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梅怎會也到了衡山?她又怎麽知道自己現在在藍家堡中?


    他此時心潮雜亂,說不出是喜是愁?是樂是悲,隻怔怔瞪著那枚小針發呆,竟忘了說話。


    藍蓉見他臉上神情瞬變,不解地問道:


    “你在想什麽?知道這留信的是誰嗎?”


    林三郎長歎一聲,幽幽說道:


    “她就是我告訴你的朱姑娘……。”


    藍蓉駭然一驚,喜道:


    “真的是她麽?她也到了這兒?那真是太好了,我一定要去見見她?”


    這位藍姑娘果然是個熱情之人,一聽留信的竟是玉梅,心裏一喜,頓時把毒針害得取信堡丁昏過未醒這些事全給忘了。


    林三郎凝目半晌。


    見她言辭之間,一片真情,毫無半點嫉妒,心裏反倒有一絲異樣滋味,喃喃說道:


    “她為人甚是任性,既知我在堡中,卻不願堡中相見,顯見心裏對我仍有些氣憤,姑娘還是別去見她,由我會見她之後,帶她到堡中來見姑娘的好!”


    藍蓉道:


    “那是為什麽?她遠來是客,自然該我去接她,豈能等在堡裏由她來找我的道理,我跟你一塊兒去,當麵求她來堡裏玩幾天!”


    林三郎默然未答,他心知玉梅個性剛強,要是自己帶藍蓉去見她,隻怕真會觸她不快,但藍蓉說得如此真誠,又使他不忍拒絕她同行。


    藍蓉見他皺眉不答,忽又笑道:


    “你是不願意讓我認識她麽?是怕她見我太醜,笑你認識這樣一個醜朋友?”


    林三郎苦笑道:


    “姑娘這話,真把我看作不堪交往的小人了,既然姑娘執意要去,咱們夜間再約同一塊兒去便是!”


    說到這裏。


    他忽又想起那柄龍紋匕首,忙從身邊取出,遞給藍蓉,道:


    “這柄匕首,可是姑娘常用的一柄麽?”


    藍蓉訝道:


    “正是,這種匕首共有兩柄,我帶一柄,爹爹帶一柄,林相公,你從什麽地方得來的?”


    林三郎知她必是昨夜慌亂中,忘了她父親舉刀自殺持用的兵器了,一時不便說破,便笑道:


    “在下無意間拾得,因見它與姑娘上次使用的一般模樣,才留著交還姑娘。”


    藍蓉從懷裏又拔出一柄來,兩相比照,竟然分毫不差,笑道:


    “這一定是爹爹那一柄,不知怎的弄丟,咱們替他留著,等他迴來時問問他。”


    林三郎表麵上一笑而罷,心裏卻更增無限狐疑。


    皆因這柄匕首分明是從廣慧大師身上取下來的兇器,要是當真是藍國佐的東西,那麽廣慧大師極可能便是死在藍國佐手中。


    然而——


    藍國佐又為什麽要殺廣慧大師呢?若是為了奪取“綠玉龜殼”,那麽“綠玉龜殼”又怎會到了趙夢功手裏?


    這真是一個費人猜疑的怪事,他多麽不願想藍國佐會為了奪寶將師弟殺死,可是,這柄兇器,卻叫他無法解釋。


    唯一一條可以解釋的方法,即便是趙夢功偷了這柄匕首去把廣慧大師殺死!


    但——


    這個設想,卻又顯得不近情理。


    因為趙夢功既然存心嫁禍藍國佐,昨夜爭論的時候,為什麽偏又對這麽重要的證據隻字不提?


    再說,藍國佐是何等身手,又豈是趙夢功能輕易從身邊將東西偷得去的?


    而且,趙夢功失去龜殼,不敢聲張,隻悄悄向自己追詢,也足以證明他作賊心虛,隻怕將失去龜殼的事聲張出來,會暴露了謀殺廣慧大師的真相。


    從昨天到現在,幾乎每一件事都那麽不可思議,廣慧大師的死,趙夢功的奸詐,龍紋匕首……和突然留字堡門的玉梅。


    每一件事,全發生得那麽突然,他雖然自負聰慧,此時也被攪昏了頭腦,想不出其中道理。


    好容易熬到天黑,藍國佐和謝鳳仙仍未迴堡,藍蓉卻已結束停當,偷偷來到林三郎房裏,約他去會玉梅了。


    藍蓉今夜顯然著意打扮了一番,穿一件薄綢緊身衫裙,襯托著婀娜身段,粉臉上也敷了薄薄一層胭脂,珠翠發釵,玉鳳翹頭,珠唇輕點,戴著一副晶瑩奪目的水晶耳環,使她那本來平凡庸俗的臉蛋,乍看起來,遽然嬌美了許多。


    她見林三郎怔怔的望著自己,目不轉睛,看了又看,不禁臉紅,垂首笑道:


    “你別這樣看人家好不好?我從來不愛打扮的,今夜算是破例!”


    林三郎笑道:


    “既然姑娘不愛修飾,今夜又何必破例呢?”


    藍蓉臉上更是緋紅一片,羞怯怯地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朱家姐姐那麽漂亮,要是我太醜了,豈不是見不得人了麽?”


    林三郎慨然道:


    “美醜之念,非在外表,必須要內心美才能算是真正的美,姑娘高雅之人,怎麽被世俗之見感染了呢?”


    藍蓉越發臉紅,笑道:


    “我去掉了再來,好麽?”


    林三郎道:


    “不必了!二更已過,咱們還是快走吧!”


