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衣行動,無縫無隙,天衣無縫。


    天衣行動,剪除潘小君,獵殺趙飛燕,琴斷盼夢。


    頭可拋,血可流,一刀起程無後路。


    杯可擲,淚可灑,一劍出鞘無歸期。


    ***


    三月下的湖水,已經有很濃厚的春意了。


    青青楊柳倒映青青碧水,就連遠山也是青碧色的。


    紅紅杜鶻布滿紅紅江岸,夕陽已染紅了江水。


    一道彩霞,少女羞紅的臉般白天一角緩緩移開來,羞澀的掛在群山間。


    一陣和風輕拂,少女的臉也笑了。


    遇有什麽能比晚春下的湖畔更醉人了呢?


    所以,已有人在麵湖對酒。


    柳木製成的小舟,都很輕,很薄,而且俐落,尤其當它順風開漿時候,就像響箭一筆品德嘯飛射。


    最先射出的有五艘,是人岸邊垂柳深處鏢出來的。


    每艘飛射的快艇,各有五人,每個人膘杆都筆直的像標槍,一動也不動。


    這五艘快艇很快的自五個方位駛來,就像聽話的魚自四麵八方遊來,把一艘漆黑小艇,團團圍住。


    漆黑小艇,盤膝端坐著二個漆黑的人。


    他們頭帶黑色竹笠,笠沿壓的很低,幾乎蓋住整張臉,一身黑色半邊敞開長衣,滾著白腰圈上係個同樣漆黑的布帶,布帶上斜插口刀。


    刀很奇特,刀鞘漆黑,刀柄漆黑,刀是彎曲的。


    又細,又長,又彎,彎的恰到好處,彎的幾乎已斷腸剖腹。


    隻有“東瀛刀客”特遙“武士刀”才是這種兇殘的刀。


    五艘快艇,共二十五人,已紛紛向舟上二人垂首,等候指示。


    他們當然也都頂著竹笠,斜插武士刀,刀就像已要出鞘。


    頭鬼、神木佐賀二人盤膝坐在船上,舉起酒杯,對飲一口,然後將酒灑在江上。


    二十五東瀛刀客見查酒輕灑江麵,垂著的頭,更低了。


    這是一種儀式,視死儀式,不達成任務誓不歸的儀式——


    成則活,敗則切腸剖腹儀式。


    一陣風吹來,卷起滿岸柳葉,船上的人卻連動都沒有動。


    他們就像木板釘在船板上。


    神木佐賀忽然站起來,看向對麵一排更茂盛的青青垂柳深處。


    他的雙眼似乎也已釘住,釘在柳梢末間。


    “等多久?”頭鬼盤膝道。


    “五個鍾頭。”神木佐賀眼利如刀。


    “來了?”頭鬼並沒有抬頭。


    “是的。”神木佐賀雙眼如刀,似已出鞘。


    一葉輕蕩蕩扁舟,自垂在水麵上的柳梢末端,幽幽的蕩了出來,就在神木佐賀話剛說完的時候。


    二十五刀客立在船板,還是紋風不動。


    沒有命令,他們都不會動。


    頭鬼並沒有抬頭:“他是誰?”


    神木佐賀眼裏已有驚色:“和尚。”


    頭鬼道:“有廟?”


    神木佐賀道:“沒有。”


    頭鬼道:“去哪裏?”


    神木佐賀道:“這裏。”


    這葉扁舟就像江上遊魂,東飄西蕩,輕飄飄的竟然就蕩了過來。


    看來舟上的和尚不是不要命的,就是個瞎了眼的瞎子。


    隻可惜和尚並沒有瞎。


    他隻是閉上雙眼,雙眼閉著躺在船板上打鼾。


    誰也想不到這種時候,這種氣氛,就連水雁飛過也會嚇的亂飛的氣氛,竟然還能有個打瞌睡的和尚讓船蕩過來。


    神木佐賀一雙利刀眼,已盯在和尚身上。


    頭鬼還是沒有抬頭:“和尚?”


