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麵遊龍辣手夏侯嵐之墓!”


    這是一座青塚!所以謂之青塚,那是因為這座塚上已然長滿了草,而且那草足有半尺多長!


    這座塚,築在一座不知名的高山上,無論白天,黑夜,風吹雨打,它都是孤寂淒涼靜靜地座落在那片砂石地上!


    不過,實在說起來,它並不孤寂,因為它麵前每年總有一束香花,陪著它由色彩鮮豔的怒放,一直到枯殘黯淡的凋零!


    放眼天下,也隻有那麽一個人,在每年的同一月,同一天,甚至於同一個時刻,跑到這兒來獻上一束鮮花,灑落兩行清淚,風雨無阻。


    這位墓中人,也該知足了。


    提起“玉麵遊龍辣手”此人,宇內武林可以說無人不知,因為他是個縱橫宇內,睥睨武林的遊龍!


    更難得他諸技百藝無所不通,無所不精,稱得上個絕無僅有的奇才!


    也因為他是個心狠,手辣的大魔頭!


    可以說是黑白喪膽,人人側目!


    他的死,放眼天下,沒有一個人歎息,沒有一個人掉淚,就連那送花的人起先也不例外!


    像這麽一個人,死後得占寸土,不但有個安身之所,而且每年有人來獻上鮮花一束,他還能不知足麽?


    沒人知道他是怎麽死的,也沒人知道是誰葬了他!


    總之,這都是謎,難以解開的謎!


    不過,從那時候起,“玉麵遊龍辣手”這八個字,漸漸地在人們的腦海中遺忘了,在那莽莽武林中霧一般地消失了,就跟那墓前凋零的花瓣一般,隨風隨雨而去,化為春泥!


    那是自然的,因為世上根本竟沒有這個人了!


    事隔三年…………


    佳麗地,南朝盛事誰記,山圍故國,繞青江髻鬟對起,怒濤寂寞打孤城,風牆遙度天際。


    斷崖樹,猶倒倚,莫愁艇子曾係。


    空餘舊跡,鬱蒼蒼,霧沉半壘,夜深水過牆來,賞心東望淮水,酒旗戲鼓甚處市?想依稀王謝鄰裏。燕子不知何世,入尋常巷陌人家,相對如說興亡斜陽裏。鍾山巍巍,龍蟠虎踞,金陵!


    金陵,以六朝時為最盛,六朝時台城在玄武湖側,各朝多建宮室於此,豪華冠絕一世。


    固然,而後的金陵已是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邱,當年吳宮秀麗江南,而後漢存銅駝禾黍,往日的“南樓風月”,“北海琴樽”,已是故壘蕭蕭,竟至“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迴”了!


    但是,曾幾何時,那秦淮河一帶又是水上兩岸人家,懸椿拓架,為河房水閣,雕梁畫棟,南北掩映,每當盛夏,買艇招凜,迴翔於“利涉”,“文德”兩橋之間,扇清風,酌明月,盛況一時。


    儼然又是那六朝煙月之區,金粉會萃之所!


    兩岸河房,櫥橙畫檻,綺窗綠障,十裏珠-,燈船之盛甲天下,成為了那蝕骨銷魂的溫柔鄉,銷金窟!


    那夫子廟一帶又是遊枝糜集,百藝雜陳,茶肆酒坊,鱗次櫛比,楚腰成行,鄭聲盈耳!


    錦燈張宴韓熙載,紅粉鷺狂杜牧之,風流冠蓋,六代煙花,再度點綴了這江山的綺麗,又不知要傳多少韻事了!


    這“夫子廟”,在秦淮河北的“貢院街”上,背臨著秦淮河!這地方,一如北平的天橋,是吃喝玩樂,應有盡有,五花八門,層層出奇!


    華燈初上,瞧吧,聽吧,在那察淮河中風月迷離,燈火萬盞,畫舫穿梭,歌聲酒囂,徹宵不絕的當兒!


    夫子廟左那一座大草棚裏唿喝更烈!


    在這當兒,由那熙攘的人群中,走出了一個身材頎長的青衫漢子,看背影,他那背影中隱透著一種常人所沒有的氣度,看風度,他風度翩翩,舉止灑脫,儼然濁世之佳公子,再看那雙手,那是白晰如玉,十指修長的一對!


    假如再看看他那張臉,那會令人一怔之後,搖頭扼腕,歎息造物太以弄人,因為那是麵色焦黃,像貌平庸的一張!


    他出了人群之後,便背著手,步履瀟灑地走向了那座草棚,那草棚門上,懸著一塊厚厚的布簾,遮住了草棚裏麵的事物,那草棚門口,兩邊站著兩個長像猥瑣,歪戴帽,斜瞪眼,地痞打扮的黑衣漢子!


    他兩個一見青衫人來到,立刻瞪了眼:“姓侯的,你怎麽又來了!”


    那青衫人揚眉一笑說道:“試想英雄遲暮日,溫柔不住住何鄉,怎麽?我不能來?”


    那居左黑衣漢子冷冷說道:“敢情你是靠這兒吃飯吃定了!”


    那青衫人道:“那什麽話,人有一技之長,勝過良田千頃,我是靠本領,憑技藝吃飯,怎麽,你不服氣?”


    那黑衣漢子啞了口,那青衫人卻一笑抬手,掀開了那厚厚的布簾,舉步走了進去!


    布簾掀處,熱氣人聲外湧,汗味煙味撲鼻,這是秦淮河,夫子廟一帶唯一聞不到脂粉香的一處地方!


    如今可以看得很清楚,棚頂上懸著四盞大燈,那明亮的燈光下,擺著十幾張桌子!圍著桌子的,是黑壓壓的一片,形形色色。哪一類的人都有,這個桌子上冒煙,那張桌子上唿喝,亂成了一片!


    有的桌子上是一翻兩瞪眼的牌九,有的桌子上,是那在大海碗地漓溜溜亂轉的骰子,有的桌子上是押寶!


    敢情,這是個大賭棚,大賭場!休要小看了這座賭棚,雖然它是草搭的,可是在這座棚裏卻是臥虎藏龍,品色俱全。


    那本來是吵雜喧嚷的一片,可是青衫人一進棚子,卻立刻靜下來了一半,那另一半是全神貫注賭局裏,要不然整個賭棚非刹時寂靜,鴉雀無聲不可!


    吵雜間的一靜惹人注意,那草棚後牆上垂簾掀動,從那垂簾後伸出個腦袋,那是個麵目陰沉的中年漢子!


    他看到青衫人神色一怔,連忙自後麵走了出來,迎上了那青衫人,一拱手,陪上了勉強的幹笑:“侯老哥,你這是何必,彼此都是混飯吃的,這年頭不容易,你這不是砸朋友們的飯碗?”


    那青衫人兩跟一翻,道:“沒錢用了,船上還掛著帳,我不來弄兩個,你給?”


    那麵目陰沉的中年漢子,道:“侯老哥這是說笑話,一年多了,你在這地盤裏闖出了名,每一次進場都是裝滿了出去……”


    那青年人笑了笑,道:“是不錯,可是我這手來,那手去,銀子都花到了那兒,這地方的朋友們,沒有一個不知道的!”


