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畫蘊含著深深的魔念。


    怎麽形容呢?


    沈煉催動天殘腳的殺招,引動天地人三才殺機的“三界滅絕”,恍若魔頭轟下滅世利爪,有毀天滅地神威。


    這幅畫卷蘊含的濃鬱魔念,就是把沈煉的“恍若”變為“現實”。


    沈煉是好似魔頭轟下利爪,這幅畫卷是真正的魔頭利爪,似乎下一刻就能轟出強招,把世間萬物都毀滅掉。


    沈煉甚至能感覺到魔頭在不斷壓抑自己的殺氣,這份壓製力,來自於他身上同等程度的善念,他的善念和惡念達成平衡,又在不經意間傾注筆端。


    這是種無法形容的感覺。


    這好似是超然物外,跳出時間長河觀察曆史洪流的狂人,卻又接受人世間的道義禮法,遵守某些紅塵準則。


    鎮守襄陽的郭靖是正麽?


    帶領蒙元大軍的梁蕭是魔麽?


    不是!


    全都不是!


    從漢人的角度而言,郭靖是值得崇敬的英雄,梁蕭是生死仇敵。


    從蒙元的角度而言,梁蕭是威嚴赫赫的天驕,郭靖是冥頑不靈。


    從作畫者的角度而言呢?


    他們隻是曆史洪流中的水花,是比較精彩的武林史話,就算是襄陽戰場真正的主角,襄陽太守呂文德,蒙元中書右丞相伯顏,也隻是精彩的花卉。


    王朝的更替,曆史的輪迴,在作畫的絕世狂人眼中,什麽都不是。


    襄陽戰場上,能夠契合這位絕世狂人心緒的,唯有蒙元天驕梁蕭,所以繪製梁蕭的時候,有種超然的神韻。


    與此同時,這位狂人卻又非常欽佩忠臣良將,所以繪製郭靖時,繪製的穩重如山嶽,有種精細入微的寫實。


    傳統繪畫,向來寫意多於寫實,但梁蕭繪製的太超然,郭靖太穩重,如果單獨來看,會立刻脫出畫卷本身。


    隻不過旁的那些人物,又把兩個獨立在畫卷之外的人封鎖在圖畫中。


    郭靖身後是襄陽黎民百姓。


    梁蕭身後是蒙元千軍萬馬。


    一個要保家衛國。


    一個要攻城略地。


    兩人是截然不同的人,卻又在畫卷上和諧統一,就好似作畫之人,明明已經超然物外,明明是絕世兇魔,卻又留在人間,平靜的記錄著這場戰爭。


    他一半心緒想把這些人轟殺,另一半心緒卻讓他安安靜靜的潛修。


    這到底是什麽人物?


    武林史話中有這等人物嗎?


    僅僅隻是觀看這幅畫,沈煉便感覺強烈的刺激,汗毛根根豎起,危機感應提升到極限,似乎隨時可能炸裂。


    雙手飛速結印,薑老道傳授的道門九字真言,法海傳授的靜心法,把所有戰意鎖住,把所有氣血收斂一體。


    寶葫蘆印!


    我心即丹,萬化冥合!


    沈煉誦念《呂純陽天心咒》,來迴念了七八遍,終於穩固住了心緒。


    定睛看去,寶庫被散溢出的氣機摧毀五六成,唐竹權捂著胸口,嘴角流下一絲鮮血,陸小鳳麵色蒼白,好似激戰三天三夜,沈煉肋下有數道指痕。


    卻是方才穩固心緒時,沈煉下意識和兩人激戰一場,兩人誤以為沈煉被刺激的走火入魔,想製住沈煉,反正沈煉皮糙肉厚,就算下重手也不會死。


    沒想到這個狀態的沈煉,不懂如何見招拆招,隻懂得以傷換傷。


    然後就換成這副模樣。


    沈煉掏出靈藥,分給兩人:“這幅畫蘊含魔念,不要用武道去看,否則就會像我那樣,陷入混沌狀態。”


    陸小鳳苦笑道:“你這家夥還是正常點比較好,你如果瘋了,真的沒人能製得住你,這幅畫有何古怪?”


    唐竹權道:“這什麽鬼畫?我剛才想把畫撕了,剛剛彈出指力,就被反擊震斷指骨,半個月不能動武。”


    唐竹權自幼苦修指法,渾身上下最硬的除了嘴巴,就是手指頭,這些年南征北戰,與無數黑道大梟激戰。


    僅憑反震之力,便震斷唐竹權的指骨,而且不是活人的反震之力,而是區區一幅畫卷,未免太過可怕了。


    陸小鳳也心有餘悸。


    若非他擅長虛實變化,出入於有無之間,又在拍賣會上,看過夢蝶之遁的秘籍,身上也會反震出傷口。


    沈煉奇道:“伱們倆的傷,是被這幅畫打的?不是我打出來的?”