    兩人也不驚動羅元茂等人,悄悄出了堡門,飛身過了堡前吊橋,並肩疾馳。


    月光朗朗,清風微動,皎潔的月色,照著二人並肩曼妙的身影,恍若比翼雙燕,結伴蝴蝶。


    不多一會,已奔到渭水江邊。


    藍蓉張目四望,輕聲說道:


    “咦!怎麽沒見朱家姐姐的人呢?”


    林三郎道:


    “現在三更還沒有到,也許她還沒來……。”


    哪知話還未說完,陡地左側響起一陣淒厲絕倫的怪笑,有人接口答道:


    “誰說沒來?咱們等你許久,還當你不肯來赴約會呢?”


    林三郎和藍蓉齊吃一驚,扭頭望去,卻見一株樹上飄落下來一個人,鶉衣垢麵,手橫打狗棒,赫然是丐幫的洪長老。


    林三郎大吃一驚,失聲道:


    “啊!怎會是丐幫的人……。”


    話聲未落。


    右則一株樹上也“唰”地掠下一人,滿頭白發飛舞,倒提打狗棒,郎聲笑道:


    “正是丐幫在此,姓林的,今夜你插翅也難飛遁了!”


    林三郎見那人正是孫長老,心裏越發著慌,誰知驚魂未定,身後又現身閃出一人,也是囚首垢麵,手橫打狗棒,正是丐幫李長老


    兩人身陷重圍,藍蓉卻迷惘不解,低聲問道:


    “林相公,這些都是什麽人?他們跟你有仇麽?”


    林三郎這時心意已亂,他倒不畏這丐幫三名長老,但卻明知三名長老現身,苗森必然就在附近,若不及早奪路脫身,今夜萬難討好……。


    他沉聲向藍蓉說道:


    “我一出手,姑娘快奪路先走,等一會迴堡中,在下再慢慢告訴你經過。”


    藍蓉卻道:


    “朱家姐姐呢?她沒有來麽?”


    林三郎還沒答話,忽然一聲尖聲大笑,迎麵閃出兩名丐幫弟子,兩人合抬一張藤床,那藤床上赫然坐著一個麵目奇醜的老婦,一些不假,正是苗森。


    苗森望著林三郎嘿嘿一陣怪笑,道:


    “林三郎,我隻當你逃到天涯海角,從此尋你不到,不想你竟膽大包天,居然躲在藍家堡裏,你以為我就不敢惹那藍國佐,就此任你逍遙法外麽?報應循環,今夜咱們倒要算一算你那欺師背祖,陷害老夫的舊帳!”


    林三郎駭然退了三步,顫聲道:


    “我一片苦心,你老人家怎麽半點不肯相信呢?師父,你老人家隻要再給我幾天時間,我就能……。”


    他忽然想起身邊還有藍蓉在旁,後麵的話,怎能當她的麵說出來,不得已忙又住口。


    藍蓉已聽他稱唿苗森“師父”大驚失色道:


    “怎麽?她是你的師父麽?她是誰呢?”


    苗森冷笑連聲道:


    “我豈敢高攀你這種心念狠毒的徒弟,來人,把那丫頭帶上來叫他見見!”


    身後丐幫弟子應聲退去,不一會,果從一個土坡押出一個人來!


    林三郎一見那人,心裏——陣酸,失聲叫道:


    “玉梅,原來是你被他們擒住了?”


    藍蓉忙循聲望去,隻見玉梅蓬頭亂發,衣衫汙髒,雙手被五花大綁,形容憔悴萎靡;僅隻抬起頭來幽幽望了林三郎一眼,又低垂了下去!


    苗森嘿嘿笑道:


    “若非是她,咱們還不知道你躲在藍家堡中,再說沒有她那枚毒針,你也不會乖乖送上門來。


    林三郎,你若肯束手受縛,老夫網開一麵,就饒了她的性命,要不然,你可知程堯和那瞎眼婆子將她帶迴去,該是個什麽下場吧?”


    林三郎此時心亂如麻,頹然長歎道:


    “事到如今,我縱有一百張嘴,也難博你老人家信任,我隻求你老人家-件事,你把這位藍姑娘和玉梅姑娘放了,林三郎寧可束手受縛,任隨你老人家如何處置!”


    苗森得意地仰天放聲大笑,道:


    “林三郎,你也有今天!…………”


    誰知他笑聲未落,卻陡聽一聲嬌叱,眼前人影一晃,-縷光華,徑射自己麵門!


    苗森笑音一斂,左掌疾翻,中、食二指一夾,將那光華兜頭截住。


    入手時但覺肌膚微微一涼,低頭看時,卻是柄寒森森的銳利匕首。


    苗森冷目一掃藍蓉,口裏嘿嘿幹笑兩聲,道:


    “丫頭,這是你自尋死路,你可怨不得苗叔叔心狠手辣!”


    藍蓉嬌叱一聲,身形一閃,撲了上去,罵道:


    “誰認識你這不男不女的叔叔,你不把朱姑娘放了,我就跟你不得甘休!”


    林三郎深知苗森出手無情,一見藍蓉竟然奮身撲了上去,心裏駭然大驚,沉聲叫道:


    “藍姑娘,千萬使不得……。”


    但她出聲阻止時,藍蓉身形早期到苗森藤床左側,正使一招“浮雲掩月”挺著另一柄龍紋匕首,刺向苗森左脅。


    苗森冷哼一聲,不閃不避,及等刃鋒將到脅下,忽然大喝一聲:“找死”!左掌疾轉,拍開藍蓉握刀的腕肘,反手一把,競扣她右腕“偏曆”穴。


    苗森功力神湛,這一招蓄勢而發,真個快似石火電光,乍看起來,簡直就像跟藍蓉那一招“浮雲掩日”同時發出!


