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衝等一行四人越過小溪,徑往洞中走去。入洞一看,石地平整,洞壁上奇石磊-,鍾乳四垂,地方又深又大。太衝立即行法,在鍾乳石屏之後放起幾點法火,掩映搖光,山外看內,頗似裏麵住有居人簧燈夜聚情景,一麵悄命半翁守伺洞門右側,目注對峰,無論是人是鬼到來,先故意讓他略微窺探,然後猛然追出,用太乙神火將他驚走,俟其去遠方止。半翁領命,在洞口候有頓飯光景,先見峰上樹林中鬼鬼祟祟現出一人,探頭朝洞這麵連試探著張望了好幾次,未後忽然縱起,慌不迭地一溜煙往山口外跑去。正以為敵人已逃,不會再有動作,忽又見溪對麵似有一黑影晃了兩晃。洞中陰黑,洞外斜陽銜山,猶未全墜,天蒼浩碧,微有疏星,晴光尚明,外觀極真,內視極晦。半翁藏處絕秘,鬼影似已防到敵人能看得出他,並不急於過溪,直到在草樹間連隱現了數次,方始現出全身。


    半翁先隻當是一晃眼間,叢草裏又鑽了一個出來,好似伏伺己久。定睛一看鬼的形相高矮,竟是和劉炯同歸尋找太衝父女在坡下途中所遇的兩鬼,想因將要趕到坡上,便見許多鬼伴俱被來人看出打敗,就隱向坡後叢草之中,沒有露麵。原意等太衝等行時尾隨,看明落腳之所再行歸報,或是竟自下手獨建奇功。太衝等過溪時知道厲害,恐被發覺,一直隱而未露,直等了好一會,才行試探著一一出現。實則太衝隻防對峰遣鬼來探虛實,不知對峰兩人乃顧、胡二惡門徒。此行乃是恃強貪功,向二惡討了二十個惡鬼,由江旁順道入山搜尋太衝蹤跡。因行時二惡再三囑咐太衝厲害,命他持著鬼節率領遙製,不可近前,以免太衝製不了鬼卻製了人。二徒本不知太衝住處近在青城,乃是二惡耳聞和猜想,追蹤到此還拿不定,見那峰孤高可以四望,臨時忽又膽怯,各在峰頂覓地潛伏,遣鬼四出,搜尋長發長身,帶著一個美貌少女的老者,群鬼精靈敏捷,不久便遇到太衝迴轉,因門戶封閉走出閑眺,無奈湘玄身有辟邪寶珠,不敢近前,在自遠遠圍伺了好一會。二徒見群鬼老不下手,遙用鬼節催促。群鬼便推出二鬼向二徒報信,等到迴坡,便被李、劉二人驚退。


    太衝並未防到鬼物近在咫尺,二鬼如當眾人入洞之初尾隨探看,早已得了虛實迴去,二惡怎會同時落網?偏又吃了過分精靈詭詐的虧,見眾人久不出洞,認定居此無疑,前往窺探,現身之後還懷著鬼胎,不敢遂進。半翁知鬼膽已然嚇破,始終不去睬他。二鬼見無動靜,才乍著膽子飛過溪來,行抵洞側剛一探頭,看見洞深處的火光人影。半翁更不怠慢,倏地一縱身形,大喝一聲,衝將出去,手中神火似雨點一般發個不已。這種惡鬼得勢如虎,失勢如鼠,嚇得鬼膽皆裂,抱頭鼠竄,禦風飛馳,往前逃去。裏麵太衝已將埋伏布置停妥,聞得半翁逐鬼之聲,已率湘玄。劉炯一同追出,手一指,在洞口外設下禁法,跟著大喊:“賢婿快追!”三人一同隨後追去。


    鬼行何等迅疾,太衝等本不想將他們追上,一會追到山外,鬼逃已遠。太衝則將三人喚住,忽然失驚,喊聲“要糟”,忙往家中飛去。三人疑又生變,連忙跟去,迴到茅蓬,左才正在倚門盼望。太衝急跑進房,見法架上各物井然,並無異狀,方始放心,連道“幸事”。從人問故,太衝道:“我真疏忽!這些惡鬼俱是我仇人楊妲所煉,專慣盜人寶物法器,適才發現時因在坡上,沒想到我曾迴家一行,門戶雖經賢婿封鎖,左才迴時已然開放,室中尚有我不少要緊東西,尤其那麵修羅幢關係我他年成敗,如被盜去獻與仇人,我等焉有命在?我在山洞設伏,原是故把那洞當著我家,引他來襲,以為誘敵之計,耽延多時。還算天幸,沒有中了道兒。看這神氣,這些惡鬼必在我離開茅篷時途中相遇,先後差了一步,不知我住此地,未曾來此,否則早被他們分出數鬼,從從容容給我先盜走了。隻奇怪照賢婿說,早就遙見群鬼合圍在我們父女身側多時,何以等你二人到來看破之後再後下手呢?”


    半翁道:“我看那些惡鬼起初遠遠圍住你老人家,不住交頭接耳,此窺彼探,欲前又卻,似乎湘妹稍離開嶽父兩步他便躍躍欲進,等湘妹一挨得近些又複止步不前,意似焦急,直到嶽父走離湘妹遠了才一擁齊上的。至於湘妹,始終在她離身五六尺以外沒有走近,似乎有點害怕之狀。小婿先也奇怪,這時對”想起,莫非她身旁帶有仙人所賜蛟珠的原故吧?”太衝早上初迴,倦極思息,午後忙著出門,不曾細看二珠,聞言命湘玄取出一看,果然經仙人用玄門妙法煉過,與尋常寶珠不同,半翁之言料得不差,忙命收好。半翁因自己目能見鬼,劉炯身有靈符,遇上也屬無害,隻太衝還要時刻行法護身,許多不便,心感嶽丈救命之恩,定要將自己那粒贈與太衝。太衝自不肯受,嗣因半翁辭意堅誠,隻得暫行借用,他年劫後再行送還。劉炯一日未食,適才忙著尋人,半翁行時,曾囑左才在家準備停妥。此時已然天晚,該吃晚飯,飯後還須對付妖人。


    大家胡亂一同吃了一飽。太衝忙將法壇搭起,命李、劉三人當門防守,以備萬一。


    自己設下鎮物,披發拔刀,上壇行法。半翁看壇上禁製之物乃是一堆新取來的碎小山石,另外有一發網張在上麵,桌上一大碗清水。太衝上行完了法,手掐靈訣朝碗一指,碗中的水便是一股細泉噴起,落到桌上,橫在石堆前麵,堆起寸許多高一條,寬隻寸許,長有石堆三倍,凝聚不溢,流到盡頭處,另一空碗接著,流行不涸。網下石塊大小散列,中藏奇門妙用,內中或臥或立放著幾根竹簽和一些零碎竹木製成的小塊。


    太衝瞪著一雙眼睛,注視那橫亙石前的流水,口中念咒,約有刻許工夫將法行完。


    下壇到門外看了看,知半翁好奇,笑對他道:“賢婿,我想惡鬼去時沒有迴頭,這裏又沒來過,地僻難到,定當我們住在洞內。我今夜所用乃大陰攝形之法,最是惡辣,湘女已得我所能十之八九,隻此未傳。二惡未至,必在擁妓為樂或是另有詭謀,因我恐遭天罰,此法輕易不用,連此才得兩次,二鬼必然不知。適才隻要有一人闖入破法,我便七竅流血而亡,故非有人防守門戶不可。現在諸凡停妥,二惡同手下惡鬼子夜以前必到。


    我們百無可慮,仍借賢婿法力將門戶封鎖,同上法壇,看我網中撈魚,以博一笑如何?”


