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本武藏和沈煉的情況不同。


    沈煉自幼拜得名師,經曆的是從低到高的正統教育,一步一步前進,根基紮實穩固,精氣神全方位提升。


    由內而外,由外而內,以體練氣,以氣養魂,以魂養氣,以氣淬體。


    氣血、真元、陽神,圓融一體,密不可分,既有金剛不壞之軀,又有搬山填海之力,還有堅韌不拔之心。


    一念貫之,神力無窮。


    初始練武的時候,揚長避短,肯定會有所側重,隨著修為提升,損有餘而補不足,穩紮穩打,齊頭並進。


    宮本武藏則不然,他的武功是從戰鬥中體悟而來,通過一次次戰鬥,激發身體潛能,使得實力越來越強。


    他有超神入聖的武道天賦,在戰鬥中總結出多種攻伐招數,更快,更狠,更準,更絕,能擊敗所有強敵。


    出道至今,未逢一敗。


    缺點也很明顯。


    那就是長板太長,短板太短。


    他對刀法的領悟,對武道的理解,比沈煉更勝一籌,走的更深更遠,但根基的缺陷,牢牢的束縛住他。


    宮本武藏當然想過彌補缺憾,也曾看過諸多絕學秘籍,但彌補的太晚,在全力出手之時,略微有些滯澀。


    如果強行彌補,倒也不是不行,隻不過那樣會掰斷長板,得不償失。


    就好似眼前有巨山攔路,通過的辦法是把山劈開,但沒有劈山之力。


    怎麽辦?


    正常狀態沒有,那就壓榨潛能。


    利用生死決戰的壓力,激發出自身的極限一刀,要麽斬開一條山路,要麽刀斷人亡,沒有別的任何道路。


    出道數十年,宮本武藏遭遇過各式各樣的問題,每次都是這樣解決。


    這是東瀛武道的特點。


    這是宮本武藏真正的根基。


    讓宮本武藏如同慈航靜齋那般參天悟道,隻會蹉跎時光,讓充沛的氣血變得衰頹,最終失去奮進的機會。


    所以,柳生一劍,白衣人,這些天賦卓絕的東瀛武士,不會讓宮本武藏產生任何動搖,他們走過的路,宮本武藏全都走過,走的遠比他們長遠。


    所以,沈煉登陸東瀛,讓宮本武藏全身心感到興奮,想要生死決鬥。


    拋棄權勢、名譽、金錢、家族,拋棄自己的一切,全心全意的決鬥。


    至於那什麽“武士聯盟”,宮本武藏從未在乎過,那隻是個幌子,引走所有人的目光,免得有人來打攪。


    沈煉到達三十裏外的時候,趕車的換成柳生又壽郎,他把沈煉帶到山腳,躬身施了一禮:“侯爺,師父在山頂恭候您的大駕,請您獨自上山,晚輩用柳生家族的名譽起誓,決鬥結束前,不會有人打攪你們,否則天誅地滅。”


    風四娘冷哼道:“你師父在決鬥方麵的名聲,似乎不怎麽樣啊!如果有人結陣圍攻,豈不是自蹈死路?”


    柳生又壽郎恭敬地說道:“如果師父選擇結陣圍攻,這恐怕是侯爺最期待的事情,也是夫人期待的事。”


    沈煉笑道:“好好好!不愧是宮本武藏的弟子,見識果然不俗,這是十皇子的令牌,算是趕車的謝禮。”


    沈煉把令牌遞給柳生又壽郎。


    柳生又壽郎看著眼前的令牌,終歸還是沒有拒絕,恭恭敬敬的接下。


    從武道修行而言,他不需要令牌。


    從家族角度而言,他不可能拒絕。


    沒有令牌,家族可能覆滅,柳生家族這等勢力,會遭到重點打擊。


    接下令牌,家族可能存續,但必須依附於大明,做大明的馬前卒。


    “十皇子和我說過,東瀛有個叫但馬的地方很不錯,如果柳生家族願意效忠投誠,那裏就是你們的封地。


    從今天開始,每一代柳生家主,都是但馬守,也就是柳生但馬守!”


    沒錯,柳生但馬守不是名字,而是一個稱唿,這種稱唿並不罕見。


    比如劉備擔任過豫州牧,人們稱他為劉豫州,柳永做過屯田員外郎,號稱柳屯田,東瀛也有類似的稱唿。


    “柳生但馬守?”


    柳生又壽郎麵上閃過貪婪神色。


    如果他能為家族賺取一塊封地,或許家譜就要從他開始重新編寫。


    “多謝侯爺!”


