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和原隨雲在船頭把酒言歡。


    “陸兄是來做什麽的?”


    “受人之托,出海查案,原本想先去財神島,沒想到遇到海難,沈煉這家夥真是煞星,克沒了我的運氣。”


    陸小鳳喝了杯酒,隻覺得杯中美酒有些酸澀,心說沈煉這個王八蛋,總是有這麽多鬼主意,下次不理他了。


    如果不是乘船出海,他現在應該燈紅酒綠、倚紅偎翠,比海上漂流、荒野求生,舒服了不知幾千幾萬倍。


    這都是什麽鬼主意?


    什麽“沉船人設”?


    這家夥的腦子肯定不正常。


    腦中迴憶著沈煉的計劃,陸小鳳心說遇到沈煉後,就把他一腳踢海裏,讓這家夥享受幾天荒野求生的暢快。


    以天為被,以海為床。


    渴了蒸餾水,餓了烤鹹魚。


    這日子,簡直是快活似神仙啊!


    原隨雲自是不知這些彎彎繞,心說你的運氣與沈煉無關,你的運氣是被我給弄光的,殺手都是我派過去的。


    沒錯,陸小鳳遇到的采蛋人,便是原隨雲的下屬,是他豢養的水鬼。


    水上勢力都會豢養水鬼。


    無論是怒蛟幫、黑水道、黃河幫這種長江大河的幫派,還是海外島嶼,都會培養水鬼,充分利用地利優勢。


    水上勢力最大的好處,便是有江河湖海作為天然阻隔,想要進攻,必須乘坐大船,這就給水鬼可趁之機,隻要把大船給鑿沉,這一戰就能結束了。


    原隨雲訓練的水鬼不多,但無不是最頂尖的精銳,在水麵上激戰,就算陸小鳳這等人物,也難敵那些水鬼。


    誰讓陸小鳳怕水呢?


    原隨雲分析數百份情報,結合諸多實例進行分析,得出“陸小鳳怕水”不是他的偽裝,他確實有暈船的毛病。


    武林高手不是萬能的。


    蘇夢枕無法壓製自己的咳嗽。


    雷損每天都會摸幾十次光頭。


    楚留香習慣於摸鼻子。


    沈煉手邊必須有物件,可以是精致的手把件,可以是神兵利器,可以是美人的玉足,總之手邊不能空著……


    這件事連沈煉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知該如何利用,原隨雲卻覺得,能分析出一條“沒用的破綻”,就能分析出十條百條,進而一舉擊敗沈煉。


    原隨雲甚至花費三十萬兩,從天命教購買到三條有關沈煉的情報。


    一、沈煉胸口有“功”字,證明金剛不壞神功確實隻能使用五次;


    二、沈煉的癖好是美人玉足,喜歡細細把玩,也喜歡讓美人踩背;


    三、沈煉氣血旺盛,喜好女色,除了家中妻妾,還有三四個情人,其中之一是天命妖女,兩人時常幽會;


    這三條情報非常重要。


    前一條證明沈煉實力有損。


    後兩條能憑此布置出殺局。


    尤其是那位天命妖女,若是能把她拉攏過來,刺殺幾率大大提升。


    原隨雲不想和沈煉對上。


    沈煉武功高強,位高權重,師門高手如雲,還有諸多親朋好友,就算成功殺掉沈煉,也會引來無窮後患。


    怎奈金靈芝與馮素貞爭鬥,公開使用清風十三式,被沈煉撞見,沈煉和華山派關係極佳,把此事如實告知。


    為了化解金家和華山的爭鬥,沈煉本想親自查案,怎奈公務繁忙,奉旨剿滅倭寇,隻能請好友陸小鳳查案。


    這是枯梅告訴原隨雲的。


    這也是能夠查到的真實線索。


    無論從哪個角度去驗證,都能證明這些情報是真的,沈煉確實帶領大軍剿滅倭寇,陸小鳳確實去找蝙蝠島。


    為了對付蝙蝠島的黑暗環境,陸小鳳請來花滿樓,可以說是萬無一失。


    唯獨金靈芝這個小丫頭,處在情竇初開的年歲,被馮紹民打了一頓,卻覺得此人英俊瀟灑、溫文爾雅,厚著麵皮跟在身邊,沒有給陸小鳳帶路。


    原隨雲最惱恨的就是金靈芝。


    如果不是這個熊孩子胡鬧,蝙蝠島怎麽會出現在沈煉眼中?何必要布置這麽多殺局,去對付陸小鳳、沈煉?


