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竹和王玉蓮聽了隱形手時千的自承之語:“是我偷了他一根‘七絕針’!不由同是一怔,道:


    “為什麽”?


    隱形手時千偷竊一世,似乎從未想到過甚麽動機,尤其這次順手撈了自己老友一把,乃是在恍惚狀態下做的.更說不出一個理由來。任他老偷兒臉皮厚,此時此地,真還有點臉皮發燒,答不上話,尷尬的神態畢現無餘,王玉蓮繼又訕笑道:


    “時伯伯也會害羞嘛?”隱形手時千搖頭苦笑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拿作一根短命的‘七絕針’?方小竹:


    “時伯伯現在還有心事開玩笑呢!”隱形手時千正色道:”我豈會向你們娃娃說假話!”方小竹滿麵疑容地道:


    縱令你說說的全是真話,也難使我們小娃娃相信,你想,天下有自己不知道自己所作所為的動機所在麽?”隱形手時千被方小竹說得啼笑皆非,神色淒曆地道:


    皇天在上,我老頭子如有半句虛言,天厭之,天厭之!”他被逼無奈,竟對天發起誓來。


    方小竹和王玉蓮互望一眼,心意相通地道:


    “當真有這種事?”隱形千時千搖頭歎道:


    “我不但說不出偷取唐老大‘七絕針’的理。由,而且更不明白,當時為什麽非要把那枝‘七絕針’插在喜堂中那支龍鳳花橋上,才感到心頭舒暢。”他說話時,一臉迷惘之色,就像——個人說夢嘲似的,敞開了自己的心房。隱形手時千所說,的話,雖是鐵般的事實,不過卻玄妙得誰都無法理解,是以方小竹和王玉蓮隻是淡淡的一笑,信任的程度,低得非常可憐。


    隱形手時千觸目心悲,自尊心感受到了嚴重的打擊,不由氣忿地大聲吼道:“難道你們不相信我的話?”方小竹抱歉地道:“小侄們怎敢不相信時伯伯的話,隻是覺得太玄妙了一些。”隱形手時千不悅地道:“那你們就跟我去證明一下好了。”說罷大步走出,方小竹王玉蓮默默不語的隨後跟去。他們三人再度進入禮堂,隱形手遙指著右邊那枝已經燃燒及半的龍鳳喜燭,道:


    “距燭根三寸左右,便是‘七絕針”!”


    方小竹和王玉蓮趨前引頭一看,燭根部份確然有個小小的洞孔,但除此之外,卻並未見到‘七絕針’。王玉蓮格格嬌笑道:


    “竹哥哥,‘七絕針’會飛麽??隱形手時千應聲道:


    “什麽?”從身過來,眼光落在那個小小的針孔上,失驚道:


    “七絕針’那裏去了!”


    語音甫華,身形一轉,急射而出。顧然是因為感到事情刺手,縱有十足理由也難以解釋明白。他這一出走,自有後文交待,暫且不說。方小竹欲待唿止,已是不及,隻好搖頭歎道:


    “縱喜燭上小洞擤來,可知時伯伯所言非虛!”王玉蓮氣道:


    “時伯伯也真是,這大的所紀,還這樣沉不住氣。”方小竹心中有說不出的難亂,喃喃自語道:


    “這是怎麽一迴事嗬!”王玉蓮道:


    “管他哩!足有水落石出的——天!”方小竹雙目神光陡“道:


    “不!我不能等待,我要采取主動,爭取時間。”


    方曾兩府的喜事,在風風雨雨,變喜變愛之中過去,雙方主人懷著沉重的心情,裝出迎人的笑臉,在書了三天接待之禮分別送走客人的次日,鐵心秀曾弼夫婦,也匆匆的離開了嶽陽,迴返杭州去了。


    嶽陽府又恢複了往劃的寧靜。隻是方府中,卻有著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在慢慢的滋生發展。新娘曾月霞所表現的德行,是那麽的完美,上對翁姑,中對夫婿和弟妹,下對依仆,無不恰如其份,令人敬受有加,這種情表,使擎天手方陰臣忘記了婚禮期間的不幸,而對四川唐家的怨氣,也漸漸的淡消了。


    新郎方少鬆深梅不該答應嶽父鐵心秀土的囑付,練什麽“一心祥功”,以致白白的虛度了美好的春光,不過他為人誠信,心中雖稍有尤怨,卻能始終如一,保住了自己的童真。


    方幼梅由師伯特準留家三月,她和新嫂嫂最是談得來,兩人之間已經有了非常深厚的感情。


    方小竹滿肚子的不高興,最初是百般刁難,處處擾亂,但經不起兄姊的規勸,和新嫂嫂曾月霞無比的耐心,逆來順受的忍受,使他不得不由積極變為消極,再由消極轉為表麵上的妥協。


