃罷了。


    大家見了,都不由的喝起采來。


    黑孩兒一向愛開玩笑,一拍俏郎君的肩頭,笑著說道:“她們這一打扮,竟把你這個俏郎君比下去了。此去別的倒還不怕,就怕不知道要瘋狂煞人家多少姑娘呢?”


    白依雲姊妹都被說得紅飛雙頰,低頭含笑。


    白守德則早已忙得等不及也似的,一疊連聲,催促動身。


    還是陸瑜攔住說道:“且慢。”


    白守德問道:“還有何事?”


    陸瑜道:“二位賢侄女扮得雖像,但說話聲音卻非一時之間,所能更改,所以在路上,最好是寡言為佳,以免啟人疑竇。”


    陸瑜這樣說法,是一意兩用,防著白鳳仙和俏郎君吵嘴。


    黑孩兒鬼靈精,一聽便猜也了陸瑜的用意,立刻應聲附和,並誇陸瑜是個老江湖。


    二位姑娘也自應了。


    陸瑜又以道:“這還在其次,便是我們大家的稱唿,也得注意,別再姊姊妹妹姑娘地嚷著,那才叫做笑話呢!所以貧道認為二位姑娘的名字,不妨暫時各去掉一個字,大姑娘可叫白雲,二姑娘便叫白鳳,和秦家娃兒,互以兄弟相稱,才是道理。”


    白依雲連忙應是。


    白鳳仙雖然討嫌俏郎君,但在即將遠行,新鮮頭上,也並沒反對,並且跟著白依雲向俏郎君叫了一聲:“秦大哥。”


    俏郎君也笑著迴了一聲:“雲弟,鳳弟。”


    陸瑜說道:“這就是對了,二位姑娘可要記好。”


    黑孩兒一推陸瑜,拍手笑道:“還虧你是個教人的人呢?自己反而先錯了。”


    陸瑜一想,也就笑了起來說道:“該死該死,貧道真老糊塗了,此所謂:‘明於責人,而昧於責已者歟’,不過現在還未出門。到了路上,貧道還是會以堅侄相稱,決不會錯的。”


    黑孩兒道:“那麽我便喊她們雲相公鳳相公好了。”


    白依雲笑道:“小老前輩何必如此客氣,喊我們雲娃兒、鳳娃兒,不就成了嗎?”


    黑孩兒連連搖手說道:“這不成,這不成,尤其是什麽小老前輩,我可不敢當,你們別折投了我小花子,幹脆喊我小花子,我聽著還舒服得多呢!”


    白鳳仙笑道:“那我喊你小花子爺好不好?”


    黑孩兒立刻頑皮地一挺胸膛,擺出架子,大搖大擺地走了幾步方步,又咳喇了兩聲,並用食指在鼻子底下抹了一下,笑著說道:“這聽了真過癮,如果此行來去,你沒叫錯一聲時,迴來之後,小花子送你一件好東西,怎麽樣?”


    白鳳仙也笑道:“窮得都要飯了,還有什麽好東西送人?別飛出兩個虱子來送我,我就倒了黴了。”


    黑孩兒笑道:“你別瞧我窮,即就是我身上的虱子,也是外頭買不到的呢!”


    大家又是一陣大笑。


    白守德卻已等待不及,借著笑,喝了白鳳仙一聲:“鳳兒不得對小老前輩無禮。”


    接著便對大家說道:“我們可以走了。”


    大家這才在白福領著白思齊、白思魯兄弟,以及眾家人奴婢的恭送之下,相將出門。


    門外馬匹早已備下。


    俏郎君便要把“驪兒”還給黑孩兒。


    黑孩兒笑道:“現在別忙,小花子猴在高頭大馬上,叫人看了,實在不像,現在且讓小花子走幾步,等過了關中人煙稠密之區以後再說吧!”


    陸瑜也笑道:“貧道也不喜乘騎,且陪小兄弟活動筋骨也好。”


    白守德知道他二人的腳程,不比馬慢,也就沒去管他們,隻把那兩騎空馬來駝行李。


    俏郎君便又把“驪兒”讓給了白依雲騎乘。自己另挑了一匹青馬。


    自守德騎的,是從毒鐵拐手中裏奪來的那騎“踢雪烏騅”。


    白鳳仙騎的是一匹小小的棗騮馬,混身毛片火紅,並無一根雜色,也是白守德花大價錢買來的,腳力極健,名曰“火雲駒”。


    黑孩兒在一旁看到,白守德一身玄裳,俏郎君上下全青,白依雲姊妹,一白一紅,因此對陸瑜說道:“你瞧他們四個人的衣飾,配上這四匹馬,可不是夠巧了。”


