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城不願意說話,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他隻是把手負在背後,然後麵向遙遠的青山。


    曲依然有些奇怪地看了輯生一眼,說:“我去撿起來看看?”


    輯生點了點頭。


    曲依然便上前蹲下,撿起那張帶著噩耗的紙,打開,隻看了一眼就震住了,她幾乎是沒有意識到的微微張了嘴,眼眶立馬有些漲紅,輯生也沒想到曲依然也會這樣,便走了過去,扶住曲依然,拿過她手中的紙條。


    而令他意外的是,那紙上的死訊。


    他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表情也無比嚴肅,良久d,才開口說:“他...”


    可是他卻發現,所有話都哽在喉嚨,隻發了一個音,便再也說不下去了。原來,死亡是這樣殘酷,是這樣近在咫尺。


    最終,等到輯生的情緒相對平緩了一些,他說:“他...埋了麽?”


    “還沒有。”霍城緩緩地搖搖頭。


    “我們去送送他吧?”輯生說,“還要告訴唐熙他們,唐熙和秦桑從小就是朋友......”話到此處,輯生有些難受。


    霍城搖了搖頭:“如果...我們幾個都去了,那這仗,還打麽?”他忍痛說出了這句話,其實,他何嚐不想迴到建順風風光光地給秦桑大葬,然而現在情況特殊,他是一軍之統帥,他如何能夠這樣做?


    曲依然忍住眼淚,問:“難道,在你們眼裏,人命竟然這樣淺薄麽...”


    霍城反問道:“你以為,我不心痛麽?我和齊萬山幾乎是看著秦桑長大的,我以為可以換來他的功成名就,可是現在換來了他的死訊,我不難過麽?可是,可是這戰場死的又豈止他一個人?難道那些別的戰死的士兵的性命,就不是命麽?若給他們一個個都風光大葬,我們幾個人都前去送別,這仗怕是第一日就會以失敗告終了...才幾天啊,死了多少人了,幸運的,還能被運迴屍體,在這片沾滿鮮血的土地胡亂下葬,不幸運的,屍骨無存,又有誰給他們一個交代?”


    這道理,曲依然又怎麽會不懂,可是她是個女孩子,是個感情用事的女子,她隻能低下頭,掩飾默默流下的眼淚。


    輯生理解霍城說的道理,也明白曲依然的想法,他摸了摸曲依然的頭發,將她往自己懷裏一帶,抬起頭對霍城說:“那,總要通知一下唐熙他們吧?”


    “唐熙他性子烈,太過重情重義,他和秦桑的感情又非一朝一夕,如果讓他知道了,他肯定會來...”霍城搖頭。


    “難道,摯友的死訊,他都沒資格知道嗎?”輯生問。


    “...你要理解。”霍城說。


    “所謂理解,竟然是這樣殘忍麽?”輯生也有些受不了,反問道。


    “這是命令!”霍城加重了語氣,有著不容抗拒的威嚴,“你們必須遵從!”


    輯生咬牙,扶起曲依然,一字一句地說:“我本就不是你萬鈞府的人,何必聽你這萬鈞府的命令?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你!”霍城氣的指著輯生,說,“你這是胡來!”


    輯生還想說話,卻被曲依然拉住了,曲依然此刻卻有些冷靜了下來,說:“輯生,我們先迴去吧,他也有他的難處。”


    輯生不可置信地看著曲依然,曲依然輕輕地搖了搖頭。他們是何等默契,一個眼神輯生就明白了曲依然的意思。他便裝作憤憤然的樣子離開了。


    曲依然拉著輯生走到了旁處,說:“我知道你與我想的一樣,可是霍城說的也有他考慮的點,而且他說的沒錯。可是秦桑的死,我們不可能不告訴唐熙,我們先假意瞞過霍城,再偷偷傳信給唐熙,如何?”


    “眼下也隻能這樣了。隻是秦桑...”曲依然歎了一口氣,“秦桑和我們出生入死,之前是沈雁漪,現在是秦桑......”


    “我們不會有事的。”輯生抱著安慰她。


    ......


