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出遠門,還是得跟孩子告別的,囉嗦叮囑一通,心裏全是不舍,這才明白所謂的心頭肉是什麽。


    南星似乎並不介意我離開,掛在譚粵銘身上笑嗬嗬跟我再見,“媽媽早點迴來,我和爸爸在家等你。”


    心裏一陣失落,千辛萬苦生下的寶貝兒這麽向著別人,就因為別人能陪他玩,這年頭連純潔的孩子都這麽勢利了。


    正要說點什麽,門外有人來報,“譚先生,有人把那輛帕加尼開迴來了,還帶了四個字:好自為之。”


    譚粵銘皺了皺眉,“人呢?”


    來人道,“走了。”


    譚粵銘擺擺手,來人退了出去。


    他把南星放下來,眉頭擰得很深,也不知在想什麽。


    心中隱隱有些不好的感覺,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叫了他一聲,他半天才迴過神來,“嗯?”


    本想問問是不是邵建平那兒有事,想了想還是不要多管閑事了,隻冷淡道,“我去機場了。”


    他抿抿嘴,“行,讓陳揚跟你一塊,我就不去送你了。”說完招唿陳揚進來,跟他吩咐了幾句,轉身上了樓。


    不知為何,他的背影,透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和陰鬱。


    見陳揚跟我一起走過安檢通道,我有些納悶,“你還跟著我做什麽?”


    他麵無表情的說,“保護你。”


    我翻了個白眼,“誰要你保護了,你趕緊迴去。你一個大男人跟著我像什麽話。”


    他依舊麵無表情,“譚先生吩咐的。”


    我生氣了,有點口不擇言,“他說什麽就是什麽,他讓你去殺人你去嗎?”


    他愣了下,冷冷道,“去。”


    我覺得沒法和他溝通,直接往裏走。


    他默默跟在身後,待坐到位置上,突然破天荒開口,“在別人眼裏他也許不是個好人,但在陳揚眼裏,這世上沒有比他更好的人。評價一個人是很主觀的東西,希望李小姐跟著自己的心走,不要被外界誤導。”


    我微眯著眼,“什麽意思?”


    陳揚調整座位,閉眼,仰頭,再不搭理我。


    我看了他幾秒,再三確定他不會和我說話,便拿了本雜誌隨意翻看起來。


    “龍小姐。”


    聽到有人叫我,我抬眸,驚訝的喊了聲,“邵先生。”


    他點點頭,沒有多言,坐到旁邊的座位上,打開一份財經日報,認真的閱讀起來。


    有點奇怪,像他這樣級別的領導,難道不該是專機出行麽,怎麽還這麽接地氣呢。


    微微側頭打量他,標準白襯衫黑西褲,沒有係領帶,頭發濃密,偶能看見幾根白發,但卻讓他多了成熟的韻味,與那些滿腦肥腸的官員相比,簡直是一股散發香氣的清流。


    大約是察覺到我在偷看他,他抬起頭來,衝我微笑了一下,那笑容淺得像蜻蜓點水,卻又莫名帶著點警告,仿佛在控訴我,我的注目是多麽無禮。


    我有些不自在,立馬轉迴頭看雜誌,看了幾頁就困了,小睡一會兒醒來,飛機已經降落在東京。


    邵建平的座位是空的,我問陳揚,“有沒有看到邵先生?”


    陳揚像看白癡似的看著我,麵無表情道,“走了。”


    說完先我一步離開,又酷又拽。


    出了機場便接到譚粵銘的電話,隻簡單的問了幾句,感覺像有心事,叫人有點擔心。


    心想邵建平就坐我旁邊,我怎麽就沒打聽打聽呢,白白錯過了機會。


    可一想到這麽關心他,我又恨自己沒出息,於是狠狠甩甩腦袋,跟著陳揚上了那輛等候的豐田。


    車上坐著一名翻譯,全程為我們服務,車先開到酒店放了行李,接著才去醫院。


    那是一家私立醫院,不像國內那樣擁擠,環境很好,偶爾能看見散步的病人和家屬,以及來迴走動的醫務人員。


    跟著翻譯到了一間寬敞的病房,鍾庭並不在裏頭,倒是再次看見邵建平,讓我驚訝了一把。


    他也看見了我,表情一貫平淡似水,衝我點點頭。


    我大著膽子走上前,“邵先生,您怎麽會在這裏?”


    他道,“來看看鍾庭。”


    我更是驚訝了,“您認識鍾庭?”


    他笑笑,沒有多言,站了起來,目光看向我身後。


    我轉身,見護士推著鍾庭進來,對上他清澈如水的眸子,心裏一蕩,千言萬語如鯁在喉。


    不過兩個月不見,他竟然瘦了這麽多,淺藍色的病號服都有些鬆垮,但依舊掩飾不住俊美的麵容,和那溫文爾雅的氣質。帥哥就是帥哥,生病了也是帥哥。


    空氣安靜了數秒,鍾庭淡淡的笑起來,“秋思,你怎麽來了?”


    看到這笑容,不知為何很想哭,說不出理由,就是有很多好的壞的交雜的情緒,一下子堵在鼻頭,酸澀得要噴湧。


    我憋著淚,“來看看你。好好的怎麽喝那麽多酒,醫生不是早說了麽,不能抽煙喝酒的。”


    一旁的護士微微詫異,躬身和他講話,他用流利的日語跟她說了幾句,護士便離開了。


    我走上前,“要我扶你起來麽?”