    林三郎駭然大驚,情急之下,也顧不得禮讓謙恭,肩頭一晃,閃電般搶了過來,左手一招“飛短流長”徑取苗森,右手一把拉住藍蓉的右臂,用力向懷裏一帶,沉聲叫道:


    “藍姑娘快退!”


    苗森的掌沿堪堪就要搭上藍蓉腕間,突見林三郎飛身搶到,而且出手一招功敵,一手救人,正用了自己苦研多年的“雙手分搏”之術?


    他心頭一震,連忙挫腕收招,掌心向外一登,向林三郎直撞了過去!


    兩股勁力一觸,林三郎帶著藍蓉登登登連退了三四步,而苗森也被林三郎情急之下發出的掌力震得內腑一蕩,在藤床上晃了幾晃!


    這一來,他真是既驚且詫,駭然不止!


    他委實猜不透何以會在短短的時間之中,內力突然激增,儼然已成了內家高手?


    偷學“羊皮秘笈”上分搏招式不足稀奇,但這必須與年歲同增,決無幸進的內力,卻是怎樣增強的呢?


    苗森心念疾轉,一時想不出其中的道理,也忘了再度出手。


    林三郎拉著藍蓉退到八尺以外,低聲向她說道:


    “如今情勢緊急,你千萬要忍耐,不宜妄動,由我出手纏住丐幫眾人,姑娘趕快奪路迴堡報訊,請羅前輩他們快來!”


    藍蓉道:


    “不!我要留在這裏幫你救迴朱家姐姐,咱們用號箭知會羅叔叔也是一樣!”


    林三郎道:


    “眼前敵眾我寡,我一人自信還不致被困,但有了你,卻……。”


    藍蓉道:


    “你是怕我要你兼顧,礙了手腳嗎?那多我暫時退到圈外,替你掠陣守望,這樣可好呢?”


    二人正在低聲議論,由同丐幫長老齊聲吆喝,各擺打狗棒,已卷了上來。


    林三郎急道:


    “我抵擋一陣,姑娘請如言後退!”


    立掌當胸,功凝雙臂,橫身擋在藍蓉前麵。


    三位丐幫長老持棒遊走一圈,洪長老忽然大喝一聲,打狗棒一舉“癩狗翻身”猛掃林三郎兩腿!


    他這裏才一發動,孫長老和李長老也同聲厲喝,棒影森森,跟蹤急卷過來。


    林三郎右掌一招“天馬行空”掃出一股勁風,暫時封住棒勢,左手帶著藍蓉,用力向外一推,低聲道:


    “快走!”


    藍蓉兩個踉蹌,退出戰圈!扭頭看時,林三郎已雙掌交揮,和三名丐幫長老激戰在一起……。


    她忙又退後幾步,從懷裏取出藍家堡特製號箭,振臂向天空抖射出去!


    一縷碧光,破窒直上,激升到四五丈以上,突然“波”地一聲,爆成無數光絲,四散飄落!


    苗森在藤床上望見,冷笑道:


    “丫頭,你就把藍國佐招了來,苗某又何懼他!”


    忽又沉聲地道:


    “孫長老,你先將那丫頭擒下,別讓她乘機走脫了!”


    孫長老應了一聲,打狗棒虛晃一招,抽身撤出戰團,急撲藍蓉!


    林三郎心裏著急,狠狠推鋼牙,腳下半轉,買個破碇,右掌疾探,一招“火中取栗”扣住李長老的打狗棒頭,右掌唿地一掌,全力劈了過去!


    李長老揮掌相接“蓬”地-聲巨響,當聲握不住打狗棒,踉蹌倒退六七步,內腑一陣翻動“哇”地吐出-口鮮血!


    林三郎一掌震傷了李長老,奪過打狗棒,掄臂橫掃,又將洪長老迫退數尺,仰身倒射掠到藍蓉身邊,-麵舞棒擋住孫長老,一麵急聲道:


    “蓉姑娘,求你聽在下一次話,趕快脫身,迴堡裏報訊要緊。”


    藍蓉手執龍紋匕首,原想力拚一陣,聽了林三郎這番意真情急之話,不禁芳心一動,淡淡笑道:


    “好吧!我就聽你的話,先迴堡去求援,你務必不要跟他們力拚,實在不成,也脫身返堡要緊,待約齊羅叔叔他們,再謀營救朱姑娘。”


    林三郎連忙點頭道:


    “我都知道了,姑娘,你快些走吧!”


    驀然間——


    忽聽苗森尖聲厲笑,雙掌一按藤床,一個身子拔起,猛撲了過去,叱道:


    “丫頭你還想往哪裏走!”


    林三郎一橫心,打狗棒掄起一團寒芒,右掌猛翻,又將追擊上來的洪長老迫得略退,緊跟著轉過棒頭,宣向空中的苗森點去,口裏叫道:


    “蓉姑娘,不能再等了求你快走……。”


    苗森人在空中,鼻孔裏冷哼-聲,摔腰半轉,探手扣住打狗棒頭,借勢使力,大喝一聲“撒手”!


    殺時——一——


    般強猛無傳的勁力循棒而下,向林三郎猛擊過來。


    林三郎腳下拿樁,功行雙臂,也是一聲大喝,襠向下蹲,運起畢生功力,向上力抗!


    兩人一上一下,各施全力,一時半刻,竟然勢成膠著,林三郎雙手捧著打狗棒,棒身筆直向上堅立,滿麵通紅,兩腳已深深陷入地中一寸有餘。


    而苗森卻懸在棒頂,一手扣著棒頭,整個身子淩空而住,紋絲不動,神情凝重的注視著下麵的林三郎,那情形就像蜻蜓撼石柱,-般,十分可笑!