    陸瑜見了,也連說有趣。


    上路之後,白守德首先一擰韁繩,放轡前行,白依雲姊妹,叨尾而行,俏郎君帶著那兩匹空馬隨後。


    黑孩兒和陸瑜則浮雲流水也似的,不離馬前馬後。


    白依雲和白鳳仙都是初次出門,但見一路之上,泯江浩偉,群山崢嶸,大有山陰道上,接應不暇之勢。


    俏郎君又從旁不斷地為她們指點解說,這叫什麽峰,那叫什麽水,這是什麽名勝,那是什麽古跡,聽得白氏姊妹,興趣盎然。


    因此白鳳仙也才覺得俏郎君人很有趣,慢慢地對他改變了態度,不再似過去那樣,一見麵便要瞪眼睛,豎眉毛的了。


    所以一路之上,大家全都是興高采烈,在不知不覺之間,便過問劍閣,出秦中,曉行夜宿,全都無話。


    這一天來到武山,路遇一群馬販子東下。


    那些馬販子看到他們向個所騎的幾匹馬,都不出的誇不絕口,尤其對於驪兒讚美備至。


    驪兒本已通靈,見有人誇它,立刻昂首揚鬣,份外精神。


    白依雲一時高興,便向俏郎君道:“豢大哥,聽說驪兒腳程極快,到底快到什麽程度,她也試過嗎?”


    俏郎君吐舌說道:“我雖沒試過,卻是親眼看過,如拿快似風雲四個字來形容它,大概猶有不足之感呢!”


    白鳳仙不屑地說道:“一匹馬罷了。那裏就會如此,我才不信呢?”


    俏郎君道:“鳳弟不要不信,你問小老前輩就知道了,在天山的那一次,一夜之間,便駝著小老前輩走了五六百裏呢!”


    黑孩兒在旁點頭道:“這倒是真的,一點也不假。”


    白鳳仙道:“一夜走上個五六百裏,也算不了什麽稀奇,我坐下的這匹‘火雲駒’,也能辦得到。”


    俏郎君道:“你可別忘了,那是在天山絕頂,瑤池之上。走的是崎嶇山路,並不是康莊大道啊!”


    白鳳仙道:“不能飛行山路,還算得了什麽好嗎?我這匹‘火雲駒’,隻怕走起山路來,還要比平地快些呢!不信的話,不妨一試,但看誰輸給誰?”


    俏郎君知道白鳳仙的脾氣,如果再說下去,說不定要碰釘子,鬧出個不快來,因此連忙把話截住,隻陪笑應了兩聲是,沒再開口。


    如果事情就到此為止,倒也省掉了一場麻煩,這也是合該要出事,俏郎君沒再開口,黑孩兒卻忽然來了興致,接下去笑著說道:“我小花子自信這兩條腿絕不比任何馬慢,但卻沒和驪兒比過,現在不妨試驗一下,看看我小花子的這雙腿,和驪兒那四條腿,到底誰快。”


    白鳳仙也興致勃勃地,說道:“好!我也參加,我就不相信‘火雲駒’會輸給你們。”


    說著便對黑孩兒叫了聲:“小花子爺,來比一下吧!”話聲才畢,絲鞭一舉,長嘯一聲,一夾“火雲駒”,便像一朵紅雲也似的向前卷去。


    黑孩兒一向頑皮,那肯落後,因此也不管白依雲高興不高興,一拍驪兒的坐臀,喝了聲:“驪兒,快追上它,別輸了叫我丟人。”


    驪兒通靈,立刻長嘯一聲,放開四蹄,風馳而上。


    黑孩兒也展開了他的絕頂輕功,毫不放鬆。


    白守德和陸瑜見了,忙想攔阻,卻已無及,再出聲叫喊,那兩騎一人,早已出去了十幾丈路,沒入煙塵之中。


    白守德等無可奈何,隻好也放轡追上。


    單說白鳳仙,本是一馬領先,正在得意,卻沒想到眨眼工夫,便覺得有一陣狂風,從身旁掠過,抬頭一看,不是驪兒駝著白依雲,還是什麽。


    白鳳仙心中一急,連忙揮鞭縱轡,想趕上驪兒。


    那知驪兒沒趕得上,又見黑孩兒如飛而至,也飄風似地,越過馬頭,向前穿去。


    白鳳仙再趕了一程,抬頭看時,那裏還有他們倆的影子,這才泄了氣,停鞭收韁,一麵擦汗,一麵直罵“火雲駒”飯桶無用。


    再說黑孩兒,雖然追過了白鳳仙的“火雲駒”,但不管怎樣使出全部的力量,卻總追不上驪兒。


    雖說黑孩兒脾氣固執,“不到黃河心不死”,但追著追著,自己雖然追得滿身大汗,卻連驪兒的影子也追得看不見了,當然也隻好作罷,望塵興歎,自愧不如,在路邊休息。


    等了好久。這才見白守德等從後趕至。


    俏郎君沒看到白依雲,便問黑孩兒。


    黑孩兒一攤手,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樣子說道:“我小花子也沒追得上它,她上前去了。”


