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火紅的太陽照著荒野和荒野裏的一條小路。


    小路上有一灘殷紅的血跡,血映殘陽,分外淒慘。


    血跡的前麵,一個人伏在地上,掙紮著向前爬去。


    他抬頭看著前方,看著將要落下的太陽,和太陽下遠無盡頭的路。


    沒爬幾步,他又信了下來。


    血,又從他背後的洞裏流了出來。


    他的衣服,已被血浸染得辨不出本色來了。


    小路的盡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黑點在移動,在向近處移來,漸漸地成了一個人影。


    人影漸漸變大漸漸清晰了,已可看出是個男人,男人的腰間佩有一把劍。


    黑色的劍鞘照在夕陽下,閃著亮點。


    伏在地上的人,正抬頭看著這走來的人,和他那把劍上奪目的亮點。


    終於他看清了閃亮的不是小點,而是一條閃著青色光芒的龍。


    竹葉飛正走在這條小路上。


    遠遠他就瞧見了地上伏著二個人,他加快了腳步。


    於是,他看到了一張因痛苦而扭曲的臉。


    他也看到了血,他身上的和地上的。


    竹葉飛停下腳步,站在那人的身前,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他。


    那人也抬頭看著竹葉飛,目光中充滿乞求與期待。


    竹葉飛輕聲道:


    “你可是遇到不幸的事了?”


    那人點點頭。


    “是什麽事?可願告訴我嗎?”


    “有人打傷了我,還搶走了我的錢。”


    “你認得打你的人嗎?”


    那人搖搖頭。


    “那人本與你無仇,他隻是為了搶錢才打你的,是嗎?”


    那人點點頭,道:“是的。”


    “打你的人是什麽樣子?”


    “有兩個人。”


    “兩個長得什麽樣的人?”


    “一個是壯漢,一個是瘦漢。”


    “他們還有何特點嗎?”


    “他們,一個拿著一把金光閃閃的刀,還有……”


    他的話還沒說完,竹葉飛就接道:


    “還有一個拿著一把黑色鐵爪是嗎?”


    那人吃驚地道:


    “你,你認得他們?”


    他的臉上已出現了恐懼之色。


    他不知竹葉飛是不是他們一夥的,他怕竹葉飛是他們一夥的。


    竹葉飛已看透他的心思,道:


    “我是認得他們,不過你別怕,我不是他們一夥的。”


    那人又安下心來,道:“那你是……”


    “我正想殺他們呢!”


    聽了這話,那人想對竹葉飛笑,可是終因痛苦,他臉上隻出現了一個奇怪的表情。


    竹葉飛又道:“你何時遇見他們的?”


    “午後。”


    “可知道他們去何處了?”


    那人吃力地用手指向身後,道:


    “往那邊走的。”


    竹葉飛在那人的身邊蹲下,細看著他背上的傷口,道:


    “可是那個鐵爪抓的?”其實他已猜出了。


    那人點點頭。


    竹葉飛輕聲道:“你放心,這傷還能治好。”


    那人有點不信他的話,或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聽錯了。


    “真的能治好嗎?”那人瞪大眼問道。


    “真的,我不騙你。”


    那人的臉上又出現了一次奇怪的表情。


    竹葉飛又道:“你住在何處?”


    那人道:“永平鎮。”


    “我送你迴去,可好?”


    那人點點頭,眼中流出淚來。


    竹葉飛輕輕把他抱起,向永平鎮走去。


    他的腳步走得即輕又快。


    他得把此人先送迴去,然後,他想再順路找找李金刀與苗鐵爪,他早就想殺他們了。


    片刻後,他已走到了小路的盡頭。


    夕陽已經沉了下去,紅霞滿天……


    第二天晨,永平鎮。


    永平鎮是一個大鎮,鎮裏有許多條熱鬧的街市。


    中街是鎮裏最繁華的街市。


    此刻,中街上的店鋪都開了門,街上行走著許多人。


    在行人的中間,有兩個特別的人,人們走到他們前麵,都遠遠地避開,或是繞道而走。


    這兩人,一壯一瘦,一個手裏握一把金色單刀,另一個手裏握著一把鐵爪。


    他們兩人正是李金刀與苗鐵爪。


    他們怎麽也在此鎮呢?