    那麵目陰沉的中年漢子略一沉吟,笑道:“這樣好不?侯老哥要多少,隻管說一聲,我算周濟朋友就是。”


    青衫人搖頭說道:“不行,老七,照你這麽一說,我倒成了霸王硬上弓,吃伸手飯的了,這樣吧,從今天起,我定個規矩,無論那一桌,不管多少,隻三把,絕不過三,怎麽樣?”


    那麵目陰沉的中年漢子大喜,道:“侯老哥,這話可是你說的?”


    青衫人道:“我姓侯的別的沒好處,可是向來說一句算一句!”


    那麵目陰沉的中年漢子,兜頭一揖,道:“侯老哥,君子不擋人財路,我這裏先謝了!”


    立即轉過身去,揚聲叫道:“諸位,侯老哥從今天起興了規矩,無論哪張桌上,不管輸贏,他隻三把,絕不過三……”


    這話入耳,滿棚立即一陣騷動,隻聽一人說道:“早該有這規矩了,不然誰還敢讓他入?”


    又聽一人怪聲叫道:“老侯,莫不是船上的侍候你舒服了吧……”


    此言一出,全場大笑,幾乎掀去頂棚!


    青衫人揚眉笑道:“不錯,那娘兒們今天特別賣力,不過我也想通了,我好不容易撈足了,又全數便宜了她們,犯不著,今後不管多少,夠吃夠用夠樂的就行了……”


    那人笑道:“這才是,無底大深坑,什麽時候填得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別做那冤大頭了,來,老侯,這兒來!”


    東隅裏那張桌上有人向他招了手,瞧模樣兒看打扮,那也是個秦淮河,夫子廟一帶的混混!


    青衫人含笑走了過來,那漢子自長板凳上讓了起來,一隻腳著了地,一隻腳還在板凳上,坦著胸卷著袖子,一笑滿口黃牙,好不令人惡心:“老侯,這兒坐,我光了,瞧你的!”


    青衫人笑了笑,坐了下去,溜了他一眼,道:“秦六哥,要我替你撈本麽?”


    那叫秦六的漢子一瞪眼,道:“笑話,這幾兩銀子我還輸不起?……”


    嘿嘿一笑,一付下流相地接道:“老侯,我跟你不一樣,我是向人伸手,也是個無底大深坑,什麽時候要,什麽時候船上去一道,那怕她正在被窩裏,她也得給我………”


    青衫人微笑說道:“六哥,有出息!”


    嘴裏說話,手上不閑,一付牌九他已然推上了莊!


    那叫秦六的漢子臉一紅,嘿嘿笑道:“說真的,老侯,你跟我不同,我是他娘的天生下流坯,那要怪上一輩的沒幹好事沒修德,至於你,老侯,我第一眼看見你就看出你是個有出息的人,天下的煙花窯姐兒,有幾個有情有義的,好不容易撈幾個,犯不著往那……”


    下麵的贓話尚未出口,青衫人以一付一點贏了六付大十,天下竟有這麽好的運氣,滿桌不由嘩然!


    嗶然歸嘩然,不服歸不服,可是人家大一點是不假,大一點壓死人,大一點就能通吃!


    三把下來,青衫人麵前擺著六錠雪花花的白銀子,不但三把通吃,而且每一把都是大一點,這可玄得很!


    那叫秦六的漢子搖頭歎道:“老侯,你這一手要是讓我學了……。”


    青衫人淡笑說道:“秦六哥,吃這一行飯,有九成要靠運氣……”


    伸手一推,向著秦六推過了三錠銀子!


    秦六剛一怔:“老侯你這是……”


    青衫人淡然笑道:“六哥,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錢大家花!”


    拿起另三錠銀子站了起來要走!


    那秦六滿臉激動地剛要說話!


    草棚門口那厚厚的布簾砰然掀動,草棚內走進了一男一女,男的是個衣著氣派的黑臉長髯老者,身材高大,威猛懾人,女的是個長得很清秀的白衣少女。


    雖然不算很美,可是她有一種超人的清秀氣質,像一株雪裏寒梅。


    姑娘家逛“夫子廟”不算麽,可是姑娘家進賭棚,這卻是破天荒第一遭兒,前所末聞,前所未見!


    賭棚裏的地痞無賴混混們,本該是藉此機會調笑一番的,可是有人一聲驚唿:“董家的……”一聲驚唿尚未完,全都臉上變色低下了頭!


    適時,那麵目陰沉的中年漢子急步奔至,一哈腰!


    “姑娘跟莫爺是要……”


    那長髯老者看都未看他一眼,轉望白農少女,恭謹說道:“姑娘,是這兒了!”


    那白衣少女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道:“莫總管,你替我問問看!”


    那長髯老者應了一聲,轉過身形巨目炯炯輕掃一匝,然後揚聲說道:“我請問一聲,哪位是侯山風侯爺!”


    秦六用手肘輕輕碰了青衫人一下,道:“老侯,是找你的?”


    青衫人眉鋒一皺,低低說道:“秦六哥,這是誰?”


    秦六道:“怎麽,你不知道?武林中鼎鼎有名,威震半邊天的‘金陵董家’的總管,‘鐵麵煞神’莫子京……”


    青衫人道:“那位姑娘呢?”


    秦六道:“老侯,你是怎麽混的?董大爺的掌珠……”


    青衫人“哦!”地一聲,點頭說道:“原來如此,隻是,我什麽時候變成侯爺了?”


    秦六眨眨眼,低聲笑道:“老侯,也許你要走運了……”


    適時,那長髯老者又問了第二遍!


    秦六突然揚聲應道:“在這兒,我這位朋友就是……”


    長髯老者聞聲投注,隨把目光轉望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一句話未說,邁步嫋嫋行了過去!


    那長髯老者緊跟一步隨在她身後!


    滿棚裏的賭客紛紛站起退後,讓出一條路來!


    那白衣少女一直走到青衫人麵前站住,美目凝注道:“閣下就是侯山風侯爺?”


    青衫人毅然點頭說道:“不錯,我正是侯山風,但是,姑娘,侯爺這稱唿……”


    白衣少女二話沒說,嬌軀一矮,突然跪了下去!


    這一跪,滿棚嘩然,侯山風更是大驚失色,手足無措!


    “姑娘,這這是幹什麽……”


    白衣少女螓首低垂,道:“寒家大難臨頭,非侯爺不能解決,董婉若特來跪求,請侯爺看在弱女子份上,義施援手!”


    侯山風聞言為之一怔,失笑說道:“董姑娘,這開什麽玩笑,我除了賭之外別的什麽都不會,如何能解救貴府大難?這一跪我當不起,快快請起!”


    白衣少女董婉若跪著未動,道:“侯爺,寒家滿門百餘口,眼看要盡遭殺戮,萬請侯爺發發善心,救救這男女老少百餘條性命!”


