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吱~~


    木桶輕搖呻吟,薄紗屏風繡著的牡丹撫動,後方有著重疊的人影濺起片片水花,白芸香雙手捏著毛巾推拉瘦瘦的背脊,搓下一沉細細密密的白泥。


    芊芊玉指澆了水上去,將它衝洗開來,俯身貼去男人後背,指尖挑著水紋蕩開的花瓣。


    “......以前呐,都是聽人說起長安,心裏羨慕的緊,不曾想真的有朝一日見到這片繁華,光是今日過去的幾條街都比飛狐縣來往的人都要多,叔叔,你說這麽大的城,會有我們落腳之地嗎?”


    “你倒是跟我父說同樣的話,既然來了這邊,就好生過活。”耿青趴在桶邊神色淡如佛,仍由女人在他後背壓著軟玉蹭來蹭去,目光直直的看著屏風,想著之後的安排。


    “往後金刀幫這個名字就不能用了,天子腳下,弄這些打打殺殺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死無葬身之地。”


    ‘嘩’水聲蕩漾,女人擠到一旁,伸手捋著他一縷頭發輕輕吹拂:“那......叔叔覺得,該叫什麽名兒?”


    “沒想過,就暫且不叫。來了這邊,總要給他們找些事做,所帶的錢財更不能坐吃山空,明日你叫上竇威,再帶些人手在城裏逛逛,看看有什麽喜歡的買賣,當然前提是可掙錢的。”


    水聲裏,耿青帶著一身水漬從桶了起來,擦幹了身子換了衣裳,束起發髻,一邊迴頭看去還泡在桶裏的白芸香,一邊整理起衣領,係上腰帶玉佩。


    “你我這般不適合在眾人麵前出現,我先出去,趁還未宵禁,去周圍轉轉,明日一早抽空將宅院的事置辦下來,咱們一行三十幾人算上馬匹的草料,一日的開銷可不小。”


    女人雙臂枕在桶邊,光潔的後背、半個屁股都露在嫋嫋熱氣裏,這一路上又是坐車又是沉船,都讓她難受的緊,眼下終於舒坦了,嫵媚的眨眨眼睛。


    “叔叔自去就是,妾身省得,多泡一會兒,就換好衣裙迴房。”


    “嗯。”


    耿青點點頭,看她慵懶、嬌嗔的模樣,當真是個妖精,拉開門扇出去,站在二樓過道上往下看,金刀幫幫眾都一一迴來,在後院交卸了馬車,將‘貨物’搬去房裏後,俱在一樓大廳坐了幾桌吃喝,叫叫嚷嚷的倒酒、劃拳,令得客棧內他桌客人有些皺眉,可見到竇威等人綠林打扮,隨身有刀劍攜帶,便當做沒聽到,繼續與友人說話。


    向幾個幫眾打了打招唿,耿青舉步走去前麵過道,輕柔推開房門,看看父母是否休息,縫隙之中,照著燈罩的蠟台立在圓桌,一道斜斜的人影端著木盆走過門縫,放去床前。


    “耿叔,洗腳了。”


    巧娘挽著袖口,輕柔的將輪椅上的老人腳上鞋子脫去,有著酸臭的氣味彌漫開來,小姑娘像是沒有聞到,親手將滿是老繭的雙腳放到溫水,從耿青那學來穴位拿捏,力道時勁時柔,不時問去水溫可合適,令得耿老漢頗有些不好意思。


    床頭籍著燭光的王金秋咬斷針線,看著巧娘,就想起她身世,忍不住放下針線,過去將她拉起來抱在懷裏。


    這麽好的兒媳,那傻小子怎麽就看不到眼裏去,盡跟那寡婦眉來眼去的,那狐媚樣,難怪死了男人,就是千萬別把他兒子給禍害了。


    來長安的船上,還做了惡夢,夢到耿青死在那女人床上,變成孤魂野鬼,還在和那寡婦勾搭。


    氣得一兩日看到兒子過來問安,都用白眼招唿。


    至於有沒有私情,王金秋還是相信自己這個兒子的,畢竟那是他義兄的妻子,怎會幹出那種事來。


    “......巧娘,這些日子你一路都在照顧我老兩口,受累了,別忙活了,你也迴房早些歇息,明日說不得還有事忙呢,別累著身子,這水等會兒我去倒。”


    小姑娘隻有十四的年紀,想得自然沒有婦人多,乖巧的點點頭,拉開門扇退了出去,便迴了旁邊一間房。


    耿青在樓梯那邊看得真切,雖說是收留對方,起初心裏是不情願的,怕與父母不好相處,誰知姑娘手腳勤快,是個知冷暖,懂心疼人的好姑娘,清瘦的身子裝上肉了,模樣也變得秀麗,將兩個老人侍候的很好,這才打消了將巧娘送迴原籍的想法。