    他們分握一根打狗棒,彼此全力發動拚迫,實際已到了千鈞一發的危急境地,但表麵上看起來,卻似兩人合作在玩什麽把戲。


    孫長老等都知幫主正以內力與林三郎力拚,這時候其中任何一人力道微泄,當場不死也得身負重傷,不約而同都停了手,隻怔怔地看著這一老一少兩個武林怪俠全力拚搏!


    林三郎雖得黃素貞易血傳授內力,但與苗森相較,仍不及他多年修為,收發由心的精純,好在他這時兩腳地,尚力借力,才能支撐住未曾落敗!可是——


    他一麵要奮力與苗森相拚,-麵卻又關切玉梅的安危,藍蓉的去留……。


    那小小一根竹製的打狗棒,此時不啻他和苗森生命的依據,他們各將內力傾注在棒身上,稍一不慎,便將落得身敗命亡……。


    這樣相持約有半盞熱茶之久,林三郎額上已冒出豆粒大的汗珠,兩隻腳也更陷進地中兩寸左右!


    他知道自己已就將力盡功竭,轉眼間,便要喪命在苗森渾厚的內功之下!死!他並不怕,何況他這條性命,原是從苗森手中得來,如今再交還給苗森,那自然是天公地道之事。


    但是——


    他現在已不再是羅浮山中那孤零零的窮孩子!


    他已經跟玉梅有了肌膚之親,更有了白首之約,要是他死了,玉梅又怎麽辦呢?


    何況,他目下又結識了溫惋閑靜的藍蓉……。


    他雖然對藍蓉一片純真,毫無私念,但如他一旦死了,藍蓉她一定也會傷心欲絕的了!


    這一刹那間,他忽然覺得自己虧欠五梅和藍蓉的情感太多太多,他不再是無掛無牽的流浪孤兒,在這些虧欠不能補償之前,他死也不會瞑目!


    不!不能死!不能!


    也不知從哪裏來的一股求生之力,竟使他那即將枯竭的生命之源,突然一震!


    他陡然大喝一聲,拚起全力,向上一衝……


    而自己卻借這全力一撞之際,扭頭左右疾掃了一眼——


    目光過處五梅仍癡癡地站在那邊,正無限開懷的凝目望著自己,盈盈秋水之中,顯得那麽溫柔,那麽親切,那麽深情……。


    這一邊,藍蓉果已聽了自己忠告,去稠無影無蹤了!


    他忽然感到在這一瞬之間,已得到自己從未得到過的慰藉和滿足,不禁真氣一泄,兩手奮力將打狗棒向側一推,踉蹌倒退兩步……。


    內腑一陣翻動,忍不住“哇”地一聲,張口噴出-大口鮮血,四肢虛脫,酸軟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苗森冷哼一聲,身形一掠,也飄落地麵……。


    顯然地——


    林三郎已盡了他最大的努力,但結果終於無法抗拒苗森深厚的內力,頹然落敗,並且身負重傷……。


    孫長老低叱一聲,掄起打狗棒,摟頭向林三郎猛砸了下來


    棒勢將落,苗森忽然沉聲喝道:


    “不要傷他,要活的!”


    孫長老聞聲收住棒勢,緩緩欺近兩步,棒頭——轉,暴點林三郎前胸“將台”大穴!


    哪知棒身才要沾到身上,忽見林三郎陡地怒目圓睜:厲聲大喝道:


    “住手”!


    孫長老一驚,收棒停身,冷笑說道:


    “你到了現在,還有什麽可說的?”


    林三郎遊目看看玉梅,又激動地掃了苗森-一眼,目中忽地淚光隱隱,長歎一聲,說道:


    “師父,我對你老人家一片愚忠,不想反招來你無限痛恨,事到如今,我也無話可說。


    但我自從在大洪山誤奉藥丸之後,至今愧疚不安,這些日子,費了千辛萬苦,總算替你老人家做了一點事。


    原想待大功告成,再奉與你老人家麵前,將功贖罪……。”


    他略為一頓,又道:


    “現在既然事已如此,待我把幾樣東西麵呈之後,要殺要剮,全由你老人家心意了!”


    說著,喘息一陣,探手入懷,取出一包東西,吃力地向地上一拋……。


    那包東西落地散開,苗森突覺眼中一亮。


    原來那竟是八塊晶瑩奪目,碧光四射的“綠玉龜殼”!


    苗森隻覺心血潮湧,麵上神情變動,難以平抑,騰身一躍,探手將那八塊龜殼抓到手中,仿佛如逢甘泉,如獲至寶!


    林三郎又道:


    “我本想奪齊了十三塊,-並呈給師父,現在隻得到這幾塊,雖然不全,也足證我一片苦心,都交給你老人家吧!”


    苗森激動地怔了半晌。


    眼中忽然射出異樣光輝,沉聲道:


    “原來你潛入藍家堡,竟是替我盜取綠玉龜殼,這話你怎不早說?”


    林三郎黯然道:


    “方才藍姑娘在場,我雖暗中做了鼠窺之事,但她卻一些不知道,還把我當作磊落君子,這件事我不願使她知道,再說,你老人家恨我入骨,我縱然說出來,你也未必肯信!”


    苗森神情數變,突然又問:


    “目下藍家堡共有幾人,還有哪些人的龜殼尚未到手?”


    林三郎道:


    “羅元茂,趙夢功和廣慧大師的龜殼都已在此,隻剩下藍國佐,霍豹和朱弓銀丸謝鳳仙幾人的未能得到,此外尚有一二位,因還未到藍家堡,自然更無從著手……。”


    田森激動地道:


    “你說你仍然忠心於我,要為我盜取十三塊龜殼,將功抵罪,這話可是出諸真心實意?”