    陸小鳳指了指胸口,那裏有個沙包大的拳印:“這個是你打的。”


    唐竹權指了指肚皮,那裏有血肉模糊的指痕:“這個是你打的。”


    沈煉立刻說道:“二位老兄,這事兒是我不妥,我請你們喝酒,但是這幅畫的玄妙,咱們要好好查查。”


    按理來說,這麽危險的東西,不應該冒失的去探查,雖說壽元有極限,襄陽大戰至今有一百好幾十年,魔頭多半已經死了,萬一這貨留有傳人呢?


    萬一遇到必殺陷阱呢?


    萬一這貨根本沒死呢?


    這豈不是羊入虎口?


    羊入虎口又如何?


    就算把陸小鳳雙腿打斷了,他也會爬著過去查案,沒有什麽能壓製陸小鳳探索的心,沈煉當然也是如此。


    寶庫的動蕩自然瞞不過沈萬三。


    沈萬三快速趕來,然後在沈煉嚴肅的目光下,解釋這幅畫卷的來曆。


    “這幅畫是我在財神島的某處山洞發現的,被錦盒盛放,山洞裏麵沒有任何另類氣機,正常觀看這幅畫,也沒有任何影響,除非有特殊的命格。”


    “比如我的白虎星君命格?”


    “隻要是特殊命格都可以,我的財神命格,也能感覺到畫卷變化,你看到的是征戰,我看到的卻是財富。”


    沈萬三得意洋洋的說道:“每當我有特殊的想法,就會觀看這幅畫,這幅畫會映照出曾經的我,兩個我在精神世界攻防,誰贏了誰就是正確的。”


    “那些鑒寶大師怎麽說?我記得那位甲字號大師,是來自姬家吧,乙字號大師來自薑家,他們難道不知?”


    姬氏和薑氏,堪稱華夏曆史最古老的姓氏,均有無數分支,也有史官負責記錄曆史,他們肯定知道些什麽。


    沈萬三冷笑道:“他們的學識雖然很淵博,但沒有特殊命格,無法引動畫卷蘊含的力量,隻能通過筆法分析,說這幅畫帶有極為濃烈的曆史感。”


    唐竹權吐槽道:“這玩意兒是一百多年前的古董,還用他們廢話!”


    沈萬三搖了搖頭:“你錯了,他們說的曆史感,是在筆觸中,蘊含各個時代的書畫特點,你看楊過,側重春秋時期的筆法,像是遊俠兒,郭靖黃蓉用的是漢時筆法,端嚴穩重,梁蕭側重於魏晉筆法,雲殊是唐朝筆法……”


    從通篇書畫分析,繪畫者精通各個時代的筆法,把這些筆法融為一爐,筆鋒蘊含無邊無盡的曆史厚重感。


    他似乎不是在繪畫,而是用畫筆記錄王朝更替、曆史演變,隻是落實到具體人物時,會稍稍有幾分側重。


    沈煉方才說很像陸小鳳,說的是郭靖的形貌和楊過的神韻,乍一看確實有幾分相似,細細看卻截然不同。


    “三叔,你還研究出什麽?”


    “沒了,我既不是神探,也不是什麽高手武者,研究這麽做什麽?”


    “你沒讓王憐花看這幅畫?”


    “我怕王憐花給我下毒。”


    “所以呢?”


    “大侄兒,你不怕下毒吧?就由你送給王憐花,如果可以的話,讓劉伯溫虛若無郭不敬,全都一起看看。”


    沈萬三非常大氣的把畫卷起來,塞到沈煉手中,沈煉隻覺得薄薄的畫卷卻重如泰山,上麵壓著自己的命。


    你可真是我的好叔叔啊!


    這些人會不會聯手除掉我?