    陸瑜道:“我們趕快上前吧!雲兒沒出過門,認不得路,別叫她作急。”


    俏郎君卻早已急得把空下來的一匹馬,授給黑孩兒,一起縱轡,向前緊趕。


    那知一直趕到鹽井,也沒看到白依雲的影子,大家這才都不由的著急起來。


    連忙四處尋找,到處打聽,竟沒人見到有過這樣的一人一騎。


    這一來,大家都慌了起來。


    白守德急得直罵白鳳仙,說是都怪白鳳仙不好。


    俏郎君自言自語,口出怨言。


    白鳳仙固然低頭無語。


    黑孩兒也覺得臉上發訕。


    還是陸瑜比較冷靜,連忙攔住說道:“這時說也無用,還是趕快尋找要緊。”說著便又帶著大家迴頭找去,並且逢人就問,一直問到十裏開外,這才從路旁一個茶棚老頭兒的嘴裏,問出了一絲線索。


    那老頭兒說:“曾經看到過這樣一人一騎,打門前如飛而過。”


    陸瑜再問下落何在?


    那老頭兒也就說不上來了。


    白守德道:“既然已過此地,又沒到鹽井,這會跑到那兒去呢?”


    陸瑜低頭一起,立刻麵容失色,大驚說道:“糟了!若是跑到他那兒去,落入他家人的手中,這事就難辦了。”


    白守德和俏郎君異口同聲,急得忙問:“此話何說?”


    陸瑜道:“如果雲兒撞入崆峒山,遇上軒轅家裏的人,再被人家發現她是女兒身,那豈不是要糟嗎?”


    白守德聽了,也就想起r這一家來,不由的麵色大變,直唿:“這事如何得了?”


    原來這崆峒山中,住著一家怪人,複姓軒轅,那老的便正是與黑魔女和情丐為當今武林所公認的三怪之一——千成人魔軒轅楚。過去性喜貪花,後來又與黑魔女絞到一塊兒去,更是無惡不作。


    直到二十年前,黑魔女被神僧神尼合天下武林之力,除盡羽翼,銷禁在苦修庵中的時候,千麵人魔當時也被大家擒住要殺。


    還是悟塵神僧一念仁慈,許他自新,由他當眾發誓,從此隱居崆峒,不再過問世事,這才饒了他一命。


    但大家都覺得他過去作惡太多,一定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對他仍不能釋懷,所以白守德聽到陸瑜一提起是他,立刻變色吃驚不小,急得雙腳直跳,老淚橫流,好似白依雲業已遭害一般。


    黑孩兒見了。格外難過,但雖然知道千成人魔難惹,卻也隻好豁了出去說道:“白莊主不必著急,這事既由我小花子而起,說什麽我小花子也要負責,如果令嬡真的落在老魔頭那兒,我小花子怎麽樣也要救她出來,萬一令嬡若有不幸,我小花子陪著她,絕不再活在人間。”言畢便向陸瑜詢問千麵人魔的住所,打算立刻前去。


    陸瑜連忙勸阻說道:“小兄弟切勿任性,目前雲兒已去他處,尚未可定,所以我們也不必便去搗馬蜂窠。”


    黑孩兒道:“不去又怎會知道人去了沒有呢?”


    陸瑜道:“去當然要去一下,不過卻有個去的方法,絕不能單憑意氣用事,須知那老魔頭也確曾二十年不履人間,善惡未能逆料,所以前去之時,必須慎重,萬一雲侄女並未前往他處,而我們上門一鬧,他借題發揮,重出江湖,那我們的罪孽就作大了。”


    黑孩兒道:“那麽依著你,該當怎麽辦呢?”