    這時,他心中的那項秘密,甚至連向姊姊幼梅相商的餘地也沒有了。唯一能與相談的,隻有王玉蓮一人,但奇怪的是,這些日子來,王玉蓮竟沒有再來找過他一次,而自己又被哥哥姊姊看得緊緊的,逼看他讀書練功,抽不出一點時間。


    這天,他剛剛做完日課,正想偷偷走出去看看,忽見王府的小婢春兒跑了進來,送給他一封書信道:


    “這是我家小姐命牌子送給少爺的。”話剛說完,轉身便飛也似的跑開了,好似生怕方小竹盤詰多問。


    方小竹隻顧拆信,對此自然毫未在意。信上寫的是:


    “竹哥哥,我要跟師父走了,沒時間向你辭行,請你不要生氣。最後,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我師父也完全相信你說的話哩!”


    沒頭沒腦,她的師父是誰?到那裏去?都沒有說明白,活生生的,壓根兒就是王玉蓮的語氣和口吻。寫信的曰期,是方府喜事後的第三天,離開現在已經十多天了。這封信現在才送來,敢情是小丫頭疏忽所致,難怪小春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便急急的跑走了。


    方小竹頓足一歎,走迴書房,他的心情更沉重了。三個月的時間,一幌卻過,方小竹用盡了方法,想盡了心思,也找不出曾月霞有絲毫可疑之處。


    次日,二姊方幼梅便要迴山了,當天夜半三更,方小竹枯坐房中,忽蔚門上微有啄剝之聲,打開房門一看,迎門而立的,竟是二姊方幼梅。他驚訝地叫了一聲:


    “二姊!”方幼梅沒有答腔,隻把手一招,迴頭就走。二條人影,一先一後的離開了方府莊院,來到洞庭湖邊,跳上一隻小舟,直向湖心駛去。小舟離開湖岸將近百丈左右時,方小竹再也忍不住地問道:


    “二姊!有什麽重要的話,非到這四際氣人的湖上來談呢?”方幼梅吸了一口長氣,幽幽的道:


    “我明天就要走了,有幾件事,非和你密談一下不可,你看,這裏用不著就心別人聽去,豈不是很好麽!”方小竹見二姊如此慎重其事的樣子,不由睜大眼晴道:“二姊有話就請快說吧!”方幼梅神色一正道:“我今日的談話,你萬不能泄於家中任何人知道!”方小竹心中暗道:“這樣嚴重麽!卻隻好不住的點頭。方幼梅開門見山地道:“我告訴你一件秘密,新嫂嫂並不是鐵心秀士曾大俠的女兒!”方小竹道:


    “二姊!你為什麽知道?”


    方幼梅神秘地道:


    “我更知道,你也早就發現她並不是曾月霞了!”方小竹吃吃地道:“姊姊知道了就好,我們應想個法子來對付她才是!”方幼梅長籲一聲道:


    新嫂嫂也是可憐人,我們何必管她是不是真的曾月霞呢,隻要她對哥哥好,還不是一樣嗎?”方小竹聽得一楞,想不到二姊會說出這種因循的話來,半汞無法接口。方幼梅見方小竹如此神態,語氣一轉,帶笑道:


    “你奇怪麽?”方小竹心神一欽道:


    “我能不奇怪麽?”方幼梅坦率地道:


    待我捐整個事情說出來之後,你便不會再以為怪了。”方小竹道:“二姊,你先說你的,請莫代我下結論,我有我個人的見解。”方幼梅足頓得小舟一幌道:”你這小鐵頭,對誰也不服氣,真是………。”方小竹半仰著臉道:


    ‘“說正文吧!”方幼梅其實隻比方小竹大了三四歲,但姊姊的神氣,卻是擺得十足,道:”大哥結婚的那一天,我就發現你和王玉蓮那小丫頭,鬼鬼祟祟的擾亂生事,後來,我又見你對新嫂嫂不滿,百般刁難,我想了許久,想不明白,隻好轉向嫂嫂身上下工夫。”方小竹失望地道:


    “姊姊竟不相信我!為什麽不先找我談談?”方幼梅笑慰道:


    “我現在不是正和你談這件事麽!”方小竹猶自悻悻的道:


    “我是說早應該找我談談了!”方幼梅偏頭道:


    “早晚有什麽關係?”方小竹昂領道:


    “關係太大了!”方幼梅道:”我懶得和你圓口,先聽完我的話,再討論如何?”於是,她接道:


    “我費了極大的心思,才誘她吐出了真情。原來,她並不是鐵心秀士曾伯伯的親生女兒,隻因相貌長得與曾月霞一模一樣,是曾伯伯要她頂替嫁到我家來的。”方小竹搖頭道:


    “她的話,令人難以置信,誰甘心做這種冒名頂替的事。”


    方幼梅止住方小竹的議論,道:


    ‘那是因為她家十分貧寒,父親生急病去世,曾伯伯代她葬父養母,她為了報答,不得不答應曾伯伯的要求。”方小竹疑信參半地道:


    “可是曾伯伯為什麽要他頂苗嫁給哥哥呢?論門戶,我們曾祖父祖父執掌朝政二十餘年,清名滿天下,比曾伯伯今天在武林中的聲譽隻高不低。說到哥哥的人才品格,也舉世無匹,與曾月霞相配,那一點遜色?再則曾伯伯乃當代大俠,怎會效法小人,做出這種不信不義的事來?””


