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鬮當皇帝這種事,太過有些駭人,古往今來在場所有人就沒聽說過,楊師厚向來穩重,也不由皺起眉頭過來低聲道:


    “尚書令,這......未免有些兒戲。這讓天子將來如何服眾?”


    其餘眾臣沒人敢反對耿青,待楊師厚開了口,一個個點點頭附和起來。


    “是啊尚書令,這從未聽說過抓鬮當皇帝的。”


    “確實有些荒唐。”


    “都別說了,尚書令如此做,自有道理。”


    朱友珪已死,劍拔弩張的氣氛消弭,耿青又在群臣中間不顯山不露水,人緣極好,還是先帝朱溫是義兄弟,眾人自然是親近的,絮絮叨叨的爭論過後,目光終究還是齊齊的望去對方。


    耿青負著手,來迴走動,對於地上的屍首並未看上一眼,過得片刻,他沉吟道:“諸位,非耿青荒唐,出此下策也是為盡快選出皇帝主持大局,先帝尚在時,頗喜博王。”


    說到這裏,那邊的朱友文微微昂起下巴,顯然耿青能為他說出這番話來,並沒有偏袒朱友貞的意思。


    他想著的同時,那邊的聲音還在繼續,負手走動的耿青笑了笑,迴過頭來看向眾人。


    “而均王是先帝嫡子,乃張皇後所出,也有皇位繼承的權利,倘若偏向任何一方,對另一方都是不公平的,若是放任不理,以二人競爭,恐怕洛陽之中,會血流滿地,朝中更是處處爭鋒相對,政令不齊,地方自理,後果便是我大梁社稷岌岌可危,倒不如趁此機會,全憑各自運氣使然,中者為當今陛下,未中者,安心做一個好臣子,誰也怨不得誰。”


    耿青這番話倒也沒錯,帝爭對於眼下大梁並非好事,打的頭破血流不說,就算後麵二王任何一人當了皇帝,國中元氣也大傷,讓苟延殘喘的李克用,有了緩過來的機會。


    朱友文、朱友貞自然也聽明白其中道理,兄弟兩人對視一眼,心裏縱然有些不喜這般隨意選出皇帝,可他們也沒有辦法,三軍將帥與耿青關係極厚,按輩分,他倆都要叫耿青一聲叔父。


    “孤願意一試。”朱友文咬牙應下來。


    一旁,朱友貞也點頭:“孤也願意。”


    “好!”


    耿青點頭,讓九玉將木盒托起來,打開一條縫隙,隨後,耿青來到兩人中間,伸手木盒前一攤。


    “大梁江山、地位就在此盒中,全憑各自運氣,不中者,不可懷怨,不可私下報複,可應下?”


    當著文武百官、三軍將士,兩人隻得硬著頭皮答應,一旦做了承諾,將來反悔,那就是在無數人麵前失了顏麵,做一個言而無信之人。


    “下手便不反悔。”二人拱手齊聲道。


    “那博王先來,還是均王先來?”


    耿青看向兩人,兩人此時心都快跳了出來,互相看了看,還是朱友文先抬起了手,他說了句:“孤先來。”嗓音都有些顫抖,極慢的將手伸進木盒,摸著裏麵兩團紙張,猶豫了片刻,抓起其中一個拿出來,捏在掌心緊張的有些顫抖。


    對麵,朱友貞也小心翼翼拿出僅剩的一個,九玉隨即將木盒完全打開,亮給眾臣看。


    周圍,文武、兵將大氣也不敢出,目光死死的盯著博王、均王手中紙團,待到耿青開口讓朱友文先開,後者顫抖的將紙團一點點的展開,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皺巴巴的紙張平展,上麵沒有任何墨跡,他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下意識的抬起視線,對麵的朱友貞頓時唿吸急促,飛快的將紙張平展開來。


    一個‘中’字赫然寫在上麵。


    “我中了.....”他呢喃了一聲,臉上興奮的泛起潮紅,再次激動的喊了聲:“我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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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青笑眯眯的走過來,抬袖拱手,便是朝朱友貞恭賀。


    “臣耿青,拜見陛下——”


    楊師厚、葛從周、張全義、劉鄩、王彥章等將帥跟著一一抱拳下拜,一幫文武方才醒悟,托袖拱手,烏泱泱的拜了下去。


    周圍控鶴、龍武、除賊的城外兵卒拄兵半跪,不同聲音重重疊疊,混雜一起,齊齊高唿:“拜見陛下!!”


    朱友文一臉頹喪,到的眼下,他被左右攙著也拱手躬身。


    ‘我是皇帝了......是皇帝了......’


    朱友貞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待麵前拱手躬身的耿青幹咳一聲,方才迴過神,雙手連忙托舉。


    “眾卿起來,快快起來。”


    “謝陛下!”


