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竹見王玉蓮不理會他的唿喚,情急之下,展開身形,緊追上去。


    單以輕身工夫而言,王玉蓮實較方小竹稍勝一擲,因為方小竹三年苦修,所學甚雜,大半時間,耗費在參悟各類奇書上,對某項功夫的練習不能十分求精,同時又對於劍術一門,有所偏愛,所以其在輕工方麵略遜王玉蓮、乃是極其自然之事。不過,方小竹通諳數百種稀奇學,基礎既廣且厚,將來的成就,卻是誰也趕不上的。


    方小竹眼看王玉蓮越去越遠,心中雖然感到有點失望,卻也為王玉蓮的輕功造詣感到欣慰。


    他想,蓮妹妹總得迴家,何愁沒有見麵之時我又何必作急呢?想通這點,也就定下心來。


    這時王玉蓮心情至為複雜,她有她原來善良美好的本性,也有毒手仁心古克道加給她的邪惡的潛力,普通情形下,她的良知尚能保持不明,但在某種情況下,那種潛藏在心靈深處的邪惡意念,便會淹沒理智,脫現出來。方小竹的突然趕到,使她陷於極度的矛盾苦痛之中,她忍受不了,隻有拚命地狂奔。


    一前一後,幌眼便離開了山區。


    忽然,前麵展現一排人影,擋去了王玉蓮的去路,當先一人,喝道:


    “丫頭,那裏去?”


    王玉蓮心情惡劣,聞喝連頭都不迴一下,振臂便是一掌,叱道:


    “滾開。”


    她信手一掌,並未運足功力,向擋路之人,卻被她買過一步,極為駭異地“咦!”了一聲。


    王玉蓮身形也為之一頓,這才抬頭打量那阻路之人,隻覺對方甚是麵熟,腦中略一盤旋,暗罵道:“原來是你這妖婦”。


    錦心紅線曾月霞一時見未認出王玉蓮是誰,因為三年之前,王玉蓮還是一個小姑娘,如今卻已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更何況過去她們也隻見過一兩次麵呢。


    錦心紅線曾月霞等人之所以在此出現,乃因發現方小竹一早離府他去,不知他居心何在,故而想前來查尋究竟。


    錦心紅線曾月霞被王玉霞一掌擊退,先就惹惱了天羅手趙振奎,他以掌力稱霸江湖,不相信王玉蓮有如此深厚功力,大踏一步,挺身出來,怒道:


    “丫頭敢對夫人無禮,待老夫來教訓教訓你。”掌隨身進,一招“獨劈華山”向王玉蓮迎麵劈到。


    王玉蓮怒極嬌笑道:


    “憑你這等把式,也想在姑娘麵前稱雄。”出手如風,掌勢未到,勁氣先至,直切天羅手趙振奎脈門。


    天羅手趙振奎真想不到她如此大膽,既不迎駕,也不錯步閃讓,竟以險著攻向自己,不由暗笑忖道:“我掌力重有千鈞,隻怕未待你手掌切上我的腕脈,你自己先就一命嗚唿了。”


    他剛想到這裏,忽覺王玉蓮掌力大得出奇,再要改招換式,已是不及,隻聽他啊喲一聲,一隻右腕已經報廢,愈得眉頭直縐,臉色發青。


    錦心紅線曾月霞眼光溜轉,看了身後四人一眼,那四人似乎早獲默契,立即閃身分占了四方,各自運功待敵。


    王玉蓮一陣冷笑,向退立二旁的天羅手趙振奎道:


    “姑娘的掌力如何!”


    就在這時,方小竹飛身而至,落在王玉蓮身前。


    他本就落後王玉蓮並不太遠,因見阻擋王玉蓮之人竟是曾月霞等人,乃腳下故意一慢,直待王玉蓮露了手之後,這才趕上前來。他落地揚聲道:


    “嫂嫂不可得罪了蓮妹妹。”


    錦心紅線曾月霞微微一呆,隨即臉泛春花道:


    “唉喲!原來是三年不見的蓮妹妹啊,怪不得竹弟一早就跑出來了,蓮妹妹………。”她話未說完,王玉蓮蓮足一跺,一陣冷笑,已閃身飛馳而去。


    錦心紅線曾月霞望了方小竹一眼道:


    “你們鬧什麽氣?還不趕快追上去!”


    方小竹原有追趕之意,一想當著錦心紅線等人麵前,又不便施展全身功力,卻也徒然,當下一歎道:


    “蓮妹妹是迴家去的,以後再去看她不遲。”


    王玉蓮的出現,倒消除了錦心紅線曾月霞對方小竹的猜怨之心,她深知道方小竹和王玉蓮的關係,在年輕人來說,這種事,豈足為怪。所以也未盤結方小竹何以一早路出的原因,隻是打趣的笑道:


    “竹弟耳朵真長,怎知道蓮妹妹已迴家了?”