    方幼梅笑道:”竹弟,你真是小孩之見,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曾伯伯乃是為了某種原因,有意悔婚,卻又忌憚人言可畏,不敢明言,所以才出此下策的。


    因為婚禮-行,我家就是看出了弊端,以我家的聲譽,也還不是等於啞子吃黃蓮,有苦說不出麽?如今好在新嫂嫂人美之外,又出奇的賢淑溫柔,所以我才想勸勸竹弟,不要再對新嫂嫂心存介蒂,破壞了哥哥的幸福。”方小竹蹙眉道:


    “曾伯伯為什麽要悔婚?新嫂嫂可曾告訴過你。”方幼梅道:


    “曾伯伯怎會將內心的話告訴新嫂嫂,其實我們也沒有追查的必要,因為即使查出真相之後除了徒增不快和毀了哥哥的幸福之外,對我們又有什麽好處呢?”方小竹疑念又起道:


    新嫂嫂對曾伯伯感恩圖報,為人替嫁,犧牲自己,乃是俠義行徑,但如今卻又暴露內情和身份,這豈不與初衷完全違背麽?”方幼梅點頭道:


    “竹弟的看法,和我完全——樣,當時我也曾以此問過新嫂嫂。她說為了大哥和你,不得不坦誠說明真情。方小竹奇道:


    “與我有什麽關係?”方幼梅點著方小竹的額頭道:


    “就因為你愛管閑事,看出她不是曾月霞本人,她怕你瘋言瘋語,引起大哥的疑心,那樣一來,她豈不一切都完了麽。


    同時據她說,她確實非常喜愛大哥,不願再生枝節,這才把真象說出,要我勸你承認既成事實,給她苦命人-條生路。”方小竹沉吟道:


    “難道連大哥也不給知道?”方幼梅點頭道:


    “大哥外和內熱剛,他要是知道了此事,焉能咽得下這口怨氣,一怒之下,難免要做出可怕的事來,好在此事與大哥有益無損,待將來日久之後,再慢慢的說吧。”方小竹忽然氣憤憤的道:”此事即使真如新嫂嫂所言,我也忍受不了,我們不能為了新嫂嫂一個人,敗壞了方家的家風。”方幼梅大急道:


    “竹弟你瘋了麽?”


    方小竹本想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卻因眼見方幼梅一片同情弱者的心情,有了先入之見,縱是會上千言萬語,也難在片刻之間,折她脫服,何況,自己的看法,也隻是一種推測,並無具體的證據,不由態度一軟,言不由衷地道:


    “姊姊之言,小弟理會得,不再多事也就是了!”方幼梅寬心大放地笑道:


    “曾家不義之舉,等你他日藝成之後,就有給他一振方家雄風的日子!隻是新嫂嫂可憐之人,我們不能再給她稍受委屈。


    竹弟能夠想得開,姊姊明天便可放心迴出去了。”方小竹苦笑道:


    “新嫂嫂是有心人,她現在可以高枕無憂啦。”他一語雙關,方幼梅一時真還沒有聽出他的隱意,道:


    “新嫂嫂賢慧聰明,確是大哥理想的伴侶,我們不可存有門當戶對之俗見,而稍予歧視。”方小竹為使移姊安心,隻好唯唯而應。方幼梅解去了心中一個鬱結,神情顧顯愉暢,撥轉船頭,駛迴岸邊。這時月正中天,一片銀雪幽光,照得寂靜的洞庭湖畔,煙樹婆娑,弄影遍地,極富詩意,方幼梅和力小竹不似來時之匆匆,腳下踏著細步,口中輕笑時發,盡情陶醉在清悠沉靜之中。


    二人剛穿過一條正街。快要接近自己家門之時,忽見後院之內,暴起二條人影,越過圍牆,向西馳去。方幼梅一拉方小竹道:


    “竹弟,我們踴上去瞧瞧,”二人身形-起,緊跟而去。他們二人輕功都已相當可親,施展開來,前麵的人影,始終在他們的監視之下。追出坡外十裏左右,便見二條人影,轉入了一座土地小廟,廟外正好有一株斜伸的大樹,樹枝一端,裏在小廟一側,從那上麵,可以盡覽廟中一切。方幼梅和方小竹飛身隱入樹叢之中,凝神向廟中搜視。方幼梅首先罵聲低語道:


    “她是新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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