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劃去西麵山巒沉入黑夜,再到天色蒙蒙發亮,飛狐縣漸起了人聲,早起的百姓忙著一天的生計,打開店鋪,或推上推車走街串巷吆喝起買賣。


    城東頭的鐵匠鋪裏,粗壯的婦人提著‘夜香’出門倒給按時路過的糞車,便去了院旁的巷子,洗刷起木桶,和鄰家幾個相熟的女人嘮起家常。


    “柴米最近又漲了,也不知哪個遭瘟的,把周圍山裏木柴給包圓,年景不好,第二天就漲價,弄的我家裏,現在燒飯都省著柴禾。”


    “可不是,我家男人為省錢,城門一開就出門去山裏打柴,硬是趕著關城門才迴來,砍得又不多,還疲憊的緊,遇到野獸了更糟,昨天夜裏迴來,肩頭都咬出一排牙印,太糟心了。”


    “......”


    眾人望著那嘮嘮叨叨的婦人, 眼神頗為古怪,想要說, 張了張嘴, 又沒說出來, 還是鐵匠婆娘幹咳一聲,重說了一個話頭, 氣氛才轉好。


    “你們要怪,該怪契丹蠻子才是,要是他們不南下打仗, 咱們日子還是如常過著。”


    正說話間,巷子盡頭,有人火急火燎的跑了進來,是水井旁邊其中一個婦人的丈夫, 見他氣喘籲籲的模樣,有刷好木桶的婦人忍不住戲耍的叫了聲:“找你家婆娘啊?她跟一個和尚跑了!”


    那男人沒好氣的擺擺手,自己婆娘啥樣,還不清楚?


    若真跟和尚跑了, 那定是瞎和尚。


    鐵匠婆娘笑嗬嗬的打斷, 插話進來,朝那男人問道:“別聽她的,說笑呢。趙當家的, 你不是在市集口挑米麽,這麽召集迴來作甚?!”


    “我正說這事呢。”那男人過來,隨手從自家婆娘手裏取過水瓢, 在打上來的木桶裏舀了一瓢水灌下, 擦了擦嘴角這才開口, 指著外麵道:“我在市集口正幹活呢,忽然來一撥官差, 在集口貼了公文, 你們猜上麵說什麽?”


    一幫婦人不幹了, 八卦這事,從來都是她們撐頭, 哪有的老爺們。


    “我們哪去猜啊, 趕緊撿重要的說。”


    那男人見一幫婦人虎視眈眈, 縮了縮脖子,趕忙說起公文上的內容。


    “我聽讀文的官差講, 梁國的雍王要到咱們飛狐縣, 哎喲, 那可是王啊,就比天子小那麽一點。”


    “那跟咱們有什麽關係?”


    “嘿,你不知道,那位雍王可是咱們飛狐縣的人。”那男人擠眉弄眼的朝西南麵偏頭,一旁的鐵匠婦人忽然‘唉喲!’的叫了一聲,興奮的拍響巴掌,木桶也不要了,拔腿就朝鐵匠鋪跑,惹得一幫婦人大眼瞪小眼,隨後也跟了上去看看怎麽迴事,要是有八卦那就更好了。


    “當家的!”


    粗壯婦人急匆匆的衝進鋪裏,‘蹬蹬’的上了二樓,推開房門就把還在床上裹被窩的王鐵匠一把拽出來。


    “發哪門子瘋?!”王鐵匠老了許多,身子骨沒當年健壯了,夾雜不少白發,被扯下床來,頓時來了火氣,可看到婆娘一臉喜氣,又有些好奇。


    “又有了?”


    “呸,老娘這般大年紀還有害喜,不怕被人笑話!”婦人將丈夫攙起來,一屁股坐到床沿,說起外麵聽到的事。


    “知不知道今早我聽到誰迴來了?”


    “沒空!”鐵匠下了床,一邊穿衣,一邊迴了句,可聽到身後媳婦說了句:“雍王。”時,穿衣的手都停了下來,遲疑了片刻,王鐵匠有些不相信的轉過身來,“真假的?這可是雍王, 不在長安享榮華富貴,迴這窮鄉僻壤?”


