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的百姓,淳樸、善良,也有些小聰明,愛炫耀、愛八卦。


    顯然與大清皇子的一次近距離接觸,足以成為他們一輩子的談資,尤其其中還峰迴路轉,如同唱大戲一般精彩,讓他們永遠不會缺乏聽眾。是以,紡車店發生的事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大街小巷,其熱度完全蓋住了先前“炸堤”的傳言。


    說六阿哥如何幾句話就讓那些想讓他關店的人主動改了主意,說他如何將珍貴的紡車圖紙免費送出,說他如何不圖名利,隻求造福百姓,說他如何最終表明身份,大家才知道原來麵對的居然是大清的皇子,說堂堂大清皇子,還向他們致歉,同他們玩笑等等……其溢美之處,若是讓胤祚親耳聽了,怕不要找個地洞鑽進去——期間自然還要宣傳一下康熙的豐功偉績。


    此時若再有人提起先前的流言,便要招致眾人的圍攻:


    “胡說八道,六阿哥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


    “四阿哥的密室你去過了?他們說話的時候你在旁邊聽著呢?”


    “我看黃河大堤就是你炸的,不然大晚上的,你連人家下巴上有顆痣都知道?”


    “不說船上隻有六阿哥一個是醒著的嗎?那你怎麽知道他是怎麽鑿的船?”


    “……”


    說話的人欲哭無淚……密室啊、痣啊什麽的,那不是爺這個版本啊……話說到底是哪個蠢貨,連個謠言都不會傳啊!就算要編的仔細一點,也不能仔細的像假的似得吧?


    他胡亂敷衍幾句,灰溜溜的準備換個地方繼續,卻不知身後悄悄的跟了條尾巴。


    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原本對康熙、對朝廷不利的傳言被完全逆轉。


    有時候,控製輿論就是這麽簡單的一件事。


    胤祚早起打了一趟拳,沐浴出來,卻沒看見熟悉的早點,反而是旺財拿著外衣等著,道:“主子,萬歲爺說讓您早上過去用飯。”


    “怎麽?”胤祚套上外衣:“那邊有誰進了好吃的?”


    旺財道:“大概吧,聽來傳話的小太監說,蘇州織造李煦來了,說不定帶了什麽好吃的?”


    “那敢情好!”胤祚道:“走了洪福,去皇阿瑪那裏蹭飯了——旺財也不用流口水,要有多的,爺就替你討點兒迴來。”


    旺財不滿道:“奴才哪裏流口水了?奴才現在也是身家上萬的人了,還稀罕點吃食?”


    胤祚哈哈一笑,轉身出門。


    到了康熙的住處,胤祚一進門就發現不對勁,笑道:“皇阿瑪這是怎麽了,誰一大清早惹您不痛快了?”


    要知道自從昨兒便衣從街上轉了一圈,聽了一茬“民聲”迴來,康熙的心情就一直不錯,怎麽這會兒臉又板起來了?


    康熙招手讓他過去坐,原坐在康熙下首的李熙早在胤祚進門便起身,此刻待他坐下,才過來對他深深彎下腰,手中捧著兩個匣子,道:“六阿哥,這是下官賠罪之禮,還望六阿哥笑納。”


    胤祚看了康熙一眼,伸手接過——雖然他還不知道這位蘇州織造怎麽得罪他了,但是既然找了康熙做中人,怎麽也得給個麵子,先收了禮在說。


    “王羲之的《平安帖》,好東西啊!”胤祚讚歎一聲,又打開另外一個匣子:“翡翠白菜?不錯啊,簡直像真的一樣——我正愁不知道帶什麽迴去給我們家的小侄兒,這下可好了。”


    康熙瞪了他一眼,道:“他才幾個月呢?這種東西給他,轉頭就摔了。”


    胤祚不以為意笑道:“玩物嘛,怎麽玩不是玩,寶貝兒就喜歡摔了聽個響兒,有什麽不好?”


    李熙有些擔心的看了康熙一眼,以康熙的脾性,聽到胤祚這種言論,怕是要大發雷霆的吧?