    半翁巴不得一開眼界,忙即將門關好,如言封鎖。大家都上法壇,圍桌而立。


    太衝為使大家看個直切,抓起一把香灰灑向桌上,持咒一禁製,再叫眾人細看。桌上立現山石林木之形,宛然適才所經過的一帶山地小影,那堆山石也變成了一座山洞,桌上那條流水便是小溪。洞中人影往來,坐立動作,有一個竟與太衝身容相似,隻裏麵添了一座法壇和動用的家具,不似先前荒涼之狀。大家都覺有趣,待了好一會不見動作,李、劉二人俱猜二惡見惡鬼無功反有傷亡,青城山號稱仙靈聚集之所,金鞭崖為青城派劍仙所居,更是名聞遐邇,許知難而退也說不定,否則已交子時,為何不至?太衝含笑搖了搖頭,又待有半盞茶時,忽然取出一麵銅鏡往前一擲,脫手飛出孤懸空際,又一一細看了看桌旁幾上陳列的十幾件神刀、法器之類,然後一指桌上山路入口,再指那麵銅鏡,命向鏡中觀看。自己取了兩件法器,握刀而待,意似大敵將來,先事預防之狀。


    半翁看桌上山林掩映中似有四條極小的白影,帶著四五十條黑影,大才如米,腳不沾地,貼著桌上假形淩空急馳,知是二惡率鬼進攻。忙再朝前一看,那麵三寸古銅鏡已變成二尺大小的一團圓光,明如滿月,懸在香爐之上,光中景物正和桌上情形一樣,隻是望去其深無際,人物均和原形一般大小。二惡為首,身後兩個童子和數十惡鬼蜂擁疾行,人走到哪裏,鏡子也照到哪裏,一段段的山石林木馬燈般閃過。二惡師徒俱穿道裝,相貌猙獰,醜惡眉目畢現,甚是真切。但除半翁外,餘人仍看不見那些鬼影。太衝算計二惡、群鬼行抵洞前不遠,便將桌上發網收口,指給半翁,吩咐如見群鬼齊到此網所及之處,就將網口一收。二惡來者不善,單憑假形與敵恐不濟事,尚須親自遙為主持,免使一人一鬼漏網。半翁領命,目不旁瞬,注定鏡中。太衝又命劉炯手持懷中靈符,一聞招唿,速取出向桌上白影罩下去。


    劉炯也領命準備之後,又過了一會,鏡中人鬼方到洞前。起初並未人洞,二惡各在隔溪石上坐定,兩個門徒各持長幡分列兩旁。這時洞中法壇上現出太衝父女正在持劍行法,另有兩人背朝裏睡在榻上,乃李、劉二人的幻影。二惡向洞中望了一望,一個麵作獰笑,一個手持令牌,嘴皮微動,朝眾鬼一指,便有三十六個惡鬼分成四麵將山洞遙遙包圍,當前九鬼徑飛過溪去,伏身洞側,欲人未入。還剩九鬼立在二惡師徒身側,朝洞內指點歡躍。二惡遣鬼之後,一同伸手拔刀朝洞內一指,便有兩股烈火朝洞中飛去。這裏太衝早有準備,也忙把手中刀掐訣一彈,洞中幻鏡的刀也有一團火光飛出,兩下接住,鬥將起來。二惡知不能勝,又令二童招展長幡,鏡上立時狂風大作,沙石驚飛,山洞似要坍塌,四外群鬼也縱躍歡笑,作勢欲入。太衝見狀大驚。一麵令李、劉二人速作準備,候令施為,萬一不濟,也不管能否一網打盡了。隨說,手中早已取了七粒法米朝桌上擲去,鏡中風沙頓息。太衝見狀稍喜,迴手將幾上備就的幾十根竹簽取了兩枝,口誦禁咒用力一撅,鏡中長幡忽然折斷。二惡見妖幡被破,益發大怒,起身堵住洞口暴跳,意似辱罵。太衝一間,說是鬼數共四十五個,多半入了網下,還有九鬼和二惡師徒隔溪未過,尚在網外未進。半翁知二鬼狡猾,這般行徑,必還有辣手在後,如下冒險將他誘過溪去趕速下手,久必生變,反而難製。當下將禁法催動,鏡中太衝父女便持神刀緩步而出,通體俱有護身法火圍住,和真形完全相似。這時雙方發出來的烈火已漸消滅,同歸於盡,太衝父女幻影方一離洞,兩旁惡鬼想因洞中有人能見鬼影,尚在遲疑不前,禁不起二惡手中鬼節頻揮,暴跳不已,隻得試探著走了進去,嗣見洞中二人麵壁酣睡不醒,才大了膽紛紛搶入亂奔向法壇之上,見物就搶,太衝父女幻影到了洞外,與二惡相對戟指罵了幾句。二惡剛往囊中取出一物,未及施為,太衝父女幻影忽似發覺有警,拔步往洞中跑去,二惡手中寶物也跟縱放出,乃是兩團梭形般的黃光。幻影奔入洞內,二惡似為太衝神色所動,又當群鬼得了手,一指黃光,舍了湘玄,直取太衝;人卻雙雙越溪而過,身後九鬼和那兩個該死的惡徒也相縱跟蹤追去。


    半翁全神貫注鏡中情景,目力又強,一見人鬼全數到了網下,知已大功告成,不等太衝招唿,便把手中網口一收。鏡中二惡追時,正值群鬼紛亂搶奪之際,一見尚臥著二人,似乎有了警覺,剛把手一揮,意欲退去,一片黑雲己然當頭罩下。二惡群鬼想是知道上了大當,內中一個把足一頓,取出一個水晶球,掐訣誦咒便要擲去。太衝因是大功垂成,險期己過,一時疏忽,以為二惡智窮力竭,人鬼行即就縛,目注鏡中,正在掀髯得意,沒有防到二惡看出他使大陰攝形換禁之法,身已落網,自知無能幸免,顧綬章更是急怒攻心,竟將前師向真元生平惟一至寶人我相晶球取出,意欲與太衝父女同歸於盡。


