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園裏,春正濃。


    一泓晶瑩清澈的流水,從遠遠青山之下,蜿蜒而來,鑽進粉牆,穿過十頃桃林,又從另一麵粉牆下,鑽了出去。


    微風起處,輕搖落片片殘紅,繽紛滿地,萎頓芳草。


    那飄落水中的,直恨流水無情,於是急煞了葉底黃鶯,穿梭也似的往來唿救。


    更忙煞了岸邊垂柳,搖曳起萬縷柔絲,飄拂水麵,想綰係得落英住。


    連水底魚兒,也不忍眼看花隨水逝,三五攢簇,亂紛紛地唼呷水麵,追逐落花,一瓣一瓣地擁入水中,在鋪滿白潔碎石的溪底,鑲嵌上點點輕紅。晚霞照來,倍增嬌豔。


    尤其是這時岸旁樹下,橫躺著一柄寶劍,劍旁石上,坐著一個十六七歲,美若天人的少女,脈脈含情,手托香腮,凝眸流水。


    這少女的那份美啊!從衣著上看來,已自不俗:一身緋色輕綃,非絲非縷,含煙籠霧,欺壓雲霞。


    再看她,青絲蟬影動,綠鬢鴉翅垂,眉似遠山聚,眼如星海凝,皓齒編貝,絳唇綻櫻,十指尖蔥,香肩斜削,柳腰織楚,酥胸微隆,尤其是蓮臉凝脂,恍如夭桃被露,香腮博粉,更似紅杏籠煙,真可說:若不是嫦娥謫世,也當是西子重生了。


    原來這所園子,不在別處,它座落四川眉山,是峨嵋山下一家大戶人家的私家花園。


    這位美豔少女,也就是主人“玉麵神龍”白守德的千金——白依雲。


    隻可憐她,這時不知怎的,凝注著流水落花,幽幽地發出一聲長歎,自言自語地說道:“落花啊,難道你的命運,也像我似的,就該被鎖禁在這園子裏,不能出去看看嗎?”說著不禁拋下了幾滴淚珠。


    白依雲飲泣了一會兒,又抬起了頭,向那些魚兒鳥兒、風兒柳兒說道:“你們為什麽要像老阿姨管著我那洋的管著落花呢?這並沒有人叫你們這樣做啊!讓它們出去吧,讓它們隨著流水出去看看那廣闊的天地吧!你們知道它們該多可憐呢?我替它們求求際們,別在綰係住它們了。”說完之後,真的捧起於來,拜了幾拜。


    但魚兒鳥兒、風兒柳兒,卻不理會於她,仍然各自忙著自己的,追逐著片片落花。


    白依雲見自己連說不被理睬,一陣怨恨,立刻湧上心頭,雙屆顰蹙,嬌聲喝道:“你們怎地這等無情,連求你們都不行嗎?難道你們認為我是好說話的,沒有辦法對付你們嗎?”


    說著一彎腰從地上撿起寶劍,猛然站起,皓腕輕舒,仗劍在麵前揮了半個圓圈,指著那些魚兒鳥兒、風兒柳兒喝道:“你們若是再不容花隨水去,可就怨不得我。”


    白依雲一發怒,果然生效,魚兒鳥兒,首先逃了個幹幹淨淨,隻有那不識時務的柳絲,仍在我行我素。


    白依雲這一怒,劍光橫掃,柳絲紛紛斷散水中。


    風兒見了,大概也嚇了一跳,連忙謅媚地發出笑聲,像是在說:“姑娘別生氣,我幫你送走落花就是。”說著輕輕吹動,這才把流水落花,一起送出園牆。


    可是白依雲怒猶未息,揮動寶劍,還想處罰那些鳥兒魚兒。


    但魚兒已潛入水底,鳥兒也逃出粉牆,不敢再在白依雲的麵前停留。


    白依雲這才轉身對桃花說道:“現在好了,我已替你們趕跑了魚兒鳥兒,嚇壞了風兒,砍斷了柳兒,你們可以走了,你們趕快乘著風兒,隨著水兒走吧!走出這陷人的牢園子,走得遠遠地,永久也不要迴來。”


    桃花雖然嬌豔,但可惜愚蠢得不能體會出白依雲的心,隻停在那兒,微微含笑。


    白依雲本為憐花,及見桃花不理,不由得又生起氣來,冷哼著罵道:“你們為什麽不走,你們也不是好東西。”


    說著身形陡起,寶劍連揮,立刻枝頭遭劫,紅雨繽紛,萎頓滿地,而白依雲意猶未消。


    也就在這時候,桃林深處的一座畫樓上,綺窗開處,突然現出一個黑衣人來,除了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而處,其餘連頭帶臉,都完全包藏在那一襲寬大黑衣之巾。


    那黑衣人略一瞻望,立刻淩空而起,飛出窗外,撲到白依雲身側,說道:“姑娘,你今天又是怎麽啦?發這麽大的脾氣幹什麽?”


    白依雲聽了,連頭也沒同,隻說一聲:“你別管我。”依然寶劍橫飛。


    黑衣人也就沒有再說什麽,身形一閃,欺到白依雲身側,探手一招“分花拂柳”,撥開劍光,奪下了白依雲的寶劍。


    白依雲失去寶劍,立刻暴怒如雷地,指著那黑衣人叫道:“你又來欺負我是不是?我不要你管,找就是不要你管,你把寶劍還我。”


    黑衣人既沒把寶劍交還白依雲,卻也並沒生氣,依然輕言巧語地說道:“姑娘,這些花並沒惹你生氣,你何必去摧殘它們呢?”