    原隨雲和陸小鳳各有思緒,看似是在把酒言歡,實際上均不知酒味。


    原隨雲的船上不止有陸小鳳,還有偽裝成藍太夫人的枯梅,以及跟隨枯梅一起來的華真真,如果說原隨雲想坑死陸小鳳,枯梅就想殺死華真真。


    不殺陸小鳳,蝙蝠島必然覆滅。


    不殺華真真,枯梅永無安寧。


    船上所有人都心事重重,帶著各種目的前往蝙蝠島,在此過程中,原隨雲通過鷹隼傳信,得知沈煉已經剿滅蜂巢島倭寇,如今在財神島修整大軍。


    等到大軍修整完畢,沈煉便會帶著大軍找尋陸小鳳,換而言之,在沈煉大軍開拔之前,必須解決全部事情。


    原隨雲暗暗握緊拳頭,吩咐下屬們開始計劃,最先登場的是枯梅。


    枯梅不擅長演戲。


    雖說她容貌醜陋,常人不會盯著她的臉看,但這可是陸小鳳啊!


    陸小鳳能用常理揣測麽?


    陸小鳳是正常人麽?


    以枯梅的城府,如果她多和陸小鳳說幾句話,很可能被看出破綻。


    原隨雲直接把這條路堵死。


    枯梅遭遇深海刺客偷襲,被刺客轟斷全身經脈,死屍倒地,按照海上的規矩舉行水葬,把屍體扔到深海中。


    枯梅“死”後,丁楓登場。


    丁楓是原隨雲的貼身書童,也是他的管家,甚至可以算是他的弟子。


    丁楓“背叛”原隨雲,在飲食中下入劇毒,毒死數十水手,毀掉船上所有飲用水,待到陸小鳳反應過來,丁楓早已乘坐小船離開,看不清其蹤跡。


    最後登場的是原隨雲。


    原隨雲忽然消失不見。


    沒人知道他何時離開,也沒人知道他去往何處,陸小鳳隻知道,這艘船隻剩下兩個人,那就是他和華真真。


    陸小鳳不會開船。


    華真真當然也不會開船。


    船上沒有淡水,沒有食物,隻能靠著海浪隨波逐流,好在這艘船的目的地就是蝙蝠島,順著海流漂流,傍晚時看到島嶼輪廓,烏雲滾滾碾壓而下。


    “轟嚓哢啦!”


    閃電好似一條長龍,在夜空中恣意的遊蕩,就算是瞎子也明白,暴風雨即將到來,登島是唯一的求生機會。


    島嶼難道很安全麽?


    即便隻看到輪廓,陸小鳳也能感受到島嶼的黑暗,這是一座無光無火甚至沒有溫度的島嶼,充滿黑暗絕望。


    陸小鳳的選擇是——登島!


    哪怕蝙蝠島好似張開的大嘴,吞噬所有登島的人,陸小鳳也必須去。


    ……


    蝙蝠島。


    原隨雲正在給下屬分派任務。


    財神島有海上拍賣會,蝙蝠島同樣也有拍賣會,隻不過規模較小,出售的多是江湖隱秘,屬於“一魚多吃”。


    何謂一魚多吃?


    比如七年前,長安發生一場慘烈的兇殺案,至今不知誰是兇手,由於這是江湖紛爭,六扇門不管,受害者家屬拿出半數財產,懸賞兇殺案的真兇。


    現在,蝙蝠島宣布,即將拍賣真兇的信息,出價高者,可得到情報。


    靠著抓捕兇犯為生的賞金獵人,肯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他們會出高價購買這個情報,然後抓人換取賞金。


    比賞金獵人更著急的是真兇,他必須封鎖消息,防止被賞金獵人追殺。


    因此,出價最高的人,就是那場兇殺案的真兇,原隨雲不知兇手是誰,隻能找到幾個嫌疑人,演一出戲,把此人釣出來,然後再威脅他臣服自己。


    如若不服,就賣給賞金獵人。


    你的錢我要,伱的人我也要,榨幹價值之後,還會再把你售賣一次。


    這就是原隨雲的手段。


    這就是蝙蝠島拍賣會的秘密。


    隻要參加拍賣會,便會被原隨雲抓住把柄,以此為要挾,再加上各種利益交換,就能編織出一張龐大網絡。


    沈煉即將到來,這是原隨雲能夠進行的最後一次收割,必須處理妥當。


    “陸小鳳登島沒有?”


    “屬下派人去船上探查,發現已經人去船空,但島上沒有蹤跡。”


    原隨雲聞言眉毛微蹙:“陸小鳳肯定已經登島,並且潛伏起來,他能通過島上的黑暗環境……這怎麽可能?誰給陸小鳳帶路?難道花滿樓在此?”