    陸瑜道:“依貧道看來,宜分兩方麵進行,白仁兄暫時不必去崆峒與老魔頭見麵,隻帶著兩個娃兒,仍在這一帶打控,無論如何,明日中午,準在鹽井街頭第一家飯館子裏會麵,貧道則和小兄同去崆峒,一切由貧道出麵,去與老魔頭周旋,若是雲姑娘不在他處,當然最好,如在他處,也看情形,大概合二人之力,也可以把雲姑娘救出來了,總之一切都要相機而行。”


    大家見陸瑜說得頭頭是道,也就隻好依他,立刻分手,各自去迄。


    單說陸瑜和黑孩兒兩個,取道崆峒山。


    千麵人魔所住的地方,名日:“九環鑽結”,極其隱僻。


    所幸陸瑜過去去過一次,依稀未忘舊徑,領著黑孩兒在山路上轉來轉去,走了兩三個時辰,這才來到“九環鑽結”。


    黑孩兒定睛一看,但見怪石嵯峨,蒼鬆流泉之間,有一片十幾問精致絕倫的小巧房屋,鶴唳鬆巔,鹿眠花底,並傳來陣陣嗚琴之聲,幽揚雅逸,令人心曠神怡,直似福地仙境,那像個魔怪的居處,不覺嘖嘖稱奇。


    陸瑜卻已停下步來,對黑孩兒說道:“貧道上前,小兄隱身此處,以防萬一,好為貧道作援。”


    黑孩兒點頭答應,將身藏好。


    陸瑜略整衣冠,拂去塵土,默運功力,暗作準備,這才移步上前,向屋前走去。


    可是也就在這時,琴聲突地戛然而止,接著沒等陸瑜走到一半,屋門開處,便出來了一個十八九歲,美如冠玉的瀟灑少年,迎上陸瑜,說道:“家祖從琴音之中,得悉有客來訪,原來是位道爺。”說著便作一禮。


    陸瑜連忙還禮說道:“貧道陸瑜,冒昧造登寶莊,有事向軒轅老前輩請教,適才小兄所言令祖,但不知是否便是軒轅老前輩?”


    那少年道:“正是,小子學名陽生。”說著又遊目四顧了一番,然後向陸瑜問道:“家祖說貴客有兩位,怎的還有一位,卻不見麵呢?”


    陸瑜聽了,好不吃驚,正在盤算如何應付,那知屋裏已傳出了一陣清臒的笑聲,說道:“二十年來,老朽懶散慣了,未曾親自奉迎,還望貴客原諒,並希貴客勿再以二十年前的千麵人魔相視老夫。一起請進來奉茶敘話吧!陽生代我肅客。”


    陸瑜見行藏業已被人識破,生怕再隱瞞下去,惹翻了老魔頭,反而不好,因此隻好硬著頭皮,轉身喊出黑孩兒,隨同軒轅陽生,一起進屋。


    屋中的布置,便格外的超逸絕俗了,並且也和雲雨穀一般,美婢如仙,令人目眩。


    軒轅陽生帶著他二人來到一間小小的敞軒門前,有美婢挑起珠簾讓客。


    陸瑜和黑孩兒側身進入,略一遊目,便看到軒中布置,雖隻幾案寥寥數件,卻令人有超塵出俗之感。


    這時當中榻上,正坐著一個葛巾博衣,鶴發童顏,手拈銀髯,麵含微笑的老頭兒,美婢數人,爭供給使,榻頭矮幾上,桐琴橫陳。


    陸瑜知道那老頭兒便是當年人人畏若蛇蠍的幹麵人魔軒轅楚,連忙上前兩步,躬身作禮,說道:“貧道陸瑜,冒昧趨謁,還望老前輩不吝賜教才好。”


    軒轅楚並未起身還禮,隻詫異地凝目注視了陸瑜有頃,然後說道:“尊駕便是粉麵金剛嗎?”


    陸瑜道:“那是貧道出家以前的草號。”


    軒轅楚黯然點頭太息道:“可惜可惜,那樣一位慘綠少年,竟變得這樣麵目全非,豈不叫人傷心。”


    黑孩兒道:“貧道世外之人,不敢再提往事。”


    軒轅楚道:“雖說如此,但黑魔女之可惡,也就可想而知了。”


    說著便轉過話頭,看著黑孩兒,向陸瑜問道:“這位小哥,又是何人?”


    陸瑜正想迴話,恰有一個美婢取來一把珍珠算盤,交與軒轅楚,軒轅楚便又攔住陸瑜說道:“道兄且慢開口,容老夫算上一算,但看二十年來苦心研究,到底有無一點成就?”說著便推開桐琴,把珍珠算盤放在麵前,眼觀鼻,鼻觀心地用手在算盤之上,撥弄了又撥弄,好一會兒之後,這才抬頭笑道:“原來如此,照說起來,老夫和這位小哥,還有一點淵源呢?”