    原來,昨日他們搶到錢後,本沒打算來此鎮,所以,他們走時是背向此鎮的。


    他們在野外轉了一個下午,也沒找到好的去處。


    天近黑時,他們還沒有找到一個過夜的地方,於是,他倆想到了此鎮,也就向此鎮走來了。


    那時,天已黑了,他們在旅店裏歇了一夜。


    他們手裏有錢了,到鎮裏過幾天還是沒問題的。


    此刻,他倆在一家水果鋪前停下腳步。


    貨架上放有許多新鮮的水果,叫人見了就想吃。


    店鋪裏坐著一位老太太,看著攤子。


    他們兩人眼前盯著水果,還還吃到,嘴倒是先動了起來。


    老太太見有人來了,便起身道:


    “兩位大哥,可是想要買些嗎?”


    苗鐵爪陰笑道:“嘿嘿,是想要點。”


    李金刀道:“這橘子可真不錯。”說著用手拿起一個。


    老太太見他拿橘子,又道:


    “是想要橘子?”


    李金刀道:“不錯。”


    老太太道:“要多少?”


    李金刀道:“拿最大的袋子裝一裝。”


    於是,老太太拿出一個油紙袋,為他二人裝橘子。


    苗鐵爪見袋子快裝滿時,道:


    “等等,我看看可夠了。”


    說伸手把袋子接了過來。


    老太太看著了道:“可夠了嗎?”


    李金刀已將先拿起的橘子剝開,放人嘴裏去了,用聽不清楚的話道:


    “夠!夠了,這橘子蠻好吃的,我們走!”


    老太太急道:“還沒秤呢!”


    苗鐵爪陰笑道:“嘿嘿,不用秤了。”


    “那錢怎麽算?”


    苗鐵爪道:“你不是問我們要多少的嗎?”


    他把“要”字說得特別重,意思是說:“是你給我的”。


    老太太氣得說不出話來,道:


    “你……”


    李金刀眼一瞪,道:


    “老不死的,當心我砸了你的鋪子。”


    說罷兩人轉身就走。,


    老太太搖頭歎氣,卻連罵他們一聲也不敢。


    兩人剛走沒幾步,李金刀忽地一把抓住苗鐵爪向後拉去。


    苗鐵爪被他一拉,手裏的那包橘子掉下地去,橘子滾得滿街都是。


    苗鐵爪氣道:“你幹什麽?”


    說著人已被他拉人一個窄巷。


    李金刀壓低聲音道:“做什麽,救你的命!”


    苗鐵爪遲疑道:“救我命?”


    李金刀偏頭向街前看看,道:“你看那邊何人來了?”


    苗鐵爪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得抖了一下。


    何人會使他們如此害怕?


    當然是竹葉飛。


    此刻,竹葉飛正走在這街上,向近處走來。


    昨日,他救了那個公子,並把他送迴家,他就來到此鎮。


    那公子果真是大戶人家的孩子。


    竹葉飛為他開了藥方,叫他的家人拿了藥來,而後又為他敷了藥,並配好了吃的藥。


    見那公子沒事了,竹葉飛起身告辭。


    但那家主人硬留他在家裏住幾日。


    竹葉飛見天色太晚,也就沒有推辭,不過,隻答應住一夜。


    今早,天一亮竹葉飛就要走,而那家主人又拖著他,要他吃了早飯再走,否則就不讓他走。


    人情禮儀,不便推辭,竹葉飛隻好在他家裏吃了早飯,直到此時方才出了那人的家門。


    他並不知李金刀與苗鐵爪也來了此鎮,隻想早日趕到巫山,正快步地走著。


    躲在巷裏的二人,見他沒發現自己,倒也放心多了。


    片刻,竹葉飛已走得看不見了。


    於是,李金刀與苗鐵爪又出了巷子。


    苗鐵爪驚奇道:“他怎麽會也來這裏?”


    李金刀搖頭道:“不知道。”


    他倆已無心逛街了,向著與竹葉飛相反的方向走去。


    苗鐵爪一把抓住李金刀,道:“莫要走了。”


    李金刀吃了一驚,道:“又看見誰了?”


    苗鐵爪道:“不是。”


    “那為何叫我不要走?”


    “我還想奪迴劍來。”


    “什麽?你不要命了?”


    “當然要命。”


    “他會殺了我們的,我可不敢再去找他了。”


    “沒關係,我保管他殺不了我們。”


    “怎麽?你可是有法子了?”


    苗鐵爪神秘地點點頭。


    李金刀不解道:“你有何法子了?快說說。”


    “我得去弄樣東西來。”


    “什麽東西?”