    這球有無窮妙用,能隨己心隨形幻滅,使人碎裂四體血肉紛飛而亡,用完一持禁咒仍可還原,向真元恃以橫行多年,死時顧緩章前往收屍,恰好敵人不知他身有“此寶,不曾收去,此次如非想要湘玄生擒,早已使用這球,隻一被他行法擲碎,二惡、群鬼已然困住固難得脫,可是那座山洞連同這座法壇和太衝父女、劉炯他們三人,除半翁未見過麵不知形貌,想象不出形攝不去外,全要震裂而死。幸是劉炯深知此寶來曆,起初還以為被殺死向真元的劍仙得了去,一見顧緩章取出,不由心膽皆寒,不等他行法下手,便將靈符往石堆下蓋去。等太衝驚悉發令時,那符已蓋到桌上,方自暗中僥幸,符底忽然飛起一片金霞,急如電掣,眼前奇亮過處,穿窗而沒。眾人驚慌駭顧問,再一看鏡中景物,二惡手已持球舉起。太衝隻當邪正不能並立,自己終是旁門,二惡未戮,靈符必已化去,眼看球一下擲全室粉碎,急切間又沒有破法,嚇得麵如土色,正欲拔刀拚著自身殘廢,斷去四肢解救在室四人。一晃眼忽見鏡中一片金霞穿破黑雲,星飛電閃飛入洞內,連人帶鬼一齊裹住,一個不曾得脫,哪還容到二惡施為!就在二惡師徒跳擲駭亂之中,隻卷得一卷,金霞斂處,群鬼齊消,烏煙四散,二惡師徒四人屍橫就地。


    太衝忙命劉炯取符一看,隻是一片黃麻,上麵原有的朱文符裳已然不見,半翁手上的發網,靈符化去時還好好的,這時卻穿了一個小孔。群醜悉誅,由危而安,好生僥幸。


    太衝驚魂乍定,忙即收了法器,命湘玄、左才看家,自和李、劉二人趕往山洞,想將晶球取迴。趕到一看,洞內外一無所有,晶球遍尋不獲,地上死屍變作四灘黃水,知已為人取去,法壇偏又未見再有人影,好生奇怪。此外別無可疑之狀,隻得收了先前一應埋伏,迴轉茅篷。一問半翁:“那兩個惡徒可有日間峰頭逃走之人在內?”半翁說:“逃人身材高大,不相似。”左才卻說:“這兩個惡徒正是途中陷我入坑的道童。”劉炯事前也曾相遇,料知至少還有一個黨羽漏網。總算大惡已誅,即使逃往楊旭那裏報信,反正她一出困必和自己為仇,讓她知道厲害也好。第二日去江邊尋訪,不曾尋到。半翁一卜卦,算出那人從惡不久,初逢大敵,日裏吃虧膽怯,偏巧二鬼命他看守巢穴,到了天明,人鬼一個不歸,知無幸理,不敢久停,取了二惡行李衣物逃往江西原籍,也未往南疆報信。那晶球為一劍仙取去,且喜未落仇敵之手,也就丟開不提。


    太衝所候的人,是他一位前輩,人稱瞎師父,年已過百,道術比太衝還高,卻極韜光隱晦,在成都賣卜多年。此次太衝往訪未在,留下話說十日內往青城相訪。太衝被他兩個門徒留住了一天,便被左才催迴,行至中途,正行法飛走,忽見荒野中有一古廟,邪焰上衝霄漢,看路數頗似向真元一派,知在那裏害命傷生。心想自幼和真元同師學法,雖未存心害人,習的終是左道旁門,無心之過決不在少,仗著妻室賢淑,除有時為人治病不得已外,極為謹慎,惟恐誤犯惡行致膺天譴。三十歲上又遇見一位仙人,因己根稟不厚,雖不答應拜師,卻喜自己這番向善之心,允作方外之交,傳了許多道法,憚將來由兵解人道,當時還強他轉劫度化,訂了他生之約,由此益發努力向善。不料妖女糾纏不休,終於害了妻子的性命,事後想起,未始不是少年時的惡報,常以警惕。


    當向真元未死以前,曾經幾次邀約,采割童男女煉那還少丹,服了可以長生不死。


    自己因煉此丹要傷兩條生命,執意不肯,並去信力勸,幾於與真元絕交。當他沒有自己相助,決計不敢冒冒失失獨自祭煉,後聞人言,真元約了一個能手,同在衡嶽後山錦屏峰腹,用禁法向地底開了一個極隱秘的洞穴,穴口小隻尺許大,人須蛇行而入,再用法術一封,外命二徒把守,並移植了一株樹木以掩外人眼目,連在地穴煉了一百零八日,始終竟未出一點事,居然將丹煉好同服下去,此後隻要覓一隱秘所在修煉上數年,雖不能羽化飛升,也有散仙之分。他為人又極好狡,欺軟怕硬,同輩邪惡之士多半交好,此關一過,再一洗手歸隱,哪還有人與他為難、不似自己多樹惡敵,終於難逃兵解。兩下一比,他反而要強多了。和女兒說起,這樣積惡之人也能幸致長生不受天罰,況且他目前就要隱避遁世,行為又極機警縝密,直無可死之道,斷定漏網無疑。不料又隔沒有多日,就在他後事齊備就要成行的頭兩天,往一素識鄉紳家作別,稍微伸手管了一點閑事,助那鄉紳害一孝子,才一舉手的工夫,便遇見一位青城派的劍仙將他腰斬。自己總算見機得早,不為正派仙人疾惡,否則哪敢來這青城山仙靈扈宅左近居住,並得仙人解救危難。


    日前青城門下舊友小孟嚐陶鈞久別相遇,也說自己一臉正氣,已種下再世仙根。可見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禍福無門,惟人自召了。真元已死,廟中行法之人必是他的惡徒顧、胡二人,這兩個惡徒最恨自己屢管他的閑事,聞得真元死後又拜在仇人楊姐門下,妖術邪法越發高強,出門時因女婿初習道法尚無成就,生平仇敵又多,以為成都之行往返不過數日,況又來去隱秘,不會和人爭鬥,即使狹路逢仇,也能從容避去,為備萬一,將幾件重要法器都留與湘玄應用,不曾攜帶身旁,二惡又非易與,本欲聽之,繼一想以前曾經立誓,積修善功,見死不救等於為惡。念頭一轉,決計惟力是視,救那被害之人。


    也是劉炯命不該絕,他脫離師門之後,在長沙常受二惡欺迫侵害,立足不住又想重投正派名師,偶聞同道中人說起峨眉、青城仙人甚多,便迴家變賣了些田產,立誌入川尋訪。在峨眉山連住了一年多,毫無所遇。去時帶的川資雖多,一年工夫,大部隨手施舍散盡,隻剩下幾兩散碎銀子。他雖會一身法術,並精祝由科,但他從不炫露,以此求財,見錢將用完,欲往青城一行,希冀尋到仙人拜師學道。行至中途,忽然腹中饑餓,心想近來錢將用完,立誌不肯以財博食,特地山行野宿,掘采黃精山果之類充饑,常難一飽,嘴裏更淡出了水,看前途已近青城,何不尋一材鎮進點飲食,吃它一飽,再沐浴一迴,安歇一宵,將精神養得好好的,明日尋仙也顯虔敬,便尋了一個小鎮走進。偏是個趕集的日子,熙來攘往甚是熱鬧。劉炯一高興,尋到一所酒家,要了兩壺大糟酒和豆腐幹、椒麻胡豆、斤半鍋盔,一碗豆花、一碟鹹菜,吃了個酒足飯飽。連日奔波勞累,飯後覺乏欲眠,店主人又極和氣湊趣,勸劉炯就住他家,不要宿錢,酒飯錢一共才二十六文,劉炯倒強給他一兩銀子,店主人自然歡天喜地,給了他安排臥處。劉炯想明早趕到青城,洗了一澡不等天黑,納頭便睡。