    接著便轉麵對黑孩兒笑著說道:“老夫與令師被人公認,同列於三怪之中,這不是淵源嗎?”


    情丐一生恨事,便是被人列入三怪之中,黑孩兒當然知道。所以軒轅楚這樣一說,黑孩兒不由得臉色徒變。


    陸瑜見到,心中吃驚,連忙以目示意,要黑孩兒忍耐。


    可是軒轅楚卻已又笑著歎了口氣說道:“其實這種公認,卻是非常之不公平的,若說以脾氣古怪為準,則便不應以黑魔女列入其間,若說以此‘怪’字作魔怪來解,則令叔俠骨熱腸,與黑魔女薰蕕異器,更不可同日而語,即以老夫來說,當年雖與黑魔女同流合汙,為人不齒,但蒙神僧寬有,又承抱一道長慨贈‘先天周易’一卷,二十年來,老夫沉湎其中,參出人生真締,澈悟洞天,所以才下了決心,自行整理門戶,不管是門下巷徒,或是親生骨血,但凡孽重難返者,全都一體傷令兵解,轉劫為人,隻剩下祖孫二人,相依為命,永樂逍遙,因此也把三怪之名,引以為羞,那就遑論令師了。”


    黑孩兒見軒轅楚這樣一說,這才轉過臉色,並認為軒轅楚為人不惡,因此也才向軒轅楚施了一禮,並稱了一聲:“老前輩。”


    陸瑜也就完全放下了心。


    軒轅當命二人入座。


    陸瑜便開口說道:“貧道此來,乃是……”


    軒轅楚笑著截住說道:“道兄來意,老夫業已全知,那位姑娘,並未來到老夫這裏。”


    陸瑜和黑孩兒猶有不信之意。


    軒轅楚便又接下去說道:“二位不必懷疑,容老夫再來推算一下,看她到底身在何方?”


    說著又把珍珠算盤撥弄了幾下,然後一皺眉頭說道:“老夫的這把算盤,隻能算出百裏以內的事,現在爻象模糊,隻指出那位姑娘,身在北方,卻不知她身落何處呢?”


    接著又問:“那位姑娘,是誰家之女呢?”


    陸瑜見軒轅楚算法通神,也就沒再隱瞞,說道:“她便是峨嵋山下玉麵神龍白守德白仁兄的大令嬡。”接著又把如何迷失的情形,說了一遍。


    軒轅楚便把著算盤,算了一陣子,突然臉色一變,訝然說道:“怎的這樣姑娘竟……”說到這兒,忙又把話頭忍住,不再說下去。


    陸瑜忙問道:“她怎麽樣?”


    軒轅楚怔了半晌,這才搖頭說道:“到時自知,不說也罷!”


    接著便轉過話頭說道:“二位既還有事,而老夫山居,也沒有什麽好東西可以奉客,所以也不再虛留了。”


    陸瑜和黑孩兒見軒轅楚有逐客之意,也就起身告別。


    軒轅楚卻又攔住說道:“相煩看到神僧之時,為老夫致意,就說老夫有話想向他麵陳,請他無論如何要答應老夫的這個要求。”言畢又轉臉向一個美婢低低兒吩咐了兩句。


    那美婢便走向別室,取來一個小小的泥金箱子,交給軒轅楚。


    軒轅楚打開箱子,從裏麵挑了又挑,挑了大小不等兩三個紙包,交給陸瑜說道:“相煩不敢空勞,借此聊以為謝吧!”


    陸瑜接過,不知紙包裏是什麽東西,又不便當麵打開來看,因此看著紙包發怔。


    軒轅楚笑道:“老夫昔年有千麵人魔之稱,紙包之仙,便是幾個不同的麵具,所以老夫持以相贈,免得俗子凡夫。對道兄的尊顏發生誤會。”說著便命陸瑜打開紙包,要傳陸瑜使用方法。


    陸瑜這才笑道:“老前輩美意可感,但出家人並不以醜陋為鄙,更何況家師業已說過,隻等塵緣了淨,十年麵壁‘九玄神功’修成之後,自會恢複本來麵目,出家人不敢以虛偽麵目向人,所以老前輩的這一番美意,隻好心領了。”言畢也沒打開紙包,便要璧還。


    軒轅楚卻正容說道:“這可不然,道家理應以仙風向人,才不失三清尊貴,況嗎世俗陋鄙,狗眼看人,道兄雖然俠骨熱腸,但其奈孔子也有子羽之失呢?所以為著免人誤會起見,道兄還是依著老夫,不要推辭的好。”