    卻見康熙冷哼一聲,道:“你那麽多侄兒,怎的沒見你對別人上心?”竟是半點兒也不在意。


    康熙對兒子的怪癖早就習以為常了,在這個兒子心裏,隻怕這翡翠白菜還沒有一顆真白菜值得愛惜。


    胤祚滿不在乎道:“感情都是處出來的,大哥他們把兒子捂得嚴嚴的,見都不讓兒子見幾次……哪像寶貝兒,兒子隔幾天就能抱著玩玩。”


    又道:“對了皇阿瑪,您什麽時候給寶貝兒取個大名呢,迴頭都該說話了。”


    康熙沒好氣道:“讓他老子自己取去!”


    佟佳氏的事兒已經夠讓他生氣了,胤禛到現在還不肯娶繼妃更讓他氣悶,對這兩個生出的孩子,康熙也沒甚好感。


    胤祚鄙視的看了康熙一眼,道:“皇阿瑪您取名字的水準原本就不怎麽樣,不取正好,我和四哥商量去!哈,不如叫洪運?和洪福很配啊!”


    康熙先是氣的仰倒,聽到後麵半句又樂了,道:“你把這話當著老四說去,看他不扒了你的皮!”


    當著胤禛說自然是不敢的,胤祚把聽到自個兒名字撲過來的洪福從腿上巴拉下去,假裝沒聽到康熙的話,問被兩人晾在一邊好一會的李熙道:“李大人破費了。卻不知李大人所言的賠罪,所謂何事?”


    李熙看著兩人私下相處的情況,深覺自己的禮太輕了,苦笑道:“是下官弟弟的小舅子,原開了個作坊,雇了百十個婦人專門紡線掙錢。後來六阿哥您的紡車店開張,他本來沒當迴事兒,可等他知道不對的時候,每日派人搶購也就隻買迴來幾架。他心存不甘,更想獨占其中好處,利欲熏心之下,就起了歹念。派人慫恿百姓鬧事,想逼人把店轉給他……”


    原想直接奪過來,可那店子背後也有人,竟然不能得手,不得已才用迂迴手段,想將他逼出蘇州,好找機會接手他的店子。


    胤祚漫不經意笑道:“李大人這位親戚,本事不錯啊,那麽老實巴交的百姓,硬是被他鼓動了幾百個人來鬧事。”


    李熙心中一凜,這種本事,可不是什麽好事,說來說去,他們也是仗了他的勢,才能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來,低頭道:“也是下官疏忽,現如今下官已經將人綁去了知府衙門,該如何處置,下官絕不偏袒。”


    胤祚咦了一聲,道:“李大人送這些東西給我,不是為了給他求情?”


    李熙苦笑道:“下官忝為蘇州織造,江南織戶鬧事,本官本就該承擔責任,更何況……”


    更何況他們還是仗著他的勢。


    仗勢逼迫一個商家,這種事實在算不得什麽,是以李熙雖然對此事略有耳聞,但根本沒放在心上,等他知道他們想逼迫的竟是胤祚的時候,事情早就沒了挽迴的可能,隻能上門請罪了。


    胤祚笑笑,道:“既然李大人這麽有誠意,那麽這些東西本王就愧領了。說起來,倒要多謝貴親聚集了這麽多人去捧場,才讓本王有個唱戲的地方。”


    李熙聽得一頭霧水,隻當他說的反話,隻能賠笑:“不敢,不敢。”


    康熙卻明白胤祚的意思,胤祚那日出麵,表麵上是為了解決織戶鬧事的事兒,實則是為了攻破炸堤的流言。


    先立威、再施恩,當在人們心中建立了權威之後,再將炸堤的事兒當做什麽可笑的東西一樣拿出來說。聽的人既崇敬他,自然會被他影響,也會用不屑的態度去看待這些流言,當這種態度傳播開來的時候,流言的影響力自然消弭於無形。


    連康熙都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個兒子雖然有時候脾氣大了一點,人懶了一點,但從能力上來說,真不比那些經常辦差的兒子差,也就是不愛攬事兒,但但凡他攬過去的事,無不能完美解決——譬如流言之事,便是換了他去做,也未必能解決的這麽幹脆利索,不留絲毫隱患。


