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對著冷家堡,連續打了七天七夜,冷家堡終於癱了。


    原先從冷家堡射出的炮火猛烈,如今炮口寂寂,火光星點俱無,冷家堡沉寂下來,似已人去樓空。


    的確人去樓空,武宣總兵炮口下諦聽,不聞動靜。


    冷家堡銅城鐵壁般厚牆,也被打得千瘡百孔,兩邊牆垣,被轟出兩個大洞,一左一右,活像人臉兩個大眼睛,窟窿之大,足以讓人鑽地鑽出。


    武克文在旁,人人不敢懈怠,武宣總兵一馬當先,鑽進洞裏,武宣縣信梅一明爭先恐後,也領著捕頭等人奔進去。


    除老弱婦孺,冷家堡精壯的男丁們,早已不知去向。


    冷家堡的冷嘯雲、冷傲雪、冷傲梅,更無人知道他們奔向何方了。


    梅一明在縣衙廳設宴,款待不空、武克文師徒。


    四大冷盤,四大熱炒,一壺香氣四溢,泛著氤氳的溫酒,這一頓午餐看來棒極了,不過客人似乎不怎麽起勁,有一搭、沒一搭、溫吞吞吃著,梅一明親自把盞,陪上笑臉道:“冷家堡之事已了,值得慶賀,世子、大師父請開懷暢飲。”


    不空一睨他,不以為然道:“什麽冷家堡之事已了,狡兔有三窟,冷嘯雲這老狐狸,隻怕已在第二窟逍遙呐。”


    梅一明一聽來了氣,眼睛先瞧瞧武克文,又梭梭不空,皮笑肉不笑,說:“冷嘯雲那家夥狡猾,咱們抓他不容易,大師父本領高強,咱們指望大師父賞個臉,多吃點肉,多喝點酒,好長點力氣,抓那老狐狸歸案。”


    梅一明語氣飽含譏諷,武克文眼目一瞪,不空卻不慍不火道:“不錯,梅知縣也多吃點肉,多喝點酒,免得冷嘯雲率眾攻來,打不過人家。”


    梅-明臉色頓時發青,強笑道:“冷嘯雲給打得抱頭鼠竄,還有膽來?”


    “有沒有膽打來,梅知縣以後便知。”


    武克文一沉吟,道:“大師父的話不會隨便說,梅知縣應有警覺才是。”


    梅一明隻好迴應:“世子說的是。”


    “武宣縣可有存糧?”


    梅一明滿臉得色:“此地富庶,存糧有餘,吃個三、五年不成問題。”


    武克文迅速與不空交換眼色,不空笑嘻嘻道:“好極了,吃個三、五年不成問題,存糧取之於民,應用之於民,梅知縣何不將一半糧放給百姓?”


    梅一明大愕:“此地並無災情,放什麽糧?”


    “戰火連天,不是更大災情?先行放糧,必要時百姓逃難,可揣糧而走,一來免於饑餓,二來也替你梅知縣解決一樁大事。”


    梅一明頓時氣白臉:“豈有此理,何謂戰火連天,難不成宣縣會有刀兵之災?”


    “不錯,是有刀兵之災?”


    “你……”梅一明氣怒交進:“你胡說八道,刀兵之災,本縣如何擔待得起?”


    “擔待不起也得擔待。”不空笑嘻嘻道:“刀兵之災,沒什麽稀奇,小老兒看來,不就像小孩子打架?怕隻怕梅知縣招架不住,腦袋給割下來。”


    梅一明臉轉青,青又轉白,氣急敗壞嘟嚷:“什麽話,莫非故意觸本縣黴頭,本縣……”


    武克文望他一眼,道:“大師父如此說必有道理,梅知縣請勿掉以輕心。大師父何不說個道理與梅知縣聽聽。”


    不空談談道:“梅知縣是一縣之主,小老兒觀梅知縣氣色,武宣縣難免與人爭戰。”


    梅一明略一錯愕,隨即哈哈大笑:“大師父如此厲害,觀看本縣氣色,即知武宣縣難免與人爭戰,究竟勝負如何?”


    不空似笑不笑:“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好,既與人有爭戰,究竟勝負如何?”


    不空看也不看梅一明一眼,說:“剛才要梅知縣放糧,梅知縣難道不覺奇怪嗎?”


    “不錯,要本縣放糧,本縣的確大為奇怪。”


    “梅知縣近日若與人爭戰,大大不利。”


    梅一明愕然盯不空,大惑不解:“為何大大不利?”


    “小老兒要梅知縣先行放糧,原因就在此,梅知縣公開好修行,將來事情有轉機,也說不定。”


    梅-明臉孔突脹得通紅,氣悶道:“本縣原本敬重大師父,大師父如此胡言亂語,本縣……”


    不空眼睛迅速在他臉上掃視,說:“梅知縣臉上有股黑氣,從印堂直上天庭,這是大禍臨頭之兆,梅知縣不聽勸,小老兒也沒辦法。”站起身,拱手道:“話不投機,這頓飯不吃也罷,小老兒這可就走了。”


    “等等。”武克文急忙道:“大師父請留步。”


    不空朝他望一眼,說:“小老兒說真話,人家不愛聽,小老兒留此無益。”


    “大師父不歡,不過就輩份而言,徒兒還得稱他一聲舅舅。”


    “唷!”不空驚奇:“梅知縣還與你沾親帶故?”


    梅一明冷冷瞧不空,說:“本縣的妹子,在安南王府,人稱梅夫人,王爺對她敬愛有加。”


    “唷,這麽說來,安南王還是你妹夫喔!”


    梅一明滿臉傲色:“正是!”


    不空不解:“梅知縣既與安南王沾親帶故,理應更加效忠才是,為何任冷家堡從大?”


    梅一明不樂道:“冷家堡之事已了,大師父為何還提冷家堡?”


    “冷家堡之事未了,剛才小老兒說梅知縣大禍臨頭,與冷家堡大有關係。”


    梅-明悻悻瞪住不空,說:“大師父一再說本縣大禍臨頭,不知大師父居心何在?”


    “小老兒實話實說,還有什麽居心?”


    武克文連忙說:“大師父說話不中聽,梅知縣當然不痛快,梅知縣為何不請教大師父,有何避禍之法?”


    梅一明這才強捺火氣,氣悶悶問:“不錯,就算本縣大禍臨頭,大師父可有什麽了不得的避禍之法?”


    “哈,梅知縣問對了,這避禍之法簡單,梅知縣可辭官而去,歸隱故裏。”


    “豈有此理,要本縣辭官而去,歸隱故裏?”