    陸瑜猶有難色。


    軒轅楚忙又接了下去說道:“道兄即就是不願日常使用。便留備萬一,也未嚐不可,老夫平生,最怕被人看不起,所以還望道兄勿使老夫羞愧才好。”


    陸瑜聽了,這才不敢再辭,打開一個紙包,聽軒轅楚傳受了用法,又當場試驗了一番。


    黑孩兒在旁見了,立刻拍手稱奇叫好不止。


    原來陸瑜帶上麵具之後,立刻把那一臉的醜陋疤痕,遮得幹幹淨淨,直似脫胎換骨了一般。


    陸瑜攬鏡自照,競和自己當年麵目,依稀相似,尤其是臉上雖然帶著麵具,卻一點也不覺得難受,因此也不由的高興起來,向軒轅楚謝過,並笑著說道:“老前輩雖然賞還貧道舊時麵目,但在年齡上卻不像呢?”


    軒轅楚笑道:“這也容易。”說著便打開一個較大的紙成。取出一個帶胡子的麵具來,命陸瑜換上。


    陸瑜立刻又變成一位玉麵生輝,五柳飄拂,活似純陽祖師的美道人,忙又向軒轅楚謝了又謝。


    軒轅楚見黑孩兒在一旁大有羨慕之意,於是又從箱子裏抓出幾個紙包相贈,把個黑孩兒高興得無以複加。


    二人辭別下山之後,立刻趕去鹽井。


    這時天色大黑,所以到到鹽井之後,便看到白守德和白鳳仙,坐在那家飯鋪子裏發愁,忙問:“有否找到白依雲?”


    白守德搖了搖頭,說道:“鍾兒仍在尋找呢!”


    陸瑜便又把看到軒轅楚的話說了一遍。


    白守德道:“雲兒雖然沒有他處,但北方遼闊,又到那裏去找呢?”


    陸瑜道:“事已如此,急也無用,且等秦家娃兒迴來,再一起向北找去,也就是了。”


    白守德這時心亂如麻,歎息連連。


    還是黑孩兒叫來酒飯,強著他父女吃了一點。


    也就在這時候,遠遠傳來了幾聲馬嘶。


    黑孩兒馬嘶入耳,立刻跳了起來說道:“這是驪兒的聲音。”言畢便首先向店外穿出。


    陸瑜等也都驚喜萬分,跟了出來。


    果然看到驪兒遠遠飛馳而來,但等驪兒來到近前,定睛一看,驪兒背上,卻是空無所有。


    白守德便又不由的急了起來,說道:“雲兒到那裏去了呢?這不是更糟了嗎?”


    接著便又看到俏郎君縱馬馳來,氣喘噓噓地跳下馬鞍,淚流滿麵,說道:“驪兒空騎而迴,莫非雲妹妹已遭不幸了嗎?”


    大家也都低頭黯然無語。


    隻有驪兒偎在黑孩兒身旁。不斷地用嘴拉扯黑孩兒的衣裳,並低嗚不已。


    黑孩兒心中一動,抬頭說道:“大家不必著急,我小花子有辦法找到雲姑娘了。”


    大家都一起抬起頭來,向他追問。


    黑孩兒一拍驪兒說道:“你們瞧,驪兒不是在要我們跟它前去嗎?”


    驪兒聽了,又揚鬣長嘶一聲,四蹄不停起落,像是著急萬分似地。


    陸瑜一想不錯,道:“驪兒通靈,雲姑娘是它駝去的,它當然知道下落。”


    說話時間,黑孩兒又對驪兒說了一聲:“驪兒,趕快帶我們前去吧!找到雲姑娘,重重有賞。”


    驪兒果然在黑孩兒坐穩鞍橋之後,立刻放開四蹄,向前奔去。


    黑孩兒知道它這一放開腳程,別人絕難跟隨得上,因此忙加控勒。並連聲喝叫:“驪兒,你慢一點,等著大家一起走。”


    驪兒狂急長嘶,那裏肯聽,好似在說著“慢了就來不及了”的樣子。


    陸瑜見狀,知道不妙,忙從懷中掏出了一小袋作記號用的白粉,丟給黑孩兒說道:“小兄先行一步也好,隻在要沿途之上,做下記號,我們自會趕來的。”


    黑孩兒和陸瑜也有同感,接過粉袋,便放鬆轡口,任憑驪兒風馳電掣般地去跑了。


    陸瑜等也急急策馬,依著路記趕去,從一條小咱上,貧北而行,過隴西,抹過渭源,來到一座山下,便再也找不到粉跡了。


    大家正在為難,不知何去適的當兒,驪兒卻已從旁邊一片密林之中,鑽了出來,卻又不見黑孩兒的蹤影。


    俏郎君和驪兒相處過一段時候,忙向驪兒問道:“你送小老前輩到了這兒嗎?”