    白依雲像瘋了似的叫道:“我恨他們,我恨死了他們。”


    黑衣人道:“這是為何?你安靜下來告訴我。”說著便拉住了白依雲的右手。


    白依雲這時雖然討嫌那黑衣人。但又似乎還有點怕她。所以兩掙沒能把手掙脫之後,也就真的安靜了下來,說道:“他們都不肯聽我的話。”


    黑衣人聽了,為之一愣,道:“他們?你指的是誰?”


    白依雲用手一揮,說道:“魚兒鳥兒、風兒柳兒,尤其是這些花兒,我要它們隨著流水出去,別老被關在這園子裏,它們卻不肯走。”


    說著又撒嬌似的向黑衣人的懷裏一偎,哭著說道:“老阿姨!我不要把它們再關在這園子裏,我要它們都出去,我看著它們就心煩,老阿姨,你替我放它們出去好不好?”言畢哭成帶雨梨花一般。


    老阿姨聽了,也就猜出了白依雲的心事,不禁為之黯然。忙把白依雲摟入懷中,百般安慰的說道:“好姑娘,別難過了,你今年已經十七了,很快就會出去的。”


    白依雲早已哭成一團,說道:“可是我已經被關在這園子裏十幾年了啊!老阿姨,你是待我最好的,你替我把這四麵的牆都拆掉吧!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啊!你別再管著我好不好?”


    老阿姨輕撫著她,也含著眼淚說道:“這不是我管著你,這是你……”說到這裏,愣了一愣,這才接了下去說道:“這是你爹的意思,我又有什麽辦法呢?好姑娘,還是你多忍著一點吧!別哭了,趕明兒我教你空手奪白刃的功夫好不好?”


    白依雲滿麵悲憤,螓首搖得博浪鼓也似地,說道:“我再不要學什麽功夫了,我恨死了爹。為什麽別人都能夠逍遙自在地住外麵,而我偏偏要被關在這牢園子呢?我不要,我不要再住在這兒了,我要出去,不然的話,我就寧願死。”


    老阿姨正想開口,白依雲已搶先攔住了她,說道:“你別再說了,那些話我全不要聽,什麽外麵也是一個個的小園子,每一個人都同樣被關在那些小園子裏,這些騙孩子的話,我是再也不會相信的了,我現在已經大了。別的不說,怎的妹妹可以和爹他們住在一起,而我卻要一個人悶在這園子裏;妹妹可以到我這兒來,而我偏偏不能到她那兒去呢?你現在是騙不了我的了。”


    老阿姨聽了,也不由的替白依雲難過,生出了一片憐憫之情,覺得這樣一位美若天仙的小姑娘,竟犯上了紅顏薄命。從呱呱墜地之後,便叫關在這座小小的園子裏。雖說這座園子,建築精美,享用豐盛,但叫這樣一個天真活潑的小姑娘,一關十七年,又怎能耐?


    尤其是白依雲情竇已開,春花秋月,將何以堪。


    可是老阿姨再一想往事,這一切的安排,還於出於悟塵神僧的佛心慈悲。非如此足以挽救白依雲命運,否則的話,不隻是白依雲在劫難逃,便是自己也難脫苦海。


    老阿姨想到這兒,立刻起了一陣恐懼,不寒而栗,知道事關重大,因此連忙忍著心腸,收起憐念之意,佯嗔詐怒,冷冷地說道:“我騙你嗎?好吧,我陪了你一十六年,不談功勞,總也還有苦勞。怎的今天竟落下了‘騙你’二字,這不叫我太傷心了嗎?你既然這樣說了,我從今不再(此處缺2頁,第7、8頁)”


    來,送給白依雲,傳授白依雲一兩手絕學武功,並且對白依雲非常慈愛。尤其因為她是白依雲所能看到的園外人裏,除了父親白守德和妹妹白鳳仙之外的唯一的一個人,因此白依雲也就自然喜歡起她來。


    而桃花潭雖說僻處山中,渺無人跡,但卻是峨嵋山中的一塊風景絕佳之地。


    十頃桃花,圍護著一泓潭水,四圍山色,浮泛起千丈煙風,當然足夠一個人優遊幾天的了。


    白依雲每年總盼望著這幾天來到,好一暢胸懷。所以現在被老阿姨一提,立刻心神向往,當時便消除掉了心中一半的抑鬱怨怒,露出了希望的歡愉。眼淚雖然還掛在臉上,但卻已仰著臉對老阿姨說道:“老阿姨!我們今年早一點去好不好?我真恨不得馬上就去才稱心。”說著便扭股糖也似的,百般央告,和老阿姨糾纏起來。


    老阿姨雖然明知時日還早,不應前往。但卻不忍在此時再給白依雲失望,因此想了一想,想出了一個拖延的方法,然後向白依雲說道:“好姑娘,你是知道的,每年前去之時,都由你爹事先安排,我是做不了主的,所以你想早點前去,也必須先向你爹請示才行。”


    白依雲一皺眉頭,說道:“這也要和我爹去說嗎?”


    老阿姨道:“這雖是常例,但既要提早前去,總應該先告訴他一聲才對。”


    白依雲也想了一想,然後兩眉一揚,滿臉倔強地說道:“我們這就派添香去把爹請了來,由我當麵向他說明。他要是不肯答應的話,看我不偷偷地前去,那才叫怪。”


    說著也不再待老阿姨開口,便起身拉著老阿姨,返迴畫樓,叫過丫頭添香,急不待火地,命立刻去請白守德進園裏來。


    那知添香迴報,卻說是:“老爺出門未迴。”


    白依雲剛才哭鬧了一陣子,已等於發泄過一次,所以聽了添香迴報,也隻好無可奈何。惟有每天派丫頭前去探問,日子也就這樣一天天拖延了下去。


    有事即長,無事即短。


    轉眼之間,便已是四月下旬,桃熱枝頭時候。


    這天添香迴報,說是“老爺已經迴來了。”


    白依雲這才又焦急了起來,盡催著兩個丫頭,輪流去請白守德。


    白守德雖說答允,但卻不見入園,反害得兩個丫頭,不知道挨了白依雲多少罵,說她們是在偷懶說謊,根本沒有前去。


    好不容易,白依雲這才看見她妹妹白鳳仙,來到園中。


    白依雲連忙拉住她問道:“妹妹!爹在做什麽?怎的我叫人請了他多次,他總不肯來呢?”