    侯山風詫異欲絕地道:“姑娘,這是從何說起,我隻是秦淮河,夫子廟一帶的賭棍,教人該去求那會武的大俠客,再說你姑娘跪我這個一個吃喝嫖賭下九流的混混,那不但有失姑娘身份,而且也損了‘金陵董家’的威名,傳揚出去豈不令人笑掉大牙……”


    白衣少女道:“侯爺,董婉若為寒家男女老少百餘口,不惜一切,隻求侯爺你大發善心,義施援手點個頭!”


    侯山風搖頭笑道:“姑娘,你的意思我懂,衝著你這不惜一跪的份上,我也很想點頭,可是我有心無力,這日子我過的挺舒服,我不願招殺身之禍,你找錯人了,還是另請高明吧!”說完了話,他轉身就要走!


    那白衣少女董婉若膝行一步攔住了路,悲聲說道:“侯爺,隻要你點個頭,寒家願傾所……”


    侯山風眉鋒一皺,笑道:“美人我所愛也,錢財我所愛也,可是我沒有辦法愛,也不願為此喪命!丟下我那可憐的小翠紅若之奈何?”


    那長髯老者臉色為之一變!


    全棚的人想笑,卻沒一個敢笑!


    那白衣少女董婉若卻毫不為忤地不住悲聲哀求!


    侯山風忽地笑道:“我明白了,姑娘大概是看中了我,對麽?”


    長髯老者勃然色變,抬起了右掌,但他旋即又放了下去!


    白衣少女董婉若羞紅了臉,流淚說道:“侯爺若是點了頭,董婉若情願侍候侯爺一輩子!”


    侯山風大笑說道:“金陵董家家大勢大,我僅是秦淮河,夫子廟一帶的一個賭棍,不敢高攀,不敢高攀,再說,像姑娘這麽一個金枝玉葉嬌貴軀,那會折了我的陽壽!”


    長髯老者須發俱張,身形顫抖,目毗欲裂,但是他仍強自忍著,那白衣少女董婉若卻悲聲痛苦,不住哀求!


    秦六突然說道:“老侯,我瞧著不忍,你要是能幫忙……”


    侯山風轉身瞪眼,道:“秦六哥,你要是憐香惜玉軟了心腸,你幫忙去,這種玩命的忙我幫不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除了精於賭外,別的一竅不通!”


    那秦六傻了臉,閉了嘴!


    那長髯老者,“鐵麵煞神”莫子京卻突然說道:“姑娘,咱們董家還能拚一拚,就是全躺下了那也死得悲壯,姑娘又何必招這侮辱!”


    侯山風揚眉笑道:“對了,還是這個黑老頭兒有見地,‘金陵董家’何等聲望?姑娘也莫忘了自己是個金枝玉葉嬌貴大姑娘,還是擦擦淚站起來迴去吧!”說著,他又要走!


    白衣少女董婉若突然抬起螓首,嬌靨上掛著淚漬,神色木然地道:“董婉若出門的時候就已打好了主意,此行若不能求得侯爺點頭,便一頭碰死在夫子廟前!”


    侯山風一皺眉,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由我而死,姑娘是存心要我打人命官司了,不過,姑娘,我要言明在先,我這個賭棍捉進官裏的機會常有,你要是一頭碰死‘夫子廟’前,那可是白賠上一條金枝玉葉嬌貴命!”


    白衣少女董婉若神情一慘,尚未說話!


    那秦六砰然一聲丟下了三錠銀子,叫道:“老侯,沒想到你是這麽個人,我姓秦的這個朋友不交了,鐵石心腸狠心人的錢我不要,拿去!”掉頭轉身向外走去!


    侯山風沒有攔他也沒有叫他,逕自搖頭說道:“姑娘,看見了麽?為你,我得罪了朋友,可是你要知道,我不是不幫這個忙,實在是我幫不上這個忙!他要是好心腸,他怎麽不去?”


    那白衣少女董婉若還持再說!


    侯山風已然又道:“姑娘,我沒有太多的工夫,我那嬌滴滴的小翠紅還在船上等著去作一夕之歡呢,我很抱歉,也很不安,我有心無力,愛莫能助……”


    說著,掉頭不顧,邁步向外走去!


    他走了,他竟這麽走了,不顧一個嬌貴女兒家那令人心酸淚下的悲聲哀求,不顧那可憐姑娘的心碎斷腸!更對那滿棚賭客的異樣目光視若無睹!


    驀地裏,一聲霹靂大喝震得草棚直晃:“姓侯的,你站住!”


    侯山風一驚住步,轉過身,望著莫子京道:“莫大總管你要幹什麽?”


    “鐵麵煞神”威震宇內,宵小喪膽,尤其他是“金陵董家”的總管,“金陵城”裏的人誰見了他不躬身哈腰,恭謹地叫一聲莫老!這侯山風態度竟然如此傲慢,實在令人為他暗捏一把冷汗!


    再說,搬開這些不談,就是打,侯山風他也禁不住這位“鐵麵煞神”一個手指頭,真是有點不知死活!


    莫子京須發暴張,厲聲說道:“姓侯的,像那秦六他還有點仁心,講個義氣,你還算人麽?莫子京倒要看看你的心腸……”


    “怎麽?”侯山風眉一揚,截口說道:“莫大總管你罵人!這才是笑話,‘金陵城’是個有王法的地方,咱們到哪兒講理都行!別說我幫不上這個忙,就是我幫得上,我不願意幫難道不行?”


    “行!”莫子京巨目盡赤,厲笑說道:“可是董家的聲威不能白損,我家姑娘的尊嚴也不能就這麽掃了地,我莫子京要在董家未遭難之前先劈了你這個冷血的匹夫!”


    話落,揚掌,便待劈出!


    背後適時傳來董婉若的嬌喝:“莫總管,住手!”


    莫子京一震沉腕收勢,董婉若嬌靨煞白,美目赤紅,神色冰冷木然地又道:“他說得對,願不願幫忙那在他,任何人不能勉強,遭難那是董家的事,跟別人無關,讓他走吧!”


    莫子京身形顫抖,啞聲說道:“老奴遵命!”抬頭揮手,厲聲叱道:“匹夫,滾!”


    侯山風毫不在意地笑道:“滾就滾,隻是,莫大總管,我奉勸你以後多學學你家姑娘,像你這個吃人的模樣兒對人,便是我有迴心轉意的打算,我也要打消這個念頭了!”


    莫子京險些氣炸了肺,若是換換平時,就有十個侯山風也被他活劈了,無奈如今主命難違,他隻有聽著!


    侯山風話落,一笑轉身,住外行去!


    但他剛走了兩步,卻又轉了迴來,皺著眉道:“我很奇怪,江湖上那麽多有本領的大俠客你們不找,為什麽偏偏找上了我這個隻知吃喝嫖賭的的混混,姑娘,可不可以告訴我,是誰讓你上這個惡當的?”


    莫子京厲聲說道:“匹夫,無論是誰你都管不著!”


    侯山風險色一沉,道:“莫大總管,我是在跟你的主人說話,身為奴才的最好少插嘴!”