    林三郎歎道:


    “我雖明知這樣做是可恥的,但為了補償大洪山上誤給你老人家藥丸,隻好那樣做了。”


    苗森-拍雙掌,道:


    “好,你如果有此心,我就饒恕你誤進藥丸的罪過,同時也將這丫頭放了,但你必須答應仍迴藍家堡,跟我裏應外合,盜全這十三塊綠玉龜殼。”


    林三郎聞言,不由自主抬起頭來,望了玉梅-眼,隻覺她正癡癡地望著自己,好像是要他趕快答應下來……。


    他心裏又有些矛盾,自覺如果答應,豈不是甘願和苗森狼狽為奸,和藍家堡為敵了麽?


    其實,跟不跟藍家堡為敵,對他倒無所謂:但他卻不願因此也把藍蓉當作了暗算的對象!


    苗森見他沉思未浯,又道:


    “你難道還不情願,我答應不但放了這丫頭,更將你仍然收歸門下,隻等龜殼齊全,進得仙龜嶺秘室,那裏還有你享不盡的好處!”


    林三郎猶疑許久,突然——橫心,道:


    “我自然願意克晉全功,彌補過衍,但你老人家也要答應我--件事。”


    苗森笑道:


    “什麽事,你盡管說好了,師父辦得到的,自會答應你!”


    林三郎道:


    “咱們謀盜綠玉龜殼自無不可,但如藍堡主,謝女俠等,全是熱誠感人之輩,你老人家一定要答應,隻取龜殼,不傷人命。”


    苗森放聲笑道:


    “這個容易,下手盜取龜殼,由你便宜行事,隻要龜殼到手,便送到此地,師父隻管收受東西,並隨時為你後盾,這樣你總可以安心了吧?”


    正說到這兒。


    驀然間——


    陡聽得一陣急迫的衣袂飄風聲響由遠而近,從藍家堡方向疾馳而來……。


    苗森臉色一沉,冷笑道:


    “是那丫頭招了幫手來了,咱們就此一言為定,明夜三更,仍在此地見麵!”


    說罷。


    舉手一招,孫長老等一起收棒躍退,兩名丐幫弟子抬起藤床,便要離去。


    林三郎突然奮力從地上一躍而起,叫道:


    “我還有一件事要事先說明……。”


    這時候,疾馳而來的衣袂飄風之聲已經越來越清晰,隱約已可聽出輕微的步履著地聲響!


    苗森沉臉道:


    “有什麽話你還不快說!若被羅元茂等見到我,對你今後行事就多有不便了!”


    林三郎道:


    “盜取龜殼,我決無異念,但有兩個人,我卻不能對他們下手……。”


    苗森沉聲叱道:


    “是誰?快說!”


    林三郎道:


    “就是那藍老堡主和朱弓銀丸謝女俠!”


    苗森聞言似乎微微一震,精目疾轉,冷哼兩聲,道:


    “好吧!這兩個人你留給師父親自動手吧!”


    話聲一落。


    那丐幫弟子早蜂湧著藤床,急急循土坡退去,眨眼走得無影無蹤!


    林三郎怔怔站在那兒,黯然無語,就似做了一場惡夢!


    他不知此時究是清醒抑或仍在夢中,隻覺自己在這一場理智與情感的鬥爭之中,承諾了一項可鄙而委曲的諾言!


    他恨自己太懦弱,太無能,但同時又覺得這樣做是目前唯一能行的途徑,他如不答應這件事,內心又將如何愧疚兩次救命厚恩,以及玉梅的生死安危!


    抬起淚眼,江邊已渺無人蹤,隻見玉梅低著頭站在一旁,似一株帶愧的含羞草,連眼光也不肯與林三郎相觸!


    林三郎極力壓製住內腑傷勢,緩緩舉步,走到玉梅身邊,伸手握著她的手,一時間,似有無數的話要說,卻又哽噎在喉,無法吐露出來……。


    好-會,才吐出一句:


    “你……你這些日子很好嗎?”


    玉梅忽然仰起粉頸,癡癡凝視了林三郎-眼,“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她兩臂一張,緊緊將林三郎摟抱住,顫聲地說:


    “我錯了!我錯了!”


    林三郎含淚而笑,輕輕撫著她的秀發,喃喃說道:


    “你沒有錯,錯的是我自己,隻恨那天追你,竟沒有追上……。”


    他這些話,像是對玉梅說,又像對自己說,正說到半途,忽聽一聲驚唿:


    “咦!林相公,那些人都跑了麽?”


    林三郎和玉梅扭頭望去,隻見籃蓉驚訝地立在一丈以外,在她身邊,是“鐵掌追魂”羅元茂、“穿雲手”霍豹和“逍遙居士”趙夢功。


    四人八隻眼睛俱都充滿訝詫的神色,尤其趙夢功瞪視著林三郎和玉梅,心裏更滿是狐疑!


    林三郎望著藍蓉淡然一笑,似要開口,突然-陣心血翻湧,又噴出-口鮮血,身子搖了兩搖,玉梅連忙將他扶住!


    藍蓉失聲驚叫,閃身欺了上來,協同玉梅左右將林三郎攙扶住,同時尷尬地向玉梅笑道:


    “姐姐,這是怎麽一迴事?林相公受了這麽重的傷?”


    玉梅才要迴答,林三郎卻喘息搶著道:


    “我一人力戰丐幫三名長老,打傷了他們一個,自己也受了內傷,他們已經退走了!”


    羅元茂驚讚道:


    “那苗森功力蓋世,又有丐幫為助,老弟台一人獨退這等強敵,真是叫人佩服。”


    趙夢功接口道:


    “這確是了不得的消息,乍聽起來,簡直令人不敢相信!”