    驪兒點頭,又抬頭向山上長嘶了一聲。


    俏郎君道:“你是說小老前輩上了山嗎?那你也帶我們一起上去好了。”


    驪兒卻不肯上山,反而返身鑽迴密林之中。


    大家見了奇怪,猜不透它是什麽意思,也就隻好跟著她走進密林,這才看到驪兒守在密林深處一株大樹之下,樹身上有黑孩兒用粉袋留下的字跡,寫著:


    “雲兒無恙,事情好笑,在此等我”幾個大字。


    大家看了,倍加不解,但看到有無羞字樣,也就放下了一點心,同時又一直不停地奔馳了二百多裏路,人馬全都疲乏不堪,便依言等待起來。


    這時業已西沉,村雞啼曉,雖林密避風,但陣陣寒意襲人,終覺難以承受。


    尤其是白鳳仙,深閨弱質,又幾曾吃過這種苦頭,在曉寒侵襲之下,不由的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陸瑜看到,忙道:“趕快多披上一件衣服吧!”


    俏郎君湊趣,忙解下自己的大氅,替白鳳仙裹好。


    就這麽一直守到東天泛曙,俏郎君引底忍不住了,對陸瑜說道:“陸仁叔,我們與其枯守在這兒,何不也上前去看看呢?”


    陸瑜一想也對,便把馬匹行囊,一起安頓在密林之中,打算出林。


    那知也就在這時候,黑孩兒已如飛撞了進來,看到大家,便急唿唿地說道:“你們來了就好辦了。”


    大家見黑孩兒說話匆促,齊都吃驚,忙問何說?


    黑孩兒又笑了起來說道:“這事說來也奇,且讓我小花子爺換過衣裳再說。”


    接著便向白鳳仙說道:“你我的身材差不多,你借一全套衣服給我換上吧!”


    白鳳仙連忙打開包裹,取出一全套衣服來。


    黑孩兒換上之後,又從軒轅楚所贈的幾個麵具之中,挑了一個出來帶上。然後轉身向大家笑道:“你們瞧瞧,現在我小花子若是叫人家姑娘看了,會怎麽佯?”


    大家看時,小花子這一打扮,那裏還像個破爛邋遢的小花子,早變成了一個麵如冠玉,齒白唇紅的慘綠少年了。


    俏郎君心中著急,又倦黑孩兒說道:“小老前輩,您老人家別盡開玩笑,且先把事情說出來不好嗎?”


    黑孩兒一翻眼睛,笑罵道:“誰開玩笑?我小花子要不這麽打扮一番能行嗎?要不,除非是你去把雲姑娘給替換迴來,可是你若真的去了,那就甭想同得來了。”


    俏郎君直被說得奇窮難當。


    還是白守德道:“小兄告訴我們,也免得我們著急吧!”


    黑孩兒這才說出了一番話來。


    筆者為著行文方便,讀者看來清楚起見,還是先從白依雲和驪兒說起吧。


    黑孩兒一拍驪兒,驪兒通靈懂話,放開四蹄,如風而去,嚇得白依雲忙加控勒,但那裏還能夠控勒得住。她的騎術,本不高明,加之驪兒馳行起來,但聽到耳邊唿唿風響,地麵後去如飛,直看得白依雲頭昏目眩,無法睜眼。