    莫子京勃然大怒,殺機倏起,顫聲說道:“姑娘,老奴情願領家法……”


    董婉若嬌軀閃動,跨前一步,攔在了莫子京身前,道:“閣下既不肯幫這個忙,多說無用,為彼此都好,閣下還是趕快離去吧。”這位姑娘委實是一付恕人好心腸!


    侯山風揚了揚眉,道:“多謝姑娘,侯山風遵命!”


    舉手一揖,揚長而去!


    莫子京顫聲說道:“姑娘,像這麽一個毫無人性的冷匹夫,你……”


    董婉若木然截口說道:“莫總警,大難臨頭,舉家即將不保,都是快要死的人了,何必跟一個不相幹的人嘔氣?”


    莫子京神情一慘,啞聲叫了一句:“姑娘……”喉間似被什麽鎖住,默默不語,垂下頭去。


    董婉若緩緩說道:“莫總管,我看開了,人生百年,誰無一死,不過遲早有別而已,再說,這也是因果循環報應,躲不掉的,咱們走吧!”說著,木木然向賭棚外走去,一張嬌靨白得怕人,生似靈魂出了竅,整個人已經麻木了。


    莫子京默默地跟在身後出了賭棚。


    董婉若出了賭棚之後,直向夫子廟後行去,夫子廟後緊臨秦淮河,是這一帶最僻靜的所在。


    莫子京立覺有異,驚恐地跟前一步,道:“姑娘,天色不早,還是迴去吧!”


    董婉若聽若無聞,像個幽靈一般逕自向前行去!


    莫子京急忙又道:“姑婉,別讓兩位老人家傷心了,兩位老人家猶健在,姑娘若先尋短見,那是不孝,姑娘深明大義,不是一般姑娘家可比,怎好……”


    說話間,已然到了夫子廟後,麵對那燈火萬點的迷-水月,董婉若停了步,突然開口說道:“莫總管,你先迴去吧,我要在這兒坐一會兒!”


    這叫莫子京如何敢,他忙道:“姑娘,容老奴再說一句,就是死,一家人也要死在一起。”


    董婉若道:“誰告訴你我說我要尋死了?”


    莫子京忙強笑說道:“是老奴該死,那麽姑娘快請迴去吧,免得兩位……”


    董婉若搖頭說道:“我不是說過了麽,要迴去你先迴去,我要在這兒坐一會兒!”


    莫子京道:“老奴跟隨姑娘出來了,就該在這幾侍候姑娘!”


    董婉若道:“那麽你就不必勸我迴去了!”


    莫子京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應了一聲“是!”


    董婉若沒有再說話,一直神情木然地望著汩汩河水出神!


    莫子京極度不安地也一直站在她身邊,來敢稍離寸步。


    半晌,莫子京似忽有所憶,陡挑雙眉,道:“姑娘,那化緣僧人的話……”


    董婉若道:“出家人不打狂語,佛門弟子以慈悲為懷,我想那位大和尚不會騙我,是這個姓侯的不肯伸出援手……”


    莫子京冷笑道:“以老奴看,那和尚分明為賺十兩銀子,那姓侯的匹夫不過是秦淮河,夫子廟一帶一個下九流的混混,他如何能解得這場大難?要是要他幫忙賭一場牌還差不多!”


    董婉若搖頭說道:“莫總管,我不會看錯人的,那位大和尚分明是位隱世奇人,便是這個姓侯的也不是等閑人物!”


    莫子京道:“那和尚要是個隱世奇人,他就該化解這場災難,為什麽還指點姑娘跑到這地方來找那姓侯的匹夫?”


    董婉若道:“那也許因為姓侯的比他要高!”


    莫子京揚眉說道:“姑娘,咱們是武林世家,什麽樣的人沒見過?哪一個武林高手逃過咱們的雙眼?可是那和尚跟這匹夫一般地貌不驚人,毫無紮眼之處,而且老奴遍尋記憶,窮搜枯腸,也想不出武林中何時有過這麽兩個人?”


    董婉若道:“莫總管,你跟家父同時成名,無論所見所聞,都該比我這個年輕晚輩多得多!以貌取人,最為不智,修為高深的人,他也能放斂自如,再說宇內之大,無奇不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董家雖是武林世家,可是仍然無法知道這武林中隱有多少奇人異士!”


    莫子京羞愧地道:“多謝姑娘指點,姑娘睿智,老奴自知不如,但既如此,姑娘剛才為什麽不向那姓侯的提起那和尚?”


    董婉若搖頭說道:“他既然不肯伸出握手,便是提誰也沒有用的!”


    莫子京道:“老夫鬥膽,那和尚既知姓侯的,必然跟他關係非淺,姑娘適才若提起那和尚,說不定可以……”


    董婉若搖搖頭,笑了,但那笑望之令人心碎腸斷!


    “有道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萬般皆天定,半點不由人’,我現在明白了,董家若命該複滅,便是求誰也沒有用,董家若不該複滅,那根本無須求人!再說,事關生死,便是求,求諸人也不如求諸己!”


    莫子京默然不語,但他旋又說道:“既是如此,夜深露重,姑娘還是迴去吧!”


    董婉若道:“這秦淮河水給了我很大的啟示,隨流水東逝的六朝繁華,曾幾何時又出現在這秦淮河上,可是誰又知道它什麽時候又要隨流水東逝呢?人生的一切,本是變幻不定的,我本來想碰死在這兒的,可是我如今又不想死了,因為那太懦弱,也輕如鴻毛,太不值得!”


    其子京神情激動,麵有喜色,忙道:“那麽,姑娘,咱們走吧!”


    董婉若默默地點了地頭,轉身向來路行去!


    莫子京忙趕一步,緊緊地跟在身後!


    轉瞬間,這一主一仆兩個身形消失在那囂鬧的夜色裏!


    適時,在那秦淮河中一艘熄了燈的畫舫裏,傳出了一聲嬌滴滴,軟綿綿,三分酸意的冷哼:“我當你是看什麽呢,原來是看人家的大姑娘,你可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人家可是良家婦女,正經女兒家,不比我誰是有錢的大爺誰上船來!”


    隻聽“哼!”地一聲,一個清朗話聲說道:“豈不聞秀色可餐!天鵝肉吃不著,瞧瞧總可以,你也撚得什麽酸,吃得什麽飛醋?”


    那嬌滴滴的話聲發了嬌嗔,不過那一聽就知道是假的:“撚酸吃醋?笑話,別說是你,就是換個腰纏萬貫的俊漢子我也不在乎,熟李走了生張來!我還怕世人拜倒在我這石榴裙下!至於她呀,她也配,論姿色那比我小翠紅差得多,要論本領嘛,她還得學上個十年!”


    “那是!”那清朗話聲笑道:“誰比得上你幾十年風塵裏打滾,靠這個吃飯的小翠紅?不過,你想知道那姑娘是誰麽?”


    那嬌滴滴的話聲道:“老娘管她是誰?她就是皇太後又怎麽樣?你說她是誰?”


    她到底還是想知道。


    那清朗話聲道:“金陵董家的董姑娘!”


    那嬌滴滴的話聲一聲驚唿,沒再說話!


    那清朗話聲一笑又道:“別害怕,她聽不見的,好好睡你的覺吧,我走了!”