    “誰知道,說不得就迴來看看, 衙門都在菜市口貼了榜文,那還有假的。”


    聽完媳婦言辭鑿鑿這般說,王鐵匠頓時愣了愣,下一刻,慌手慌腳整理衣服褲腳,轉身就朝外麵跑,婦人追在後麵到門口,大喊:“你跑甚的!”


    “迴耿家村,告訴大夥!”自家男人的聲音遠遠傳來,隨後身影很快消失在漸漸喧嘩的街上。


    “跑的跟驢似得。”婦人美滋滋的笑罵一句,偏頭就看到簷下一眾婦人眼巴巴的望來,不由昂起下巴,粗壯的雙臂環抱胸前,靠去門框。


    “實話告訴你們,那位雍王跟我家關係可不淺呢,看見這店鋪招牌沒?那可是雍王親手掛上去的,而且啊,雍王夫人,可是我幹閨女!”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去門口的婦人,齊齊揚了下手,一哄而散。


    “喂,我說的是實話啊......你們過來繼續聽啊,走什麽啊!”


    婦人立在門口喊了幾聲,也沒人理她,惺惺迴去了屋裏。而另一頭,穿過長街的王鐵匠急急忙忙出了城門,在路邊招了一輛專門拉人的驢車,使了五十文。


    “去牛家集!”


    “放心,你又不是第一次坐我的車,這條道上,我可是出了名的快!”車夫笑眯眯的點了銅板,揣去懷裏捂好,一跳坐上車攆,啪的抽響鞭子,促著老驢慢慢悠悠的駛上官道,一路趕往牛家集。


    那邊可是遠近聞名的富庶之地,鐵礦的原因,在來這裏做工的人常年不斷,曾經的小鎮,從兩百戶漲到五百多戶,鎮子擴大了兩倍,通往鐵礦的道路沿途,到處能見擺設的黑瓦黃牆的路邊店,好一點的,則還有客棧,各種旗幡林立在道路兩側飄蕩。


    王鐵匠不進牛家集,就在外麵路旁下了驢車,便朝這邊的山道穿行,與周圍商戶一一打過招唿的同時,目光不停搜索認識的人,看到一家米餅鋪,一個老婦人正端著一盤餅子出來給客人擺上桌,便聽到王鐵匠的聲音在叫她。


    “李家他娘,還快些迴去,告訴村老.....把祠堂......打掃一遍!”


    那老婦人眼睛有些渾濁,還沒看清麵前說話的人,聽到打掃祠堂四字,眼睛都放出光來,要知道耿家村的祠堂,可不是隨意出入的,就連本村的人也都在龍抬頭的日子,才能進去給列祖列宗磕頭。


    這個時候喊打掃祠堂,隻有一個可能。


    想到的刹那,老婦人仍由些不信的看去說話那人:“真的?”


    “自然真的,城裏都發文貼告示了。”


    老婦人手中木盤啪的落去地上,也不管店裏的客人,擦了擦手,腳步飛快的道路上,盡可能的喊出最大的聲音。


    “大夥停下,今日快些收拾迴村,咱大柱要迴來了!”


    原本喧囂的道路兩邊歇腳店瞬間安靜下來,惹得店中還在說話的客人也跟著刹住聲音,麵麵相覷的看著周圍店中夥計、掌櫃,一個個走了出去。


    “發生什麽事了?”


    “好像聽到,什麽大柱要迴來......”


    有人伸手拉住臉上漸漸泛起興奮的店小二,“耿小哥,你們這是咋了,一個個的被鬼迷了似得,那大柱是誰,縣尊還是刺史?”


    “雍.....雍王!”


    那店小二也姓耿,耿青還在村裏時,還抱過他的,臉上笑容更盛了,迴頭對那客人道:“雍王,耿青啊,那可是我們村裏人!”


    長安那位雍王?


    耿家村的?!


    不少礦上做工的人,或走南闖北的商旅一時間張大了嘴,下意識的望向西南那山腳下不怎麽起眼的小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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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僅僅一盞茶的功夫,整個牛家集就像油鍋撲了冷水沸騰起來。


    年過半百的王裏正穿的跟新郎官般模樣,逢人就笑,還沒過中午,跑去耿家村,挨家挨戶的道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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