    神木佐賀雙眼已細如刀絲:“不苦和尚。”


    頭鬼道:“不要動。”


    神木佐賀如刀出鞘般雙眼,已收迴:“是。”


    他們的目標是盼夢,不是目標,他們並不會出手,這種嚴密謹慎的組織,都有一定程度上的特性,對於非要殺的對象,他們一向不願節外生枝。


    尤其麵對的是不苦和尚。


    不苦和尚到底苦不苦?是不是真的苦?


    是不是就像他常掛在口中的:“不苦,不苦,和尚一點也不苦沒有人知道。”


    所以不苦和尚一直都是江湖上的一個謎。


    誰也不想輕率的解開這個謎。


    ***


    一葉扁舟,翠簾朱欄,輕輕蕩漾的自柳梢蕩出來,船上舫屋,雕花精美。


    盼夢端坐舫內,漆紅的欄幹,半卷的翠簾,夕陽餘暉落在她臉上,一股聖潔神雅氣息充塞江麵。


    四麵青山,也似新染了這份優雅靈息,都瞬間沉靜下來。


    沉下來享受盼夢的神雅。


    靜下來聆聽盼夢的天音。


    頭鬼標槍般筆直,立在船頭:“盼夢?”


    神木佐賀雙眼如刀出鞘:“是的。”


    頭鬼忽然揮手。


    當他的手一揮,五艘快艇,二十五刀客,瞬間的皆自袖中取出二隻綿花球,綿花塞上雙耳。


    他們的動作,俐落劃二,幾乎就隻一個人的動作。


    天衣行動中的“琴斷”一觸即發。


    頭鬼拾起桌上酒杯,忽然將它擲向湖麵。


    神木佐賀也在這瞬間,拔劍出鞘,刀光一閃,落在江麵。


    五艘快艇得到命令,同時間的箭一般飛射出去,飛向頭鬼的畫舫。


    ***


    但是就在快艇移動的同時,躺在船上睡大頭覺的不苦和尚,忽然自船板上躍起。


    他縱身一躍,竟然就跳下江。


    看來不苦和尚一定是剛睡醒,腦袋不怎麽靈光,先來個投江,洗洗澡清醒清醒。


    不過和尚卻不洗澡。


    他雙腳落在江麵,恰巧的落在一枝蘆葦草上。


    蘆葦很輕,他的腳更輕,輕的就像風吹起來時,一柄飛梭飆射出去。


    “一葦東流”!


    不苦和尚雙腳下,使出的竟是“達摩祖師”的“一葦東渡”!


    他頂著大光頭,輕踏蘆葦,飛身江上,很快的就趕上五艘獵殺頭鬼的快艇。


    隻見不苦和尚來到第一艘船頭,劃開雙掌,輕輕的朝船頭一按,快舫竟似已上銅牆鐵壁,已停了下來,無法繼續前進。


    當頭五名東瀛刀客,同時間“唰”一聲,五柄刀瞬間出鞘。


    刀光一閃,斬向輕踏蘆葦的不苦和尚。


    刀很快,兇殘而俐落,分瓜剖肉般的已同時砍到不苦和尚頭頂。


    看來和尚的光頭,遲早砍成個二半西瓜。


    隻可惜不苦和尚不肯做西瓜。


    他很輕巧的一個翻在空中滾個圓圈,然後身體已原地落蘆草上。


    五柄刀竟砍空,砍在江上。


    就在前艘五名刀客,五刀砍空時候,後艘船上,竟同時間刀光一閃,同時拔刀,前撲後繼的砍向不苦和尚。


    不苦和尚一雙苦臉,卻不怎麽苦,歆心笑嘻嘻的。


    他淩空翻身:“我的媽啊!要和尚的命。”