    “你先別問。”苗鐵爪又道:


    “這樣吧,你先去追上他。”


    “我不敢,莫讓他殺了我。”


    “你莫讓他發現,他又如何殺你呢?”


    李金刀點點頭,道:“說的也是。”


    “快去!”


    李金刀急轉身跑去,剛跑幾步,又迴來了。


    苗鐵爪剛欲起步,走又被李金刀一把抓去。


    這迴他沒有再吃驚,迴頭道:


    “怎麽,還是不敢去?”


    “不是!”


    “那你為何還不去?”


    “我去了,你何時來?”


    “一會就來。”


    “那你如何找到我呢?”


    苗鐵爪這才想起來,一拍腦袋道:


    “哎喲,我差點忘掉了。”又道:


    “你給我留下路標可好?”


    李金刀道:“我正想說這個呢。”


    接著,兩人輕聲說好了路標,才分頭而去。


    ※※※※※※


    正午,烈日當頭。


    雖是秋陽,依然火辣。


    烈日下是一條郊外的小路。


    竹葉飛正是走在這條小路上。


    遠遠可見一個村子。


    竹葉飛已走了半日,此刻已是汗流浹背。


    他抬頭向前看看,看著那個村子。


    他覺得口渴了,很渴。


    他想,到了村裏,就會有水喝了。


    於是,他腳步邁得更快了。


    穿過一片杏樹林,他看到村口的路邊,有一間小屋。


    屋角上飄著一麵褪了色的錦旗,上麵有一個鬥大的“茶”字。


    他心裏歡喜起來,他知道那是個小茶莊。


    茶莊裏還會沒有水喝嗎?他想著。


    片刻,他已到了茶莊門前。


    這是一家極極為簡陋的小茶莊。


    茶莊隻有一間屋子,門窗都開著,屋子也很破舊。


    店堂裏放有三張桌子,兩張桌子已坐了人。


    店家是個瘦瘦的老人,但卻挺有精神。


    竹葉飛跨步進入門裏。


    老人抬眼看看他的臉,又轉眼向他身上看去,接著,目光盯著一處不動了。


    竹葉飛心中疑惑,便順著老人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身上。


    於是,他立刻明白了老人看的何處。


    老人的目光正盯著他的劍看。


    竹葉飛又抬起頭來。


    這時,老人已走了過來,道:


    “可是要喝茶?”話聲很冷淡。


    竹葉飛道:“是來喝茶的。”


    “那就請這邊坐吧!”老人把他帶到空桌前。


    竹葉飛坐下,轉身打量了一下別的茶客。


    前麵的桌旁,坐著一個漢子,一眼便知是生意人。


    右斜方的桌旁,坐著兩個人,正在輕聲談著什麽。


    這兩人中,一個是書生,一個是官人。


    書生長得比官人瘦了許多,讀書人嘛,用腦子,瘦是正常的。


    老人並沒立刻去拿茶,而是又看起劍來,道:


    “這劍真好看。”


    竹葉飛笑道:“老人家,快些上茶來,我還要趕路呢。”


    老人驚道:“哦,我隻顧看劍了。”又道:


    “月兒,上茶來。”


    “這就來了。”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這聲音很清確,也很悅耳。


    老人又迴到他的破櫃前,坐下了。


    他手裏也拿著一隻茶杯,喝著茶。


    片刻,從屋後的小篷裏走出一個女子來,是送茶來的。


    女子身穿布裙,但卻可看出身材極好。


    她的年齡約莫二十出頭,臉色白皙,眉清目秀。


    像她這樣的女子,若是稍添脂粉,必是傾城傾國的美人,


    即使此刻,也算是天下不多見的美人了。


    竹葉飛看著她,目光都不忍移開。


    他愛美,他也喜歡看美麗的東西。


    同樣,他也喜愛看美麗的女子。


    他隻是在欣賞,欣賞美麗,而絕投有一絲邪念。


    終於,他不是極力地把目光移開了。


    “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他不願遭人嫌疑。


    女子用一雙小巧美麗的玉手,輕輕將茶放在竹葉飛的桌前。


    女子看著竹葉飛,淡淡一笑,道:


    “請慢用。”說罷轉身迴了屋後的篷裏。


    竹葉飛覺得很愉快。


    盡管他很清楚,女子隻是對他禮貌的一笑。但,這種禮待是不易碰到的,有幾個茶莊裏能有這樣的女子端茶呢?