    誰知地方鄉僻,村民多不開眼,這一兩銀子競惹下殺身之禍!店主人把他當作奇遇,左鄰右舍逢人便告,說今日來客如何大方,看他不帶行李,隨身隻一小包,手生得那麽白嫩,決非行商坐賈,定是居官的老爺下鄉來訪什案子。偏巧當地又在日前出過一件盜案,於是一傳十十傳百,店前聚了多人,交頭接耳打聽不休。店主人又做張做智,叫從人散開,輕些說話,真人不露相,莫把官老爺驚醒,知我說走了嘴,罪當不起!忽見路口官道上遠遠走來三人,其行甚速,一個挑著行囊。店主人大約也因得了外財高興,多喝了兩杯剩酒,遙見來人打扮異樣不似本地人,為證實先前的話,人沒看真,便先說道:


    “我說挑行李的上差在後頭不是:大家散開些!等我好接待,免得人家還找。”鄉人們一聽官差前來,自比見官還伯,立即紛紛四散,但又好奇,想看個水落石出,俱都遠遠立定不走。店主一人老遠躬身立在門前,準備接差。一會來人走到,眾人仔細一看,哪是什麽差官?竟是兩個奇服怪眉怪眼的道士,另一個挑著一-個行擔,眾人不禁嘩笑起來。


    這入正是胡暢,帶了兩個惡徒由邊山起身,往青城去赴顧緩章的約會,本在驛路上行法急馳,忽然思飲,見道旁小鎮人多,前來打尖。一見酒家方要走進,忽聽鄉入嘩笑之聲,老大不快,正在發作,還算店主人見機,和眾人使一個眼色,故意高聲拿話岔開,作為適逢其會,不是笑他,一麵恭恭敬敬將惡道師徒接了進去,連忙端上酒菜。惡道不願吃素,又命殺雞煮肉,正在大吃大喝。店主人見他粗豪,以為又來了三個財神,不時斟酒端菜,十分巴結。惡道酒至半酣,想起眾人笑得奇怪,又見店主人作恭過了火,越發生疑,拿話一盤問。店主人本心正要解釋那一笑之過,便把前事一說,說眾人笑自己料得不對,並未敢笑道爺,又說:“來客穿得雖破,手白如玉,人更大方,如今人還在後麵房中安睡。道爺不信,盡可前往偷看,隻是不要將他驚醒就是。”


    胡暢一聽,便料不是常人,不過這等未夜先宿行徑決非官府,先當是個獨腳大盜,小包中或許藏有金珠財寶,已存下攘奪之心,再一細加盤問,口音聲容狀態竟似以前長沙逃走的師弟劉炯,心中一動,當時故作不信。店主人有什麽見識?竟自開門揖盜,引往偷覷。惡道一看,果是劉炯,狹路相逢,又在熟睡未覺,不似此前可以遁脫,心中好不歡喜!一點書沒費,便將劉炯從從容容行法禁製攝了走去。原意帶往無人之處拷問一-番,再行處死,途中發現荒野中有一“座廟宇,地甚僻靜,入內一看,廟中隻有兩個和尚,竟是昔年長沙同惡舊友,在此盤踞為盜,搶劫外路行旅,奸淫婦女,無所不為。


    相見大喜,先把劉炯辱罵了一番,因途中的酒沒有盡興,並見那家酒肉都好,奉承人也還周到,搶了人就走,還未給他酒錢,一搜劉炯隨身小包,隻有四兩碎銀和兩三件舊衣,命一惡徒慷他人之慨,持錢前往行沽。”


    起初欲殺劉炯,這一有了安頓的地方,又想交給兩個兇僧囚禁,等顧緩章由青城迴來,攝取他的生魂祭煉妖幡,當時押往偏殿之中,等酒後再和兇僧商量,以定行止。那廟外麵殘破,內殿卻有複道密室,藏有不少婦女。兇僧為盡地主之誼,又還有些存酒,邀往內殿行樂,一時疏忽,以為地僻無人,即使有人走過,也隻當是座破廟,劉炯能力如何素所深知,此時己受極厲害的邪法禁製,萬無逃理,沒有在意。


    劉炯自知決無生理,連求死也不得,隻有任憑宰割。自己雖非胡暢之敵,平日相遇還可隱身避去,或是對了麵也能逃走,悔不該貪杯思睡自入羅網,一時情急生智,想起自己受了禁製,逃雖不能,但還會有許多邪法。目前各正派中劍仙疾惡如仇,時顯靈異,我何不裝著用毒手害人,放起邪霧妖焰?萬一有正派中劍仙路過發現,追蹤查看,再告以詳情,弄巧仇人也和惡師向真元一樣為仙人所誅,不特得活,還可以借此報仇,豈非絕妙?想了想明知希望極少,如被惡道發覺,還要多吃苦頭,無奈事已至此,無可奈何,隻率冒險一試,以求萬一之望。不料邪焰上騰沒有片刻,取酒的人尚未迴轉,便被太衝發現。


    入殿一看,被困的竟是劉炯。恰巧這類邪法太衝能破,但有一節,此法甚是惡毒。


    胡暢為防他逃,又在事前拔了他幾根頭發作了鎮物,如當時不逃出百裏以外或是將鎮物同時盜走,一為所覺,仍有殺身之患。太衝應用法物沒有隨身,胡暢一人已足應付,再加上兩個兇僧,益非易興,幸而久經大敵,道法高強,一麵放了劉炯,匆匆說了幾句,命他速往青城逃走,再拔下四十九根頭發,咬破舌尖,用血染過備用,自己給他故布疑陣,為他斷後,明日午後在灌縣城外江旁相會,再同迴家中商談一切,劉炯慌忙叩謝去訖。這裏太衝取了七根竹枝將發纏好,擲出七個相反的方向,然後迎上惡徒,將他製倒擁入殿內,比惡道還要周密,綁在那裏連聲都不能出,再在他胸前插上一根竹枝,行法幻成劉炯形象。剛剛準備停妥,隱身退出。


    惡道因酒老不來,先命一徒沿路迎去,又等一會不到,心中起疑,同了一個兇僧出往殿中查看,見劉炯垂頭喪氣,為法繩綁在殿柱之上,不似有什動作,可是兩個惡徒一個未迴。正要趕往鎮中探看,忽見後徒急奔而迴,說前徒到了酒家,因剩肉無多,又命煮了兩大塊肥的和一些血豆腐,所以耽擱稍久,店主人親見他提了酒肉往迴路飛跑,一晃便沒有影,算計早到,怎路上卻未遇見?沿途月明如晝,仔細查看,也不見絲毫被害形跡。惡道知二徒新收不久,人多不識,並無仇家,如遇盜賊,決無敗理,同道不會相害,一道起自己姓名必還來晤。生平大仇隻有羅。劉二人,一個已然被擒,那一個現在青城,即使來此,照他為人,不會傷一無本領的後輩,假如到此為難,也必將劉炯救走再和自己為敵,怎麽想也想不出惡徒失蹤是何原故。這麽幾下裏一耽延,便有了時候。


    太衝遠遠遙立;算計百裏程途劉炯必已出險,為求隱妥,尚還無心收法使其看破。


    惡道本也不會發覺,倒是那惡徒機警,想起殿中囚人適才何等昂藏,笑罵不絕,神情自如,我們的人失蹤這半會,他在殿中明明聽見,怎倒沒了聲息,不說兩句俏皮話?心中起疑,也沒告知惡道,竟往查看。被困這一個便是峰頭逃走漏網之人,最愛酒肉,在酒家已將日間所剩吃了一頓,意還未足,又另煮了幾塊瘦蠟肉巴帶迴,準備迴廟時師兄弟同吃找補,因恐惡道看見責說,手也拿不了那許多東西,便將肉和另打的一瓶酒揣在身上。新煮的蠟肉本來就香,何況又加上那原封的大曲酒,大衝擒他時見他口中酒氣噴人,所攜酒肉又多,熱香四溢,身上酒肉之味為其所掩,隻當是才飲烈酒所致,所攜雖給棄去,忙中行法,竟未搜他身上。後一個是前的師弟,一入殿便聞得酒肉香味甚濃,不由失驚道:“這裏哪來酒肉香味?莫非師兄迴來醉倒在殿裏麽?這裏陰深,月亮照不進來,師父快些進來看看!”