    “柱子,看夠了沒,想就娶進門就是了,你看看我。”大春剛進張寡婦門就被耿青給抓了出來,站在樓梯下麵跟著瞅了好一陣,以為耿青看上了巧娘,梆梆的拍響胸膛,“我看上就上,多省事,你要不好意思,我讓張嬸去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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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


    耿青迴過身來,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下了樓,大廳裏,跟竇威一桌的趙弘均連忙放下碗筷,抹了抹嘴跟上來。


    “向你借點錢使使。”


    “縣尊,你這話如何說的理直氣壯。”大春趕忙捂住口袋。


    “你要去逛青樓?你自個兒不是有錢嗎?飛狐縣的時候,你收多少銀錢,我心裏多少是有數的。”


    胖縣令攤了下手,使勁拍了拍袖子,迴頭看了眼周圍幾桌,扯著耿青衣角到角落,壓低了嗓音。


    “這長安裏,本縣還是有些故交的,當年買官還是他們牽的頭,總得跟他們重新混上一混,請人吃酒不是?我那點銀錢怎的夠,不到幾頓就得花銷幹淨。”


    “哦?都是有哪些人?不如到時將我也捎上,到了這邊怎的跟著長安的權貴子弟廝混一番。”


    耿青可不傻,白拿錢給別人錦上添花,到時候這趙弘均拿了關係,腳一蹬,把他給踹開,那就真的得不償失,當然,若是能抓到這層關係,也算是一條後路,倘若顧問福那邊不行,那就走外臣子弟的路子,就是花上的時間可能要稍久一些。


    見說不動青年,胖縣令也隻得點頭同意,到時候他將人聚齊,再派人來叫他,說完又迴到飯桌繼續吃喝起來。


    耿青也朝周圍打招唿的幫眾拱了拱手,帶著大春去了後院,牽了一輛馬車出門。


    夜幕下的長安街道也都頗為熱鬧,隻是緊挨宵禁的時刻,行人比之前夜色剛降時少了許多,依著之前掮客的說法,過了鍾鼓樓,很快便看到巍峨的皇城宮牆,林立的火把自兵卒手中在牆垛後巡邏而過。


    相隔十幾丈,耿青便不敢靠近,生怕被當做細作一箭給射殺了,撩著簾子看著延綿的城牆過去,皇城城門此時都已關閉,安上門那邊有幾扇小門還開著,一過去就被神策軍給趕開,拿出拜帖提到顧問福也沒用,叫他白天再過來。


    唉......


    ‘規矩森嚴啊。’


    來到這個年代,頭一次吃上了閉門羹,耿青可不敢隨意用錢使喚,禮貌的拱了拱手,乘馬車離開,趕在鼓樓敲響宵禁前迴到福雲樓,廳裏除了幾個守夜的幫眾,其餘人均已睡下,耿青也拖著連日的疲憊進房,連衣袍鞋子都懶得脫,倒床就睡了過去。


    翌日一早起來,巧娘端了早飯進屋,看著先生皺起的衣袍,小臉頗有心疼的上前替他整理捋直,“先生這是昨晚沒脫?這邊不比蔚州,到處都是河,水汽重的,早晨起來,都能感覺涼颼颼,先生這是當心得風寒。”


    仍由小手在肩頭、背後輕拍、崩捋,耿青坐在桌邊大口大口喝著稀粥,吃著肉餅,巧娘的服侍,他都有些習慣了。


    笑嗬嗬的點了點頭:“下迴注意便是,你也去用飯吧,等會兒我還有事出門。覺得無聊,就推著我父親在附近轉轉。”


    “嗯。”巧娘也不出去,俏生生的立在旁邊,看著耿青吃的香甜,小臉上有著淡淡的微笑。


    “好了,我吃飽了。”


    不多時,耿青放下碗筷,接過手帕擦了擦嘴,去外麵尋了掌櫃問了牙行,便叫大春駕車按著地址過去,往後常住這邊,自然購置宅院安頓的。


    而消息靈通的牙行,這方麵的資源不會少,不久之後,一個掮客坐在大春旁邊,指著路口帶著車內的耿青去往了附近一個坊街。


    “這位公子,不是小的遮掩不願賣你,長安是什麽地方,一棟宅子可不便宜不說,就是長安本地都很難買到,有價無市,何況三進三出那種大宅,唯有的,就是帶客官去看的臨街小院樓,那也是要幾萬錢。”


    “非長安本地,不能買大宅?”


    “這倒不是,就是不賣。得有關係,而且城裏沒有了,隻得在城郊才行。”


    聽完掮客介紹的長安物價,直讓耿青有些咂舌。


    ‘原以為能完成在後世京城買一套房的心願,到了這裏同樣貴的離譜。’


    細細算下來,他從飛狐縣帶來的錢財,買一棟臨街小院樓,就得去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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