    老人像是根本沒看見,喝著茶,隻不時地轉眼瞟上一眼劍,竹葉飛身上的“青龍劍”。


    難道他認得此劍嗎?為何老看著?


    喝茶的生意人站起身,像是要走。


    老人放下茶杯道:“客官,請慢走。”


    生意人轉身,點點頭,而後走出店去。


    老人又端起杯子,喝茶。


    竹葉飛也低頭喝起茶來。


    店堂裏隻有那兩個人在耳語,聽不清說的是什麽。


    這老人倒也真是幸福,能有這麽美麗的女兒天天陪著,竹葉飛一邊喝茶一邊想著。


    他希望這女子再次出來,好再看看她。


    他又轉頭向屋外看看。


    小路上一個人也沒有。


    他有點失望,他本是希望能看見人的,而且是來喝茶的,這樣,那女子就會送茶來,他就可以看見她了。


    可是一直等於他喝完了茶,那女子並沒有再出來。


    老人仍在不緊不慢地喝著茶。


    竹葉飛站起身,茶喝完了,他不能老坐在這裏。


    老人見他要走了,又用與剛才同樣的語句道:


    “客官,請慢走。”


    竹葉飛把錢放在桌上,道:“多謝了。”轉身向屋外走去。


    可當他走到那兩人的桌邊時,那個書生打著手勢說話,一不小心,把茶杯弄翻了。


    竹葉飛停下腳步,無可奈何地看著書生。


    因為茶水已灑了他一身。


    官人道:“看你怎會這麽大意?”


    書生急忙起身,連悅不是道:“對不起,我沒注意。”說著過來為竹葉飛撣身上的茶水。


    老人也已向這邊看來。


    竹葉飛正想叫他不必撣了,但卻又沒說出口。


    他覺得此刻不該說此話了。


    因為,當書生的手一觸到他的身上,他就覺得他們不是無意將茶水打翻的,而是有意的。


    他的身體一陣麻木,人已癱倒在地上。


    書生點了他的穴道。


    老人瞪著吃驚的眼睛看著他們。


    官人也站起身,笑看著竹葉飛。


    竹葉飛瞪視著他們兩人道:


    “你們是何人?”


    書生笑道:


    “你不認得嗎?”


    官人道:


    “不過,我們倒是認得你的,你是竹葉飛,可對?”


    竹葉飛又道:


    “你們找我有何事?”


    官人道:


    “是的,你可想得出嗎?”


    竹葉飛大聲道:


    “到底什麽事?”


    書生道:


    “嘿嘿,我們想要你的命。”


    官人喝道:


    “聽到了沒有?”


    竹葉飛怒道:


    “無恥!你們到底是何人?”


    官人轉頭問書生道:


    “可要告訴他?”


    書生道:


    “他死到臨頭了,告訴他也無妨。”


    官人又轉過臉對竹葉飛道:


    “你把眼睛睜大點看看。”


    於是,兩人用手在耳邊捏住臉皮,慢慢地掀下一張人皮麵具來。


    竹葉飛看到了他們的真麵目,不由悔恨不已。


    這兩人正是李金刀與苗鐵爪。


    書生是苗鐵爪假扮的,官人是李金刀假扮的。


    苗鐵爪洋洋得意的道:


    “竹葉飛,你可還記得我嗎?”


    李金刀狠聲道:“還有我!”


    此刻,老人的目光也緊緊盯著他二人的臉,並沒有吃驚的表情,老人像在審視著他二人。


    竹葉飛叱道:“我早該殺了你們!”


    苗鐵爪怪聲道:“但我們並沒死,可是?”


    李金刀道:“休得胡說,看大爺今天殺了你!”


    竹葉飛氣得說不出話來。


    李金刀俯身從他身上解下劍,道:


    “你若是不來搶這個,不就死不了了嗎?”


    苗鐵爪道:“嘿嘿,這劍太討人喜歡了,是不是?”


    竹葉飛叱道:“無恥狂徒,你們遲早得死!”


    “老子讓你現在就死!”