    惡道正站在院中月光之下與兇僧商量,借他地方囚禁仇人,總以為惡徒途中有事他去,少時終會迴轉,聞得殿中驚唿之聲,連忙飛入查看時,後一惡徒已聞得酒肉香味出自囚人身上,忙喊道:“這斯身上怎會有這大酒味?和先前下一樣,莫非是鬧什鬼麽?”


    這類幻形之法原隻蒙混一時,一被叫破,立時看出有異。惡道邪法又頗有根底,一見便知是詐,不由又驚又怒。太衝更會湊趣,竟不俟他動手,先替他解了法術,並在遠處喊道:“無知孽障!害人不成反害己。劉朋友已被能人救往成都去了,綁的是你那偷嘴吃的孽徒。諒你放他不了,我替你放下來罷!”說時惡道手上已放出邪火,聞聲正忍怒諦聽方向,忽見法繩寸斷,囚人“噯呀”一聲緩醒過來,定睛一看,誰說不是先沽酒的惡徒?心中大怒,因敵人尚在說話,料知劉炯必未走遠,逃往成都之言定因自己身有鎮物之故,心中盤算著毒計,麵上強忍怒氣喝道:“你是何人:有本領怎不現身出來一比高下?鬼鬼祟祟算得什人!”太衝遙答道:“好個畜生!你倒乖巧得很。我不在你麵前麽?


    自看不見,卻怨誰來!”胡暢聽出聲在西南約有百步之遙,口喊一聲,手舉處便是三十六支喪門箭,化成數十條碧火,分散開二十來丈地麵,朝那發聲之處射去。原意隻要射中一支便不愁敵人不死傷倒地,一麵再將鎮物一禁製,去取劉炯的性命。兇僧在旁本想相助,苦於不見敵人蹤跡,也在躍躍欲試。太衝料知難勝,早有準備,話未說完,身早往下一俯。惡道因麵前一片平地,以為他必向天空或左右兩旁逃走,三十六箭三麵同時發出,不患不中。不料太衝早行法陷了一個小坑,身子貼地一伏,支支俱從頭上射過,跟著不等飛迴,縱身飛起,朝四下指了兩指,哈哈大笑而隱。惡道見箭未射中,聞得笑聲忙即收迴時,似見劉炯披頭散發滿身浴血往南逃去。一麵放箭一麵縱起追趕時,兇僧方欲動手,月光之下東南方同樣又現出一條人影往前急馳,手拔戒刀一甩,一道濃煙從後追去。惡道追了十來裏路未追上,偶一迴顧,見兇僧也追一仇人,由東南角上過來,看見惡道,倏地一拔頭又繞道樹林往廟前逃去。等合力追到廟前,內殿兇僧也得信追出相助。


    太衝本未走遠,對於三兇,不過因其煉有邪寶,一個又從南疆新來,必有所恃,法物未攜,不敢冒失嚐試致墜聲威,如論道行法力,原在三兇之上。見三兇並逐,誠心戲耍,用法術一操縱,後一兇僧剛出廟門,便見西北方有一逃人,披發浴血急馳飛逃,也放起戒刀追逐繞了一圈。結果三兇會合,一起同追,誰也不知追的是否一人,追到不見影跡,又見到一個。惡道先還不知分化之法,疑劉炯久未見麵,投師學了法術,出於自遁,無人相救,適才發話人又明聽出是個同鄉,故意改變外地口音,必是劉炯本人,雖經禁製鎮物,也許受了點傷並未身死,還想取迴免留後患,所以逗留未去,如若有人相助,不會久不出麵。料定不差,便叫兩個兇僧分頭堵截,自己往前追去。追出又是七八裏地,二兇僧又各在路上發現一個。似這樣拚命窮追,逃入不時分合隱現,一會上夫,三兇越追越遠。


    太衝猛想廟中尚有被難婦女,何不乘此無入給他放走?當下又使了個化身在廟側林中一晃,二徒先見還不敢追,急喊了兩聲“師父”,不見答應,逃人卻害怕欲遁,試一追,反身便逃。二惡徒膽了頓壯,也跟蹤追了下去。三兇師徒五人分成了四路,急切間且迴不來,內殿越發無人顧及。太衝忙即乘虛而入,問明都是附近各縣鎮的良家婦女,被兇僧威逼奸淫,非出心願。好在兇僧所劫金銀細軟甚多,全給分散精光,再放起一把法火,使它由上往下麵四外延燒,火焰不揚,外觀無覺,等到三兇趕迴,全巢穴己成灰燼,存身不得了。


    火起後,將眾婦女聚集院中,吩咐緊閉雙目不可開看,準備攝往附近縣鎮之中,到了天明,當地有家的更好,否則自去告官,說為仙人所救,請官設法安頓遣送。行至中途,也是二兇僧惡貫滿盈,眾中有一女子年幼好奇,覺著身子不動,兩耳唿唿風聲,以為仍在當地,試偷眼一看,孤身站在荒地田岸之上,並非廟中,同逃女伴一個未見,曠野無人,明月正高,離亮還早,不禁大哭起來。那一帶地甚荒僻,女子夜哭,即遇有人家,也當是深夜鬼哭,不去理她了。太衝救人匆迫,也未詳點人數,送到百裏外城鎮,尋往衙署左近廣場上安頓,吩咐不到天明不可走動,說完隱身趕往青城而去。眾婦女都當仙人搭救,紛紛跪拜,少了一人,當時誰都急於自慮,便太衝也未覺察,卻給二兇僧留下殺身之禍。


    且不說眾婦候至天明各自依言行事,那三兇師徒追趕逃人,大半夜過去,始終隻在近廟三十裏方圓內隱現出沒,用盡方法擒他不了。惡道首先生疑,方欲停步尋思善策,忽見兇僧惡徒四人也疑逃人在此,劉炯怎的未見?且追且想,到底地方不大,太衝又未再主持其事,一任行時部署如何參伍錯綜,迷離變幻,諸惡終有碰對之時。先是兩個兇僧追對了頭,誰都追沒了影,一會又見二惡徒從斜刺裏追一逃人,如飛而至,俱不及問詢,又幫著同追,追到惡道身後忽然不見。兇僧已知上當,互相一說,氣得三兇個個咬牙,人人切齒。這時太衝業已行抵青城不遠,為防劉炯化身天明被人得去,行法一收。