    “不錯,不但要辭官而去,歸隱故裏,還要合家披麻戴孝,星夜遠離武宣縣。”


    梅一明氣得渾身顫抖,疊聲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不空滿臉笑容:“辭官而去,歸隱故裏,無非要梅知縣遠離是非,至於合家披麻戴孝,無非瞞天過海之計,讓老天爺與那冷嘯雲誤以為梅知縣突然暴弊,梅知縣便可逃過一劫。”


    梅一明眼睛暴凸,寒光四射盯住不空,氣得說不出話來。


    武克文偏還要氣他,故意問:“依大師父意思,梅知縣若辭官,此非常時期,誰來接掌武宣縣?”


    “簡單,世子身旁的幾個侍衛,馬龍可以,何槍可以,胡天、郝九都可以……”他突然笑嗬嗬道:“還有一個劍兒姑娘,她也念了不少書,文武雙全,做個女知縣,也沒有什麽不可以……”


    梅一明一聽,咬牙切齒,冷笑道:“大師父說話有如遊戲,大師父把本縣看成什麽?本縣偏不辭官,看大師父能把本縣怎麽樣?”


    “小老兒該說的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小老兒又能把梅知縣怎麽樣?既然梅知縣不愛聽真話,咱們這可就走了。”


    梅一明笑:“大師父請便,本縣恕不相送。”


    梅一明氣壞了。


    他怒火衝天迴東廂房,氣憤憤落了座,丫環送來茶水,梅一明一見大怒,沉喝:“誰讓你進來。”搶過茶壺,啪的往地麵砸,斥道:“沒規矩的丫頭,可惡。”


    丫環驚慌收拾碎片,倉皇而退,師爺仇大彪急忙趕近身,雙手一揖道:“大人莫非為瘋癲老頭生氣?”


    “那死老頭,要本縣放,還說本縣大禍臨頭,這胡說八道的老頭,真真可恨。”


    仇大彪想了一下,凝重道:“眼前並無災情,那老頭竟要大人放糧,的確令人厭惡,隻是大人,這老頭是世子師父,別說世子對他敬重有加,那幾個侍衛也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想來這老頭必有服本事……”


    梅一明冷冷哼了一聲。


    “大人。”仇大彪忽然壓低聲:“莫看那老頭瘋癲,學生亦覺事有蹊蹺。”


    “什麽蹊蹺?”


    “那老頭莫非會卜算,否則為何提放糧一事”


    梅一明滿困惑:“怎麽迴事?”


    “老頭兒莫非怕存糧給人弄走,才故意說什麽放糧?”


    “咱們武宣縣存糧,就算給人掏空,也與他無關。”


    “話是不錯,隻是這老頭,似乎知道有人要咱們糧食。”


    梅一明驚奇問:“誰要咱們糧食?”


    “大人,是那主兒。”


    “那主兒?”


    “那主兒要大人備妥三千石糧食。”


    梅一明稍一沉吟,嘿嘿冷笑兩聲:“那冷嘯雲父子,如今連老竄都被打爛,本縣還要理睬他麽?”


    “話是不錯,隻是冷嘯雲父子為人,大人又不是不知道,大人不理睬他,他二人豈肯善罷幹休,不如大人暫時辭官,等過了這陣子再說。”


    梅一明怔忡半響,這才說:“一個小小知縣,還不在我梅某眼裏,隻是此刻辭官,仕途無望本縣還有些不舍,師爺可有兩全之策?”


    不空盤腿坐於野地,他麵前有一堆燃燒的柴火,柴火上有一隻燒烤的野雞。不空抓起身旁酒缸,連喝幾口酒,這才興高采烈,叉起野雞,拿到眼前嗅了兩下,喃喃道:“熟了,太香了!”


    迫不及待,對著野雞手撕嘴咬,不到半刻功夫,已吃個淨盡。一邊抹嘴,一邊舒服拍珀肚子,決猶未盡道:“這啊,這才叫好吃,可惜野雞太小了,飽不了肚子。”


    後麵一串嬌聲:“大師父嫌吃不飽,給大師父送吃的來了,喏,香噴噴,人口即化的蹄膀……”


    不空一看,這嬌俏的女娃,不是劍兒是誰?劍兒把荷葉包邊過來,不空打開一瞧,忍不住咽咽口水,誇讚道:“好劍兒,老天爺保佑你嫁個好丈夫。”


    劍兒嫣然一笑,說:“嫁丈夫做什麽,早早晚晚替人張羅吃食,還不如跟在大師父身旁有趣。”


    “唷,”不空迫不及待撕了一塊蹄膀塞進嘴裏,說:“跟小老兒這糟老頭什麽有趣,路上若沒有大世子,什麽樂趣也沒有了。”


    劍兒雙頰嫣紅,嬌嗔道:“大師父胡言亂語,世子他是主人,咱們跟在他身邊,戰戰兢兢,惟恐服侍不周,哪敢奢求什麽樂趣?”


    “唷,這麽說來,跟著武克文日子不好過羅?武克文是深山老怪,讓人不痛快?”


    劍兒大吃一驚,抬頭一看,前方站著玉樹臨風的武克文。


    武克文似笑非笑說:“不錯,跟著武克文,可真不好過,派個差事給做做。”


    劍兒驚喜道:“有差事給我做?”


    忽聽年有人叫:“什麽好差事,給小的做。”


    原來是李得旺。


    李得旺朝不空一跪,說:“給大師父請安。”又雙膝朝武克文一落,說:“給世子磕頭。”


    不空笑嗬嗬道:“禮多必有詐,李得旺,你為何多禮?”


    李得旺令牙俐齒迴話:“給大師父請安,這是徒弟之禮,給世子請安,這是下屬之禮。”


    “世子可比我這糟老頭大,你應先給世子請安才是,為何先向小老兒磕頭?”


    “世子身分尊貴,小的本應先給世子請安,不過大師父是世子的大師父,既師又父,在情在理,自然先給大師父磕頭請安。”李得旺靦腆朝武克文深深一揖:“小的言語若有不敬,還請世子大人不計小人過。”


    武克文笑道:“好家夥,有你的,說得好。”


    李得旺樂得滿麵通紅,不空忙道:“這小子禮數周到,有什麽好差事,給他一份。”


    武克文朝他看一眼,說:“不錯,李得旺,有用得著你的地方。”


    李得旺應聲“是”,笑逐顏開立一旁。


    武克文說:“有件事特來稟告大師父,武宣縣貼出告示,放糧給百姓,每戶五鬥米,百姓歡聲載運。”


    不空驚奇:“真的?”


    “梅知縣表麵對大師父怠慢,心底還是尊重大師父的。”


    “但不知梅知縣以什麽理由放糧給百姓?”