    說著,李金刀拔出劍來,一劍刺向竹葉飛的胸膛。


    竹葉飛睜著憤怒的眼睛看著他醜惡的臉,也看著刺向自己的劍,“青龍劍”。


    “啊!”的一聲。


    店堂裏鮮血飛濺,還有茶水。


    一道從老人嘴中噴射而來的茶水,混在了鮮血中。


    鮮血,是苗鐵爪的,而不是竹葉飛的。


    喊叫聲,卻又是從李金刀的口中發出來的。


    原來,正當李金刀的一劍刺下時,隻聽“噗!”的一聲,一道茶水已從老人的嘴中噴射而出。


    茶水正打在李金刀的胸口上。


    李金刀發出一聲比茶水噴出響得多的大叫聲,同時,他的人已被打得飛了起來。


    李金刀飛起時,劍並未脫手,因為他握得太緊了。劍,跟著他的身體飛了起來,正好將站在他右邊的苗鐵爪的腦袋,削掉了一半。


    他握劍的手又撞在窗邊的牆上,劍才掉了下來。


    而他的人卻已從窗口飛到屋外去了,定然是死了。


    苗鐵爪已倒在了血泊之中,死了。


    此刻,竹地飛正驚奇地看著老人。


    老人,卻用憤怒的目光看著地上的死人。


    劍鞘,已橫在了苗鐵爪身邊的地上。


    而劍,卻剁在了靠窗的桌子上,站立著。


    劍上依然沒有血跡,青龍依然閃上青碧的寒光,青碧的殺氣。


    聽到響女子從屋後走了進來。


    但她剛進門,她的臉就變得蒼白,像是見到了極度恐懼的東西。


    地隻跨進門裏一步,就一動也不動地定住了。


    接著,她的身體搖晃了兩下,斜著向下倒去。


    她被嚇暈了。


    瞬間,老人已將她托住,在她身體離地麵還有一尺時,老人的手擋在了她的身下。


    看到這個情景,竹葉飛更為驚奇了。


    他發現,女子倒下時,老人還不知道,更有甚者,竟沒看到老人是如何將女子托住的。


    他隻看到老人的位置變了,根本沒有看見老人何時動過。


    就憑老人噴出的這一口茶,以及他的這一動作,已足可證明這位老人是當今天下屈指可數的人物了。


    但這位老人是誰呢?他為何要在這裏開茶店呢?


    老人已將女子抱走進了屋後的篷子。


    竹葉飛仍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


    此刻,他並不急著站起,他在等著老人,他很想與老人談談。


    他知道老人會為他穴道的,但他更希望先將那位女子照顧好。


    他希望她好,他怕她還會出什麽問題。


    過了片刻,老人果然出來。


    老人來到竹葉飛麵前,低下顫親切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竹葉飛也抬眼看著老人,目光中充滿崇敬之意。


    老人俯身為竹葉飛解開穴道;又把他扶站起來,道:


    “你就是竹葉飛嗎?”


    竹葉飛抱拳道:“在下竹葉飛,謝謝前輩相救之恩。”


    老人笑道:“不必客氣,請坐下歇歇。”


    竹葉飛移了一張凳子,在櫃前坐下。


    老人坐在了櫃子旁。


    老人道:“他倆是何人?”


    “是斷魂穀的李金刀與苗鐵爪。”


    老人驚道:“哦,原來是他們。”


    “前輩認得他們?”


    老人搖搖頭,道:“隻是聽過。”又道:


    “這兩人死有餘辜。”


    竹葉飛點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的。”


    老人道:“柳作法青是他們害死的嗎?”


    “前輩也知道柳劍青死了?”


    “早就知道了,隻是不知死因。”


    “柳劍青是被巫山瘋婆殺害的。”


    老人奇道:“怎麽?巫山瘋婆殺了柳劍青?”


    “是的。”


    “那這劍怎會在你手裏?”


    “哦,對了,我把劍拾起來。”


    說著竹葉飛去拾劍,又道:


    “我是從別人手中奪來的。”


    “是他們兩人嗎?”


    “不是。”


    老人不解地看著竹葉飛。


    竹葉飛見老人沒聽懂,便道:


    “前輩,說來話長,我還是從頭說與你聽吧!”


    老人點點頭,道:“我很想知道。”


    於是,竹葉飛又從頭說起來……


    聽完後,老人呐內道:


    “原來如此。”又道:“但是讓你吃了不少苦頭。”


    竹葉飛一笑道:“哪裏哪裏,這是應該的。”又道:


    “對了,還沒請教前輩的大名呢。”


    老人道:“我叫蕭正剛。”


    老人說得很輕,但竹葉飛聽得卻一點也不覺得輕。


    “蕭正剛”這個名字,天下誰人不知?


    蕭正剛獨步江湖數十年,行俠仗義,天下誰人不曉?