    “好好做,我很看好你!”


    沈煉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隨後快步上山,沿途采了兩枚野果。


    “呸!呸!真他娘的難吃!”


    咬了兩口,滿口酸澀,隨手把野果扔下山崖,心說什麽破外意兒。


    東瀛不是盛產各種仙人麽?


    難道沒有種果子仙人?


    記得東瀛水果,貴的嚇死人啊!


    沈煉滿臉別扭的走到山頂,全無任何緊張神色,好似是來郊遊的。


    宮本武藏問道:“沈君,我看不懂你的表情,難道你不期待決鬥?”


    沈煉吐了兩口酸水:“我覺得肚子有些饑餓,采了兩枚野果,怎知入口又酸又澀,實在是太難吃了。”


    宮本武藏給出解釋:“那些野果有兩種食用方式,一種是搗碎了,作為燒菜的調味料,一種是做成果脯。”


    “你竟然懂這些東西?”


    “當年我武道陷入停滯,不知該如何突破,便仿照中原先賢,嚐試把自己融入平民百姓,但我失敗了。”


    “你當然會失敗。”


    “沈君有什麽見解?”


    “你的武道是戰鬥,你應該通過戰鬥參悟武道,而不是歸隱山林,那不會釀出醇酒,反而會讓刀變鈍。”


    “沈君好見識。”


    宮本武藏隨手把武士刀放到一旁。


    “沈君聽過我的故事麽?”


    “你的名聲,不怎麽好聽,尤其是在某方麵的信用,奇差無比。”


    沈煉對此直言不諱。


    宮本武藏沒有反駁的意思,更沒表示雖然我名聲不好,你的名聲也沒好到哪裏去,你這是五十步笑百步。


    “沈君對此有何評價?”


    “生死搏殺,無所不用其極,活著才能走更遠路,死了隻是屍體。”


    “沈君不怕我用計麽?”


    “我怕你不用計!”


    兩人雙目對視,氣勢如虹。


    “喝!”


    “吼!”


    暴喝聲中,兩人同時出手。


    宮本武藏豎掌成刀,轟然斬落。


    他擅長二刀流,以雙掌為刀,實力不僅不會有損減,反而來去自如,更兼空手決鬥,沈煉不能使用槍戟。


    宮本武藏對兵刃的理解,早已是超凡入聖,心知短兵刃難敵長兵刃。


    如果兩人實力差不多,其中一方兵刃占據優勢,哪怕極為微小,在轟出殺招的時候,也是刹那間的永恆。


    掌刀斬向沈煉胸口,沈煉左手卷動披風,轟出一掌“披雲戴月”。


    掌力如行雲流水,綿密無盡。


    五根手指好似孔雀綻放的翎羽,任憑宮本武藏的刀氣如何淩厲,五行相生交替而過,立刻隨之煙消雲散。


    醉孔雀·五色屏開刷萬物!


    沈煉精通的武技不算多,很多武技都是大路貨,但隨手揮灑,便能把神意法相和招數融會貫通,自然而然衍化出諸般強招,讓人覺得心驚膽顫。


    宮本武藏此生從未到過中原,但他知道中原有座高峰,名叫泰山。


    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


    沈煉此時給他的感覺,就是那座厚重巍峨的山嶽,氣機穩固至極。


    宮本武藏的刀法快、狠、準,至精至純,唯精唯純,好似富士山千年不化的冰雪,又像周而複始的白雲。


    沈煉的拳腳極致厚重,七氣歸一帶來的力量,好似遮天蔽日的大海嘯,無休無止,循環無盡,崩碎萬物。


    高手相爭,氣力本該收斂,把自身全部力量凝聚,轟在敵人身上。


    怎奈兩人毫無保留,以攻對攻,刀芒氣血轟然炸裂,摧毀四麵八方。


    兩人決戰不足三招,等待沈煉到來的那些武士,已經察覺到了氣機,紛紛向著山腳趕去,卻被柳生又壽郎和風四娘持刀阻攔,原本覺得有些不滿,但看到滾落的巨石,以及崩碎的山頭,竟失去前行的勇氣,嚇得兩股顫顫。


    柳生又壽郎譏諷道:“你們這些貪生怕死的懦夫,沒資格觀戰!”


    “難道你不想觀戰?”


    “我本就處在山腳,自當在山腳欣賞這場決戰,你們連山腳都不是,最好遠遠躲開,免得遭受池魚之禍。”


    “柳生又壽郎,難道你不擔心宮本武藏戰敗麽?咱們現在一擁而上,抓住沈煉的妻子,以此來威脅……”


    話音未落,青芒一閃,血光崩現,一顆死不瞑目的腦袋飛上半空。


    風四娘冷冷的說道:“我能成為沈煉的妻子,靠的不是美貌、出身,而是我足夠強,能和他並肩作戰。”


    “難道你能殺掉我們所有人?”