    唐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懵了,醒來的時候感覺好像過了一個世紀,天空有些青,好像馬上就要落雨了。


    “念桐...”唐熙迷迷糊糊地喊了一聲。


    似乎感覺有哪裏不對。


    唐熙立刻清醒了過來,忙轉頭,卻沒有看到念桐的身影。他有些慌張,不過還在安慰自己,她可能是早起去洗漱或者去練劍了。所以他讓自己冷靜了下來,先起了身,四處看了看。


    唐熙走到河邊,卻沒看到念桐的身影,心裏隱隱有個什麽聲音告訴他,但是他卻不願意去仔細想。他忽然看到有幾個士兵在那裏舀水喝,他便走了過去,可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最後幾乎是跑到那幾個人的麵前。


    “你們看到念桐了麽?”唐熙問。


    “念桐姑娘嗎?沒有啊,念桐姑娘許是在練劍吧?她一向起得早的。”那人說道。


    唐熙皺了眉,來不及迴答他,就轉頭往竹林處跑去。


    “念桐!”唐熙在竹林邊走邊喊道。心裏越來越著急,他很害怕他心中所想真的是真的,她真的會去找許雲歸。


    “念桐...”他的聲音漸漸落寞了下來。


    為什麽又要瞞著我去做這些事,是我沒有給你你想要的安全感嗎,還是我也不過隻是身邊的一個普通朋友,達不到與你分擔一切的地步。


    他一步步踏在落滿竹葉的地上,低著頭,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雨滴落下來,滴在唐熙的額頭上,唐熙覺得有些迷茫,抬起臉,讓雨水落在臉上,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


    兩天,盧奏柯給了他們兩天時間,念桐一定是利用這個時機去暗殺許雲歸。他唐熙是什麽人,他最了解念桐,她在想什麽,他幾乎是一清二楚。前幾個晚上,他每天看著她皺著眉頭入睡,就知道她心裏肯定有什麽想法,隻是他那時還沒有確認。他很害怕某一天早上醒來,念桐就不見了。隻是他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


    想要用許雲歸一人的性命,換取這場戰役的和平。


    可許雲歸畢竟是她哥哥啊,唐熙知道她的,她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心裏對這個與自己有著血緣關係的男人還是有著別樣的感情。讓她親手殺了她哥哥,她其實心裏一定很難過吧?


    那他呢?


    唐熙隻覺得頭痛欲裂,他能夠知道念桐的心思,可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他擔心念桐啊,他擔心的不得了,他恨不得現在就飛到她身邊保護她。她知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命數啊?就這麽膽大包天...他雖然嘴上一直說這一切是不會的不會的,但是他自己心裏多怕啊,他怕失去念桐。


    可是,他若拋下一切趕去她身邊,左路軍隊便會無人帶領,屆時後果難料,這絕不是念桐所想看到的,她既然一個人離開,必定是想要減少傷亡。


    ......


    唐熙從來沒有這麽多顧慮過,若是從前的他,一定會不由分說地跑去保護她,可是念桐有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他所能做的,現在是守護她要守護的東西。


    他握緊了拳頭,雨水從他的臉頰滑落,刺痛了他通紅的眼睛。


    ......


    唐熙麵對這一群因為念桐不見而有些慌張的士兵,心裏複雜程度不減半分。他的身上,現在承擔了念桐所有的牽掛吧,他必須要做好自己所要做的,讓她沒有後顧之憂。


    可是他剛剛說服自己,正在調整軍隊的時候,就看見有一個熟悉的身形匆匆從遠方趕來。


    唐熙皺了皺眉,這身影,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當是輯生。可是那臉分明又不是輯生的...如果那人真的是輯生的話,那一定是發生了什麽大事,不然他不會這樣不顧大局就這樣跑來,畢竟,在中路,有更為艱難的戰役和他心愛的曲依然,他不會隨意離開的。


    唐熙伸手朝著麵前的幾百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先休息一下,自己便朝著那個那個不斷走進的身影徑直走去。


    “輯生?”他越走進,幾乎越確定那人就是輯生,除了臉不一樣,其他走路的樣子,包括身高體型,都一模一樣,最重要的是,輯生身上有著別人沒有的獨特氣質,那是非隱居多年不會有的。


    “是我。”輯生指了指自己的臉,沒有說話,暗示自己易容了,所以麵容有所改變。


    唐熙拉過他,眉頭緊鎖,說:“你怎麽來了,是...發生什麽事了麽?曲依然?”不過轉念一想,如果是曲依然出事情了,他肯定也不會這麽相對鎮定了,何況他也無需來找他了。


    “唐熙,念桐呢?”輯生看了看,“若她在的話,一起說吧。這件事,我不忍心說兩次...”


    唐熙的眸子暗了下去,說:“念桐不在。”


    “不在?”輯生有些奇怪,但是看到唐熙的表情十分落寞,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難道...”


    “沒有,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了。”唐熙低下頭,麵無表情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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