    (此處缺兩頁)


    “倒是聽說過此人,怎麽,這孩子是他的人嗎?”


    竹葉飛沉聲道:“羅常醉就因找不到她,才常醉不醒的。”


    蕭正剛疑道:“真有此事?”


    竹葉飛點點頭。


    蕭正剛道:“你可知道羅常醉此刻人在何處?”


    “他必定也是去了巫山。”


    “也是找巫山瘋婆去了?”


    竹葉飛道:“是的。”


    蕭正剛自語道:“若是此刻能見到他,就好了。”


    兩人都不再言語了。


    良久,竹葉飛道:“前輩是如何遇見她的;可否說與我聽聽?”


    蕭正剛點點頭,神情凝重地向窗外的天空望去。


    窗外,是一片碧藍的天空。


    他記得,五年前的一天,天空也是如此的碧藍。


    竹葉飛靜靜地看著蕭正剛,看著這位老人深邃的眼睛。


    ※※※※※※


    晴空無雲,驕陽高照。


    碧藍的天空下,是一帶遠山。


    一條小路通向山間。


    小路上,一騎飛奔。


    騎手正是年近化甲的蕭正剛。


    行路趕了個早,此刻,他已是口幹舌燥。


    汗水,在陽光下,閃著晶瑩的亮光。


    他抬頭看著遠方,看著漸漸移近的山巒。


    他很想喝水,他知道山裏有一池明湖,是泉水湖。


    到了那裏,他就可以喝到水了。


    片刻,他就進了山裏。


    他看見了湖,看見了清澈的湖水。


    這是一個風景秀麗的山窩。


    山崖下,是一潭平靜的湖水。


    湖水映著山崖,映著藍天,碧藍的天空。


    湖邊,是一片蔥鬱的綠草地。


    下了馬,踏著絨絨的草地,他走向湖邊。


    他用手捧起湖水,大口地喝著沁人心脾的泉水。


    水,又順著他的指縫落人湖中,激圈圈漣漪。


    忽地,他停下了手,動也不動地盯著湖麵看。


    波動的湖水,將山崖的倒影搖動起來,產生一種極富韻律的美。


    但他,並不是在欣賞這美麗的倒影。


    他看見,水中搖動的山崖上,多出一個東西,多出一個移動的白影,像是人的影子。


    於是,他抬起頭,向山崖頂部看去。


    山崖上真地走來一個人,是一個年輕女子,身著潔白衣裙的女子。


    山崖並不很高,隻有十幾丈。


    女子低著頭,在山崖上慢步走著,走向山崖的邊緣。


    風,吹動了她散亂的發絲,已擋住她的臉,風也起撩了她破碎的衣裙。


    她全然不顧,仍向前走著。


    終於,她停下了腳步。


    她的前麵已沒有路了,是空的,再跨一步,她就將掉下山崖。


    她仍低著頭,向下看著,看著山崖下平靜的湖水,和映在水中的山崖,還有山崖上的她自己的臉。


    她的臉很美,但卻掛滿淚水。


    她失神地看著水中那個女子一雙失神的眼睛。


    她癡癡地看著,看最後一眼。


    但也沒有看到湖中已有一個老人正向山崖遊去。


    她不想看了,什麽也不想看了,她不願再見到這世上的一切。


    她的身子飄了起來,飄在空中,墜向崖底的湖中。


    她閉上眼,盡情地享受這種新奇的感覺。


    她等待著,等待即將到來的一個巨大的衝擊,對她身體的衝擊。


    她知道,當她感覺到這種衝擊的同時,她就不再會有感覺了,永遠也沒有。


    但令她奇怪的是,她一直沒有得到這種感覺。她沒有感受到那種巨大的衝擊。


    良久,她睜開了眼睛。


    她吃驚了,她的眼前是一張老人的臉,慈父般親切的臉。


    蕭正剛托著她,又遊迴岸邊,而後,輕輕地把她放在了絨草上。


    女子躺在地上,怔怔地看著蕭正剛。


    蕭正剛憐愛地看著看著這個美麗的欲尋短見的女子。


    忽地,女子哭了起來,哭得很悲切。


    女子哭道:“你為何要救我?我不想……”


    蕭正剛慈祥地看著她,道:


    “孩子,你沒有必要這樣。”


    女子淒聲道:“我再也不想活了。”


    蕭正剛道:“你遇到了何事?可願告訴我嗎?”