    “告示上說,冷家堡之事已了,人心依舊惶惶,放糧百姓,一來慰問之意,二來期勉百姓安居樂業。”


    “唷,理由倒還說得通。”不空忽然歎口氣,說:“梅一明啊,梅一明,你心痛,肉痛,千舍萬舍,舍不得啊。”


    李得旺偏著頭,欲言又止,武克文忙問:“你可見過放糧告示?”


    “小的見過,隻是小的不解,那梅知縣會得放糧給老百姓麽?”


    “為何舍不得?”


    “梅知縣那人好貪,糧食在倉庫,偷偷運往別處,可賺很多錢。”


    武克文好奇追問:“莫非他貪了很多錢?”


    “這個梅縣令,娶了三個小妾,原本是窮苦人家的女兒,嫁給梅知縣後,她們的娘家日子好過多了,新屋子蓋了,家人也擺闊做了老太爺、老太太,梅知縣若不貪錢,為何連小妾家都風光?”


    武克文深深看他一眼,說:“你消息倒是靈通。”


    李得旺高興道:“小的特意打聽清楚,好稟明世子。”


    “好,你如此用心,少不得要賞你,你可知道,那梅知縣與冷嘯雲有沒有來往?”


    李得旺眼中光采四射,亢奮道:“這個小的也打聽到了,梅知縣曾與冷傲雪到永春樓喝酒,世子若不信,我找個人證來。”啪啪啪擊掌三下,說:“春兒,快出來。”


    一個十六、七歲的姑良樹後閃出,含笑帶怯看看眾人,李得旺忙道:“快給世子請安。”


    春兒朝武克文一福,嬌羞說:“奴婢給世子請安,世子萬福。”


    武克文瞧她一眼,問:“你是永春樓的姑娘?”


    “不是,奴婢是永春樓的小婢女。”


    “那梅知縣到過永春樓?”


    “是,梅知縣曾多次到永春樓喝酒。”


    “一個人?”


    “不是,跟從前冷家堡堡主冷傲雪。”


    “冷家堡毀掉之後,冷傲雪有沒有到永春樓?”


    “沒有。”


    “梅知縣呢?”


    “也沒有。”


    “永春樓最近有什麽不尋常的事?”


    “不尋常?”春兒偏頭想了想,稍一遲疑,小心翼翼說:“有件事不知算不算不尋常?”


    “說說看。”


    “冷家堡的柳管家,前天中午,悄悄到了永春樓。”


    眾人皆驚,武克文問:“做什麽?”


    “奴婢不知他做什麽,不過,他從後門溜進來,媽媽叫人帶進密室,沒多久,有位仇爺來了。”


    “什麽仇爺?”


    李得旺搶著說:“那仇爺,是梅知縣的師爺,叫仇大彪。”


    “唷!”不空插嘴:“這二人湊一起,可不又搭上線了?”


    武克文看看不空,沉吟著,說:“大師父可有什麽想法?”


    不空抬手說:“等等!”立即掉頭看春兒,問:“那永春樓可有好酒?”


    “迴大師父話,永春樓有種陳年李酒,又醇又香,酒缸一開,芳香四溢,連不想喝酒的,也想喝。”


    “不想喝酒的也想喝?這麽說小老兒嗜酒如命,更該喝了。”他瞧定武克文,正經道:“來,小老兒討份差事做,李得旺也算一份。”


    李得旺看不到不空,差點笑壞。


    可不是,大師父可真體麵哪!他穿了一件藍袍子,外麵罩了黑褂子,底下一件同色大褲,頭頂還戴著頂帽子……。


    平日隨便慣了,突然講究起來,挺教人受不了。


    李得旺忍俊不住,笑了起來。


    這一波還沒笑完,他又發現體麵的不空,不太對勁,好好的袍褂穿他身上,看著竟然別扭,啊,他的帽子戴反了,褂子上鈕扣錯下眼,不空還自以為多麽蕭灑地搖起扇子來……滑稽如不空,竟然也想學人斯文,他以為自己是誰啊?


    李得旺一直笑、一直笑,笑得忘了自己姓什麽。,


    不空見李得旺笑相怪異,遂把眼一瞪,不樂道:“你笑什麽,事情沒辦好,到時候想哭都哭不出來。”


    不到半個時辰,這一老一少兩個,大搖大擺出現永春樓。


    嬤嬤笑容滿麵把兩人引廂房,不空粗聲大氣道:“把最好的酒拿來,最漂亮的姑娘叫來。”


    不旋踵,滿室酒香,兩個嬌嬌滴滴的姑娘,親自斟了酒,送二人唇畔。


    外麵車聲轆轆,不空傾聽一下,問:“這是什麽聲音?不隻一輛車,好像一大車隊,莫非有人載了好東西來?”


    那姑娘粉臉一變,強笑道:“再好的東西,沒有咱們永春樓的陳年李酒好,爺兒,喝呀!”


    不空一仰頭,喝個涓滴不剩。


    李得旺鼻子嗅一嗅,迭聲道:“香,好香,好香啊!”立時從姑娘手中抓過酒杯,往自己嘴裏倒。


    不空猛的伸出大手,說:“年輕人血氣方剛,喝什麽酒?”


    一把搶了酒杯,一飲而盡。


    姑娘又把酒斟上,李得旺欲飲,不空突正色道:“李得旺,你且聽聽,外麵究竟什麽聲音,做什麽的?”


    李得旺聽了一下,說:“是一輛接一輛牛車,約莫是運糧的,啊,我知道,梅知縣放糧來了。”


    “胡說,這會兒都子夜了,黑夜裏放什麽糧,莫不是什麽人私運糧食來了?”


    兩個姑娘相對一望,笑嘻嘻道:“管他什麽娘不娘,娘這會兒可以被窩裏睡著啦!喝酒,喝。”


    李得旺舉酒欲飲,不空又來搶,李得旺急道:“拜托,讓我喝口酒。”


    “你老大爺就喜歡搶人酒喝。”不空咕嚕咕嚕灌下,嗬嗬嗬笑了起來。


    忽聽後方有人說話:“大師父搶酒喝,這要是毒酒,你就死定了。”


    不空微一愕,笑道:“搶人酒哪兒,好味道,死不死定,可不一定,姑娘,要不要也喝一杯啊?”


    他話剛說完,背後風生,旋即一把劍橫他眼前,後方嬌斥:“死老頭,挺有趣吧?”


    不空鎮定問:“姑娘是誰?”


    “冷傲梅,冰冷的冷,傲笑江湖的傲,梅花的花。”


    “唷,原來是嬌美如花的冷傲梅姑娘,小老兒這身打扮,算得上風采翩翩吧,來,把劍放下,陪小老兒喝兩杯。”


    “呸!你這死老頭,穿得這一身稀奇古怪,嘴上還敢輕薄本姑娘,你去死。”


    “唷,姑娘家動不動說什麽死啊死的,多粗俗啊!”