    心裏一慌,就怕被摔下去,因此,隻好把絲韁向判官頭上一搭,雙手抱住馬項,閉上眼下,任由驪兒所之。


    驪兒雖說通靈,但到底野性難馴,這幾個月來,備受控勒,從沒能有一次像在瑤池時候那麽放蕩過,所以這一跑開了,立時野性大發,又任性狂奔起來。


    加之白依雲把絲韁搭在判官頭上,沒再加以控勒,所以驪兒便走隴西,抹渭源,一直跑到烏鼠山中,連翻過幾座山頭,由於山路實在過份崎嶇,這才盡興,收足止步。


    卻又由於它停得太快,白依雲又在頭昏腦脹之中,因此驪兒一停,白依雲便滾跌了下來,後腦和地麵的石塊一碰,立時昏了過去。


    驪兒雖然神奇,但到底是個沒有手的畜牲,當然無法抱扶白依雲上馬,但卻也還站在一旁看守,並沒走開。


    這時業已金烏四斜,彩霞滿天,在寒鴉噪林聲中,忽然又傳來了一陣嬌聲笑語,接著便從旁邊轉出了四五個姑娘來。


    這幾位姑娘。雖說是山家獵戶打扮,卻一個個都生得姿色不俗,肩頭獵叉之上,挑著不少野味,想是行獵初迴,更增加了無限剛健婀娜之美。


    尤其是那為首的一個,儀容打扮,更為諸女之冠,就隻是那一雙水汪汪的眸子,帶有幾分蕩意。


    她們剛轉過山坡,抬頭看見驪兒,那為首的姑娘立刻停住了笑語,怔了一怔,又伸手向後一約,這才轉頭說道:“你們看見了嗎?好神駿的一匹馬啊!”


    後麵的幾個姑娘,也極口稱讚不置。


    其中有一個開口說道:“鸞姑娘,那我們把它收下來不好嗎?”


    由於山地崎嶇,白依雲陷身其中,鸞姑娘並沒看到人,所以倒也點頭讚成,並且立即分派道:“春蘭、夏蓮,你兩個從這邊繞上去,秋菊、蠟梅你兩個從那邊繞上去,先別驚動於它,隻防著,如我擒不住它時,你們攔住,別叫它跑了。”


    四個丫頭應聲,放下野味,各持鋼又,分頭便行。


    鸞姑娘突然又看到了驪兒背上的鞍橋,忙道:“且慢,這匹馬是有主兒的呢!”


    春蘭四邊一望,不見有人,便道:“看不到人呐,想是溜韁溜了來的。”


    夏蓮道:“管他呢,姑娘既然喜歡,且收下再說好了。”


    鸞姑娘道:“不行,若是被娘知道了,她老人家會生氣的。”嘴裏雖然這樣說著。卻仍目不轉睛地看著驪兒,寸步不移,不舍離去。


    蠟梅也開口說道:“姑娘不必猶豫了,夏蓮說得對,且先收下再說,如果沒有人來追討,當然無妨,即就是馬主追尋來時,姑娘也還可以多給銀子,買下來還不就結了嗎?”


    其餘三個丫頭也都說:“此話有理,就是夫人知道了也不會責怪姑娘的。”


    鸞姑娘又想了想,這才下了決心似地說道:“好吧!咱們就這麽辦,即就是馬主真的不肯賣時,再還給他也就是了。”言畢仍吩咐四個丫頭,照舊而行,她自己則連叉都放以下來,順手拔了一把草,緩步上羊,嘴裏一麵“嘟兒,嘟兒”誘著驪兒,一麵暗暗蓄勢,接近驪兒,便搶絲韁。


    可是驪兒通靈,早就看出了她的存心不善,立刻一聲長嘶,又低頭拉扯白依雲的衣裳,意思是要白依雲快走。


    但白依雲昏厥仍未醒轉。


    不過驪兒這一拉扯之後,鸞姑娘也就看到白依雲了。不由的叫了一聲:“馬主兒也在這兒呢!大概是被摔傷了。”說著便搶步上前,打著看看到底被摔得怎麽樣。


    鸞姑娘這本來是一番善心好意,但由於上來得過急,而驪兒又對她存有戒心,隻以為鸞姑娘將有不利於它,所以沒等鸞姑娘攏邊,又是一聲長嘶,同時轉身揚蹄,便向鸞姑娘胸腹踢去。


    鸞姑娘真沒想到驪兒會有這一手,倉卒之間,立刻被鬧了個手忙腳亂。


    不過總還虧得她武功不弱,應變得快,收勢後退,雖已萬來不及,但卻已使出一個鴛鴦環步法,把前衝之勢,硬扭向右側,在那幹鈞一發之間,翻身向旁邊滾去。


    這一來,果然被她讓過了胸腹要害之地,保住了性命,但腿上卻已被驪兒掃著了一蹄,痛得慘叫一聲,跌落在地。


    驪兒則仍然不肯放鬆,一個轉身,又去攻擊。


    四個丫頭見了,直嚇得亡魂皆冒,齊聲發嚷,穀各舞動鋼又,飛撲上來搶救。


    驪兒這才舍了鸞姑娘,又和四個丫頭,戰在一起。


    驪兒雖然神駿,但四個丫頭也都不弱,尤其是那四把鋼又,四麵齊上,驪兒那裏還能夠支持得住,眼看著便非傷在叉下不可了。


    所幸鸞姑娘傷勢不重,同時又愛馬過甚,見了之後,忙對四個丫頭喝了一聲:“不許傷它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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