    那七個化身幻影原是守定二兇四外不即不離如影隨形,一追便逃,追急便隱,不追又現。


    三兇師徒正在暴怒萬端,無可如何,忽見七個逃人同時在身側三丈內外四方七麵一齊出現。惡道雖然不會這驅遣七煞假形之法,卻深知現時隻有太衝和成都一老前輩精通此喳,料定受了太衝愚弄,劉炯果然早為救走,方喊得一聲:“老鬼!氣死我也!”竟沒等三兇想出一個應付之策,七影一齊披發吐舌,同作揶揄之狀而沒。


    惡道正和兇僧怒說就裏,誓報此仇,那法火由內而外,已將全廟化為灰燼。三兇師徒同聞牆倒之聲遠遠傳來。兇僧忽然想起廟中還有金珠美女,喊聲“不好”,飛步跑迴。


    才近廟前,便見火蛇橫穿,山牆已塌了一麵,知道不妙。趕到一看,隻剩三麵烤焦的空山牆,梁木之火猶未全熄,那火由內而外,全廟已變成了一片焦土,四外倒塌之聲兀自不絕。三兇知是仇敵所放,還冀可以得點熔化的金銀,又奇怪那多婦女,火起時怎會不逃出唿救?莫非全被仇敵禁住,葬身火裏?忙同行法一看,一根死人骨頭都沒有,金銀燒殘的更是一分俱無。二兇僧數年行動居積,本想積多之後再行重新廟宇,號召徒黨,以圖大舉,一旦化為烏有,怎不疼心?不禁急怒攻心,又恨又慟。


    惡道有什良心,聽二兇僧口氣有些埋怨,說事由他起,不等索償,先冤他們道:


    “銀子我們隻肯要,遍地都是,手到拿來。此番我去青城,仇也不怕報他不了,倒是那些美人難得。我想仇敵必不肯救她們,定是火起之後引出放走,女人家逃必不遠,我們分頭去追,隻追上幾個,既省被人享受,還可問出一點目擊真情,放火人到底是老鬼不是。”二兇僧果有心愛之人,不舍割棄,立被說動。惡道假意叫二兇僧做一路,二徒做一路,自做一路,並故走相反之路,言明追迴再計,分道追尋,實則早和惡徒使了眼色,等二兇僧走遠,便會合一處,繞道趕往灌縣江旁去赴約會。萬一巧遇逃女,就便自己帶走,好在憑本領兇僧未必能是對手,況還有顧緩章相助呢。


    他這裏遺禍完一走了事,二兇憎卻是禍不單行,沿途追行,天甫黎明,便聽田野中女子哭聲甚是耳熟,料定是火起後逃走的婦女。過去一看正是中途開眼偷看,遺落田野中的少女,大喝一聲,伸手便要擒捉。那少女一見二兇僧追來,嚇了個魂不附體,便往路側大樹上撞去,欲尋自盡。內中一個兇僧手快,飛縱上前一把撈住,那少女求死不得,便急喊“救命”,大哭起來,二兇僧因此女頗有姿色,搶來不久,正在心愛頭上,又仗自己本領,毫不畏人,聽見反怒聲威逼,喝問:“昨夜廟中之火何人所放、下餘許多婦女今在何處?”那少女出身良家,為兇僧搶來,受了妖法禁製生死兩難,悲憤已極,好容易被人救出,又複自誤,再落兇僧之手,已不想再活命,隻管拚命掙紮,哭喊求救,一言不答。惱得兇僧性起,要下毒手又舍不得,就這微一遲疑之際,忽聽身後有入大喝道:“大膽賊和尚!竟敢在此搶劫民女麽?”


    兇僧忙一迴頭,聲隨人到,身後縱來一個道人,生得猿臂鶯肩,儀容俊秀,二目神光足滿,英姿勃勃,年紀不過二十多歲,背插長劍,看去武功甚有根底,不禁大怒喝道:


    “無知狗道!竟敢管我閑事!”隨說,手拔戒刀往外一甩,一道黑煙裹住一口寒光閃閃的刀影直朝道人飛去。道人大笑道:“區區邪術,也敢班門弄斧!”說時伸手一綽,便將刀接住,張p一噴黑煙四散,再把手一折,那刀便成了兩截扔於就地,兇僧見狀大驚,忙把手中女子放下,口中喃哺,正要行使邪法取勝,道人左肩搖處,一道白光疾如閃電飛將過來。兇僧知遇劍仙,事已危急,拔步欲逃,劍光業已飛到身旁,隻一卷間便即屍橫就地。


    另一兇僧先以為左近必還藏有逃走的婦女,決不止這一個,正在到處搜尋,聞得喝罵之聲,知有敵人,意欲趕迴相助,不想自來送死。相隔還有二十丈左近,見前一兇僧的戒刀已自飛出,口中一邊怒罵,人也飛身縱起,才一落地,瞥見道人劍光飛出,知道不好,哪敢停留?最可笑死在臨頭還是色迷心竅,沒有忘情少女,一把抱起,弄一陣怪風想遁走。身子起地沒有三尺,道人手指劍光已自飛來,因他抱得有人,恐將少女誤傷,劍光是自上而下將他全身斬為兩半,鮮血四溢,灑了一地的腸肝肚肺,死得比前一兇僧還慘。


    道人過來一看少女已然嚇暈過去,喚醒轉來問明經過,少女還欲尋死,道人勸住。


    因她身上濺有兇僧血跡,所攜細軟,包中尚有幾件女衣,便命取出,背人換了。見地甚荒僻,四無人家,天色甫明,趁著無人看見,將兇僧屍首用藥化了兩灘黃水埋人地底,然後問明少女家鄉,行法攝往,尋到那家落下,交她父母家入,說明前事,少女全家自然感恩戴德,敬若仙神,方伏地跪拜間,一道白光破空直上,人已不見,知是仙人垂救,紛紛禮拜供奉不提。


    這道人就是青城派劍仙陶鈞,新由成都訪友迴轉,無心中救了少女。知有太衝在內,因自己新近奉命收徒,心想太衝舊友,為人甚是正直,這劉炯為人不知如何。料定必隨太衝同返青城,意欲查詢一番,行至灌縣落下,正欲閑步迴山,晚來再訪太衝,忽見江旁有一少年閑踱,根器甚好,試一交談,正是劉炯,再一盤問詳情,心中甚喜,知太衝足能了此二惡,便把這場外功留讓與他,給了劉炯一道靈符,吩咐見罷太衝,三日外去至後山相見。劉炯知是仙人,拜問明姓名來曆,喜出望外。