    文武、兵將禮畢直起身來,朱友貞上前親手將耿青托起,聲音微微有些哽咽,為父親報仇不說,還能坐上皇位,繼承大統,俱是眼前這位沒大他多少的‘叔父’功勞。


    “陛下,弑父逆賊未行之儀式,正好為陛下準備。”


    耿青笑嗬嗬的直起身,示意封禪台上的符寶郎將印璽、冕冠龍袍、天子劍一並取過來,親手給朱友貞披上袍服、戴上冕冠。


    領頭再次行禮,身後一眾大臣一來二去,漸漸變得有些盲從,習慣的跟著躬身下拜,待到禮畢,上告蒼天的禱詞也在眾人下拜當中由祭官說完。


    至此,封禪大典結束,尚有些暈乎乎的朱友貞便被簇擁著去了神宮,坐上龍椅的那一刻,看著下方魚貫入殿的文武,方才明白自己已是皇帝的事實。


    天上白雲隨風飄遠,陽光照進滿滿當當的大殿,光塵飛舞,靜謐的皇帝與文武之間,耿青站在禦階前,他膚色黝黑,卻顯得溫和、親善。


    此時大殿也隻有耿青的聲音在響。


    “先帝之仇已報,弑父孽子朱友珪也死,其家眷還請陛下發落,其同黨除死去的馮廷諤、韓勍,餘下如知政院事敬翔,也請陛下治罪。”


    坐在龍椅上的皇帝,按著扶手,一個勁兒的點頭,剛當上皇帝,對於一些禮節尚不是很清楚。


    “尚書令說得對,皇兄弑父罪不可恕,可人已死,那就將其貶為庶人,葬去城外亂葬崗,其靈位不入香廟;韓勍、馮廷諤家眷,男子為奴、女子充入教坊司為婢,至於知政院事隨先帝出生入死,本功勞甚大,可惜貪婪過甚,今日也算為朕出聲,剝其官職,關入大牢,困其十年,期間不得親人探監,家中宅邸錢財......”


    他停頓了一下,看向耿青,“......朕做主一應賜予尚書令。”


    目光看去周圍文武。


    “眾卿沒有異議吧?”


    之前封禪台前,在列的文武早以耿青馬首是瞻,到的皇帝問及,自然不會有人反對,知政院事敬翔又非皇親國戚,更沒有富可敵國的財富,哪裏能讓人眼紅。


    見到眾文武沒有異議,朱友貞滿意的點點頭,如今登上皇位,想要坐的牢固,僅拉攏一人肯定是不行,接下來才是他說的話。


    “楊師厚忠君體國,隨先帝南征北戰,近又破李克用、契丹有功,拜魏博節度使,賜銀槍效節都,封鄴王。”


    “臣謝陛下厚賞!”楊師厚神色威嚴,大步出列拱手謝恩。


    聲音落下,禦階上,朱友貞也喚出葛從周,後者來到楊師厚身側重重抱拳,封賞的帝音也跟著落下。


    “葛從周棄暗投明隨先帝出生入死,破二朱納魏博入我大梁國土,與契丹酣戰而不退讓半寸,德才、威望俱佳,擢潞州節度使、拜檢校太師,封陳留郡王!”


    “臣葛從周,謝陛下——”


    新皇的聲音在殿中持續,一個個喚出名字的軍中將帥絲毫不吝的賜予官職,令得許多文武看的瞠目結舌。


    “......擢劉鄩為開封尹、鎮南軍節度使!擢王彥章滑州節度使,開國伯;擢張全義洛京留守,河南尹.......”


    一連串加封的官員說完,朱友文將目光這才放去唯一還沒封賞的身影身上,猶豫了片刻,目光凝實,露出些許堅定,輕聲道:“叔父,你要何封賞?”


    “臣,已許久未曾見家中親人,遠在長安,多有牽掛。”


    耿青模糊的話,朱友貞明白其中含義,而且,他其實心裏多少有些其他想法的,“叔父與親人分別,思念之痛,朕感同身受,如此,朕封叔父雍王、陝虢節度使、兼尚書令。”


    這是親近的意思,也有將耿青遣出洛陽的遠謀,畢竟誰也不願意有如此勢力的人在朝中。旁人看不出其中明堂,心中多是滿意,替耿青感到高興,當然也有希望耿青離京的文武,否則他們難有出頭之日。


    眾人之中,隻有楊師厚等人皺起眉,覺得新皇這做法有些過河拆橋了。


    這邊,耿青麵無表情站在禦階前,不過心裏卻樂開了花,他早就巴不得離開洛陽,否則也不會說剛才那番模糊的話來。


    至於王爵,不過好聽罷了,真正有意義的,還是那陝虢節度使,這下他可是名正言順的將龍驤軍納入麾下,隻不過不能用龍驤的旗號。


    重新改個名兒就是了。


    “尚書令,可還滿意?”皇帝的聲音傳來,耿青點了點頭,拱起手躬身拜了下去,“臣,謝陛下厚恩。”


    不久。


    踏出大殿門檻,外麵光芒照在他臉上,‘咱也當王了,嘖嘖。’


    耿青笑著搖搖頭,與道賀的文武一起踏出皇城。


    這一去,可謂走出枷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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