    “死老頭,少羅嗦!本姑娘問你,你們的人,為何埋伏在永春樓外麵?”


    不空驚奇道:“小老兒就這兩個人,哪裏還有什麽其他的人?”


    “還要裝迷精,你姑奶奶一劍將你腦袋割下來。”


    劍就抵住不空脖子。不空忽然舉起左食指頂住劍峰,隻看他慢悠悠,若無其事,將劍一寸寸往外送。


    冷傲梅似乎沒料到不空來這一招,於是暗中使力,想遏止外移的劍鋒,不空卻輕輕巧巧,麵不改色,將脖子前的整支劍頂出去……


    劍方離身,不空突然一個迥旋,整個人由被挾製的劣勢,反敗為勝,如風如迅雷繞向冷傲梅後麵,他的動作太快了,冷傲梅警覺不對,右肩已被不空攫住。


    剛才冷傲梅一番僵持,已掙出一身冷汗,這下被不空抓肩膀,持劍的力勁已失,當的一聲,三尺長的劍墜於地麵。


    不空左手勒她脖子,右手攬她的肩膀,笑嘻嘻道:“冷姑娘,小老兒與你如此親近,算不算溫香軟玉抱滿懷?”


    冷傲梅氣怒交進,說:“死老頭別得意,剛才你自己的毒酒喝了不算,還搶人毒酒喝,不須片刻,你就會毒發身亡。”


    不空雙目瞪大:“唷!這可不得了,小老兒中毒啦?”


    “不錯,”後麵冷冷聲音:“臭老頭,你是中毒了?”


    不空滿麵驚訝,一個尖尖東西已頂他後心。


    “唷,這會兒可熱鬧,又多了個人啦?”不空怪腔怪調道:“閣下何人?”


    “冷傲雪。”


    “唷!是冷堡主,冷少爺啊!”不空說“你大妹子說小老兒中毒可是真的?”


    “臭老頭,不要吊兒郎當,你剛才喝下毒酒,這是真的,這會兒本公子劍鋒頂你後心,也是真的。”


    兩個陪侍姑娘,早就哧跑了,李得旺見勢不對,悄悄欲溜,忽聽一串哈哈大笑,前方閃出一個人影,李得旺哧得連連後退,那人步步進逼,嘴裏連聲怪笑,不空一看,這人形貌醜陋,臉有刀疤,且缺了一隻手臂,不是鐵手神刀冷嘯雲麽?


    “老不死,你也有今天。”


    “唷!這可不是鐵手神刀冷嘯雲麽?”


    “小羅嗦,放開我閨女。”


    “好,放開冷姑娘簡單,你不小老兒乘隙脫逃?”


    冷嘯雲一個竄步,已製住李得旺。


    “這是你的人,你搞的鬼,你冷老爺就先捏死這廝。”


    “冷老爺請動手,這種酒肉朋友,小老兒管他死活。”


    冷嘯雲驀然再爆出一串哈哈大笑,不空驚愕視他,冷嘯雲幸災樂禍道:“自己的死活都管不了了,當然管不了別人死活,老不死,你等著毒發身亡吧。”


    “原來你們勾結永春樓的人,在酒裏下毒。”


    冷嘯雲哈哈大笑:“老不死,你錯了,這永春樓根本就是冷家堡的。”他眼露兇光,厲聲道:“你打撈成這一副怪模樣,還帶一群人埋伏,什麽意思?”


    不空心念一動,慢吞吞道:“與小老兒不相幹,這是梅知縣的意思。”


    “梅縣令?你的意思,是梅一明指使你們來的?”


    “梅一明說你人可惡又可怕,他償得不敷衍你,隻不過,他又不甘心平白運糧與你,自然要咱們走一趟,如此一來,把你們一個個一網打盡,以免你們再度作怪。”


    冷嘯雲血脈僨張,從齒縫發出咭咭怪笑,咬牙切齒說:“梅一明該殺,平日拿我多少好處,這會兒敢擺老夫一道,老夫不割下他頭顱,誓不為人。”


    氣憤難消,他驀然勒緊李得旺脖子,李得旺幾要窒息,冷嘯雲忽又朝他後心一推,李得旺踉蹌幾下,掙紮欲起,那冷嘯雲箭步衝來,抓他前襟,李得旺整個人被提了起來,冷嘯雲哈哈大笑:“小子,這個老不死,這會兒自身難保,已顧不了你,老夫放你一條生路,去告訴武克文,說他們的大師父中了劇毒,讓他來收屍吧!快去。”


    李得旺魂魄俱失,踉蹌外跑,不空喝:“李得旺,小老兒自有脫身之計,別找武克文……”


    李得旺沒有聽完話,已奪門而出。


    冷嘯雲越發得意:“老不死,你中了毒,後心還被劍頂住,竟敢說有脫身之計?哈哈哈。”


    不空忽然一推冷傲梅,整個人不但遠離劍鋒,還躍出去一丈遠。


    冷嘯雲微微一愣,隨又哈哈大笑:“老不死,你還是沒脫身,毒酒在你體內,馬上發作了。”


    “毒酒什麽關係!怎麽進去,怎麽出來。”


    不空忽然將口撮起,向外吐氣,冷嘯雲父子三人,先看到一口白霧噴出,緊接一道水柱,源源不絕向外射出……


    冷嘯雲一見大駭,驚唿:“老本事,好本事。”


    不空笑道:“好說,雕蟲小技。”


    這瞬間,武克文、四侍衛、李得旺已衝進。


    不空臉色一變,嚷道:“你們快出去,小心上當。”


    冷嘯雲、冷傲雪、冷傲梅忽然往門口竄,武克文正覺詫異,聽得轟隆一聲,眾人一陣天旋地轉,人就往下方墜落……


    冷嘯雲父子哈哈大笑。


    “老不死,你厲害,還是我厲害?哼,你們這兩隻強龍,老夫把你們壓住了,還怕那個地頭蛇梅一明麽?”


    大半個晚上,武宣縣令梅一明時而沉思,時而喃喃自語:“冷家堡……眼見它起高樓,眼見糨樓塌了!”


    快近寅時,一陣急馬,不到片刻,仇大彪急急奔進東廂房:“大人,三千石糧食,已依約送到。”


    梅一明應聲:“好。”看仇大彪臉色怪異,忙問:“還有別的事?”


    “有,武世子與他的大師父在永春樓出現。”


    梅一明臉色一僵,憂愁道:“送糧給那姓冷的已是不妥,怎地武世子出現?”