    白鳳仙年方一十五歲,雖然稚氣未泯,身材不足,長得也不如乃姊嬌豔。但柳眉杏眼,猿臂蜂腰,卻另有一種英爽秀拔之氣,令人見之,不隻忘俗,並且生畏。這當然也正是因為她的天性爽朗剛直,有諸內而形諸外,有以致之。


    所以白依雲向她一問,她便小嘴一嘟,做了個不屑之色說道:“你問爹嗎?他這幾天可忙著呢!”


    白依雲道:“爹總不能忙得連到我這兒來的工夫都沒有吧?”


    白鳳仙冷笑了一聲,說道:“到你這兒來?我看他連吃飯睡覺的工夫都沒有了呢!”


    白依雲便問所以。


    白鳳仙說出原委道:“還不是為那個什麽劍影嘛!自從上個月出門,直到大前兒方才迴來,別的倒也不必說了,卻帶迴來了好多不三不四的討厭鬼,還成天的忙著恭維他們,說什麽都是當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沒有他們幫忙,便取不成那柄劍。”


    白依雲也曾聽白守德說過,要去龍劍井釣劍的事,因此問道:“是不是還是龍劍井的那柄劍呢?”


    白鳳仙不屑地輕哼一聲,說道:“那兒是什麽劍,不過是一個影子罷了!如果真的有人能夠從井中把劍影子釣了起來,豈不是也可以從鏡中去摘花,到水裏去撈月亮了嗎?我才不相信世上會有這種事,這完全是爹老糊塗了罷了!”


    白鳳仙說到這兒,剛好老阿姨走了前來,聽到之後,不由得略略一驚,帶急問道:“鳳姑娘,你爹還沒有放棄釣劍的念頭嗎?”


    白鳳仙道:“老阿姨,你相信真的能夠把劍影子釣起來嗎?”


    老阿姨略為愣一愣,並沒迴答,卻又問道:“你且告訴我,他請的都是些誰呢?”


    白鳳仙道:“老的少的、胖的瘦的,來了那麽一大堆,我看都懶得去看他們,又那裏會記得清他們到底誰是誰?”


    老阿姨道:“難道你一個都不認識嗎?”


    白鳳仙又哼了一聲,說道:“就是認識,我也懶得去理睬他們。”


    老阿姨真的是急於想知道那些人是誰?同時也知道白鳳仙的脾氣,因此想了一想,也就顧不得說道:“鳳姑娘難道不相信那井中劍影,是可以釣得起來的嗎?”


    白鳳仙年輕好奇,聽老阿姨這樣一說,果然心動,落入老阿姨的彀中,帶著驚奇的口吻問道:“難道老阿姨相信那劍影是釣得起來的嗎?”


    老阿姨點頭說道:“當然有那樣的可能。”


    白鳳仙愈加驚奇,說道:“那你告訴我,那劍影到底是怎麽迴事兒好不好?”


    老阿姨見目的已達,便帶笑說道:“我所知道的,當然都可以告訴姑娘,但卻要姑娘先把來的是些什麽人告訴了我,我才肯說哩。”


    白鳳仙急於想知道龍劍井故事,便告訴老阿姨說道:“這次來人之中,有大荒爺爺的內侄孫——俏郎君秦鍾秦大哥。他這一幫子六七個人。我隻認識他的兩個師弟——虎頭神童敖勝,和鐵孩兒敖鏗兩個,其餘幾個,聽說都是秦大哥的朋友,我卻叫不出名字來。但我真替秦大哥生氣,幹嘛要和那些油頭粉麵,油腔滑調的人做朋友。結交上幾個規規矩矩的朋友不好嗎?”


    說著又向白依雲問了一聲:“姊姊,你說對不對?”


    白依雲從小以來,除了父親自守德而外,根本就沒看到過別的男人。甚至於連自己的兩個弟弟,小羅吒白思齊,和小傻子白思魯都沒例外,又那裏能夠知道什麽秦鍾,什麽敖勝、敖鏗?所以聽了白鳳仙的話,隻愣怔著答不出來。


    老阿姨卻已接口說道:“除了他們幾個娃兒而外,還有誰呢?”


    白鳳仙邊想邊說道:“還有嘛!那就是踢天弄井沙通霄、混水摸魚江橫、探雲叟滑飛、多臂人雄董梁、醜郡馬禹鼎。這是幾個老的,年輕的,除了秦大哥那一幫子而外。另外我隻認識兩個人,一個叫神眼鷂鷹任德清,一個叫做勾魂奪魄俊二郎潘子都。其餘的都沒見過,叫不出名字來。”


    老阿姨道:“再沒別人了嗎?”


    白鳳仙道:“還有就是那幾個出家人了,和尚是天都寺的方丈醉羅漢持戒,和師弟笑麵佛海月,帶著幾個徒弟。尼姑是寶相庵的淨心師太,另外是三個男女道士,一老兩少,我卻叫不出名字來,因為我討厭他們,而爹卻對他們好似比對其餘的人,還要恭維似的。”


    老阿姨連忙問道:“你不知道他們的名字,總該看過他們,他們是個什麽樣兒呢?”