    方小竹無法說明,好在這種事不必說得十分明白,隻須一陣傻笑,便可應付過去。果然,錦心紅線曾月霞沒有追問,笑道:


    “如今蓮妹妹迴來,我們四秀莊,又可增加一把好手啦!”敢情,她又在打如意算盤了。


    方小竹心不在焉,沒有答腔。


    錦心紅線曾月霞忽然說道:


    “對!今天正好當席公布,四秀莊改名五龍居,嫂嫂同時為你們二人接風,去,我們找蓮妹去,”說完向方小竹一招手。走在前頭。


    他們趕迴嶽陽城已是中午時分,錦心紅線曾月霞低聲向辣手書生陰森交待了幾句話,便和方小竹轉入一條直街,向王家走去。


    水上飛王笑天和擎天手方蔭臣並稱洞底雙奇,兩家原是通家之好,方小竹離家之前,王家就等於是他第二個家,自他出走之後,乃父擎天手方蔭臣由於心灰意懶,深居淺出,水上飛王笑天也因看不順曾月霞的作為,很少過訪,兩家這才漸漸疏遠。


    方小竹這次迴返家園,原想第二天就去拜望王伯伯的,皆因事故不斷發生,以致未能如願,這時他心中極為混亂,既怪王玉蓮的白眼相向,又怕王伯伯責怪,這種心情,使他的腳步顯得懶洋洋的,一點不像是去會見一個久別的情人。


    錦心紅線曾月霞很是奇怪,笑道:


    “竹弟,你是怎麽啦?”方小竹苦笑道:


    “我前天迴家,昨天就該來叩見王伯伯的……”錦心紅線曾月霞道:


    “今天也不遲呀。”忽又“啊?”了一聲:


    “蓮妹妹迴家了才去,有點不好意思,是不是?”方小竹低頭沒有答話。錦心紅線曾月霞道:“不要怕,看嫂嫂的好了。”


    談話之間,二人來到王家門口。


    王笑天雖同為洞官雖奇之一,但門庭氣派卻不及方府多多,大門口隻有一個白發蒼頭,這時正在倚閭假寐。


    方小竹和錦心紅線放鬆腳步走上前去,那蒼頭發覺有人走近,鬆弛的眼皮一翻,慌忙失措的站起身來他雖沒有認出方小竹是誰,卻一眼便認出方家的大少奶奶,緊張地嗬了半天,才揚聲向內唿道:


    “方大奶奶來了”一麵請錦心紅線曾月霞和方小竹入屋侍茶。錦心紅線曾月霞昂頭走進屋內,方小竹卻停步迎看那老蒼頭笑道:


    “老伯伯不認識我了?”


    那老蒼頭眯起老眼,向方小竹上下打量了一陣,尷尬地搓著手道:


    “恕王超眼拙,想不起在什麽地方見過公子?”方小竹大笑道:


    “老伯伯真健忘,我是小竹嘛!”


    老蒼頭王超哪能相信眼前這位翩翩少年,就是三年前的方小竹,當下重新鼓起那雙老眼,死死的盯在方小竹臉上,半天半天,這才驚唿道:


    “果然是方公子,眼睛鼻子一點沒變,仍是老樣子,隻是你長得太高了,小的一時竟沒有認出,真是該死!”說著,竟歡喜得流下了老淚。


    方小竹幼時和這位老人最是相得,久別重逢,少不了要詁舊一番,是以沒有立即跟錦心紅線曾月霞進入內院。


    正當他們談得起勁之際,王老夫人已親自迎了出來。方小竹搶步上去,拜伏於地。


    王老夫人連忙將他扶起激動地道:


    “兒子,這三年一定吃了苦了!”突然,語晉一啞,歎道:


    “蓮兒也是一連三年沒有迴家了,不知她長得怎樣了。”聽她的口氣,顯然王玉蓮並沒有迴家。


    方小竹聞言一怔,急急道:


    “蓮妹妹沒有迴家?”王老夫人看了方小竹一眼,訝然道:


    “怎麽?你看到過她麽?”方小竹嚅嚅道:


    “我今天見過她……”唯恐泄出情海生波的內情,至此住口。錦心紅線曾月霞將遇見王玉蓮的情形說了一遍,笑道:


    “蓮妹妹正在生竹弟弟的氣,知道竹弟弟會來找她,當然不會馬上迴家啦。”


    王老夫人一聽王玉蓮已迴了嶽陽,心中甚是歡暢,笑道:


    “想來玉蓮這孩子的老脾氣仍然一點未改!”說著又看了方小竹一眼,讚道:


    “還是竹兒好,人長高了,性格也變得隱練老成了。”方小竹有苦說不出,俊麵漲得通紅。


    錦心紅絲曾月霞來王家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攏絡王玉蓮,現在既知王玉蓮尚未迴家,自是無意久留,當下她向王老夫人說道:


    “竹弟初迴,妾身準備為她洗塵接風,必須早些迴家料理,請恕就此告退了。”迴頭又對方小竹道:


    “竹弟,你就留此陪王伯母多談一會,到時我再派人接你吧。”


    王老夫人巴不得能與方小竹單獨談談,是以聞言之後,立即以企求的眼光,看向方小竹臉上,希望他答應多留一會,要知,王老夫人早把他看作女婿了哩!


    不知為了什麽緣故,方小竹竟也不願在此久留,可是對老人家的美意又不願拒絕,因此緊縐眉頭,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王老夫人對她這位未來的女婿最是體念,見他麵有難色,也就不再勉強,笑道:


    “竹兒如果有事,先迴去也好,待蓮兒迴家之後,我再叫她去叩見令尊令堂也是一樣。”


    方小竹稱謝一聲,和錦心紅線曾月霞一起辭別了王夫人,返迴自己家中。


    錦心紅線曾月霞為方小竹安排的洗塵接風之宴,可真盛大無比。濟濟一堂,盡是與方府“四秀莊”互通聲氣之流,方小竹在錦心紅線曾月霞引見之下,認識了許多江湖成名人物。他因心情不佳,舉止神態,不免有點拘泥呆滯,與他瀟灑英俊的外貌,顯得頗不相稱,因此一般客人對他的印象,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此一錯覺,減少了他在眾人心目中的份量,也給了他許多意想不到的方便。


    總之,這次的宴會,在錦心紅線曾月霞說來,可稱是相當成功的,因為,她已經達到了她的目的:


    第一:她已對方小竹顯示了她在這三年之中的成績,這對一個少年人,具有莫大的刺激鼓舞作用。


    第二:方小竹已當眾默認了四秀莊莊主的身份,爾後“四秀莊”的賬都有他一份,再不怕他脫出掌握了。


    因此,錦心紅線曾月霞感到萬分高興。她高興之餘,為了表現其寬容大度,竟沒有追究玄衣仙娘雪欺霜的背叛之罪,仍然把她當上賓看待。同時,她更顯得關顧而設想周到地宣布道:


    “本莊四莊主現已長成,自今日起,其乳名“小竹”停止使用,而改名真名“曉竹”,以示對他的尊重。”敢情她自信對方小竹的控製已經隱固,開始為他建立威信了。


    她的心意,一眾客人自然看得明白,因此散席之後,一個個都擁到方曉竹麵前,極盡恭維,你一句,我一句,隻弄得方曉竹昏頭漲腦。方曉竹極感厭惡,為了進一步減弱錦心紅線的戒心,取得她的信任,乃順勢裝出心性浮燥的樣子,把心中的不耐,一起掛在臉上。這種不能容物的態度,正是性格坦率,心機浮淺的證明。


    錦心紅紗曾月霞看在眼中,果然大為滿意,為示體恤,她緩步走了過去,故意一跺蓮足道:


    “哎喲,竹弟快過來,嫂嫂忘記告訴你一件事啦!”


    方曉竹這時反而賣乖道:


    “嫂嫂,有話等會再說吧,這裏有這麽多的前輩,我怎能就走開呢?”這句說得甚為得體,又很漂亮。


    當時便有一個人接口道:


    “四莊主盡管自便,大家都是自己人,如果客氣,反而顯得見外了。”收罷向眾人一示意,一起走了開去。


    錦心紅線曾月霞甜然一笑低聲道:


    “嫂嫂已把他們趕走,快去找你的蓮妹妹吧、”


    方曉竹道:


    “嫂嫂真是體念小弟。”


    錦心紅線曾月霞道:


    “當然咯,嫂嫂不照顧你誰照顧你?”抿唇一笑,又道:


    “嫂嫂不但關心你,對你的蓮妹妹也是一樣,快去把她找來吧。”說罷將方曉竹向廳外一推。


    方曉竹不便過份抗拒,順勢向大廳側門退去。他剛剛過到門邊,忽聞龐中一陣大亂,暴起一個尖銳的聲音道:


    “曾月霞,你是什麽東西!你們曾家可曾有過好貨!”


    方曉竹聞聲一怔,舉目看去,隻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正在人群之中,張牙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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