    他搖搖頭,“哪有那麽脆弱,還需要人扶,”說著站了起來,看得出來還是挺吃力的,我趕緊扶著他,他笑了笑,沒有說話,目光看向邵建平,“邵大哥,您來了。”


    邵大哥?這稱唿未免有點熟過頭了吧。


    邵建平點頭,問他,“恢複得怎麽樣?”


    鍾庭看看我,說道,“還可以,過幾天可以出院了。”


    邵建平沉吟幾秒,“我認識一個從華盛頓迴來的胸外科大夫,還不錯,要不要讓他給你看看。”


    鍾庭笑了笑,“好意心領,就不必麻煩了,反正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來之前聽翻譯說過,鍾庭現在的主治醫生是全亞洲最好的,能比他更好的也找不到幾個了。


    邵建平笑笑,“那你就多注意著點,再生氣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沒了健康可什麽都沒了。”說著看了我一眼,那目光裏含著深意,隻是我看不明白。


    鍾庭笑著說是,這時有人端了咖啡和檸檬茶進來,鍾庭示意邵建平坐,自己也坐到沙發上,看了我一眼,“檸檬茶,加了薄荷草,沒加糖。”


    我低低的說了聲謝謝,“你喝什麽?”


    大約不喜歡我說謝謝,他眉頭微微蹙起來,“什麽也不喝。”


    我問,“我在這裏會不會打擾到你和邵先生。”


    他又笑了笑,眼裏像有星星,溫暖得不像話,聲音也很輕,“不會。但你要是覺得悶的話,出門有幢白色建築,是娛樂室,你可以去坐坐,我一會兒給你打電話。”


    聽他這麽說,我更加確定邵建平不是單純探望,肯定有正經事要說,我也不好呆在這裏偷聽,便下了樓。


    陳揚一言不發跟在我身後,也不知道他整天這樣一句話都不說會不會悶死,但我也不可能同他說什麽。


    在長椅上坐了會兒,見幾個小朋友在花園裏吹泡泡,有的和南星差不多大,有的比他稍大點,笑著鬧著快樂似天使,不自覺看呆了。


    直到有人拍拍我的肩膀,才收迴神。


    轉頭見是九井月,心頭微微一動。


    她也是一頭短發,淺淺的亞麻色,幹淨利落,穿一身質地上成的白色連衣裙,鼻梁上架著深棕色墨鏡,看到我微微一笑,摘掉墨鏡,“沒想到你還是來了。”


    說完在我旁邊坐下來,“看見他了,什麽感覺?”


    我低著頭,“能有什麽感覺,自責,愧疚,難受。”


    她笑笑,“你和譚先生在一起了。”


    我想否認,但她知道錄音的事情,這麽說就太虛偽了,隻得沉默著,一言不發。


    九井月遞給我一顆巧克力,“覺得苦嗎,那來一顆甜的。”


    我接過,說謝謝,剝掉糖紙放進嘴裏,嚼了嚼確實甜,卻也不能解心裏的苦。


    九井月說,“你既然選擇了譚先生,又何必再來找鍾庭,你這樣給他希望,是想讓他永遠也忘不掉你麽。”


    她說的話我無力反駁,頓了很久才低聲說,“我就是想看看他好點沒有。”


    九井月笑笑,“我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醫生說他不能有大的情緒起伏,你這麽莽莽撞撞的跑過來,你認為他情緒會平和多少呢,尤其你和譚粵銘做的那些事,難道不是在他傷口上撒鹽麽!”


    我無言以對,隻歎了口氣,“鍾庭幫了我很多,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為我處理好一切,自己卻過得這麽糟。”


    她笑笑,很是譏諷的口吻,“那你準備如何,和譚粵銘分手,再迴到鍾庭身邊,和他相親相愛,生兒育女?”


    我活成了自己最看不起的人,“我和譚粵銘沒有在一起,至於……”


    和他上床這種事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好在九井月也不是咄咄逼人的人,隻是客觀陳述,“可你愛他。也許你們不能在一起,但你對他的愛卻沒法消除。我也是女人,我知道愛上一個人有多難解脫,那不是你想解脫就可以解脫的。我其實喜歡鍾庭很久了,從小時候開始,懵懂情懷,再見鍾情。”


    我看著她,“那你為什麽要嫁給康有成?”


    她笑了笑,“鍾庭當時已經娶了你,難不成我要衝到他麵前去告白麽。再說康有成,他某些地方其實和鍾庭挺像,你別看他現在是個花花公子,上學時老實著呢,我嫁的是那時候的他,可哪裏知道他會變壞,我都一度懷疑是跟譚粵銘混在一起才變的。”


    我嘴角抽搐幾下,很是尷尬,也不知在尷尬什麽。


    九井月又說,“後來聽說鍾庭出軌,我挺震驚的,以我對他的了解,如果全世界隻有一個男人不會出軌,那百分之九十九是他,百分之一是他被迫。”


    我笑了笑,“時光如能倒退,我不會像從前那樣撒潑,逼他,和他吵架,我會跟他好好溝通。”


    年輕時的處理方式總是不成熟,一段崩壞的感情誰都不能免責。


    九井月說,“現在談假設沒意義,你好好想一想怎麽辦吧,你能不能堅決的把譚粵銘從心裏移除,再把鍾庭裝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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