    白鳳仙輕蔑地哼了一聲,說道:“雖然他們經常躲在房裏,不大肯出來和別人照麵,但我看到,過他們一次之後,就已經夠了。那個老的,瘦成皮包骨頭,翻著一雙綠森森的眼睛,活像一個僵屍鬼,已經叫人看了討厭了。可是那個年輕的,卻格外的叫人看了難受,男的是個矮大頭,高還不到四尺,粗倒粗得像冬瓜,這已經就夠難看的了……”


    白鳳仙剛說到這兒,老阿姨便截住說道:“是不是他還有個又細又長的細脖子?”


    白鳳仙一拍子道:“可不是嗎?瞧他整個的人,可不就正像一個油簍子裏插著一根細竹子,細竹子上又頂著一個大燈籠似的嘛,真不知道是那一家德性,競生出了這麽一個怪物來?再說那個女冠子……”


    老阿姨又攔阻說道:“你別說了,那女冠子是不是長得很美,並且在動作神態上,卻又喜歡搔首弄姿,對不對?”


    白鳳仙道:“我就看不慣那種輕佻樣兒,根本就不像是個出家人,要不是衝著她是爹請來的,我要不把他們轟了出去才怪。”


    說到這裏,卻又想起,向老阿姨問道:“老阿姨認識他們嗎?”


    老阿姨點頭道:“他們是鶴心觀的道士,老的名叫排風羽士步虛真人,小的便是他的兩個徒弟——大頭仙童煉石客和毒芙蓉霞帔仙姑,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你還是不要得罪他們的好,免得替你爹找上麻煩。”


    白鳳仙道:“我才不會去理他們哪。”


    老阿姨道:“再沒有別人了嗎?”


    白鳳仙想了一想,先說是:“再沒別人了。”但馬上又轉口說道:“對了,另外還有兩個人,我倒差點把他們忘了。”


    老阿姨忙問是誰?


    白鳳仙道:“一個是天河釣徒中倚柳,一個是泯江漁隱茅笛風。爹還說過,其餘的人,都不過是請來助拳,預防有人前來爭奪,惟有他們兩個,才是主要的釣劍人物。老阿姨,你說他們兩個,真的能夠釣起那劍影嗎?”


    老阿姨聽白鳳仙把來人的名頭說出,並沒有她所擔心的人物在內。因此也就放下心來,帶笑說道:“他們是釣不起那劍影來的。”


    白鳳仙道:“那現在該你告訴我了,你是不是能夠釣起劍影來呢?”


    老阿姨搖頭說道:“我也不能釣起劍影,但卻知道龍劍井中,的確有一柄前古神兵在著,那是不會假的。”


    白鳳仙聽了,立刻想起了一件事,問道:“這樣說來,了劫大師是不是也為著釣取劍影,才住在苦修庵裏的?我記得了劫大師告訴過我,苦修庵在龍劍井旁邊的。”


    老阿姨說道:“了劫大師並不想要那柄劍。”


    白鳳仙道:“那她要住在龍劍井做什麽呢?”


    老阿姨反問道:“姑娘沒去過龍劍井嗎?”


    白鳳仙搖搖頭。


    老阿姨便又說了下去道:“這就難怪了,那龍劍井雖說有劍,但平常時日,卻是一口枯井,隻有每年端陽節正午一個時辰,才有清泉湧出,劍影也就在這時候出現井底,釣劍的人,也隻有就在這一個時辰之內,有機會去釣取龍劍。這是千真萬確的事,至於如何釣法,那就不是我所得而知的了!”


    白鳳仙聽得有趣,還想問話。


    可是白依雲半天沒開口,這時已再也忍不住說道:“你們別再說這些好不好?你們所說的,我全都聽不懂,也與我無關。倒是爹忙著不肯來,該怎麽辦才好呢?如果他再忙忘了,使我去不成的話,那不要死人了嗎?”


    老阿姨連忙安慰她道:“這個你盡可不必著急,去是一定去得成的,好在今天已是四月二十八了,再忍耐兩天吧,到了五月初一,我準保你能去就是。”


    白依雲作急道:“但你沒聽到妹妹說嗎?爹忙得連吃飯睡覺的工夫都沒有了,你又怎保得住他不會忘了呢?”


    老阿姨雖然知道白依雲之去桃花潭,乃是由悟塵神僧安排,事關重大,非去不可的原兇,但卻有許多話不便對白依雲直說。


    但虛言保證,白依雲又那能置信,所以白依雲便又不由的號啕痛哭起來。


    老阿姨對此,當然也無可奈何。


    還是白鳳仙俠腸熱心,在問出了情由之後,便自告奮勇地安慰白依雲說道:“姊姊不必難過,我這就去替你問爹好了。”


    說完即去,並且在不多久之後,便帶來了迴信,說道:“我已經問過爹了,爹說:他今年很忙,不能送你到桃花潭去……”


    白依雲聽到這兒,立刻一陣傷心,便又哭了起來。


    白鳳仙連忙說道:“姊姊別哭,我的話還沒說完呢!爹雖然說他不能親自送你前去,卻已說過,到時由老阿姨陪你前去。並且我也因為不願意看到這次來的那些東西,所以向爹要求,也陪著你前去。爹也已經答應了,這不是最好不過了嗎?姊姊,你還要哭做什麽呢?”


    白依雲聽了,問道:“這是真的嗎?”


    白鳳仙一揚手中的那個小包裹,說道:“你瞧,我連換洗的衣服都帶來了。從今天起,便在這兒陪著你,等到時候一起去,你還不相信嗎?”