    “大人,幸虧送了三千石糧食,否則後果不堪。”


    “什麽?”


    “武世子等人已落人陷阱,被冷嘯雲困住了。”


    梅一明滿臉錯愕,又憂又驚道:“你說那冷嘯雲把武世子困住了?”


    “是,事態緊急,學生若沒估計錯,那冷嘯雲很快會來到縣衙。”


    梅一明臉上一凝,繼之如釋重負:“如此說來,本縣三千石糧食沒有白送?”


    “不錯,三千石糧食沒有白送。不過,依學生看,那冷嘯雲對大人仍有怨恨。”


    “你如何知道?”


    “剛才在永春樓,學生曾與冷嘯雲照麵,那冷嘯雲怒氣衝天,嚷著要找大人算帳。”


    梅一明大愕:“如此說來,事態不妙。”


    外麵又是一陣急蹄,梅一明心驚肉跳,衙役急急來報:“大人,祝護衛與那劍兒姑娘來了。”


    “祝護衛,是武王爺貼身的祝護衛麽?”


    仇大彪忙道:“不錯,另外那劍兒是武世子身邊的丫頭。”


    “他們來做什麽?此時此刻,本縣不想見他們。”


    料不到祝華與劍兒已衝了進來。


    “梅大人恕罪,祝某緊急,不得不來。”


    “祝護衛有何大事?”


    “祝某有不情之請,請梅大人略施小計,擒拿冷嘯雲、冷傲雪、冷傲梅等人。”


    梅一明瞄他,說:“本縣如何擒拿冷嘯雲?”


    劍兒忍不住道:“我家世子被冷嘯雲等人困住,冷家父子居心叵測,知縣大人唯有計擒冷嘯雲等人,才能救我家世子。”


    梅一明瞥瞥她,不屑道:“姑娘家也懂這個?”


    “劍兒雖不懂什麽,有件事劍兒卻非常明白,知縣大人若不計擒冷嘯雲,最後難免被冷嘯雲所殺。”


    梅一明臉色一變,不樂道:“你這丫頭,怎會如此說話?”


    祝華道:“劍兒絕非胡說,梅大人不隻是武王爺的親人,也食武王爺俸祿,此番若能計擒冷嘯雲,武王爺必有重賞,要升官發財,全憑大人了。”


    梅一明沉吟一下,說:“本縣哪裏貪圖什麽升官發財,冷嘯雲土匪頭子,本縣擒他也是應該,隻是冷嘯雲那人身手了得,本縣如何擒他?”


    “祝某手上有藥,無臭、無味、無色,梅大人可略施小計……”


    “等等,冷嘯雲那人,善於用毒,隻怕有防人之心。”


    “祝某手上另有一種無價之寶,隻要將此寶置於熱水,熱湯或熱酒中,便有氣冒出,那熱氣可教人昏迷。”


    梅一明興致陡增:“此寶什麽名稱,可否給本縣一觀?”


    祝華從身上摸出一個鵝卵石的晶瑩石塊,說:“此寶名迷魂石。”


    梅一明眼睛一亮,接過一看,不敢置信問:“這迷魂石置於熱水、熱湯、熱酒中,便有熱氣冒出,可教人昏迷?”


    “是。”


    梅一明稍一沉吟:“如此說來,本縣若在一旁,也會昏迷?”


    “不錯,頂多半個時辰,梅大人自會醒來,迷魂石隻是手段,咱們先擒冷嘯雲父子,再赴永春樓救武世子與不空大師父。”


    “好極了,為免敵人疑心,二位請在旁邊客房小憩,時機一到,仇師爺自會通知二位前來擒人。”


    “好,一言為定。”


    衙役慌張衝入,說:“大人,冷嘯雲帶了大批人馬,包圍縣衙。”


    梅一明微微色變:“剛才未聞馬蹄,冷嘯雲猛然掩至,隻怕來意不善。”


    祝華道:“大人請善妥使用迷魂石,祝某告退。”匆匆忙忙拉著劍兒,隨衙役走了。


    梅一明目視他二人身影,低聲問仇大彪:“迷魂石,可以用嗎?”仇大彪忽然壓低聲音,說:“大人,識時務為俊傑,就憑祝華與那丫頭,能對付得了冷嘯雲嗎?”


    “咱們衙役,可管用?”


    “大人,衙役隻怕大半被收買?”


    梅一明暗暗心驚,問:“陸總兵若來馳緩,可有勝算?”


    仇大彪斬釘截鐵道:“縣衙已被包圍,恐蝗不待陸總兵前來,咱們已被殺得片甲不留。”


    丫鬟氣急敗壞衝進,氣喘咻咻喚了聲:“大人……”


    梅一明與仇大彪驚愕相顧。丫環這才聲音顫抖道:“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還有大公了、二公子、三小姐都不見了。”


    梅一明臉色鐵青,張口結舌,如失魂魄,半響作聲不得。


    “大人,是冷嘯雪傑作,他們意在挾製大人,逼大人就範。”


    梅一明心慌意亂,迭聲道:“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仇大彪稍一沉吟,胸有成竹,低聲道:“大人與那冷嘯雲父子既有情分,又何須畏懼?請大人迎接貴客,大家夥軟盤把酒言歡。”


    梅一明匆匆迎出,冷嘯雲父子三人已被簇擁著,奔進來。


    梅一明強笑著,作揖道:“冷老爺大駕光臨,本縣……”


    冷傲雪二話不說,一把劍已揮向梅一明,梅一明大驚:“本縣究竟做錯什麽?冷兄弟刀劍相向?”


    “姓冷的先取你項上人頭再說……”


    仇大彪急道:“冷堡主請住手。”


    “你也一樣,一丘貉。”冷傲梅劍已出鞘,橫在仇大彪眼前。


    仇大彪驚惶道:“冷姑娘饒命。”


    “說,為何出賣我冷家堡?”


    “柳總管帶信,要三千石糧食,我家大人二話不說,如數運了三千石糧食到永春樓。”


    冷傲梅恨道:“你們若誠心運糧,為何還找不空、武克文到永春樓?”


    “姑娘,這是誤會,不空與那武克文與我家大人不合,故意攪局,冷老爺子、冷堡主、冷姑娘細想便知。”


    “是,仇師爺沒說錯。”梅一明驚魂未定,說:“三千石糧食,如數送到永春樓就是明證,本縣對冷老爺絕不敢欺騙,再說,本縣與冷堡主情同手足,冷老爺要本縣做什麽,本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冷嘯雲爺子對望一眼,旋即微微頜首。


    劍兒踏入客房,眼睛滴溜溜張望一下,掩好門,對祝華說:“幹爹有沒有發覺,氣氛怪異?”