    胤祚雖然得了兩件稀罕玩意兒,但早餐卻並未如他想的有什麽驚喜,堅決拒絕了康熙推薦的羊奶後,胤祚吃了一碗粥,幾塊春卷和餑餑,解決了早飯問題,便笑道:“皇阿瑪您忙,兒子去找四哥給寶貝兒取名字了。”


    胤祚去找胤禛,自然不是真的為了給寶貝兒起名字,將李煦的事給胤禛說了,道:“四哥你說,這件事是不是真的是我們想多了?”


    若是旁人也罷了,曹寅和李熙這些人是康熙親信,隨官職不算最高,但信任榮寵卻遠超旁人,且康熙如今正值盛年,他們完全不可能撇下康熙去抱別的大腿。


    胤禛淡淡道:“是不是想多我不知道,但這件事暫時是查不下去了——其實前天的時候,我就已經查到了他的頭上,明麵上看,這件事是李熙弟弟的小舅子指使的,但是慫恿和主導此事的,卻是他的一個幕僚。我派人暗中跟著他,想看能不能釣出大魚來,不想昨兒晚上,他自盡了。”


    “自盡?”


    胤禛點頭:“的確是自盡,而且還留下了遺書,說是因為不慎招惹了六阿哥,給主家招了災,無顏再苟活在世上,所以一死贖罪。”


    既然胤禛這麽說,可見已經找人查過,排除了被人滅口的可能,胤祚點頭不語。


    胤禛繼續道:“他小舅子原以為這件事就這麽算了,直到幕僚死了才慌了,知道這事兒還不算完,若是被查到他頭上就死定了,所以連夜找李熙求助,才有了今兒早上的事——聽說他還因為李熙將他綁進大牢而大為不滿,在牢裏罵罵咧咧的說李家忘恩負義雲雲。”


    胤祚笑道:“蠢成這個樣子,幕後想必不會是他。”


    雖然李熙送禮明說了不是為他求情,但實際上隻要他求得胤祚不再追究此事,剩下事就大有可為——綁進大牢之類的,說白了不過是向胤祚做個姿態罷了。


    往重了說,這是鼓動百姓鬧事,殺頭都夠了,但往輕裏說,隻是商家之間的對壘,就看有沒有人較真了。


    胤祚倒不在意他的死活,隻可惜好不容易找的線索,因為幕僚的死就這麽斷了,歎道:“我知道有個人必然知道些什麽,可惜以他的身份,尚不能抓起來審問。”


    胤禛一點就透:“蘇州知府?”


    胤祚點點頭,道:“作為一州知府,砸店的事雖小,可也算他地方不寧,旁人捂都捂不過來,偏偏他卻將事情捅到了皇阿瑪麵前,若他真是個好官,著急百姓生計也就罷了,偏我曾親耳聽見他下令殺人,說他草菅人命一點都不為過。”


    “這個容易,”胤禛淡淡道:“迴頭找個由子,罷了他的官也就是了。”


    胤祚狐疑的看了胤禛一眼:說的那麽容易!


    胤禛卻不再提此事,又道:“謠言的事,也有了些眉目。”


    胤祚訝然道:“這麽快?”


    胤禛嗯了一聲,道:“先前謠言傳的太廣,以訛傳訛的人太多,要查源頭不太容易,但現在風向轉了,這等情形下還堅持原本說法的,很紮眼。”


    又道:“我的人已然順著線摸過去了,隻是還未找到主事之人,眼下隻知道那人應該是從京城來的,再過幾日應該就會有結果。”


    然而還未等到結果,他們就要離開此地了。


    如今蘇州諸事已了,因為發生的事情太多,康熙對個地方已經儼然沒了興趣,是以第二日聖駕便啟程前往江寧,住到了江寧織造曹寅的府裏,準備親奠明太祖陵。


    不需胤祚提醒,康熙也知道此行恐怕會有些兇險,但並未因這些“宵小”改變計劃,隻是在防衛上安排的更加嚴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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