    白依雲這才破涕為笑。


    隻有老阿姨聽了,萬分不快,滿心裏不讚成白守德的這種做法。


    但一則由於不忍心再使白依雲傷心,同時也因為有白鳳仙伴著,這才忍著沒說什麽,隻忙著收拾起一切應用的東西。


    白守德本住在峨嵋山下,而這座園子,則更是偎山而築。一出園門,便可入山。


    隻是白守德為著堅守悟塵神僧的吩咐,不叫白依雲在二十歲前,看到任何男子,所以過去總是親自乘著黑夜無人之際,帶著兩個丫頭,護送白依雲入山,倒也從來沒出過什麽事兒。


    這情形老阿姨當然知道,所以老阿姨也沒另打主意,依然照舊行事,決定在四月三十的那天晚上,等到深夜人靜之後出發。


    白鳳仙因為不明其中究竟,所以問道:“老阿姨,咱們為什麽要夜裏上路?白天不是要好走得多嗎?”


    白依雲也要求著,要早兩天前往,當時便動身。


    但老阿姨又那肯答應?並且不能說出原委,所以隻把事情完全向白守德身上一推,說道:“這可不行,從前你爹親自送你前去,總是在四月底的那天夜裏上路,今年他要我到時送你迴去,我當然不能改他的規矩。如果你一定不肯聽我的話,我也無法,你還是等你爹來送你前去好了。”


    老阿姨這幾句話,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並沒和白依雲爭執,但卻已料定白依雲必然會有:她爹有事,不能送她前去,怕因此不能前去的想法。


    果然白依雲聽了,不隻是放棄了自己的要求,並且反而去勸白鳳仙,要白鳳仙完全聽憑老阿姨作主。


    所以一直等到四月二十的那天晚上,更深人靜之後,老阿姨這才叫司環和添香兩個丫頭,背起了應用物件,和白依雲、白鳳仙姊妹,走出園門,上了峨嵋山,一路向桃花潭走去。


    月底是個黑星天,同時通往桃花潭的山路,又崎嶇難行,走起來當然費事。


    但所幸她們幾個,都是武功大有造詣的人,連兩個丫頭,也都不弱,因此並沒發生什麽困難。


    隻是老阿姨卻還不能完全放心得下,一路之上,仍由自己在前開路,就怕萬一遇上了什麽人。


    直到深入峨嵋,轉過幾個峰頭,確信絕無人跡之後,這才放下了心:命司環和添香點起了兩個氣死風的羊角燈,照著前進,這就格外的快得多了。


    就在東天竄白,晚風拂麵的時候,她們一行五人,便到達了桃花潭。


    這桃花潭在一個小小的山穀之中,四周斷崖峭壁,隻有穀口可通出入,穀外雖是荒煙衰草,蓬蒿滿徑,但進穀之後,便立刻一變。但見碧空朝霞,青巒晨靄,交相映輝,流光滿地,百丈飛瀑,恍如匹練,十頃桃林,累食壓枝,尤其是夜氣清新,曠人襟懷。


    白依雲不覺深深地唿吸了兩口,遊目四矚,胸懷舒暢,連唿:“痛快!”接著便指東畫西,走南竄北,語出如珠,和白鳳仙說個不休。好似出籠之鳥一般,把積壓心頭的抑鬱煩愁,在一時之間,便消除了個幹幹淨淨。


    白鳳仙雖說生長在峨嵋山下,卻沒到桃花潭來過,因此初入這等人間仙境,也覺耳目一新,便伴著白依雲在山穀中四處遊玩起來。


    隻有老阿姨卻帶著兩個丫頭,先行布置了一番,把穀口的一所石室,打掃清潔,以便居住,並指派兩個丫頭,輪流守住穀口外邊,吩咐無論看到何人來到,便須立刻報警。


    然後又迴身招唿白依雲,要她乘著寅時未過,且到桃花潭坐去沐浴一番。


    白依雲這時心中高興,並且過去也習慣了,知道在這三天之中,每逢寅、午、戍二三個時辰,必須入潭沐浴。所以也沒反抗,便自己帶好絲巾篦節,拉著白鳳仙說道:“妹妹,我們先到潭裏去玩一會兒,那兒也好玩得緊呢!”邊說邊向桃林裏飛步走去。


    白鳳仙隨著白依雲,進入桃林深處,立刻眼前一眩,當前美景,幾疑幻境,不由得“咦”了一聲,驚詫地向白依雲問道:“姊姊,那紅馥馥的一大片,是個什麽東西?”


    白依雲笑道:“那就是桃花潭了。”


    兩人邊說邊去,就在岸邊寬下長衣,隻餘身上肚兜,慢慢的向潭中走去。


    正當她們方去到潭水正中,突見從對麵崖上,跌墜下一個人來,白依雲嚇得驚叫一聲,人就向水中隱去。


    墜下崖來的那人是誰?他怎麽會來到這坐?又怎麽會跌下崖來?


    這些問題,卻關係著一個地點、一件事情,和一個人。


    人是白守德,事是一柄龍劍,地點在龍劍井。


    原來白守德在無意間,發現峨嵋龍劍井,在每年的端陽就湧出急泉,水滿之際,可以看到一柄劍影,他確信這龍劍井之中必有一柄前古神兵。


    第一年端陽,白守德是單身前往龍劍井,雖然在午時水滿之際,眼見到一柄劍影,清清楚楚地橫陳井底,但費盡了千方百計,也沒能釣它得起。


    而白守德又不識水性,不敢下去撈摸,午時一過,水涸劍隱,當年機會,便自錯過。


    雖然白守德還不肯死心,在井水幹涸之後,跳入井中,又仔細找了一遍。


    可是龍劍出井,應在端陽午時,由人釣起,午時既過,龍劍便隱,白守德當然是白費心機,結果一無所得了。


    白守德頹然迴家之後,當然不肯死心,重行計劃之後,決定邀請一位深識水性的好友——泯江漁隱茅笛風,前來幫忙,打算在再無法釣起之時,便由泯江漁隱下井撈摸。


    泯江漁隱倒也頗夠交情,並且也為好奇心所動,所以聽了之後,立即慨然應允。


    可是“要得人不知,除非已莫為”,白守德龍劍井釣劍之事,早已傳遍了江湖。


    所以在第二年,白守德偕同泯江漁隱再去龍劍井時,便來了好幾幫子江湖豪客,前來爭奪。


    這一來,爭鬥一起,便誰也沒能撈到機會,下手釣劍,隻是一場惡鬥,俺把午時錯過了去。


    白守德和泯江漁隱雖然取到最後的勝利,但依然是白費了一番心機,頹然而返。


    還是泯江漁隱勸他說道:“今年不成,還有明年,這又何妨?為今之計,你再去多約友好中的高手,準備來年助拳,擋住那些前來爭奪的東西,我也去把我師兄——天河釣徒申倚泖請來,專門為你下井取劍,不也就行了嗎?”