    除了我師父,全都是小心眼兒,尤其是劉伯溫,老朱吃了他一碗麵,被他一直記到現在,連紙條都還留著。


    沈煉覺得,應該交給性格溫和、仁慈善良、寬厚穩重的老前輩。


    比如張無忌、薑老道、法海。


    這些人都高風亮節,要麽是清風明月的得道高人,要麽是不縈於外物的大德聖僧,肯定不會為難自己……


    唐竹權和沈煉南征北戰,共同經曆過無數冒險,比陸小鳳更了解沈煉的作死愛好,一把搶過畫卷,隨後塞到陸小鳳手中,他是三人中最穩重的人。


    可能就連陸小鳳也沒想到,在比爛的情況下,自己竟然是最穩重的。


    沈煉問道:“我有個想法,你們記不記得一個傳聞,武周時期,有位先賢進入沙漠之甍,現行的水果蔬菜,基本上是他帶出來的,也是他命名。”


    陸小鳳道:“所以呢,你覺得這位先賢就是畫家,我覺得不可能,但我有一種預感,畫家肯定與他有關。”


    唐竹權道:“古往今來,武林史話中最有名的魔頭,莫過於向雨田,據說他活了三百多歲,會不會是他?”


    沈煉道:“不必想太多,如果某家武林宗派,有相關的記載,那麽這家門派是誰呢?誰最符合這個條件?”


    眾人異口同聲說出四個字。


    “慈航靜齋!”


    唐竹權撓了撓肚皮:“誰去慈航靜齋找尋線索?我覺得最合適的,應該是陸小鳳,遇到靜齋傳人的男人,都會遭遇到情殤,這叫做天道好輪迴。”


    陸小鳳沒好氣的說道:“怎麽就是天道好輪迴?我活該受情殤啊?”


    唐竹權冷哼道:“江湖有名的幾位風流浪子,哪個沒傷過女人心?往日都是你傷人,現在輪到女人傷你!”


    陸小鳳冷冷的反駁:“如果我遭受到情殤,找個很像靜齋傳人的女子,把那人作為替身,豈不是更混蛋?”


    唐竹權道:“那你說怎麽辦?難道讓我去麽?她們才看不上我!”


    陸小鳳指了指沈煉。


    不等沈煉開口,唐竹權已經替沈煉表示反對:“絕對不可能,沈煉的性格和你不同,在女人方麵,你的性格相對柔軟一些,沈煉則是霸道至極。”


    陸小鳳:你敢說我軟?


    唐竹權沒看陸小鳳的表情,接著分析沈煉會怎麽做:“換做是沈煉,如果靜齋傳人表示迴山清修,這家夥肯定帶人打上慈航靜齋,把人搶迴去!”


    沈煉訕笑道:“那個……我的本職是六扇門捕快,不會強搶民女。”


    “哼!”


    所有人都露出鄙視的眼神。


    沈煉聳了聳肩,心說慈航靜齋的傳人應該不會搭理我吧?秦夢瑤更在乎追尋天道,靳冰雲是純粹的工具人。


    秦夢瑤除非情況特殊,否則不會有愛戀的想法,更想突破武道境界。


    靳冰雲必須聽龐斑的命令,龐斑選擇誰作為目標,她就要去親近誰。


    龐斑若是敢選沈煉做爐鼎,沈煉就敢躲在雷峰塔不出來,有本事就來,看看道心種魔能不能勝過大威天龍。


    沈煉看向沈萬三:“三叔,你手中還有什麽寶貝,都拿出來唄?”


    就在沈煉尋寶的時候,正在雷峰塔下棋的法海和薑老道,忽然生出極為特殊的感應,同時露出糾結的神色。


    薑老道歎道:“該醒了吧?”


    法海苦笑道:“誰知道呢?你能猜到他的想法?他想醒來就醒來,想沉睡就沉睡,想正則正,想魔則魔。”


    薑老道落下一枚棋子:“來來迴迴守護這麽多年,從秦朝傳到現在,什麽家族遺命,我真的不想承擔了。”


    法海冷哼道:“你這老雜毛最不是東西,明明是地宗曆代高人,辛辛苦苦守護千年,搞得像是你自己的事,至於家族遺命,你們家有三百年麽?”


    薑老道瞪起眼睛:“你這禿驢難道沒得到好處?守著這家夥,隻要保證自身不入魔,有什麽是練不成的?


    沈煉那個小家夥,編出來的大威天龍菩提正法,不也被你創出來了?


    你是怎麽創出來的?


    你敢說全憑自己的想象?


    你這木魚腦袋,哼!”


    法海怒拍石桌,把棋盤上的棋子盡數震亂,剛才被薑老道震懾,沒怎麽關注棋盤,被薑老道偷走倆棋子,原本不勝不敗之局,已經顯露明顯敗相。


    這等級別的高手下棋,自然允許耍小手段,因為這也是一種比鬥。


    你能偷子,我能悔棋。


    “我得到了好處,難道你們家族沒有好處,你背後的雙劍,難道不是他教你如何煉製,如何真正人劍合一?”


    “禿驢,你找打是不是?”


    “雜毛,別轉移話題,你去看看沈煉那家夥,我要去收個徒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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