    說著,又嘿嘿幹笑兩聲。


    林三郎臉上微微一紅,自顧運氣療傷,低頭沒有答話。


    藍蓉和玉梅將林三郎輕扶著趺坐地上,藍蓉掏出兩粒藥丸,喂給林三郎服下。


    羅元茂等耐心地守候一旁,直過了頓飯之久,但隻見林三郎額上冷汗直流,渾身顫栗,傷勢越來越覺嚴重。


    “穿雲手”霍豹濃眉一皺,低聲向羅元茂道:


    “我看這位林少俠內傷極重,必是傷後未能及時運功療傷,反被淤血浸入肺腑,要是不趁早調治,隻怕積傷成殘,那就不好辦了!”


    羅元茂點點頭道:


    “這話不錯,咱們還是早些帶他迴堡裏去,設法替他治傷要緊。”


    說著,向前跨進數步,伸手雙手,想將林三郎從地上抱起來……。


    哪知他手指還未碰到林三郎,忽聽一聲嬌叱:“不許碰他”!玉梅嬌軀一閃,橫身擋住前麵,沉著臉道:


    “他這時正在運功調息,你想幹什麽?”


    羅元茂臉上一紅,覬靦笑道:


    “在下欲帶他迴堡治傷,原是好意,姑娘是他什麽人?”


    玉梅麵罩寒霜,冷冷道:


    “他是我的丈夫,現在他的傷勢正重,誰也不許碰他一碰。”


    羅元茂聞言一怔,尷尬地笑笑,又道:


    “你們結婚倒真快,記得上次在大洪山渡口相遇,那時你還不肯跟他走哩……。”


    玉梅不等他把話說完,沉聲又道:


    “咱們的事,你管不著,最好別再嚕嗦!”


    羅元茂不禁有些生氣,但他自從得林三郎嚐藥救命之後,對他已極具好感,轉念想想,把一腔怒氣又強自壓了下去,笑道:


    “這麽說,姑娘是要讓他就在這兒自行調養,不容在下等插手幫忙了?”


    玉梅冷哼一聲,道:


    “他的傷勢,我自有法替他醫治,不敢勞駕旁人費心!”


    羅元茂被他頂撞得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怔在當場,極是難堪。


    趙夢功冷笑著道:


    “這才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既然如此,咱們何必呆在這兒惹眼,不如迴去睡覺是正經!”


    玉梅鳳目-掃,正要發作,藍蓉卻低聲說道:


    “姐姐,這幾位叔叔全是好意為了林相公,你千萬別誤會!”


    王梅仍是緊崩著臉,冷冷笑道:


    “謝謝好意,沒有你們,他還不會做那偷雞摸狗的事呢……。”


    藍蓉吃了一驚,道:


    “姐姐!你說什麽……?”


    “逍遙居士”趙夢功突然心中一動,悄悄湊在“穿雲手”霍豹耳邊,嘀嘀咕咕低語一陣。


    霍豹臉上陡地變色,沉聲道:


    “你這話從何而起,這可不是件小事,千萬不能胡猜的!”


    趙夢功陰笑道:


    “小弟估定必是他幹的,咱們隻要設法在他身上搜一搜,準能把東西搜出來!”


    霍豹向林三郎和玉梅瞟了兩眼,搖搖頭道:


    “要是搜不出來,咱們可無法對人交待,你還是少出主意的好!”


    趙夢功輕聲道:


    “小弟觀察多時,已有八成把握,師兄不信,咱們就試試……。”


    說著話,突見一溜光華,在夜色中破空升起,激升數丈之後,忽然“波”地一聲,爆裂紛墜!


    藍蓉喜道:


    “是爹爹他們趕來了,爹爹一定會替林相公治好內傷的。”


    不過片刻,果然兩條快捷人影,如飛般奔了過來。


    人影斂處,正是藍國佐和“朱弓銀丸”謝鳳仙。


    藍蓉忙奔過去,將苗森出現,林三郎獨退強敵,受了內傷的經過,大略述了一遍。


    藍國佐和謝鳳仙都遽然動容,訝道:


    “難怪咱們將衡山幾乎踏遍,竟未見到他的蹤跡!原來他果然做了丐幫之主,這麽說來,呂一真已是兇多吉少了。”


    藍蓉忙又將玉梅向父親引見,道:


    “這位朱家姐姐,就是林相公的夫人,也就是羅叔叔在小洪山見到的姑娘!”


    藍國佐含笑向玉梅招唿,眼角一斜,卻見自己女兒一副坦蕩風度,竟毫無半點嫉妒不愉快之色。


    他不禁暗暗稱奇,轉頭再看看林三郎,頓時把臉一沉,道:“林相公傷得這麽重,你們怎麽不送他迴堡去調養?”


    藍蓉一時答不上話來。


    玉梅冷冷接口道:


    “是我不讓人動他的,他已經傷得很重,要是妄自移動,對他無益反害!”


    藍國佐道:


    “話是有理,但林相公顯然真力已竭,形同虛脫,實無力自行移整內腑歸位,沒有人用真力助他,那怎麽能行呢?”


    玉梅向羅元茂等人斜斜一瞥,冷冷道:


    “我自有替他助力療傷的方法,隻是這幾位守在一旁,行功有些不便……。”


    趙夢功哈哈笑道:


    “這倒有趣,咱們趕來,倒是來錯了!”


    玉梅冷然道:


    “我也沒說你們來錯,但你們幾個男人守在這兒,叫我怎能替他助力療傷呢。?”


    她這話本是實情,因為要是沒有旁人在場,她可以仍用大洪山深穀中二人合抱互通內力的方法,不難以本身真氣,助林三郎療治內腑傷勢。


    但是這話她無法詳細說明,藍國佐等聽來,更是不會了解。


    趙夢功幹笑道:


    “你們既是夫妻,又不是洞房花燭,還凝著我們人多了……?”


    “趙師弟不許胡說!”