    但他們並非他的媽,也沒有母親的慈善。


    五柄刀鋒芒利的砍在不苦和尚腦後,不苦和尚縱身一躍,飛蛾撲火般的竟就跳進他們的快艇裏。


    不苦和尚當然不是他們的客人,他們當然並不歡迎他。


    刀光彎如星勾,閃電劈下,斬上他的脖間,他的脖子並不硬,隻是命很硬。


    和尚的命總是特別硬。


    不苦和尚忽然伸展開糊一身的破袈裟,淩空一卷,卷向同船的五位不怎麽和善的朋友。


    他們當然不願意讓一襲的補鏢,舊的長虱子,臭的薰死螞蟻的和尚袍罩上臉。


    就在五人同時閃躲的時候,不苦和尚忽然收迴破衣,然後竟一躍而起,飛身的頂頭光溜溜的大腦袋,撞向他們。


    和尚不僅光頭,就連頭看起來似乎也比平常人硬上幾倍。


    五個人讓他這一撞,竟紛紛“噗通”跌入水中。


    不苦和尚轉著眼珠子,摸著大光頭:“你們不但衣服黑,心也特別黑,洗洗澡應該能讓你們白一點的。”


    不苦和尚在笑。


    不苦和尚笑不出來了。


    一雙眼睛,因為一雙刀鋒般的銳利眼睛,在盯著他。


    任何人讓這樣眼神盯上,都不會舒服的。


    神木佐賀已立在對麵船上,背負著雙手,眼如穹鷹銳利的盯著他。


    神木佐賀道:“和尚不該沾染紅塵。”


    不苦和尚張大眼睛,瞪著他:“和尚身在紅塵,怎能不染紅塵?”


    神木佐賀眼如刀:“方外人,六根清靜,一沾凡塵,怎能清淨?”神木佐對不苦和尚道:“六根一物,本自凡塵,不沾不染,怎能堪破?”


    神木佐賀道:“何謂佛?”


    不苦和尚道:“物我兩忘,無相無法,無私無我。”


    神木佐賀嘴角露出笑意:“和尚怎能是佛?”


    不苦和尚道:“和尚不是佛,佛也不是和尚。”


    神木佐賀瞳孔收縮:“介紹在哪裏?”


    不苦和尚道:“你心裏。”


    神木佐賀沒有動。


    他的眼睛已緊盯在不苦和尚的雙手,一雙成佛印的雙手。


    神木佐賀握刀的手,已滑上腰畔間的刀鞘。


    握刀的手一如磐石,幹燥而穩定。


    神木佐賀瞳孔縮成一線:“請。”


    不苦和尚垂首,施個佛禮:“請。”


    一陣春風吹過來,吹皺了滿湖春水,神木佐賀的刀也在春風中。


    刀如風,卷起堤岸落葉,也卷起江上浪花。


    刀似驚鴻,輕踏雪泥,激起漫天霜雪。


    神木佐賀瞬間拔刀,連續砍出了十八刀,刀刀電馳,刀刀致命。


    不苦和尚腳勢一揚,縱身人江,輕踏一葦蘆草,急駛江上。


    飛花狂卷,分風破浪,神木佐賀砍出的刀光,緊迫在不苦和尚身後。


    不苦和尚背後單薄的袈裟,竟已劃出許多刀痕。


    雕花的畫舫裏已見刀光。


    二十五東瀛刀客,人已在,刀已出,一字排開的麵對著半掩的翠簾。


    盼夢臉上全無驚色,她的臉還是柔和優美,還是散發出神雅聖潔氣息。


    她輕輕抬起頭,看著簾外的二十五刀客。


    她眼裏已有戚色。


    盼夢替人帶來好夢,那她的夢呢?


    她自己的夢呢?


    她的夢好不好?