    女子不語,痛哭了起來……


    ※※※※※※


    蕭正剛的眼睛,仍然看著窗外那塊碧藍的天空。


    蕭正剛緩緩道:“就這樣,我把她帶了迴來。”


    竹葉飛道:“後來,你又認了她做女兒?”


    蕭正剛緩緩地點點頭。


    靜靜的屋子裏坐有兩人,兩人都不言語。


    苗鐵爪的屍體還倒在地上,血已凝固了。


    良久,竹葉飛道:“我還是先把死人弄出去,不要再嚇著她。”說著起身去搬死人。


    蕭正剛道:“這就有勞你了,我再去看看她。”


    說完,起身進了屋後的篷子。


    俄頃,竹葉飛已將屋裏打掃幹淨了,一切又恢複了原樣。


    蕭正剛又進屋來,道:“你可想與她說些什麽嗎?”


    竹葉飛道:“她現在可好了?”


    蕭正剛道:“好了,你與我一同來。”


    於是,竹葉飛跟著蕭正剛進了裏屋。


    屋子裏放了有些用的東西和一張床,靠裏有一道布簾,雲清月睡在布簾裏的另一張床上。


    此刻,雲清月已坐在床邊。


    蕭正剛與竹葉飛分別在床前的兩張凳子上坐下。


    雲清月的臉色已好看了許多。


    蕭正剛對雲清月道:“竹大俠想與你談談。”


    竹葉飛笑著點點頭。


    雲清月淡淡一笑,道:“好的。”


    竹葉飛道:“我想與你說些事,不知你曉不曉得。”


    雲清月道:“你說吧,我聽就是了。”


    竹葉飛道:“你可知道一個叫羅常開的人嗎?”


    雲清月不禁一怔,驚聲道:“怎麽,他還活著?”


    竹葉飛道:“你以為他死了嗎?”


    雲清月黯然道:“是的。”


    蕭正剛道:“他原來叫羅常開嗎?”


    竹葉飛道:“是的。”


    雲清月道:“你可是認得他?”


    竹葉飛道:“才認識不久。”


    雲清月道:“他現在可好嗎?”


    竹葉飛道:“他很好,就是……”


    雲清月道:“為何不說了?告訴我可好,他如何了?”


    竹葉飛道:“就是每天不停地喝酒,他的名字也從羅常開變成羅常醉了。”


    雲清月黯然。


    蕭正剛坐在旁邊,凝神地聽著他二人的談話。


    竹葉飛又緩緩道:


    “五年來,他一直都在找你,就因為找不到你,他才借酒消愁的。”


    淚珠,從雲清月的眼裏緩緩流了出來。


    她哭了,無聲地哭了。


    因為羅常醉找不到她,她哭了。


    她以為羅常開早就死了,她沒想到他變成了羅常醉,而且還一直在找著她。


    還因為許多別的事情,她才哭。


    她又想起了那件發生在五年前的,令她痛不欲生的事情。


    她再也忍受不了了,她要把一切都說出來。


    於是,她說了,哭中的訴說……


    ※※※※※※


    屋子,一間布置華麗的臥室。


    臥室的窗簾緊閉,屋裏點著燈。


    燈光,照亮了屋裏的東西,照亮了床和睡在床上的人。


    床前,站著一個人,一個男人。


    男人,正看著暈睡在床上的人,看著這個美麗的女子,目不轉睛地看著。


    他在等待著她醒來,一直這樣地等待。


    終於,他看到女子微微動了一下,他很高興,他知道她就要醒了。


    又過了片刻,女子慢慢睜開了眼。


    於是,她看到了一個陌生的房間,和一個正看著她的陌生男人。


    女子緩緩道:“你是何人?”


    男人一笑,道:“我是柳劍青。”


    女子道:“是你救了我嗎?”


    柳劍青點點頭,道:“正是。”


    女子不語,像在迴想著那件發生在荒郊野外的事情,那件把她嚇暈過去的事。


    柳劍青笑看著她,道:“你叫什麽名字?”


    女子道:“我叫雲清月。”柳劍青道:“這名字真好,與你的人一樣美。”


    雲清月淡淡一笑,欲起身下床。


    柳劍青急忙扶住她,道:“你才醒,莫要急莫起來。”


    雲清月問:“這是何處?”


    柳劍青笑道:“這是我的家裏,你就放心休息好了。”


    頓了片刻,雲清月道:“那三個矮人呢?全死了嗎?”