    緩緩轉過身子,向玉梅溫柔的說道:


    “此地曠野之地,就算行功,也不方便,何不咱們先替林相公略推活——些真力,使他傷勢穩住,那時再送他迴堡去,由姑娘辟-間靜室替他療傷豈不好麽?”


    玉梅想了想,道:


    “好到是好,但你們替他推活真力,我不能放心,要我替他助力行功,又怕你們突然下手!”


    謝風仙笑道:


    “我們都是林相公的朋友。怎會對他下手呢?這個你大可放心!”


    玉梅搖搖頭,用手指指趙夢功,道:


    “誰說你們都是他的朋友,你瞧那家夥一臉奸詐樣子,心理就決沒安著好心!”


    趙夢功也是幾十歲年紀的成名人物,被玉梅當著眾人指名羞辱,頓時按捺不住,便想發作……。


    但謝鳳仙卻以玉梅言談之中,深深看出這女郎必是自幼嬌縱,心裏想著什麽,口裏就說什麽,忙向趙夢功施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發作,同時笑道:


    “你不放心他,咱們就叫他先迴去,也是容易的!”


    趙夢功氣得要吐血,冷哼兩聲.抽手折扇拚命直搖,藉以消減火氣。


    藍蓉走到玉梅身邊,含笑道:


    “姐姐,既然你放心不下,由我來替林相公助力行功,你能信得過我嗎?”


    玉梅仔細看了藍蓉一眼,笑道:


    “唔,你心裏愛他,大概總不會害他的。”


    藍蓉還是待字閨中的少女,聽了這話,頓時粉臉羞得緋紅。


    藍國佐麵露不愉之色,冷冷道:


    “既是姑娘顧慮太多,咱們先行迴堡,等朱姑娘替林相公治好內傷,再……。”


    藍蓉忽然叫道:


    “爹爹,你們先迴去吧!,我跟謝姑姑留在這兒,等林相公傷勢好了,再陪他們迴來。”


    藍國佐遲疑片刻,終於道:


    “好吧!那我們先迴堡恭候朱姑娘芳駕!”


    說著,招唿羅元茂等轉身離去!


    趙夢功萬分不情願的隨著眾人轉身離開,心裏一直在暗暗盤算,一麵偷偷向霍豹遞著眼色,示意想叫他私自留下來,等機下手,搜查林三郎。


    但霍豹因大師兄在場,心裏有所顧忌?隻作沒見,趙夢功恨得牙癢癢地,也隻好隨著眾人,返迴藍家堡。


    謝鳳仙直待藍國佐等人走遠了,這才和籃蓉將林三郎輕輕放平仰天而臥,問道:


    “朱姑娘,是你親自動手,還是由我等代勞?”


    玉梅想了想,笑道:


    “我的行功方法,不是一刻功夫便能完畢,剛才我是看不慣他們那些男人守著不肯走,現在就隻咱們三個人,隨便哪一位動手替他助力都是一樣,主要的還得等尋個安靜的地方,替他徹底療冶!”


    藍蓉喜道:


    “那麽小妹來替林相公助力療傷!”


    一麵說著,一麵便盤膝坐在林三郎身邊,捋起翠袖,露出右掌,輕輕按在林三郎左胸“將台”穴上,閉目行起功來。


    玉梅隻淡淡掃了她一眼,既未讚同,也沒有反對,卻輕笑著問藍國佐說道:


    “謝老前輩今年貴庚多少了?”


    藍國佐聞言一愣,微笑答道:


    “我今年已經四十七歲。”


    玉梅又問:


    “那麽,老前輩進入衡山門下,已有多少時間了呢?”


    謝鳳仙被她這沒頭沒腦的幾句話,問得暗詫不語,但仍笑道:


    “入門之時,我不過才十幾歲,唉!算起來二十年光陰,竟然一晃而逝……。”


    玉梅突然又問:


    “老前輩在這三十年中,難道就沒有見到一個中意之人,結成連理麽?”


    謝鳳仙臉上,頓時飛起兩朵紅雲,微慍地道:


    “朱姑娘怎麽突然想起,問出這句話來?”


    玉梅抵嘴一笑,聳聳肩頭,道:


    “晚輩自然是有因而問,因為我曾看到一張圖畫,那畫上是個背負長弓的女郎,模樣兒生得竟與老前輩一般無二……。”


    謝鳳仙未待她說完,臉上早已變得一片蒼白,激動地道:


    “朱姑娘……你……你在哪裏見到……那張畫像……?”


    玉梅笑道:


    “那畫像本是我從一個人身邊搜出來,見它畫得極好,便帶在身邊,不想現在又被那人奪了迴去,要是沒被他奪迴去,倒可以拿來給我老前輩看看……。”


    謝風仙閃電般探手一把,握住玉梅左臂,氣極敗壞地道:


    “你……你告訴我……他……他是準……?”


    玉梅鳳目一轉,緩緩說道:


    “他麽?他就是現在的丐幫幫主——苗森。”


    謝風仙好像突然被鐵錘狠狠打於一下,廢然長歎一聲,鬆開握住玉梅的手,身不由己,連退了四五步,麵上神情頹廢,身形搖搖欲倒,喃喃說道:


    “啊!他至今還把它帶在身邊麽……?”


    玉梅道:


    “是呀!他不但把那張畫像終日帶在身邊,而且還說了一句話呢!”


    謝鳳仙臉中突然暴射出異樣的光輝,急聲問道:


    “他說了什麽?”


    玉梅說:


    “他在奪迴畫像的時候,曾經當著我的麵,自言自語地說‘總有一天,我要把你們一個個斃在掌下’。”


    謝鳳仙渾身猛地一震,神色大變,尖聲道:


    “原來他是恨我,才不惜叛離師門,殘殺同門師兄弟……?”