    “錚綜”一聲,她的手指已點上琴弦,輕輕撥動,宛若穿梭。


    琴音已起,盼夢替人帶來好夢的琴音已起。


    四麵青山,琴音縹緲,琴音已在青山碧水間。


    東瀛二十五刀客,斜舉彎刀,意誌上竟毫無鬆懈弛緩,他們的眼睛還是嗜血,還是懾人。


    他們就像聾子,盼夢的巫音對他們竟似完全失效。


    他們當然不是聾子,隻不過耳上已塞進綿花球。


    盼夢撥動琴弦,看著他們,她的雙眼還是那麽的慈善和藹,完全看不出是一雙已麵臨死亡威脅的雙眸。


    船板一震,二十五刀雙手握刀,竟同時間出手。


    刀光閃閃,斬向盼夢。


    盼夢雙眼看著飛起的刀光,她的眼中已不是懼色,而是戚色,對人性暴力兇殘的戚色。


    一種莫可奈何的戚色。


    刀氣卷上翠簾,一串串碧青色的珠簾,已如斷線珍珠落下。


    一陣寒意直逼盼夢,盼夢已感覺到一陣陣蒼白冰冷寒意,穿過她的雙手,直達她的發梢。


    她甚至已看見,刀光就落在她撫琴的雙手上。


    琴斷盼夢!


    “七月十五”真的要盼夢的雙手,要琴斷盼夢!


    盼夢雙手撫琴,並沒有離開琴弦,她還是輕輕撥動著琴弦,撫動天音。


    她相信一切的暴力兇殘,都將消弭在她的琴音之下。


    她相信人性的殘殺,都將會在黑暗中得到光明而解脫。


    但刀已到她手上。


    刀光一閃!


    斷的竟不是盼夢的手,也不是琴弦。


    斷的竟然是刀,出鞘的刀,二十五柄已出鞘的刀。


    盼夢輕輕的抬起頭,第一眼就看見一把刀。


    一把型式奇古的刀,刀有古音。


    一把來自秋天的刀,刀鋒蕭索。


    一個人,一身黑衣寬袍,長身高影,施施然的站在珠簾下,已輕輕的推刀入鞘,他眼裏竟已似秋天枯黃凋零的落葉,更蕭索,更惆悵了。


    “以暴製暴,以殺止殺”——秋無愁。


    刀,一但起程,就沒有後路。


    劍,一便出鞘,就沒有歸期。


    刀在人在,刀斷人亡。


    扶桑刀客對刀的執意,並不會輸給中原武林用刀的人。


    他們手持斷刀開始向後退,腳步依然整齊迅速,隻有眼睛,隻有雙眼慘白的可怕。


    他們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刀,一刀連斷二十五柄刀的刀。


    沒有人能形容它的速度,它的可怕,因為他們連刀的樣子都沒有看清楚,唯一看見的隻是自己手中的刀,斷刀。


    幾聲縱身躍響,二十五刀客手持斷刀,已同時躍出盼夢的船外。


    刀斷的不是敵人的血,就是自己的血。


    二十五刀客,身子還是標槍般的筆直挺立,斷刀就在他們手中,刀已下垂。


    頭鬼背負著雙手,背對他們,連頭也沒有迴:“你們失敗了。”


    沒有聲音。


    頭鬼聲音更冷:“你們是‘伊賀武士’。”


    黑影一閃,頭鬼話說完,竟已瞬間的消失在船頭上。


    二十五刀客,筆直的身軀,已餘舉起彎曲的刀,刀光閃亮,在夕陽餘暉的照耀下,依然璀璨豐華。


    但人已了卻風采。


    當最後一絲餘暉,穿過枝椏濃密的柳葉,落在他們刀上時,二十五柄舉起的刀,也已同時落下,落在他們自己的腹上。


    犀利兇殘的刀,刺入,左移,鮮血熾熱的飆射開來。


    但人還是標槍般筆直挺立——


    人是不會倒的,倒的隻是生命。


    ***


    一道綠意盎然的柳葉,脫離枝椏,飄上半空中,落在盼夢的劃舫裏,滑向了秋無愁一身的黑衣寬袍。


    盼夢驟然停下琴音。


    盼夢輕輕抬起頭,看著秋無愁,她的雙眼已有說不出的冰冷。


    因為她已感覺到一股殺氣,很濃的殺氣,濃的幾乎讓人窒息。


    也就是這股殺氣,壓得盼夢停下撫琴的雙手。


    落葉,一片,一片。


    片片落葉迎著晚風,斜飄進來,卷上舫內珠簾,也卷上秋無愁一身的黑色長袍。


    落葉就卷在秋無愁腳下,秋無愁背負著雙手,連動都沒有動。


    盼夢看著他,臉上已有憂色:“東瀛‘迎風一刀斬’!”