    這時太衝說起前事,劉炯在旁插言,互一參證,眾人料出陶真人大有收他為徒之意,俱都代他歡喜不置。太衝本意送女完婚之後,代為物色仙師,這一來不特正符素期,異日學成又是一條臂助,高興已極,並教他這三日中虔誠齋沐,靜俟佳音。先以為陶鈞日內必來相訪,速去江邊和金鞭崖候了兩天未遇,第三日劉炯往應仙人之約,太衝翁婿也跟同前往,由天明到達,候及黃昏未至。太衝翁婿多了心,當陶鈞不願當他二人收徒,便令劉炯一人帶著幹糧守候,二人先迴茅篷去相待。劉炯這一候竟三日未歸。太衝又想陶鈞以前曾允相見,不會避己,長行在即,亟思一晤,並間他年休咎,此別有無再見之期,忍不住又和半翁同往探視。到了後山一看,仍是劉炯一人在彼虔心靜守,陶鈞仍然未至,幹糧己完,當日隻采了些山果黃精充饑。正疑仙人有心相試,否則不會失信。又等一會,忽聽破空之聲,陶鈞禦劍飛來,三人連忙分別拜見。


    太衝便問:“何故來遲數日?”陶鈞笑道:“我迴到青城那天晚上,本就想和你相見,誰知迴觀不久,家師忽出入門戶。再者陷空老祖聽了惡徒讒間之言,不允贈藥,反與笑師兄打賭,限他四十九天之內自盜靈藥,如能得手決不追究,否則還要擒了來人親往峨眉理論。雖然為日尚遠,但是人已被困,夜長夢多,恐防他惡徒作祟,私盜乃師法寶暗算笑師兄。笑師兄此次前往,原是家師向妙一真人力保,怎能不問?迴觀途中,接到笑師兄用家師所傳的神音信號求救。家師知道此事隻有神駝師伯能隨意出入此陣,並助笑師兄成功。無奈這位老前輩性情古怪,凡事均係自願,誰也不能相強,一個不允,以後永久不會再管,又不便再告知妙一真人。知他最愛芝仙,又和峨眉門下的諸葛警我與司徒平是忘形略分之交,命我先往峨眉尋著三人,與他們商議,再拿家師的手信,一同前往岷山白犀潭側雙清前洞請他相助,並命我次日一早就走。


    “本還有些閑時,家師又說你們晚間要和兩個妖人鬥法,終於得勝,劉炯根基誌行俱佳,已在峨眉遇見過兩次,命我當晚無須和你們相見,尚有後命。到了子夜將近,果有一海外散仙過訪,向家師借一法寶去除一怪物。家師說是無庸,今晚所誅二妖人攜有向真元苦煉多年防身之寶,乃是一個晶球。此寶如落異派妖邪手中,必以濟惡為害,如無那道靈符,你們全部死於非命,你十五年後便須轉劫,既不為惡,要它何用?移贈那位散仙,正是一舉兩得,便命我去至你們設伏的古洞左近相候。不到刻許工夫,二惡便率惡鬼等前來與你遙遙鬥法。其實你們那晚防禦稍疏,有我在場,也不會任妖人靈鬼有一漏網。後來這斯中伏情極,意欲兩敗,我剛想破他,靈符已生妙用。我給劉炯隻命他藏在身旁辟邪防身,未傳收法,此符乃家師所傳玄門降魔妙用,不比你們旁門法術,如何也能代形象製?劉炯一取出,符上神光定必穿門而出,照著你們鬥法所在跟蹤飛來,幸我當時在場,妖人一死立即將它收去,沒有闖下亂子,否則你和妖人雖有邪正之分,行的法術均係左道,縱不迴去傷人,你埋伏的諸般法物連同化身幻影也必全要被它掃蕩淨盡,不過妖人師徒與諸惡鬼均在洞口一帶首先遇上,你才沒有吃虧罷了。”


    太衝等想起那日冒昧使用,以為符在劉炯手內,隻要仗它一破鎮物,竟沒深思,聞言好生駭然。陶鈞又道:“我收了此寶迴觀,由家師交與那位散仙。侍立了一會,天色甫明,便照家師之命行事,也未及通知你們。以為有你同來,久候不至必然迴去,或往金鞭崖前叩問。紀師兄知道此事,必出相告,不料劉炯如此向道心誠,甚可嘉尚。我原意奉命初次收徒,又見紀師兄前年收一孤兒,資稟絕佳,成就甚速,他資質尚好,可惜曾人邪途,心尚躊躇,知你必來,打算見麵問明盤詰之後,略傳入門口訣,令其在外虔修,查看些時再行收歸門下,以期慎重,聽家師之言,已然賞識,尚有何慮?


    “峨眉諸長老自從開關五府之後,幅員越發廣大,洞天福地仙景無邊,五座仙府共有數百間雲房玉屋。妙一真人夫婦和玄真子三位掌教師尊連同十幾位前輩長老分居東府大無洞內,長日入定清修,靜候三次峨眉鬥劍,功行圓滿霞舉飛升。門下兩輩弟子分居其餘四府之內,除每月朔日一往朝謁外,不奉法旨不得妄人。眾弟子除在洞值年、有職司者外,不是奉命別府清修,煉寶煉丹,便是下山雲遊各地,積修外功。芝仙離了金蟬。


    石生二人決不輕出,此去決可相遇。諸葛、司徒二位今年又非值年,如若他出,怎易尋到?固然可以問出他們去處跟蹤尋去,也非一朝一夕可以相遇。預計此行,一個不巧便須十日八日方可複命。該當笑師兄等不致久困,事也真巧,到時芝仙和司徒師兄先在那裏,談還不幾句,諸葛師兄也奉命采藥迴來,並且路過岷山,正遇神駝師伯與追雲叟白師伯門下弟子嶽雯在洞外對奔未終,還約他藥送迴山即速前去再下一局。我把前事和三人一說,芝仙和金蟬師弟最好,首先惶急。好在目前諸弟子道法已有深造,隻不背教規,均可自由出入便宜行事,無須再去稟告請命。


    “我四人立即趕往岷山,剛一說,神駝真人已知就裏,卻記著開府時家師一句戲言,還在不允。我們因他性情奇特,輩分又尊,恐話說僵,都不敢則聲。芝仙一聽他不肯去,竟發了急,涎皮賴臉猴上身去,摟著他那一顆大頭一味撒嬌,連哭帶央求,說當初開府時曾答應他,任是天大為難之事有求必應,今日怎的不允起來、神駝師伯吃他苦磨不休,方說:‘並非不去,隻緣陷空老祖去了難免爭持,他雖庇著惡徒多行不義,與我散人何關?實不願為此傷了故人和氣,所以不往。既然你們苦求,隻好一行,但是隻能明向陷空老祖將人要出,不管別的閑事。’我們俱知他那怪脾氣,乃是以前遇劫苦困多年,自身是數百年來散仙中第一等人物,又不想再修到天仙,樂得善善惡惡遊戲於仙、人之間有激而成,並非本懷。那陷空老祖人極自恃,負固海底目空一切,性情卻真乖謬已極。


    二人相見定必反目無疑。隻愁他不肯前往,或是暗中將人救出了疑陣一走了事,隻要明著索人,兩下各不服輸。此老習性,定非助笑師兄成功不可。家師在我去時,也早料到此老必有這般說法,事前商定了去,準也不再幹求。我還以為他不知我們心意,等諸葛師兄留下觀弈,司徒師兄送芝仙迴山,我向他拜別,他忽然哈哈大笑道:‘你們這幾個小鬼靈精!以為老夫脾氣不好,總要和人爭鬥麽?料不著的!那幾個被困小鬼莫非都是死人,還非要我這老頭子跟著他們作賊偷人東西不可麽?”我聞言更放了心。連忙又代笑師兄等拜謝一番,方始歸來複命。家師聽說,斷定此老必先拿情麵要人,一個不肯,便有了題目,雖不自己下手,卻是笑師兄等一被困或吃虧,立即救援,叫對方急不得惱不得,這個還有多妙!頗誇了我兩句。(神駝乙休助笑和尚、金蟬等海底盜膠,均詳拙著《蜀山劍俠傳後傳》,本書不載。)