    白守德聽了,認為有理,這才重行鼓起雄心,到了今年,在端陽節前兩個月,便備好厚禮,出門訪友。


    尤其因為恐怕今年要來爭奪的人,比去年為多,因此不辭辛勞地,直把左過數百裏內,所能邀請得到的高手,不惜敝重言甘,都一起邀約了,前來助拳。


    剛時消息傳出,像俏郎君秦鍾這等好事青年,更不待邀約,便聞風而來。


    白守德見了,格外高興,誌滿意得的認為今年前去。龍劍一定可以到手。所以也就把這幫子人,當祖宗也似地盡情恭維起來。


    俗語說得好:“人一多,事便雜。”


    白守德雖然不惜破費,“朝朝寒食,夜夜元宵”似的,供奉著客人,等待端陽節日來到,前往龍劍井。


    年紀大一點的客人,倒還能安心享受,但那些年青人,本性好動,又怎能一天到晚地在家裏閑得住?所以不免三個一群,五個一黨地到處閑逛起來,不是去花街柳巷,尋歡取樂,便是去峨嵋聖地,探勝尋幽。


    俏郎君秦鍾這一幫子,當然也不會例外。


    雖說俏郎君秦鍾,乃是大荒老人的內侄孫,在同門中,比白守德晚了一輩,對白守德多少有點顧忌,不敢去尋花問柳,但也就和同來的幾個青年,差點沒把峨嵋聖地踏遍。


    這也真是孽緣前定,活該出事,五月初三的這天,俏郎君和那一幫子年青人在峨嵋山上,覺得所有名勝,都已玩遍,再無新奇之處,方在無聊之際。


    俏郎君抬頭一看,便看到對麵峰巔,長鬆之下,好似有兩個人在下棋似的,不由得心下一動,忙指給大家看了,說道:“峨嵋聖地,異人極多,那峰巔之上,看似無路可通,但卻有人在那兒下棋,莫非那兩個人便正是奇人異士?如果真的是的話,豈不是一番奇遇?”


    那幫子青年,本以俏郎君武功最高,目光最銳,所以對峰巔上的事物,看不真切的,卻也相信了俏郎君。順著俏郎君的話,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


    尤其是虎頭神童敖勝,一向魯莽,想到什麽便說什麽,所以搶著開口說道:“對,秦師兄說得一點也不錯,奇人異士既肯在我們麵前現身,定是和我們有緣,那我們何不過去和他們見上一麵,說不定他一高興,把我們收歸門下,從此成佛登仙,即就是不成的話,隻要他們肯指點一兩手功夫,那還不足睥睨一世了嗎?”


    年青人一窩蜂,聽虎頭神童這樣一說,也沒細想,都哄了起來。說是有理,並且各自仗著輕功,也不管有路無路,便向對麵峰頂上奔去。


    俏郎君武功最高,當然比別人跑得快,所以連跳帶縱,攀葛緣藤,雖然累得氣喘噓噓,卻還是他一個人先爬上了峰頭。


    俏郎君上峰一看,那裏有什麽奇人異士,卻是一株大鬆樹之下,有兩株小鬆樹,分列在一塊巨石的兩旁,遠遠看來,像是有人在下棋罷了!


    俏郎君見了,也不由自己好笑,但喘息未定,也就沒忙著下山,隻在峰頭慢慢散步,調息運功,以恢複疲勞。


    那知剛剛走沒幾步,一低頭,便看到另一邊山穀之中,有一片桃林,紅熟枝頭,點點隱約可見。


    這時業已近午,而俏郎君爬山出汗之後,正在口渴,這一看到桃林,不由饞涎大滴,心想:“我何不下去采擷幾個,解解渴呢?”


    想著便又轉身,向虎頭神童等喊了一聲道:“你們上來之後,便在峰頭等著我,我替你們采桃子去。”說完之後,便向另一邊尋路下山。


    這邊山勢,並不陡峭,所以下去的時候,一點也沒費事。


    但等到距離穀底還有十來丈時,這才發現那下半截竟是危崖峭壁,別說是無路可尋,甚至石壁光滑,藤葛不生,連個把手搭腳的地方都沒有,根本就下不去。


    這一來,美食雖然當前,但卻無法到手,不由廢然而止,停在那兒發怔。


    可是就在這時,突然眼前一亮,立刻看到一個仙子似的美女,長發拂肩,輕綃裹體,從另一邊穀口處,奔來桃林。


    那份美啊,立刻磁鐵也似的,把俏郎君吸住,呆若木雞似的連眸子都不轉動了。


    直到那美女進入桃林,為枝葉所蔽,俏郎君這才喘過了一口氣了,定了定神,心中想道:“這是什麽地方?這美人兒又是誰?莫非這裏便是人間仙境。我秦鍾有緣,學那劉阮,得逢天台奇遇嗎?”想著便不由的用眼光向林中搜索起來。


    就當眼光搜到林心,看到了那一潭紅馥馥的潭水的時候,便又看到那美人兒到了潭邊,並且素手微抬,輕綃萎地,紅香溫玉,頓現眼前。


    俏郎君乍睹這等旖旎風光,不覺神魂顛倒,幾疑夢境,便把那美人兒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咬嚼起來,一寸也不肯放過。