    秋無愁蕭索的雙眼竟似瞬間雪亮,就像一隻猛虎遇上一頭雄獅般的雪亮。


    他知道他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對手。


    他那雙雪亮的眼睛,竟似閃過一絲喜色。


    他忽然轉頭,盯住盼夢:“有江湖人存在的一天,就沒有人能殺的了你。”


    他話未說完,一襲黑衣,帶起腳下落葉,連人帶影的已卷出船外。


    盼夢看著秋無愁一身蕭索離去的身影,她的雙眼已冰冷,對殺戮的冰冷。


    她對著滿湖幽幽,手下的琴音仿佛又起。


    琴音靈動神雅,琴音就在山深水盡處。


    ***


    不苦和尚,苦,很苦。


    他實在是苦極了。


    他那一身已經破的不能再破的白布裟衣,現在就破的幾乎見底,破的不能再破。


    衣破當然就是刀砍的。


    而且是要命的刀,神木佐賀的“旋風十八刀。”


    他如果知道武林上最壞的大壞蛋司徒三壞先生,若不是運氣好溜得快的話,幾乎死在這柄刀下,那麽他一定老早“和尚腳底抹油,開溜了。”


    隻可惜不苦和尚不知道。


    他踏著一葦蘆草,乘風破浪的飛在江上,就像仙人般的瀟灑,但如此你認為他真的就像仙人般寫意瀟灑,那麽你就錯了。


    他幾乎要哭了。


    因為刀就緊跟在他身後。


    神木佐賀一刀使開,淩空劈斬,飛身的就在他身後舞刀狂斬。


    和尚的頭再硬、命再硬,也硬不過一柄刀。


    不苦和尚怎能不苦?


    ***


    秋無愁走在堤岸上。


    岸上垂柳,一瀑新葉,卻已如秋落般的枯黃落下。


    現在並不是秋天,不該落葉,更不該枯萎的落葉。


    葉是柳葉,柳葉仍新,花是楊花,楊花正豔,怎會飄落?


    風是從江岸深處吹來的,風中就帶著殺氣,人的殺氣,凜列的殺氣,竟是這股駭人殺氣摧葉折花的。


    秋無愁腳下的步伐,已由急轉緩。


    他輕踏堤岸,一步,一步,落葉就緊跟在他腳下,他的步伐已趨穩定。


    腳步前後行進間,已有一種律動,一種接近忘我的律動。


    他已感覺到這股殺氣的可怕,所以他慢慢的將自己調整到最巔峰狀態。


    高手相爭,隻在一擊。


    多餘的浪費消耗,無疑是愚蠢的,愚蠢的可怕。


    對他們來說,他們這樣的高手,隻在一擊,一擊幾近平生修為,一擊必盡全力。


    秋無愁握刀的手,隨著步伐律動,已漸漸的輕柔,輕柔的就像握住棉球。


    他的手幹淨而白皙。


    一陣風,迎麵吹來,他忽然停住。


    他停在堤上,一身黑衣,隨風飄舞的獵獵作響,他的雙眼已緊盯在風吹來江岸深處。


    就在他停下腳步瞬間,一聲春雷,睛空劈下。


    他看見的已不是雷電,而是刀光,如雷如電的刀光。


    刀光已到頭上。


    秋無愁連抬頭的機會都沒有,連拔刀的機會都沒有,刀就已到他頭上。


    他握刀的手瞬間緊握,雙眼瞳孔瞬間收縮。


    刀光一閃!