    祝華平靜道:“劍拔弩張,這是必然。”


    劍兒思索一下,說:“梅知縣這人似乎不怎麽可靠,他若被冷嘯雲挾製,不說世子,大師父有性命之危,就是你我也難逃一死。”


    祝華沉沉點頭:“隻要梅知縣肯聽話,用迷魂石對付冷嘯雲,咱們還有一線生機,否則……”


    “照理說,他不敢不聽才是,隻是,他若被挾製,一切難說……”


    祝華將聲間壓得更低:“我打聽過,梅一明這人奇貪,貪心之人免不了貪生怕死,貪權位財富,剛才收我迷魂石,他眼睛發亮,我擔心他起更大貪念,世子與咱們隻怕要同歸於盡。”


    劍兒忽然跳起,說:“不行,咱們不能這裏等死。”


    “冷靜點,劍兒,梅知縣若肯用迷魂石,大家都有救了。”


    “他若不肯呢,咱們得出去求救兵。”


    “哪裏求救兵?”


    “我找武宣總兵陸大年,或許有希望也未可知。”


    “本地總兵縣令節製,他會聽你的嗎?”


    “幹爹身上有王爺兵府,武宣總兵不聽,殺頭之罪。”


    祝華“啊”了一聲,忙摸出玉佩說:“丫頭厲害,幹爹隻想到梅知縣可救世子脫困,沒想到以兵符調動人馬。隻是,如今縣衙已被冷嘯雲人馬包圍,你如何出得去?”


    “劍兒能溜則溜出去,不能,隻能突圍而出。”


    “劍兒……”


    “你我分頭行事。”劍兒說罷已躍窗而出。


    不久,聽得外麵金戈交響,祝華大駭,急開門探看,仇大彪一馬當先,領著冷傲雪、冷傲梅衝進屋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冷傲雪滿麵笑容:“祝護衛哪裏去?咱們坐下來喝兩杯酒,順便領教一下,迷魂石泡在熱酒中的滋味。”


    祝華臉孔扭曲,嗔目看仇大彪,恨道:“你們……”


    冷傲雪複又哈哈大笑:“就你一個,也想迷昏咱們,祝護衛,你太高估自己了。”雙手一推,祝華稍稍一閃,旋即反擊冷傲雪,冷傲雪一個側身,躲過了,祝華再欺身向前,瞬間拿住冷傲雪胳膊,眼看冷傲雪不得動彈,誰想冷傲雪就地一個翦叉腿,人做了三百六十度大旋轉,迅即反製祝華,料不到祝華渾身一鬆,雙肘一震,碰開冷傲雪。


    冷傲雪怔忡著,立即哈哈大笑:“棋逢對手,有意思,有意思。”


    他揚聲道:“你們,統統閃開,本座要與這位武王爺的大護衛,分出一個高下,閃。”


    “哈哈哈,哈哈哈!”眾人聞聲抬頭,見屋外站著冷嘯雲、梅一明二人,冷嘯雲醜怪的臉上,有掩不住的笑意,他不停哈哈大笑,得意極了。


    “你們慢慢玩兒,老夫可要赴永春樓,咱們一把火,先把那不空、武克文燒得雞貓子喊叫,梅縣令,咱們走。”


    “是。”


    祝華大叫:“梅一明,你背叛武王爺,武王爺會把你碎屍萬段。”


    冷嘯雲笑哈哈說:“梅縣令不怕武王爺,咱們以後若能成大事,老夫與梅縣令平起子坐,老夫的江山,一半是他的。”忽然他雙手張開,亮出一枚鵝卵石,祝華一見,氣怒填胸,不正是他的迷魂石麽?


    冷嘯雲把玩著,笑嘻嘻:“放在熱水、熱湯、熱酒中,都能散發氣息,將人迷昏,這玩意,豈不比老夫的毒藥還有意思?祝護衛,謝謝你羅。”


    “冷嘯雲,休想奪走迷魂石。”祝華欲衝前,被冷傲雪兄妹攔個正著。


    “奪?這玩意是梅縣令奉送的,梅縣令,你提議立刻放火燒了武克文,這主意好,接下來咱們就要揮軍直搗安南王府,咱們就在安南王府大開慶功宴,剝了武震的皮,喝了武震的血,咭咭咭咭!哈哈哈哈!”


    祝華雙掌怒張,碰開冷傲雪兄妹,冷嘯雲卻大搖大擺往外走,祝華急要追趕,已被冷傲雪、冷傲梅和一群衙役攔住去路。


    永春樓劍拔弩張,不空等人陷身的小院落,裏一圈刀斧大漢,外一圈弓箭武士,人人虎視耽耽,嚴陣以待。冷嘯雲眼見火勢熊熊燒起,不覺哈哈大笑:“老不死,武克文,你們不被燒死,也要被嗆死,哈哈哈,哈哈哈!”


    陷落地下的不空等人,先是聽得上方霹啪作響,複又開得濃濃煙味,眾人頓覺不妙,馬龍道:“不好,他們放火,咱們要被燒死了。”


    不空說:“這煙味嗆鼻,再不脫困,準被嗆死。”


    武克文急道:“大師父有何妙法?”


    “沒有,大家等死,什麽妙法也沒有?”


    武克文失望道:“這以為大師父神通廣大,不想陷身機關,什麽能耐也沒有。”


    “誰讓你們跟了個沒有的大師父,咱們就瞪大眼睛等著投胎吧。”


    李得旺驚惶道:“咱們不能束手待弊,大師父,小的上有六十歲老母,下有妻兒子女,小的不能死在這裏,小的……”


    “別哭,別哭,這陷阱如此之高,小老兒沒有能耐,不過笨力方法倒有,你們疊羅漢,克文,咱們踩他們肩上一舉擊破上頭地板。”


    李得旺歡聲道:“太好了,大師父為什麽不早講?小的快嚇死了。”


    冷嘯雲等人忽聽兩聲巨響,抬頭驚視,卻見不空、武克文等人,掩鼻子竄出來,冷嘯雲吃了一驚,急喝:“弓箭手。”


    不空張望一下,怪模怪樣拱拱手,笑嗬嗬大叫:“好,場麵夠盛大,夠熱鬧,多謝冷老兄盛情。”


    冷嘯雲沉喝;“站住,你再敢往前一步,弓箭齊發,打得你千瘡百孔。”


    不空仍往前去,箭支咻咻射來,不空叫:“克文,箭來如雨,仔細閃躲。”


    眾人被煙嗆得咳嗽連連,那箭無間隙,一支支接踵而至,李得旺嚇得蹲身抱頭,嘴裏還哇哇嚷叫:“大師父可千萬別冒險,萬一射中,不是玩的。”