    柳劍青道:“都死了,我殺了他們。”


    雲清月又道:“那你可見到另一個男子了?他可好?”


    柳劍青神情凝重,頓了片刻,沉聲道:“見到了。”


    雲清月道:“他人呢?”


    柳劍青擺擺手,慘然道:“你不要再問了。”


    雲清月急道:“快告訴我,他到底怎麽啦?”


    柳劍青不語。


    雲清月慘然道;“難道他,他……”


    柳劍青點點頭。


    雲清月又暈了過去。


    柳劍青仍靜靜地站在床前,看著暈睡過去的雲清月,看著眼前的這個美人,睡在他家裏的美人,他的嘴角已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他覺得她太美了。


    他喜歡美人,隻要是美麗的女人,他都想得到。


    現在,他也想得到她。


    他不能告訴她真相,說羅常開還很好地活著,若這樣說,他怕他就得不到她了。


    但,他又不能殺了羅常開。


    因為,他有很好的名聲,誰不知道柳劍青是個真正的大好人?


    他想讓更多的人說她他,感激他,為他宣揚,也為他做事。


    這樣,他就永遠是個好人,即使有個人說他壞話,眾人也不會輕易地相信的,盡管那人說的是事實。


    雖然,此刻羅常開也正暈睡在他的家裏,他可以很容易地殺了他,殺了羅常開,但,這畢竟是一件冒險的事,至少他這樣認為。


    因為,他已有過這樣的經曆,他失誤過,他不能再做這種冒險的事了,他害怕再次失誤。


    此刻,他正用貪婪的眼睛盯著雲清月。


    他要得到她,一定要得到,他想著……


    屋子裏,雲清月坐在床邊,拉泣著。


    此刻,她已不能再哭了,她哭得太厲害,已哭不出來了。


    羅常開死了,她最心愛的人死了,她的夢幻破滅了,她怎能不傷心呢?


    可惜的是,她不知道羅常開還活著,柳劍青永遠也不會讓她知道的。


    門,開了。


    她抬頭看去。


    柳劍青走了起來。


    雲清月看到柳劍青,淒然一笑。


    此刻,她並不想笑,但想到他救了她,而且她正在他的家裏,她認為自己應該對他笑,是對他的感激,當然,笑隻能代表感激的一種表達。


    柳劍青也笑了,是發自他內心的笑,但,他這種笑卻是奸笑。


    她對他笑了,他知道,他就要得到她了,他很開心。


    雲清月謝道:“柳鏢師,謝謝你救了我,這些日子我給你添麻煩了。”


    柳劍青笑道:“哪裏哪裏。”


    雲清月道:“我想告辭了。”


    柳劍青驚聲道:“告辭?你要去何處?”


    雲清月道:“迴富宏酒樓。”


    柳劍青道:“你去那裏做什麽?”


    雲清月道:“我是那裏的歌女。”


    柳劍青道:“你沒有家嗎?”


    雲清月緩緩地搖搖頭。


    柳劍青道:


    “其實,你可以不必再迴去的。”


    雲清月抬起眼,不解地看著柳劍青。


    柳劍青接道:


    “你就住在這裏,不是很好嗎?”


    雲清月道:


    “這怎麽可以,我也不能老是……”


    柳劍青嘿嘿笑道:


    “我,我還是一個人,你,你就……”


    雲清月憤然看著柳劍青,氣得說不出話來。


    她沒想到柳劍青竟會說出如此之言。


    但,置身此處,她不能發怒,更不能罵他。


    事到如今,她隻有走,而且必須馬上走。


    她要離開他,她不願意與這樣的人在一起。


    柳劍青見她不語,又道:“這又有何不好呢?”


    雲清月冷冷道:“你不必說了,我即刻就走。”說著站起身來。


    柳劍青急攔住他,道:“哎哎,你別急可好?”


    雲清月停住腳步,看著。


    柳劍青道:“外麵天就要黑了,你一個女子如何走得?”


    他這話說的倒的確是真的,雲清月拉開窗簾,外麵的天的確就要黑了。


    柳劍青又道:“既是這樣,我也不留你了,不過你還是先在此處住一夜,明日早上再走,你看可好?”


    雲清月怔怔地站著,有點不知所措了。


    柳劍青緩聲道:“你也不必為難,就算我剛才沒說好了,你先歇著吧!”


    說罷轉身出了屋子。


    雲清月見他走了,又迴到床邊坐下。


    明日一早就走,一定走,她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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