    說到這裏。


    她長長歎了一口氣,眼中不禁滾滾淚落,輕聲自語道:


    “三十年了,虧他為了一句話,竟恨了我三十年,今天不惜幹出這等心狠手辣的恨事……。”


    她忽然神情一震,沉聲又問道:


    “朱姑娘,你是被丐幫擄來此地,你可知道他們落腳的地方嗎?”


    玉梅笑道:


    “知道固然知道,但他們警告過我,叫我不許對任何人說!”


    謝鳳仙急聲道:


    “我求求你,你把他們的藏身之處,告訴我好嗎?”


    玉梅道:


    “老前輩要找他們的住處,難道是要……?”


    謝鳳仙低聲道:


    “我有要緊的事情,必須馬上去見苗森,你能不能把他落腳的地方告訴我?”


    玉梅失驚道:


    “你找他有什麽事呢?”


    謝鳳仙銀牙一咬,道:


    “這件事關係太大,我若不能找到他,藍家堡所有的人,定都難逃他的毒手。”


    玉梅道:


    “你找到他以後,準備怎麽辦呢?你告訴了我,我才能把地址告訴你。”


    謝鳳仙掃目見藍蓉正聚精會神全力在替林三郎行功助力,便悄然向玉梅點點頭,將她領到遠處一株樹下,低聲對她說道:


    “這事我隻對你一個人說,你可不許再向別人提起!”


    玉梅道:


    “我知道!老前輩盡管放心!”


    謝鳳仙暗歎一聲,道:


    “不瞞你說,那畫像上的少女,便是三十年前的我,那時我年輕任性,同門中又隻我一個女孩子,師兄弟們,全都待我很好,其中表示得最明顯的,便是五師兄苗森……。”


    玉梅忽然插口道:


    “必是他愛上了你,但你卻不愛他?”


    謝風仙淚光隱隱,點頭說道:


    “也可以那麽說,但我並非對他不好,隻是年輕性傲,才造成今日這場大錯,問題就出在那張畫像上麵……。”


    她略為一頓,又道:


    “我畫了那張像,自己看看很是滿意,便給各位同門師兄弟觀看,不料五師兄秉性剛強,一見那張畫像,立意要向我索取!”


    玉梅道:


    “你給了他麽?”


    謝鳳仙搖搖頭,道:


    “要是幹脆給了他,也不會有今天這場殘殺,都為了我自己也喜歡那張畫。”


    說著,忽然一歎,又道:


    “自那件事以後,未過半年,我師父便去世了,隻不過師父臨終便把一十三塊綠玉龜殼分別給了我們師兄妹,每人一塊!”


    她似在沉思中,又道:


    “師父的遺言,叫咱們下山走入江湖,然後每年相聚一次,師父說,欲得衡山真傳,兼取我派至寶財物絕學,隻有一十三塊綠玉龜殼合並一起,才能衝向朝隅,看出仙龜上的秘道圓案,方能順利進入我派位在仙龜嶺上的秘洞!”


    她又是一聲歎,道:


    “師父當年原是希望藉此而使我們十三人聯成一條心,不料……”


    她未再多言,十分沉痛的又道:


    “也是起因於我的那張自畫像吧!”


    她有些無奈的又道:


    “一年之後,我曾在大家聚會的時候講的一句話,那是……”


    玉梅笑道:


    “老前輩必是說誰要能進得仙龜嶺秘室,你就願意嫁給他,是嗎?”


    謝鳳仙頷首道:


    “我當時原是一句玩笑,其他師兄師弟,全都一笑置之,並未放在心上。


    但誰知五師兄卻剛烈成性,從此不辭而別,臨走時偷去了我那張畫像,三十年來,從未再與同門師兄弟交往,一心一意,便要進那龜仙嶺秘室。”


    玉梅聽到這兒,芳心也不禁起了一絲異樣的感覺,沉吟了一會,才道:


    “那麽,你現在去見了他,又準備怎樣向他解說呢?”


    謝鳳仙黯然道:


    “事由我而起,自然也該由我而終,我去見了他,當麵告訴他以前那句玩笑話是出於無心,隻是他不再殘殺同門,奪取綠玉龜殼,他要我怎麽樣,我都願意……。”


    玉梅聽了,忽然“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謝鳳仙臉色一怔,道:


    “姑娘覺得我這樣的做法,十分可笑嗎?”


    玉梅道:


    “我倒不是說做法可笑,而是覺得老前輩縱能這樣犧牲自己,隻怕也難挽迴爭奪綠玉龜殼的不幸事!”


    謝鳳仙道:


    “那是為什麽呢?”


    玉梅道:


    “我想那苗森起意之初,或者真是為了老前輩當年一句戲言,但現在卻絕非僅僅為了一張畫像,而是誓非將綠玉龜殼取到手不可!”


    謝風仙驚道:


    “真的麽?你從何見得?”


    玉梅笑道:


    “因為他如今自己也變成了女人,當年戲語,自是再無認真的必要,他如今一心要爭的,隻有那十三塊綠玉龜殼了。”


    謝鳳仙大吃一驚,道:


    “什麽?你說他真的已經變成了女人?”玉梅點點頭,道:


    “一點不錯,他已經不是當年愛你的苗森,而是個道道地地的毒心老婦人。”


    謝鳳仙失神地搖搖頭,喃喃說道:


    “不!這絕不可能,一個男人怎麽會變成女人?這必是假的……。”


    玉梅柳眉一剔,道:


    “老前輩,你還不相信……?”


    她正要將苗森如何誤食變性藥丸的往事向謝鳳仙述說,誰知話還未出口,卻突聽那旁傳來一聲尖銳的驚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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