    “怕什麽,躲不過,咱們就地滾著玩。”正好箭支撲向麵門,不空咕咚一聲往地麵一坐,肩膀一斜,人成肥大的圓球,滾向外麵。


    “大師會,小的不會滾。”


    “不會滾?學狗爬啊。”


    冷嘯雲見勢不妙,急朝武克文揮手,武克文閃躲,不見東西打來,正覺納悶,聽得沉悶的啪響,手上一陣劇痛,低頭一看,已中五鏢。


    原來冷嘯雲第一次虛晃一招,第二次才是實鏢發出。


    四侍衛見武克文中鏢,齊撲前護他。


    冷嘯雲精神大振,連連揮手。他動作奇快,揮一次手,立即人腰袋掏鏢,如此這般,繼武克文之後,馬龍、何槍、郝九、胡天,每人都中了兩、三鏢。


    饒是每個人都已中鏢,冷嘯雲仍不放鬆,他單手揮舞,大叫:“弓箭手,射死武克文,射死老不死。”


    不空突然拔竄而起,撲向冷嘯雲,冷嘯雲吃了一驚,急要閃避,已被不空抓住又肩,冷嘯雲不甘示弱,雙手抓不空前襟,兩人稍作僵持,不空忽然順著冷嘯雲力勁,將他往後推,這股力量除了不空本身的力量,還外加冷嘯雲揪人前襟的力量,兩股力量太大,冷嘯雲招架不住,連連後退,不空連推帶送,已將冷嘯雲帶至武克文等人身畔,那些弓箭手見形勢如此,立時停止射箭,不空笑嘻嘻說:“冷老兄,若非你助我一臂之力,小老兒可沒本事將你帶進這危險地帶。”


    冷嘯雲氣得咬牙切齒,狠狠揪緊不空前襟不空鬆了一隻手,慢吞吞說;“你隻有一隻手,我不能欺負你,我也隻用一隻手。”


    一語刺痛冷嘯雲,他大喝:“弓箭手,刀斧手,不必顧及老夫,你們一千人或射、或殺,割下他們頭顱,老夫有賞,武克文五千兩,其他的一千兩。”


    那夥人一聽說賞銀豐厚,人人爭先恐後,撲向武克文和他的四侍衛。可憐武克文等人,早已中鏢,手上使力不得,隻好忍不住傷痛,咬牙格擋。


    弓箭紛飛、刀斧碰擊聲中,不空與冷嘯雲拳來腳往,這兩人功力奇佳,他們一麵要交手,一麵還得格擋紛來的弓箭和紛亂的刀斧。


    武克文負傷而戰,力漸不支,忽然一把刀朝他背後偷襲,說時遲那時快,有一人竄來,對準偷襲者肩上一拍,當的聲響,刀滾落地麵,武克文避過這一劫,一看竟是祝華。


    “世子,快走。”


    祝華半抱半護著武克文,引著他疾疾外走。


    “哪裏走?”


    來人是冷傲雪、冷傲梅,兩人一左一右,擋在祝華與武克文麵前,這冷家兄妹脖子上各掛一個黑黑的布巾,忽然他二人拉起布巾將臉上一罩,武克文正愕,兄妹倆雙手揮舞,一股異香,撲鼻而來。


    不空大叫:“克文,龜息,快龜息。”


    武克文等人滿麵驚愕,紛紛場中遊走,依理說,待下去隻有更加危險,他們應速速離開才是,果不其然,前後左右,冷家堡的手下們,一個個支撐不住,暈倒地麵。


    接著,武克文、祝華及四侍衛,恍惚著,搖擺著,也向下臥倒。


    不空腦袋搖晃,眼皮漸漸合攏,咕咚一聲,直挺挺跪倒,頭臉趴貼地麵。


    冷嘯雲大笑,笑聲詭異,先是咭咭咭咭笑了一串,接著哈哈哈哈又笑了一串,前者是帶著仇恨,咬著牙齒,笑聲從齒縫唇隙進出;後者是心情爽快,嘴唇大張,聲音自肚腹而出,這會兒,隻怕是心情複雜,他才會笑得如此突然怪異。笑罷他瞪住地麵東倒西歪的不空師徒,說:“不空,你這老不死,老夫以為你多厲害,原來不過如此。”


    冷傲梅歡聲道:“爹,這玩意果然厲害。”


    “不錯,外圍還有上百人待命,他們還沒有上場,老不死就倒下去了。”


    遠處一串怪異低吼,冷嘯雲驚愕道:“這是什麽?”


    梅一明仔細聆聽,隱約似有大隊來馬奔來,梅一明沉吟著,不敢說話,那冷嘯雲盯他一眼,狐疑問:“梅縣令,告訴老夫,這是什麽?”


    “好像是……”


    冷嘯雲不樂追問:“莫非你調了什麽兵馬來?”


    “沒有,本縣沒有,本縣沒有。”


    “沒有?叫我放火燒永春樓的是你,找大隊人馬來的也是你,梅縣令,你這狗官。”


    聲音越來越清楚,是馬蹄聲?蹄聲越來越近,萬馬奔騰,踢踏不休。旋即此起彼落的馬嘶,隻見眾馬主勒馬太急,群馬才長嘶不已。紛紛亂亂,噪噪雜雜中,金戈大作,喊殺震天,有一人來報:“武宣總兵陸大年率大隊人馬,揚言來效忠武世子。”


    冷嘯雲嘴唇微張,咭咭咭咭笑了幾聲,滿麵殺氣,咬牙切齒問:“梅一明,你想怎麽死?”他一個踹腳,梅一明頓時又膝落地。


    “冷老爺饒命,梅某對冷老爺一片忠心,否則怎會放著迷魂石不用,獻給冷老爺?”


    冷嘯雲咭咭再笑,從口袋裏掏出迷魂石,把玩一下,說:“不錯,這玩意是你獻給老夫,你不是對老夫一片忠心,你是怕老夫把你的老婆、小妾、兒女殺死,老夫沒說錯?可惜啊,可惜,你姓梅的獻給老夫這麽好的東西,老夫偏不領情。”


    他倏地一個“玉女穿梭”整個人拔竄而起,迥旋躍起,從一個壯漢手中奪過一把刀,迥旋而返,旋即冷嘯雲一矮身子,刀刃已斜斜送出,一聲怪響,一個頭顱飛了起來,血如泉湧,向四方噴灑。


    恐怖極了,晨曦下,梅一明的頭顱在空中盤旋一下,在場眾看到的斷頭臉,先是雙眼圓睜,滿是驚恐,接著圓睜的雙眼下視,約莫發現自己的頭和身子分了家,梅一明嘴唇微張,大眼錯愕,但隻是瞬間,他疲累合嘴閉眼,五官歪了,哦,不是,是頭歪了,下墜的速度太快了,梅一明的頭顱如一顆大血球,在半空翻了兩翻,往下滾落……


    腳步急急,有兩個人衝進來,一個全副武裝,是個將軍模樣,一個綺年玉貌,正是劍兒。


    冷傲雪大喝:“什麽人?不要命,找死。”


    “本鎮武宣總兵陸大年。”


    “來做什麽?”