    那嬌滴滴的話聲急忙說道:“你怎麽走?你不是說今夜要……”


    那清朗話聲笑道:“我這是天橋的把式隻說不練,我生平不喜歡這個調調兒,再說我也不是有錢的大爺,你還是找別個吧!”


    清朗話聲隨即寂然,那黯黑的畫舫中隨即傳出了一聲咬緊了牙關的咒罵:“死鬼,要你一輩子發不了足跡!”在“夫子廟”左是吃的地方,那一片都是小吃攤兒!凡是吃的地方,都離不開酒,尤其是,夫子廟這地方!


    在一個小攤兒上,長板凳上蹲著個人,那張小桌上,擺著一壺酒,五香豆腐幹,鴨腳鴨翅膀等幾樣小菜!


    蹲著的那兒是秦六,他一個人喝著悶酒,差不多有了三分醉意,一雙眼紅紅的。


    這時,他端起了麵前杯,剛要就唇,“啪!”地一聲,由背後伸來一隻手掌,拍上了他的右肩,緊接著有人笑道:“自古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秦六哥好愜意啊!”


    這一巴掌拍得秦六身形一晃前栽,差點沒爬在桌上,那一杯酒卻已灑出了大半杯。


    秦六一腳落地,擎著酒杯迴頭一看,立刻瞪了眼:“姓侯的,你這是什麽意思?”


    他身後,站著個瀟灑青衫客,正是那“秦淮河”,“夫子廟”一帶出了名的賭棍,自稱侯山風的那位。


    侯山風此際滿臉堆著笑,忙道:“六哥,開開玩笑,何必這麽大火氣?”


    “開玩笑?”秦六瞪著眼,憤憤說道:“我姓秦的沒你這個朋友,你以後少跟我開玩笑!”


    侯山風笑道:“怎麽,六哥,我以為你說氣話,怎麽當了真?”


    秦六憤然說道:“我這個人向來說一句算一句,沒那麽好心情跟你開玩笑!”


    侯山風揚了揚眉,道:“六哥,還為剛才那迴事兒?”


    秦六道:“我那兒管得著,肯不肯幫人忙,那是你姓侯的事兒!”


    侯山風笑道:“好了,六哥,我陪你喝兩杯,好好談談消消氣怎麽樣?”


    泰六抬手一指,冷冷說道:“要喝酒那兒去,有的是桌子,我秦六不沾你的,你姓侯的最好也別沽我的,咱們兩不相沾!”


    侯山風道:“何必呢,六哥,一年多的朋友了,難不成真要為個不相幹的人就此翻臉拆夥不成?”


    秦六砰然一聲拍了桌子,震得壺搖杯倒碟子亂跳:“什麽叫不相幹?董大爺一生仁俠,又是‘金陵城’出了名的大善人,苦哈哈的朋友,哪一個沒受過他的周濟?現在好,他家裏有了難,竟沒人管,更何況人家董姑姑金枝玉葉拋頭露麵,不顧身份,忍羞含辱跪在地上求人?這叫什麽世界,什麽年頭兒?”


    侯山風搖搖頭,笑道:“六哥,你隻知道怪我,你說說看,除了吃喝嫖賭,我會什麽?我幫得上幫不上這個忙!”


    秦六冷哼說道:“我又會什麽?除了吃這口軟飯外,我也什麽都不會,可是隻要董姑娘找上我,我就拿這條命去拚!”


    侯山風高挑姆指,道:“夠仁義,夠血性,夠朋友,是條漢子,可是六哥,你拚了這條命之後,能不能解救董家的大難?”


    秦六一怔,道:“這,這反正我是幫了忙了,有沒有用我不管!”


    侯山風“哼!”地一聲,道:“六哥,你是個明白人,咱們拚命也好,不拚命也好,主要的是為解救董家這場大難,既然解救不了這場大難,那有什麽用?又叫幫得什麽忙?人死講求個重如泰山,像六哥你這樣的拚命法,隻能說輕如鴻毛,太不值得!”


    秦六道:“那總比你縮著頭好,就是死得像根鴻毛,人家日後提起我秦六來,總不會搖頭撇嘴吐唾沫!”


    侯山風道:“那六哥你是為自己打算,並不在解救董家的大難!”


    秦六怒聲說道:“你有辦法解救董家的大難?”


    “有!”侯山風點頭笑道:“隻在六哥你肯不肯幫這個忙!”


    秦六霍地自板凳上站了起來,道:“我秦六說過,能拚命……”


    侯山風拍手把他按了下去,搖頭說道:“六哥,不是我如今說你,剛才你那句話大有毛病,為什幺非等董姑娘找上你?你要真打算幫忙不必等她找!”


    秦六呆了一呆,道:“對,你說了半天,隻有這句話中聽!”


    一拍桌子,翻身便走!


    侯山風眼明手快,一把把他拉了迴來,道:“六哥,你哪兒去?”


    秦六道:“自然是去董家幫忙去!”


    侯山風搖頭笑道:“我看你不是幫忙去,是去送命去,現在已經快三更了,我敢說如今不但人家董家的人出不了大門一步,而且任何人也進不了董家的門兒,甚至進不了五十丈內便非躺下不可!”


    秦六一怔,抬眼說道:“你怎麽知道?”


    侯山風道:“我這是根據常理推測,你想想,江湖人免不了樹仇,尤其董家樹的仇該更多,所謂大難臨頭,那一定是仇家找上門來,既是仇家找上門來,他能不監視董家的一舉一動?”


    泰六怔住了,半響始道:“那,那你說該怎麽辦?”


    侯山風一指板凳,笑道:“不怎麽辦!坐下來我陪你喝兩杯,咱們好好談!”


    秦六悶聲不響,猛然坐下,侯山風鬆開了他,微微一笑,也坐了下去,坐定,秦六始道:“你我都坐下了,怎麽辦,說吧!”


    侯山風笑道:“別急呀,六哥,有道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才能談上正題呀!’來,咱們先喝兩杯再說!”


    說著,他為秦六滿斟了一杯,又向那擺攤兒的要了一付杯箸為自己滿斟一杯,然後舉杯邀秦六:“來,來,來,有道是酒逢知己幹杯少,當了褲子也要喝,李青蓮說的好,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迴?君不見高堂明境悲白發,朝如青絲暮如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五花馬,千金裘,唿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揚眉吟哦,狂態畢露,一個秦淮河,夫子廟一帶隻會吃喝嫖賭的人,竟然一口氣吟出了詩仙李太白的將進酒,而且抑揚頓堵,鏗鏘如金石,豈不怪哉?


    餘音猶自縈繞,他已舉杯一仰而幹!


    秦六皺了皺眉,也喝個杯底朝天。


    一杯飲下,侯山風未即時說話,順手拿起一隻鴨腳啃了起來,吃得是津津有味,旁若無人。


    秦六也沒說話,可是他也未動手,一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直瞅著侯山風,臉上發急心裏直納悶。


    侯山風啃完了一隻又拿起一隻,一直到啃完了兩隻鴨腳三杯下喉,他方始似心滿意足地拍手丟棄了骨頭,抹了抹嘴,轉向了秦六,目光剛投注,他“咦”了一聲:“六哥,你怎麽不吃不喝直發愣呀?”