    “我或許不能殺死所有人……”


    風四娘話音還未落下,那人麵上已經滿是得意張狂,就在此時,青色刀芒一閃而過,此人死不瞑目的倒地。


    “……殺你一個還是可以的!”


    風四娘持刀劃出一條血線。


    “越過此線者,必殺無赦!”


    柳生又壽郎厲聲道:“誰敢打攪我師父的決鬥,我柳生家族,必然與你們不死不休,你們都給我滾蛋!”


    難道所有人都甘心退走麽?


    當然不甘心。


    但他們不想就這麽死去。


    武士在東瀛地位極高,尤其他們這些有名望、有實力、有出身的武士,類似於西方的“騎士”,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官爵,怎能輕易舍棄富貴?


    武士刀上懸掛著權力、金錢、名譽組成的包袱,如何能更快更強?


    “轟!”


    峰頂再次落下數塊巨石。


    轟隆之聲好似火炮齊射,刀氣血芒更是攪動風雲,引來天象變化。


    “吼!”


    虎嘯皇拳·再嘯湖海翻!


    宮本武藏雙掌交疊,凝聚成至精至純的刀芒,迎著拳勁驟然斬落。


    萬千刀芒恍若長江大河,迎著沈煉的拳勁轟鳴而至,散亂的刀氣,在即將與拳勁對轟時,瞬間融為一體。


    無往不利的虎嘯皇拳,翻江倒海崩天裂地的拳勁,連同帶動的流風,卷起的枯葉,彌漫的砂礫,乃至山顛環繞著的雲煙白霧,被一刀分成兩半。


    刀氣長驅直入,直刺心口。


    沈煉終於不再有任何保留,催動金剛不壞神功,背後閃現白虎星君。


    “攻!”


    沈煉唿吸之間,滿是白虹煙氣,在頭頂凝聚成三朵白花,到了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之境,拳勁無堅不摧。


    皇甫家秘傳,野球拳!


    這是天下間最強的拳術之一,威能不亞於天地霸拳、大光明拳,是至陽至剛的拳術,對根基要求極大。


    從某些方麵來看,倒是有些類似辟邪劍法,招式本身無甚玄奇,但隻要速度足夠快,就變得好似鬼魅。


    野球拳的要義在於力量,隻要力量足夠強猛、拳勁足夠凝聚,舉手投足盡是至大至剛的強招,很多看似亂七八糟的招數,自然而然發揮出效果。


    這不是給普通人修行的拳術,這是給力大無窮的人間兇獸修行的。


    宮本武藏麵露興奮神色,揮掌斬向沈煉的拳頭,隻聽得金鐵交鳴之聲,剛猛無儔的勁力,瘋狂散溢而出。


    沈煉放手一搏,把排雲掌、大金剛神力、虎嘯皇拳、天殘腳、龍爪手、野球拳等絕學夾雜在一起施展,不僅不顯得花裏胡哨,反而化腐朽為神奇。


    這些招數好似活了過來,是天地間跳動的音符,是有生命的強招。


    或劈掌,或衝拳,或彈指,或踢腿,或探爪,或直線,或弧線,忽如梅花吐蕊,忽如暴雨梨花,忽而炸裂崩塌千裏冰川,忽而好似天羅地網。


    似乎是三個身影,又似乎是五個不同的身影,從不同方位強攻猛打。


    掌法行雲流水,滔滔不絕,夾雜著雲霧變化,雲無常形,變化無盡。


    腿法兇魔附體,至兇至煞,夾雜著山間流風,萬千魔頭,無形無相。


    拳法至大至剛,至強至烈,夾雜著灼熱氣血,烽火狼煙,奔騰如虎。


    指法爪法相互交融,好似能困縛神龍的縛龍索,說不清是槍法、指法,還是什麽禁製神魂氣血的秘術。


    宮本武藏斬破一個個幻影,轟碎一式式強招,無論勁力何等強猛,掌刀迎風輕輕一斬,頓時煙消雲散。


    斬的快,凝聚的更快。


    沈煉不僅是巍峨的高峰,還是山壁懸掛的藤蘿、飛流直下的瀑布。


    飛瀑流泉,玉龍倒臥,雪灑珠噴,彩色斑斕,噓氣成雲,排浪如峰。


    不知不覺間,已經對攻千招。(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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