    外麵雷聲越來越重,吵得原隨雲心煩意亂,吩咐道:“打開機關。”


    蝙蝠島是一座黑暗的島嶼,內部有天然的複雜網道,黑暗幽深,隻能靠著聽聲辨位,因此名為“蝙蝠島”。


    原隨雲是盲人,既知道自己的優勢在何處,也最懂如何對付盲人。


    準確的說,是對付聽力高手。


    比如英萬裏、唐竹權,兩人的視力都很正常,聽力卻不亞於他們,對付這樣的高手,必須使用特殊手段。


    原隨雲讓人在山洞布置了機關,開啟後能讓金屬片無規則飛速摩擦,發出極為刺耳的噪聲,就算是他本人,落入網道中,也會會被機關毀掉耳朵。


    所以原隨雲從來不進入網道。


    他隻是在外界隔空指揮,負責處理事務的是丁楓,從創立蝙蝠島開始,原隨雲便預料諸多情況,根據這些情況設計無數方案,防止被人內部破壞。


    隨著機關開啟,網道內充滿讓人絕望的噪聲,就算花滿樓來了,也會被連環不斷的噪聲,刺激的昏倒在地。


    過不多時,丁楓去網道找尋。


    讓他感到絕望的是,網道內沒有陸小鳳和華真真的蹤跡,他們用來招待客人的歌姬,同樣失去了蹤跡,網道某處轉折拐點,躺著十數個巡邏護衛。


    他們的脖子都被捏斷了。


    丁楓查看指痕,這絕對不是陸小鳳的手段,陸小鳳的手沒有這麽纖細。


    難道是華真真?


    不對!


    根據枯梅提供的情報,華真真內功異常渾厚,劍術精妙絕倫,別的方麵並不算高深,華山最強的擒拿手,是華瓊鳳的摘心手,針對的是心髒要害。


    就算華真真擅長擒拿手,也不可能在抓死這麽多人的情況下,帶走山洞閣樓中的歌姬,加上陸小鳳也不夠。


    想要無聲無息帶走這些人,至少需要十幾個人,陸小鳳難道會分身?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丁楓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


    蝙蝠島外。


    沈煉站在船頭,身後是陸小鳳花滿樓救出來的可憐人。


    這些人是被拐來的女子,她們被挖掉眼睛,在暗無天日的環境中,用身體招待一位位貴客,直到生命終結。


    她們沒有名字,而是按照山洞閣樓的編號命名,比如東邊第三個,便名為東三娘,然後是東四娘、東五娘。


    蝙蝠島上,都是比倭寇更殘忍狠毒的畜生,沈煉當然不會放過他們。


    隻不過若是直接進攻,未免會傷害到這些可憐人,這才不得不演戲。


    按照沈煉原本的計劃,應該是陸小鳳沉船遇到原隨雲,花滿樓策應,沒想到中途出了意外,原隨雲派去刺殺陸小鳳的殺手,被花滿樓的溫暖感化。


    陸小鳳按照計劃在海上漂流。


    殺手們帶著花滿樓去隱仙島,隨後再帶著隱仙島的高人去救人。


    金靈芝其實不知道具體路徑,真正知道航海路線的,是這些殺手。


    她們四個才是負責帶路的人。


    沈煉原本想讓沈萬三找人帶路,現在卻是方便很多,兵貴神速,帶領數艘戰船到達蝙蝠島,準備展開炮轟。


    破解噪音機關的是隱仙島高人,救人的當然也是他們,至於擊殺蝙蝠島護衛的擒拿手,是華真真親自出手。


    華山派的清風十三式,如果把招數反過來用,便是精妙絕倫的爪法。


    如今可憐人已經救出,沈煉沒理由手下留情,一聲令下,火炮轟擊。


    炮彈一顆顆落在蝙蝠島,蝙蝠島霎時間燃燒起烈火,烏雲雖重,但此時卻沒有下雨,隻有唿嘯的海風,海風在島上瘋狂吹拂,刹那之間烈火燎原。


    蝙蝠島的護衛不是瞎子,隻不過他們習慣黑暗,他們穿的衣服,類似於藤甲兵的藤甲,堅固輕便,刀槍不入,唯獨懼怕火焰,立刻被灼燒成火球。


    眾人沒有半分惻隱之心。


    看到那些可憐人的慘狀,即便是陸小鳳這種心地善良的俠客,也恨不得把那些人碎屍萬段,燒死算便宜他們。


    感受著火炮的轟鳴,原隨雲忍不住露出苦笑,隨即升起熊熊戰意。


    “沈煉,與我決一死戰!”


    原文:她(東三娘)沒有眼睛,根本就沒有眼睛!她的眼簾似已被某種奇異的魔法縫起,變成了一片平滑的皮膚。變成了一片空白,絕望的空白!


    原文:這窄小的、黑暗的房子,就是她(東三娘)的全部生命,全部世界。在這裏沒有年,沒有月,也分不出日夜。她隻能永遠在黑暗中等著,赤裸裸的等著,等到她死。


    如果看過《蝙蝠傳奇》原著,看過東三娘這些人淒慘的模樣,是不可能對原隨雲這種人有好感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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