    秦六愣楞地說道:“等你吃喝完了好說話!”


    侯山風赧然一笑,搖頭說道:“看來你雖日飲鬥酒,仍不知酒中樂趣酒滋味,永難銷那萬古之愁,好吧,六哥,聽清楚了……”


    頓了頓,接道:“這件事,非六哥你幫忙不可……”


    秦六淡淡說道:“我沒說不幫忙,你倒是說出個辦法來呀?”


    侯山風點頭說道:“別急呀,這要慢慢的說,慢慢的聽,今天已經晚了,來不及了,明天一早,六哥,你找幾個弟兄到達金陵城的大街小巷,酒樓茶館裏,去替我傳兩句話……”


    秦六道:“傳什麽話,哪兩句?”


    侯山風道:“為我吹噓一番,越吹噓越好,最好把我能捧上了天,就說秦準河,夫子廟的侯某人不但才高八鬥,學富五車,胸羅萬有,滿腹經論,而且彈得一手六馬仰秣,遊魚出聽的好琴,尤其好賭擅賭,無往不利,無戰不勝,更難得他嗜飲能飲,有個鬥不醉之海量……”


    秦六愕然說道:“老侯,你想幹什麽?”


    侯山風道:“出名呀!這不是個出名的好辦法麽?”


    秦六冷冷說道:“確是個出名的好辦法,可是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侯山風呆了一呆道:“怎麽?六哥!”


    秦六道:“你這是解董家的大難,還是為自己出名?”


    侯山風道:“六哥,唯我出名,才能解救董家的大難!”


    秦六“呸!”地一聲,怒聲說道:“老侯,你把我秦六當成了三歲孩童!”


    侯山風笑了笑,道:“這麽說親,是六哥你不信!”


    秦六道:“秦淮河,夫子廟,你隨便找個人說說,誰要是信了你的話,我秦六這顆腦袋就給你當夜壺!”


    侯山風搖了搖頭,失笑說道:“六哥,自咱們相識至今,我可曾騙過你?”


    秦六道:“沒有,可是這迴事兒不同!”


    侯山風揚了揚眉,道:“六哥是不信我有這些本領,還是不信這樣能解救董家的大難?”


    秦六毫不留情地道:“兩個我都不信!”


    侯山風搖頭笑道:“真是知心的好朋友,六哥,酒、賭這兩樣我不說了,認識一年多來,你該親眼看見過,書,六哥,我不但能背誦唐詩,而且能倒著背,一字不差,這不假吧,琴,六哥樣樣我都精,我又何必湊上這樣一竅不通的給自己找麻煩?至於能不能解救董家的大難,這樣好了,要是我騙了你,解救不了董家的大難,你從此別要我這個朋友,而且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你紮我一刀兩個窟窿,我絕無怨言,如何?”


    秦六冷笑說道:“你是要我吃人命官司,今後這秦淮河,夫子廟一帶我就砸了飯碗混不成了,我不幹!”


    侯山風不在意地淡淡笑道:“六哥既不願幫忙不願幹,我沒有辦法不敢相強,可是六哥,從今後你別說我對董家不伸援手不幫忙!”


    “這……”秦六一怔,咬了咬牙,猛然點頭:“好,老侯,看在董家份上,我答應幫你這個,可是,老侯,你要是為自己坑了人,到時候可別怪我秦六不夠朋友,翻臉無情,絕饒不了你!”


    侯山風欣然點頭道:“那當然,這話本是我說的!”


    秦六霍地站起,道:“你一個人喝吧,我這就找兄弟們去!”說著,他便要以手揮懷!


    侯山風伸手一攔,道:“六哥,你要幹什麽?”


    秦六道:“住店有店錢,吃飯有飯錢,喝酒有酒錢,我秦六混是混,可從來沒有白吃白喝過,也從來……”


    侯山風笑了,好白的一口牙:“六哥,明早偏勞,剛才我贏了錢,今晚算我請客,你要有意思做東,下次再說,你走吧!”


    秦六不再說話,連個謝字也沒有,扭頭走了。


    望著那背影,侯山風又笑了,轉過身一個人喝了起來。可是他隻喝了半杯,隨即會過酒錢,揚長而去。


    夜色中,清涼山,靜靜峙立著。清涼山,在金陵西廓,因半山築寺而得名。清涼寺旁有“一拂祠”,相傳是宋名土鄭俠的讀書處。


    鄭俠為北宋上流民圖人,被讒譎而後罷官,時兩袖清風,身外無長物,乃擇“清涼寺”旁讀書,後人景仰鄭俠的清風亮節,改草椽為“一拂祠”以為紀念。


    “清涼山”最佳的眺望處為“清涼山”西南的“掃葉樓”,樓原為明末遺臣龔半千的“半畝園”遺跡。龔善畫,有“僧人掃葉圖”,故名“掃葉樓”!


    集名士題詩雲:“最是扛南堪愛處,城中麵麵是青山”,由此內望則城內萬家燈火,外望則大江如帶,帆影不絕,此處楊桐樹甚多,頗有幽蒼之感!“掃葉樓”的牆壁上滿題遊興人詩句,工拙不計,但留其真情耳。山居遠隔塵世本寧靜,更何況此時的“掃葉樓”?


    月露金鉤,群星閃爍,那座落在楊桐樹林中的“掃葉樓”靜靜的浸沉在夜色中,四野無聲,聲唯在樹間,三更甫過。驀地裏一聲清朗嶺聲,劃空直上:“最是江南堪愛處,城中麵麵是青山,和尚,我來了!”


    話聲方落,那“掃葉樓”中突然傳出個帶笑蒼勁話聲:“阿彌陀佛,我料檀樾遲早必來,故掃徑修竹,候駕多時了,美酒一壇,佳肴幾色,當月對酌,人生有幾,請速登樓把盞共邀明月!”


    朗笑又起,震蕩夜空:“年餘不見,仍然貪吃貪喝舊嗜不改,和尚,若不是你這美酒一壇,佳肴幾色說得快,我打碎你的光頭!”


    青影劃空,自林中掠起,輕飄飄地落在“掃葉樓”上一閃沒入,點塵不驚,好高絕的身祛,放眼宇內,鮮有人能企及。


    再看樓內,青影身材頎長,席地而坐,他對麵樓隅暗影中,盤坐著一名灰衣枯瘦僧人,看不清他的麵貌,但那雙眼,卻光芒四射,紮眼異常。


    兩人之間,果然擺著一壇未開泥封的酒,另外還有幾色精美的小菜,看樣子,這和尚居然葷腥不忌。


    隻聽那枯瘦僧人笑道:“老衲就知道光頭有厄,所以特備美酒一壇,佳肴幾色款待檀樾,以為老衲這顆光頭渡厄消災!”


    青影人笑說道:“和尚越來越貧嘴,你和尚素來囊空如洗,不名一文,這酒萊莫非是施展那空空妙手偷來的?”