    ***


    盼夢撫動天音,看著牛開翠簾,望向湖麵,湖麵上已有漣漪。


    四麵青山,斜飄灰點,竟下起了雨。


    雨點是由柳岸上飄來的。


    湖麵上輕煙已生,煙雨朦朦,水朦朧。


    盼夢看著這陣輕輕煙雨,眼裏竟有訴不盡的惋惜。


    她忽然輕輕歎了口氣。


    順為她已經看見,對麵斜飄出一條小舟,舟上有人,白衣人,朦麵的白衣人。


    白衣人施施然的挺立船頭,輕舞著手上長劍,劍勢說不出的輕巧迷朦。


    輕巧的劍法,朦的劍法,競帶出一筆水花,飛濺在空中。


    原來並不是下雨,而是劍勢,劍勢舞出來的水花!


    什麽人能舞出這種空靈縹緲,輕巧綿朦的劍法?


    “空山煙雨一陣新”劍法?


    天衣行動,無縫無隙,天衣無縫。


    這接二連三的前仆後繼,幾乎就已經配合的天衣無縫,至少在這最後的行動“琴斷盼夢”,配合的已夠震撼人心。


    “天衣行動”絕對是一場事先預謀周延的非常計劃。


    盼夢看著白衣人,白衣人已帶起一身煙雨,飛身躍起。


    劍勢很輕,很柔。


    輕的撥開煙雨,刺進舫內,柔的穿開微風,劃向珠簾。


    盼夢雙眼已有煙雨,她眼前盡是朦朦的一片,朦朦一片煙雨中,分開一柄劍,劍很輕,很柔,輕柔的來到她的咽喉。


    但盼夢看見的竟不是劍光,卻是刀光!


    小君一剪,刀上咽喉!


    神木佐賀砍出第十八刀,最後一刀時候,刀光已斬在不苦和尚頭上。


    不苦和尚感覺到頭皮一股冷意,直達心肺。


    但他忽然做了個賭命的一擊。


    隻見他腳下蘆草輕放,他的人緊跟著已一躍竄起,就迎向劈頭斬下的刀光。


    神木佐賀握刀淩空斬下,怎麽想也想不到竟然有人把自己的腦袋迎向刀鋒。


    就在神木佐賀錯愕之際,手上刀勢已略顯遲疑,淩俐剛猛的刀鋒也產生空隙。


    遲疑的刀,是無法殺人的。


    和尚從來不賭,要賭也隻有性命攸關的時候賭,所以不苦和尚賭,也賭贏。


    他趁這間不容發時間,在神木佐賀腰畔間,輕巧的轉了個跟鬥,然後他整個人一鶴衝天的已竄了出去。


    但在不苦和尚輕碰神木佐賀腰畔時,他那比命還要硬的頭頂,忽然碰上一件也應該算是很硬的東西。


    所以不苦和尚順手取下。


    這些動作都在瞬息間發生,瞬息間不苦和尚人已竄出。


    神木佐賀立在一塊浮木上,看著不苦和尚消失在一株枝椏濃密的柳葉深處。


    他的雙眼,異樣鋒芒閃爍。


    ***


    刀已出。


    秋無愁看見的不是頭鬼的刀,是自己的刀。


    沒有人能去形容秋無愁這瞬間的技刀,也沒有人能看清楚他是怎麽拔刀。


    他的刀充滿神秘,充滿傳奇,也充滿力量。


    秋無愁轉身輕輕的拔出刀,一道鮮血自刀沿滑下,他的雙眼裏竟似秋天枯黃飄零的木葉,更蕭索,更孤寂了。


    白衣人也同時間收劍,轉身:“我等你。”


    白衣人話說完已掠出船外。


    一陣煙雨,也隨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朦朦遠處潘小君忽然轉迴來,癡癡的看著白衣人離去的身影。


    他的雙眼已冷,很冷,心也很冷。


    ***


    盼夢看著道:“一身海水湛藍披風背影,她眼中,也似已有冷意。”


    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個朦麵的白衣人是誰。


    不但知道,而且知道的很清楚。


    就像朋友和朋友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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