    隻見秀發如雲,粉臉含春,尤其是那眼裏的一汪春水,腮上的兩個梨渦,也測不出藏有多少嬌媚在內。


    再看粉頸修長,香肩微削,織織柔荑,正自撫在胸前,使那雞頭紅菱,半隱半現,倍覺動人。


    也就在這時候,那美人兒並不知道有人偷窺,業已輕移蓮步,走向潭中,因此步履之間,柳腰款擺之際,細草叢中,又是一番勾魂奪魄的迷人景色。


    俏郎君居高臨下,俯視難清,忘情之間,不由的忘了身在崖邊,抬腳便向前走,打算看個真切。


    可是走沒兩步,腳已臨空,眼看這一失足摔落下去,便非粉身碎骨不可了。


    所幸俏郎君武功不弱,機智絕倫,腳下才落空,立即驚覺不妙,驚唿一聲,猛然提氣收足,腰肢一挺,硬把前傾之勢,改為向後仰翻。


    這一來,雖然結結實實地跌了個背著地,摔得脊骨奇痛難當,但總算保留住了性命。


    可是說也真怪,俏郎君乍脫奇險,幸免死禍,驚魂未定,冷汗未幹,但一顆心卻仍然放在山下那美人兒的身上,所以連疼痛都顧不得了,翻身爬起,便又看了下去。


    那美人兒這時也已被俏郎君的一聲驚唿所覺,抬頭看到人影,嚇得驚魂失措,來不及取衣遮身,嬌聲尖唿一聲,忙向水中一鑽,把整個嬌軀,一起沒入水中,隻剩下一張粉臉,萬縷青絲,安置在漣漪中心,映襯著紅馥馥的潭水,倍覺動人。


    俗語說得好:“色膽可以包天”。


    俏郎君眼見這等奇豔情景,立刻連背痛部忘了,尤其是眼看到那美人兒在二次看到自己之後,不但沒再叫喊,反而把剛才的驚慌之色,慢慢消去,轉變成了一種驚奇之態。再一轉眼,竟自現出笑容,也脈脈含情地凝視著自己,並且忘情似的,漸漸站起,粉頸、香肩、藕臂、酥胸,重又露出水麵。


    這一來,俏郎君便不由的膽大起來,幻念疊起,暗想:“這是誰家女兒呢?人間絕無此尤物,難不成我真的是身入天台,遇上了仙緣了嗎?”


    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種想法不對:“如果這美人兒是人的話,以一個少女,眼看到窺浴之人,便不應這等若無其事,若是仙子,當然更無此理。那麽說來,這美人兒若非是蕩女淫娃,便定是妖精鬼怪之類無疑了。”


    俏郎君雖然想到了蕩女淫娃,妖精鬼怪,但心中並未厭惡恐懼,隻覺得:“似這等美人兒,便真的是蕩女淫娃,妖精鬼怪,倘能有緣真個銷魂,雖因此而致身敗名裂,甚至殺身喪命,也還是值得的。”


    俏郎君想到這兒,既然連名譽性命,都可以敝屣視之,那裏還有什麽別的顧慮,所以立刻不顧一切地,也笑著對潭中的美人兒招手示意。


    可是也就在這時候,卻突然又聽到一聲嬌唿:“姊姊,你為何驚叫?是看到什麽毒蟲猛獸了嗎?那東西現在那兒?”


    俏郎君循聲轉頭,便看到又一少女,來到潭邊,並且略一定眼,立刻便認出了那少女是誰?


    原來那少女不是別個,便正是玉麵神龍白守德的小女兒——白鳳仙。


    作者寫到這兒,不必再說,各位當然也就知道此地乃是桃花潭,那位出浴潭中的美人兒,便是白依雲了。


    俏郎君乃是白守德的同門師侄,雖然從來沒見過白依雲的麵,但卻也聽說過有白依雲這樣一個人,所以在認出白鳳仙之後,也就立刻明白了一切。


    因此不由得覺得一陣惶恐,怕白鳳仙看到自己,把事情傳到白守德的耳朵裏去,惹出難堪,所以忙一縮身,退了下去,本來還想再偷偷上前,看個究竟,可是略一迴頭,又看到虎頭神童放勝和鐵孩兒敖鏗,已遠遠地走了過來,心知他哥兒倆口快,藏不住話,不願意使他們哥兒倆知道此事。因此隻好放下了穀中之事,返身迎上敖氏見弟,隻說是:下麵全是危崖峭壁,無路可通穀底,順手拉住放氏兄弟,便往迴走,並且再無心情玩耍,立刻托詞,帶著同來之人,取路下山,返迴白家,暫且不提。


    再說白依雲這邊。


    三天以來,白依雲每次入潭沐浴,本來都和白鳳仙同來同往,偏偏這天中午吃飯,白鳳仙忙了點兒,一時咽住,打嗝不止,而白依雲卻不能誤了時刻,因此這才由白依雲單獨先行前去,以致鬧出了這等事來。


    白依雲被俏郎君的一聲驚唿所覺,起初倒也不由得大吃一驚,連忙縱身入水,遮掩住嬌軀,芳心忐忑,舉止無措。


    及至再一看清俏郎君的臉,竟是個年輕漂亮的美男子,陡然之間,心理上便起了極大的變化,一股熱氣,崛起丹田,烘然直上,竄三關,轉四海,上透神庭,下走火元,片刻不到,便覺得混身懶洋洋、酥軟軟,對眼前窺浴的這個男人,不隻是沒存半點厭惡恐懼之心,甚至都忘了自己的羞恥。因此不自覺地,芳心蕩漾,梨渦帶笑,也凝眸不轉的望向俏郎君的臉上,不知道打起什麽主意來了。


    各位看到這裏,也許要猛然掩卷,大罵一聲:“寫書的!你簡直離經背道,越寫越胡說八道了,白依雲這樣一個年輕貌美的天真女孩子,你怎的竟忍心這樣糟蹋於她,把她寫得這等不堪,試問你居心何忍?白依雲罪有何辜?”