    “我見家師麵有喜色,乘機代你求問。大意說你四個大仇敵已去其三,近又得了一粒蛟珠,更可以防身辟邪,餘者均已不足為慮,更無一點災厄,隻須多積善功,靜俟十五年後妖女楊妲尋仇,你有魔母妖幢,已能抵禦,所煉惡鬼目力所不能見,卻是厲害。


    到時我雖命劉炯趕往黔江飛劍相助,但欲借兵解成道,仍非令但親往不可。隻是楊妲也深知令但神目慧眼,鬼物不能遁形,前此二惡徒與群鬼這敗全由於此,已早防到,部署甚是周密,到時必遣厲害同黨分途作梗,使令但夫妻期前不能趕到。這個卻是無用。令但精幹《易》理,彼時更有精進,隻須事前占算好日期和妖黨埋伏之處,提前數日趕往或是避道而行,萬一如有所遇,務須記住惡來不怕,最怕善來。途中無論見什不平之事,千萬不可理睬。一到黔江,父女翁婿相見,便無妨了。”


    太衝聞言稱謝,又望空拜謝了朱真人成全之德。劉炯自聽答應收他,早就拜倒。陶鈞揮手命起,侍立一旁,恭聽等二人把話說完,又重行了拜師之禮。陶鈞說:“師祖已往南嶽訪友,你羅師叔長行在即,此別多年,可仍去他家暫住,等到行時,我尚須往送,彼時再帶你迴山,拜見師祖和各位師伯,傳授道法,以後就在觀中居住修煉便了。”劉炯恭身應諾。


    半翁免不了恭請教益,指示迷津。陶鈞道:“你祖澤頗厚,無奈本身仙很大薄,所以笑師兄不肯以玄門心法相授,也不允你往峨眉參謁清修。幸有那晚你夫妻同誅妖女,代他除了一害,才允你十五年後往峨眉送還妖幢。多此一麵,實非小可,神仙遊戲塵寰的甚多,尋常人幾曾能夠遇到、休看你根資不濟,自來人定勝天,事在人為,異類尚可修成正果,何況是人?假使你迴山生子之後努力奮誌,即照所得人門功夫,也是玄門正宗口訣勤修,一樣可以成就。到了送幢之時,令師見你如此向道虔誠,說不定這一麵就許是你畢生仙緣所在呢,還有所傳法術,因令師曾得佛道兩門降魔真傳,取法乎上,均是別派中初人門者所難夢見,也非勤習不可。你還有一個跨灶之子,到時自知,難為預示。你我相見,總算有緣。令師尚未傳你禦遁飛行之法,待我今日傳你用法口訣,以備他年事急時應用便了。”半翁大喜,忙又跪領教益,一一緊記。陶鈞教完,便自作別飛去。


    太衝等三人迴去,前後還沒等有十日,所候前輩能手瞎師父即來赴約。太衝延到家中,獨自屏人,同在內室密談了一天一夜,談時並命李、劉、左三人和湘玄分在對崖、篷頂、篷門等處防守查看,如見可疑,即時報警,以恐仇敵窺探言動。篷內還設有禁法埋伏,誰也沒聽見室內一點聲息,不知商談何事,如此戒備嚴密。見二人出門撤禁時俱都滿麵笑容,因太衝事前囑咐不許人問,估量有好無壞,又未生一點變故,也就不提。


    來人當即作別而去,行時似望了湘玄一眼,將頭一搖。半翁一人看見,因太衝說他瞎子,以為出於無心,加以太衝甚是高興,仿佛百凡無憂之狀,也就沒有在意。


    次日收拾行囊和太衝連日置辦的妝奩,正準備同往金鞭崖下,向紀、陶諸仙遙拜辭別,陶鈞忽然來送,說朱真人已迴,並阻前往。太衝隻得望空拜謝了一番。因帶的妝查行囊甚多,陸行不便,太衝因一切停妥,身心暇豫,決計送女完婚之後,同了左才覓地情修,以俟時至,不再輕用法術,樂得借著水路行走,父女團聚些日,便擬大半截途程走水路,到了難通行處再行起旱,到了山城卸下行李,由半翁先迴,著人來接,一點不用法術攝行。左才隔日已將船定好。


    陶鈞聽太衝說起,笑道:“這條水路險灘甚多,並且中間還有難越之處。這般數千裏的長途,照你心意,一年也走不到。你既不肯妄施法術,你到船上可對舟人言明,索性將它買下。好在船並不大,人又不多,待我贈你一道靈符,並相助一帆風力。等行到舟船莫通之處,著一人上岸采取隔河之水,到了子夜潑向船頭,再使我靈符一招展,便能隔河飛渡,並且緩急隨心,遇著好山好水一樣可以登臨盤桓。山城有湖有溪,你連人帶船直駛湖中,豈不省事?”太衝等聞言大喜,謝了陶鈞,傳了靈符和使用之法,然後同往江邊渡口,與舟人商量如言辦理,一麵雇人隨左才運東西。


    一切停當,陶鉤恐驚世人耳目,吩咐先將船駛往僻靜之處。灌縣城邊一帶江水甚急,舟主貪著重價將船賣了,俱不信他們自己能駕舟駛行,又見沒有雇人,尤為奇怪。及見左才、湘玄一個持篙一個搖櫓,駛行於驚濤急漩之中,甚是自如,方知是個行家,心服散去。船到無人之處,陶鈞便命將帆扯起,師徒二人齊向太衝父女、半翁作別,道聲“好自為之”,拉了劉炯飛向岸去,口誦靈文,噴出滿口真氣,舉手朝船帆推了兩推,便無風自飽,船頭汨舊有聲,催得那船快如奔馬,銀濤翻雪,滾滾飛花由船頭兩旁激起數尺高的駭浪,由近而遠,向兩岸斜行退卷下去。船過處,浪頭上平添了無數泡沫,隨流急駛,漩起無數水花,隨生隨滅。大衝等三人方欲拜謝,晃眼工夫已是幾裏過去,看不見陶鈞師徒影子。


    輕舟箭射,瞬越重山,十多天已走了一多半的途程。這還是太衝父女借別情殷,故意延緩,否則已差不多快到了。後兩日半翁忽動思親之念,見太衝父女沿途選勝登臨頗有耽擱,不便拂意催促,力說洞天山城景物幽麗,迥勝晉人所說桃源,堅留太衝就在山城擇一幽靜之所隱居,無須他去。此去既可稍效半子之勞,湘玄也可長依膝下。太衝執意不肯,說自己無心之惡甚多,此去並非專事清修,尚須勉力為善,哪能享此清福?半翁見他不允,又堅請他在山中住上一年半載再走。太衝聽他力請不己,知他一半是想家,一半也真不舍離別,雖未答應久留,卻也不再耽延,徑命左才連日連夜急往洞天山城趕去。要知後事如何,請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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