    那枯瘦僧人笑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老衲日前化緣化來了十兩銀子,全數把它買了這些,一番好意,檀樾怎好冤枉人?”


    青影搖頭說道:“原來是那十兩銀子,和尚,這我不敢消受!”


    枯瘦僧人笑道:“怎麽,老衲借花獻佛,檀樾怕吃了人家的嘴軟?”


    青影點頭說道:“為十兩銀子出賣朋友,和尚,這事兒我不管!”


    枯瘦僧人笑道:“罪過罪過,老衲憑佛門弟子出家人一點慈悲,為人渡厄消災,怎可謂之出賣朋友?”


    青影道:“那麽,和尚,你自己怎麽不管?”


    枯瘦僧人道:“老衲又不是當世第一的奇才,這檔子事老衲管不了,那四個中挑那最弱的一個,老衲也非他百招之敵,所以隻好拱手讓賢了!”


    青影冷哼了一聲道:“你和尚倒會置身事外,不沽血腥,要知道你這不是替人渡厄消災,而是敲竹杠訛人!”


    枯瘦僧人搖頭笑道:“檀樾錯了,有道是:‘破財消災’,他花十兩銀子消了這麽一場大災難,該是天大的便宜事,再說,這十兩銀子老衲是花在了檀樾身上,該跟老衲無關!”


    青影道:“和尚,你老奸巨滑,把朋友住火坑裏推,論罪該打入十八層阿鼻地獄,我說過了,我不管!”


    枯瘦僧人道:“你真不管?”


    青影道:“和尚,你說,當年我演那出假戲,為的是什麽?”


    枯瘦僧人道:“檀樾,你要打算不問世事就找處深山大澤,遠離塵世,你如今既然住在這塵世之中,你就不能不過問世事!”


    青影道:“住在塵世中的是吃喝嫖賭的侯山風,當年的我早已隨草木同朽,我如今過得很愜意,不想惹火上身招閑事!”


    枯瘦僧人道:“檀樾,你真不管?”


    青影道:“我何曾說過假話?”


    枯虛僧人道:“好,老衲第一步先收起這些酒菜,第二步再到那座山上跑一趟去……”


    青影沉聲說道:“和尚,你想幹什麽?”


    枯瘦僧人:“老衲挖那座墳去!”


    “和尚,你敢!”青影厲聲叱道:“堂堂佛門弟子出家人,你竟敢做此喪天害理事……”


    枯瘦僧人截口說道:“檀樾,別忘了,那是老衲堆起的!”


    青影道:“和尚,你也醒醒,那不是你!”


    枯瘦僧人道:“那麽是誰?”


    背影道:“是那已經死了三年的‘五獄遊魂’蒯半千。”


    枯瘦僧人哈哈大笑擊掌說道:“對,老衲怎忘了,是那蒯老兒!”


    青影冷哼說道:“你明白就好,所以你休想威脅我!”


    左掌微抬,那壇酒倒飛入手,右掌拍開泥封,舉起酒壇鯨飲一口,然後抹嘴大笑,道:“痛快,痛快,和尚,這是花雕?”


    枯瘦僧人來答,雙掌一抬,那壇酒又飛到了他懷中,他也舉起壇子鯨飲一口,然後才點頭說道:“是花雕,而且是陳年的!”


    青影道:“和尚,這酒我喝了,你說,你為什麽不在‘雞鳴寺’中掛個單,卻偏偏跑到這‘掃葉樓’來?”


    枯瘦僧人搖頭說道:“‘雞鳴寺’中太亂,那有這‘掃葉樓’清靜?倘若老衲是在‘雞鳴寺’中掛了單,如今能陪你吃喝麽?”


    青影點頭笑道:“說的也是,和尚,你知道‘金陵董家’出了什麽事麽?”


    枯瘦僧人道:“老衲自然知道,要不然怎會管這擋子閑事?”


    青影道:“我懶得多聽,你隻答我一句,誰是誰非?”


    枯瘦僧人道:“檀樾,老衲以為你多此一問!”


    青影笑道:“那這火坑還不算太深,你總算還有點良心,不算太對不起朋友,和尚,你說,為什幺那老兒不來?”


    枯瘦僧人道:“你還不明白麽?那老兒何等高傲?他自詡身份,如何肯親自找上這個門兒,不過,他要是知道你在……”


    青影搖頭說道:“他不會知道的,除非你和尚完全出賣了我!”


    枯瘦僧人道:“阿彌陀佛,那是老衲更不想要這顆光頭了!”


    青影抬手吸過那壇酒,喝了一口,道:“和尚,龜縮多年不出,你為什麽突然來‘金陵’?”


    枯瘦僧人道:“為人渡厄消災呀?”


    “胡說,和尚!”青影道:“你騙騙別人還可以,少在我麵前來這一套!”


    枯瘦僧人笑道:“到底是多年的知交,不過,事關天機,恕老衲此時不便泄露,等這檔子事完了之後,檀樾再到這兒來,老衲自當把這天機奉告!”


    青影笑道:“看來我是非管這件事不可了?”


    枯瘦僧人點頭笑道:“當然,老衲是從來不做沒把握的生意的!”


    青影搖頭笑道:“好吧,和尚,閑話少說,放量吃喝吧……”於是,一片寂然,誰都不再說話了!


    第二天一早,“夫子廟”前聚集了一大堆地痞打扮的年輕漢子,帶頭的正是那吃軟飯的秦六。此際的“夫子廟”,空蕩,寂靜,清冷,隻有那隨風滿地飛舞的紙屑,還有那一兩隻野狗。隻見秦六低低向那群地痞吩咐了一陣,然後一哄而散!


    快到晌午的時候,秦六滿頭大汗地進了南大街一家名喚“金陵第一樓”的酒樓,一進門便上了樓。這時候正是飯時,“金陵第一樓”上賣了個滿座。秦六好不容易地在角落裏找到了一付座頭,那還是酒客剛走,他接了個猶溫的暖座兒。


    坐下來,他靠了擦汗,剛要點菜,隻聽有人喚道:“六哥,你怎麽在這兒?”


    秦六抬眼望去,隻見一名穿長袍,長相猥瑣漢子,眥著一口既黃又黑的牙,正站在眼前。


    秦六一怔說道:“怎麽,刀疤,是你?”敢情那漢子左眉上有一道刀疤,直下左頰。


    那刀疤漢子縮了縮頭,一付不正經樣兒:“是我,六哥,好久不見了,六哥好!”


    秦六點頭笑道:“好,好,好,來,一塊兒坐坐!”


    那刀疤漢子道:“我正找不到座頭,正好一眼瞅著六哥……”說著,他走了過來坐下。


    坐定,秦六說道:“怎麽樣,兄弟,近來在那兒得意?”


    那刀疤漢子咧嘴笑道:“算了,六哥,你還不知道我,還是老樣子!”


    秦六道:“我好久沒到西城去了,還是老樣子!”


    那刀疤漢子點了點頭,道:“你知道,六哥,我能還能變出什麽花樣來……”忽地接道:“對了,六哥,我剛聽說你那地盤兒裏出了個能人?”