    各位別罵,且聽寫書的慢慢道來。


    各位須知,我寫到這裏,又何嚐不是蘸墨和淚,心痛難忍,為著這位天真無辜的女孩子難過呢?


    但事實如此,寫書的又將奈何?


    各位又要罵了:“寫書的,你別強詞奪理了,若說是佳人才子,一見鍾情,這是你們寫小說的俗套,倒也無可厚非,今天白依雲是個一出娘胎,便被關在小園子長大,除了自己生父,沒看到過任何男子的女孩子,‘不見可欲,其心不亂’。她那一點靈犀,其純真潔白的程度,當然不言可知。怎的你竟把連蕩女淫娃所不敢有的行為,不致於有的心理,寫到她的頭上去,這不是胡說八道,還是什麽?”


    不錯,各位的確說得不錯。但各位這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便不免錯怪了寫書的了。若問何以故?則請聽寫書的慢慢道來,各位也不妨乘此掩卷之際,在聽完寫書的的解釋之後,平心靜氣,做個參考,則寫書的寫這本書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各位說得不錯,以白依雲自小就沒見過男子,從“不見可欲,其心不亂”的原則上來看,白依雲自應是個心地純潔無瑕的女孩子才對。


    但各位也當知道,一個人的生活,任何一方麵,都可能是由知識與習慣而來,甚至連言語也不例外,所以孟老大子說過:“一齊人傳之,眾楚人咻之,雖日撻而求其齊也,不可得矣”的話,這的確不錯。


    但各位也別忘了,孟老夫子也說過:“食色,性也。”的話,一個人呱呱墜地,便會張口吮奶,這男女間事,也從先天帶來,是不待教而自明的。


    所以民間有個傳說,說是:某處深山之巾,有高僧收一棄嬰為徒,棄嬰從小山居,未履人世,渾渾噩噩,太璞天真。


    高僧大喜,認棄嬰必能堅心向佛,八風不動,一塵不染,成佛作祖矣。


    及棄嬰漸長,高僧偶下山有事,棄嬰請與俱,高僧不忍拂其意,且欲籍以窺探其道行,究竟如何,因攜同出。


    棄嬰初履塵寰,凡百均不知識,每有所見,必問高僧。


    高僧亦一一告之。


    及棄嬰見女子,問是何物?


    高僧思以戒懼之心,絕其情欲之念,遂以虎對。


    返寺後,高僧問棄嬰:“此行有所喜嗎?”


    棄嬰不待思考,率爾欣然對日:“我愛虎也。”


    紅花白藉青荷葉,三教同源是一家。這個佛教的故事,便正和孟老夫子所說的“食色性也”,是同樣的認定人對於男女間的知識,乃是出於天性天賦。


    寫書的研究所得,也正一樣。


    男女從自然而來,各秉宇宙之半而生,因此在求全的法則之下,男女必須婚嫁配合,然後始能滿足,始能和諧,這是一個天性,否則必致引發暴亂。故孔老夫子以齊家為治國之基,便是此理。


    並且不隻男子有這樣的需要,女子也並不例外。


    更何況人類還有一種好奇的習性,也是由先天帶來。越是不明白的事理,便越想弄個明白,越是得不到的東西,便越想弄到手。所以金聖歎把“閉門讀禁書”,列入人生一樂,也就正是這個道理,各位當然也都有此經驗。


    那麽白依雲既然是人,是個情竇初開,被從小就關在園子裏抑鬱已久的少女,這陡然之間,被她看到這樣一個新奇漂亮的美男子——俏郎君,又怎能不為之動心,不為之忘情呢?


    若說一個少女,動心忘情,雖不足為怪,總不能裸對窺浴之人,而不如羞?


    其實這也是有道理的,羞恥之心,並非是先天帶來,而是生於禮的防閑,白依雲既從未與外界接觸,當然不習慣於防閑,亦不解何謂越禮。


    更何況白依雲生具宿孽,主應一場無邊浩劫,並非常人。因此悟塵神僧,才不得已而對她有這種特殊的安排。其原因,也就因為白依雲在二十歲以前,悟塵神僧未曾把一切禍源根除以前,白依雲除了親父而外,便絕對不能和任何男子見麵,否則宿孽立作,那場無邊浩劫,也就更難消弭了。


    根據這種種因素來看,所以白依雲在看到俏郎君之後的動心忘情,都有其必然的趨勢存在,而不是寫書的在胡說八道,忍心糟蹋於她的。


    所以寫書的也希望今之為父母者,能夠在對兒女的教育上,有所改進,對於男之事,應作一利,合嗎科學的指導,使小兒女在這一方麵,獲得正確的認以,有所遵循,而不致於隻憑著一點好奇之心,去盲目摸索,以致誤入歧途,甚至因此惹下殺身大禍,就後悔莫及了。


    若說“不見可欲,其心不亂”因此時時防閑,處處束約,以求免禍。


    須知這並不是個治根的方法,蓄之久而發之暴,偶一疏忽,便成防不勝防之局。本書悟塵神僧也就是錯存這裏,各位再看下,自然就全明白。


    所以寫書的認為,做父母的與其以“不見克欲,其心不亂”為則,去強製約束子女,倒還不如引“見怪不怪,其怪自敗”為法,使子女能深圳地了解男女之事,把男女之事,看成日常起居飲食一樣的平淡無奇,那不是格外合嗎人類天性?做父母的也就可以格外的省事,格外的可以少操心,少生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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