    “效忠武世子。”


    冷嘯雲、冷傲雪、冷傲梅多麽有趣般哈哈大笑。


    三人笑夠了,冷傲雪慢吞吞說:“陸總兵,你要效忠的武世子,如今死在地上,還有他的大師父、他的四侍衛、武王爺護衛,現在也都躺地上,陪著他。”


    劍兒滿麵驚恐,嘴唇蠕動,大叫一聲:“世子。”人就向前衝……


    “陸總兵,你想效忠的人已經死了,武世子死在武宣地界,武王爺追究下來,你橫豎要死,何不帶著你的兵,投奔冷家堡?”


    陸大年虎目一瞪,厲聲道:“冷家堡已經毀了,還有什麽冷家堡?”


    “冷家堡毀了什麽關係,各縣衙門,被我所奪,就是冷家堡,陸總兵想清楚沒有?將來處處冷家堡,你效忠冷家堡,冷家堡不會虧待你。”


    “冷家堡是個大匪窟,我陸大年食武王爺俸祿,豈能與你們亂來,你們這些亂賊,我陸大年不饒。”說著已提槍刺向冷傲雪。


    那劍兒趴武世子身上,哭得肝腸寸斷,忽然有人拍起手來,劍兒轉頭一看,幾疑夢中,原來不空竟從地上跳起,這會兒還大力拍著手呐。


    不空拍手罷,朗聲道:“好一個武宣陸總兵,你就與他們打一陣吧。”他行前幾步,朝陸大年瞧了一眼,說:“小老兒看你印堂發亮,雙眉有彩,眼睛有神,這等好氣色,領軍打仗,必然打勝仗。”


    陸大年忙抱拳道:“多謝大師父金言,小將必全力以赴。”


    冷嘯雲氣得咬牙切齒:“老夫精心調製的百毒散,你竟能躲過。”


    “不稀奇,小老兒幾個徒弟都躲過了。”不空突扯喉吆喝:“天已經夠亮啦,克文,你們別龜息了,起床啦”


    地麵上的人一躍而起,劍兒眼睛瞪大,看看武克文,又瞧瞧祝華等人,掛著淚珠的臉上破涕為笑。


    冷傲雪兄妹急要阻攔武克文等人,不空一把抓過陸大年的長槍,說;“大夥受傷了,別戀戰,小老兒擋一陣。”


    長槍橫掃,硬是攔住冷傲雪兄妹。


    陸大年手中無槍,這難不倒他,隻見他一個箭步,掌擊一個壯漢,搶過他手中的刀,大叫:“小將保護世子離開,快走。”


    李得旺抖抖索索從永春樓後園爬出來,斜靠著牆垣喘了一口氣,接著他張望一下,尋得一條小徑,跌跌撞撞向前跑,正當他精疲力竭,氣喘咻咻,忽然有人搭他肩膀,李得旺歇斯底裏大叫:“誰?做什麽?”


    “小子,哪裏去?”


    李得旺迴頭,看到一個人正似笑非笑盯著他。


    好熟的麵孔,李得旺恍然大悟:“你是仇大彪,武宣縣刑案師爺,是不是?”


    “不錯,我是武宣縣刑案師爺,去幫我找兩頂轎子,我要翻過這座山出去。”


    “哦,我知道你怕武宣總兵把你抓住,你這師爺最壞了,梅縣令聽你的話,今天才會這般淒慘,你還想坐轎子逃走?


    我李得旺若去密報,你的命都沒有。”


    仇大彪大生警戒,倏地拾起一塊石頭,朝李得旺砸去,李得旺立即抓起兩塊石頭,向前反擊……


    仇大彪後退,蹲身,撿石頭,丟、丟、丟!李得旺動作更快,他在瞬間疲憊盡去,精神振奮,且還刻意賣弄身手,不停以弓步、馬步、寒雞步、金雞獨立步撿拾地麵石塊。仇大彪見他動作湧稽,不禁皺眉道:“小子,三腳貓功夫,休要賣弄。”


    “李得旺身手不怎麽樣,可比你仇大彪要強多。”他猛然蹲身,抓了拳頭般的大石塊,眼底寒光閃爍,身子迅速挪移,仇大彪見他殺氣騰騰,慌亂退避,閃躲,李得旺虛晃幾下,瞄準他後腦,狠狠砸去。


    仇大彪臉孔抽搐,硬挺挺倒下去。


    李得旺視著,隨即他振奮起來,喃喃道:“對,割了首級,向世子領賞。”


    他從後腰摸出一把刀,正要割取,後方有人發話:“好家夥,做殺人越貨勾當。”


    李得旺驚愕迴頭,以為自己錯看,來人竟是不空,李得旺大喜,叫:“大師父。”


    “好家夥,小老兒還以為你死在永春樓,原來你腳底抹油,逃之天天。”


    “小的不是逃之夭夭,小的眼見世子中了五鏢,小的怕大師父、世子招架不住,所以才逃出,小的打算找武宣總兵來幫忙……”


    “你如何逃走?”


    “小的先是裝死,然後趁亂,一步步往外移。”


    “好家夥,溜得還真快,咦……”不空看了地麵一眼:“這人不就是梅一明的師爺仇大彪嗎?”


    “是,被小的石塊砸死了,小的要跟武世子領賞。”


    “這麽說來,小老兒也要領賞。”


    “大師父領什麽賞?”


    “小老兒與冷傲雪、冷傲梅交戰,小老兒雖未殺人,不過小老兒把他兄妹整處落頭暈眼花,最後他兄妹兩花了眼,互相刺殺,小老兒功勞大不大?”


    “大!大師父功勞太大了,隻可惜大師父沒割下人頭。”


    “可不是,你慢慢割人頭吧,小老兒可要走了,那冷嘯雲如今發了狂,手持一把刀,見人就殺,逢人就砍,喏,李得旺,你瞧瞧前麵那個蓬頭亂發,叫得像殺豬一樣的,是不是冷嘯雲啊?”


    果不其然,前方有人蓬頭亂發,揮舞刀刃,嘴裏還罷獸般嘶吼著,那人,正狂奔而來……


    李得旺一下雙腿發軟,臉色發白,他丟了那支準備割頭的刀刃,尖叫一聲:“我的媽啊!”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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