    秦六明知故問,道:“怎麽說?兄弟?”


    那刀疤漢子道:“聽小六子說,六哥那地盤兒裏出了個姓侯的,才高八鬥,學富五車胸羅萬有,滿腹經綸,而且彈得一手好琴,尤其無賭不勝,更難得有十鬥不醉的海量……”


    秦六樂了,點頭笑道:“不錯,兄弟,是有這麽個人,說起來那是秦淮河,夫子廟一帶的福氣,這個姓侯的要考狀元準十拿九穩,他彈的那手琴呀,嘿嘿,真是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迴聞……”他頓了頓,道:“至於那賭哇,乖乖!夫子廟那棚子裏都怕了他了,提起喝酒,我的天,他一口氣喝下十斤,麵不改色……”


    那刀疤漢子剛要接口,忽聽身旁有人陰笑說道:“敢情他是個全才……”


    秦六抬眼望去,隻見鄰近一付座頭上圍坐著四個人!這四個人好長像,而且服裝怪異,有點不倫不類。


    靠東坐的,是個老學究打扮的瘦削老者,一部灰胡子,鼻梁上述架著一付老花眼鏡,隔著玻璃瞧人,直翻白眼。


    靠西坐的,是個一身白衣,文土打扮,白麵無須的中年人,眼角帶著皺紋,那一張臉卻皮白肉嫩跟個大姑娘似的,尤其那雙手,白皙修長,根根如玉。


    靠南坐的,是個身材瘦高,麵目陰沉,穿黑衣的老者,三角眼,鷹鉤鼻,稀疏疏的幾根山羊胡子,一望而知是個陰狠奸詐狡猾,且極富心智的人。


    靠北坐的,則是個臉色紅潤,長眉細目,身材既矮又胖的錦衣老者,那胖臉上,永遠堆著笑意,但那笑意,望之卻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傈。


    這麽四個人,怎麽全湊在了一路,可真是怪了。縱是秦六終年在龍蛇堆裏廝混,眼皮極雜,一時他也摸不透這四個人到底是幹什麽的。


    可是他看得出,適才發話的,是那麵目陰沉的黑衣老者,秦六三不管地衝著他一笑說道:“當然嘍!人精嘛隻精一樣,他卻是樣樣都精,真可以稱得上天上少有,人間無雙的奇人……”


    那麵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陰陰一笑,道:“混混兒,這話是你說的?”


    秦六猛一點頭,道:“當然,不信你去看看!”


    那麵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道:“自然是要去看看的,‘金陵城’沒什麽好玩的,我兄弟四個閑得發慌,混混兒,你說他叫什麽?”


    秦六道:“秦淮河,夫子廟一帶你試打聽,他叫侯山風!”


    那麵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道:“有名氣,你呢?”


    秦六道:“秦六,你也可以到那一帶問問!”


    那麵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點頭陰笑,道:“好,要是你言過其實,過份誇大,我找你!”


    秦六道:“行,我秦六隨時恭候!”


    那麵目陰沉的黑衣老者笑了,也抬起了右手。適時,那老學究慢吞吞地舉起了麵前杯,道:“老二,等看過後再說,你還怕他跑了?”


    那麵目陰沉的黑衣老者一笑放下了右手。


    秦六那張桌上酒菜送到,他跟那刀疤漢子立刻吃喝起來,猶不知那條命是剛撿了迴來。


    須臾,那四個怪老者站了起來會過酒錢,臨行,那麵目陰沉的黑衣老者走了過來,陰陰笑道:“秦六!”


    秦六抬起了頭,道:“閣下,幹什麽?”


    那麵目陰沉的黑衣老者手往秦六麵前一攤,道:“你知道這是什麽?”他手裏平放著一付牌九,那是“銅錘”對“板凳”大十!


    秦六自然識得,毫不猶豫地道:“這我見過多了,大十!”


    那麵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陰陰一笑,道:“誰說?你再看看!”那隻鬼爪一般的手,隻一翻又自攤出。


    這一攤,秦六直了眼,哪裏是大十?分明是六配三天九王!秦六瞪著眼愕然說道:“乖乖,你會施障眼法兒?”


    那麵目陰沉的黑衣老者牽動了一下嘴唇,道:“那姓侯的,能比我這一手高麽?”


    秦六呆了一呆,沒有說話。


    那麵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陰陰一笑,道:“你迴去等著吧,我找過了他就去找你!”說完了話,轉身跟著那三個下樓而去。


    望著那陰森森的背影,秦六突然感到有點冷意,而且一股子冷意從背脊冒起,倏遍全身,使他不由機伶伶地打了個寒噤!


    那刀疤漢子訝然說道:“六哥,你怎麽了,不合適?”


    秦六如大夢初醒,笑得很不自在,忙搖頭說道:“沒什麽,沒什麽,兄弟,你自己喝吧,我要迴去了!”說著,他站了起來丟下些碎銀匆匆而去。


    這一下,該那刀疤漢子楞了……


    片刻之後,那四個怪老者來到了“夫子廟”前!到了“夫子廟”以後,這四個怪老者沒住別處走,並肩邁步,逕自往那座賭棚行了過去。到了賭棚前,那兩個站在門口的地痞一縮脖子剛要張口。


    那麵目陰沉的黑衣老者,與那矮胖的錦衣老者抬手一揮,那兩個地痞立即踉蹌倒退好幾步,差點沒躺下。乖乖,好大的手勁兒,那兩個地痞直發楞。那四名怪老者卻連看也未看他倆一眼地,掀簾進了賭棚。


    他四個一進賭棚,自然有人招唿,可是這時候賭棚裏進來了那兩個吃了虧的地痞,在自己的地盤兒裏,又是四個可欺的老者,那兩個地痞自不會吃這一套,一進賭棚便擄了袖子。麵那麵目陰沉的黑衣老者似乎背後有眼,冷冷一笑,手背後拋,單掌揪住了兩個,往前一揮,那兩個地痞四腳離地,飛起了一對,砰然兩聲砸倒了好幾張桌子。


    這一來賭場裏立時大亂,牌九骰子滿天飛,一陣吵嚷怪叫,賭客爭先恐後,轉眼跑了個精光。再看時,桌側椅歪,銀子,牌,骰子灑了一地,那兩個地痞文撐著由桌子堆裏爬了起來。


    那招唿四名怪老者的漢子臉上變了色,一彎腰便要由那褲腿裏抽匕首,卻被那麵目陰沉的黑衣老者抬眼踢出丈餘外,倒在那兒直哎喲,就是爬不起來。


    那麵目陰沉的黑在老者陰鷙目光輕掃,冷冷一笑,道:“誰要是不想活了,誰就再試試!”其實何用他說?那兩手早就震住了全場。


    那麵目陰沉的黑衣老者拍手一指那被踢的漢子,道:“你,站起來說話!”


    這一句話比仙丹還靈,那漢子連忙站了起來,苦著臉道:“四位是哪一路的爺們,彼此井水……”


    那麵目陰沉的黑衣老者,一擺手,道:“少廢話,聽我說,你知道侯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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