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鶴樓登臨(三)


    得以一種什麽樣的心境去登臨黃鶴樓呢?崔顥是歎時間流逝,物是人非;李白是送別友人,依依不舍,是離愁,更是豪情;嶽飛是壯誌豪情成一夢,寄托誌向感時傷世,陸遊也來過,卻是把黃鶴樓寫得很迷離,你且看:蒼龍闕角歸何晚,黃鶴樓中醉不知。江漢交流波渺渺,晉唐遺跡草離離。這詩寫得真不咋的,但把黃鶴樓所在的地勢全勾勒出來了。後來,張居正也來了,隻是不知道他來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心情。那時候他還在任大明首輔,想來是意氣風發,氣吞山河吧。


    在這大雪天,我來了,我的心情很複雜,五味雜陳,什麽心情都有。但總體上應該說是趨於豪放吧,這樣大的雪天,沒有一個好的心情,誰會冒著風雪,冒著嚴寒,爬上蛇山,來到黃鶴樓呢?暫且就以這種心情上樓去吧。瞧那“氣吞雲夢”“雲橫九派”“勢連衡嶽”“席卷乾坤”的架勢,簡直就是對感官和心靈的****果的誘惑。


    外五層,內九層,暗含“九五之尊”的意思,暗通“天下第一景”之譽。這就是黃鶴樓建築設計者的匠心獨運之處。一口氣爬上頂樓。還沒有站穩,就有一陣寒風襲來,吹得我直把衣服拉緊。放眼遠望,江城在這大雪中是披上了一件厚厚的白衣,把每一個角落都包裹得嚴嚴實實,眼前是雪,再看過去,也是雪,最後是一直到達雲霧繚繞的地方都是雪,果然是千裏冰封,萬裏雪飄。我想不到第一次登臨黃鶴樓,居然是來品嚐這曠世雪景。大概是平常的東西,黃鶴樓覺得拿不出手,要等到這冬天的雪,氣勢磅礴的下在祖國大地下在荊楚大地的時候,才唿喚我這老朋友來,隻可惜,我不能寫出“數****人物,還看今朝”的好句啊。


    頂樓上人不多,隻有兩個人,加上剛爬上來的我,三個。一個老人,一個中年人,再是我,一個少年人。老人在練太極拳。中年人大概是攝影師吧,在不斷的變換著角度,貪婪的拍攝著這黃鶴樓上的雪景。然而,自然之景是可以用鏡頭用相機拍攝的,但曆史文化之境卻無法用攝像頭來表現了,那是一種看不見模不著的東西,但卻是真真實實的存在著,隻能讓有心之人去體會。


    那個攝影的人一會兒就下樓去了,黃鶴樓上就隻剩下我跟那個打著拳的老人。我盡情的欣賞著長江萬裏波濤霧氣,想象著那些遺落在曆史深處的淡墨書香,開始佩服起這樓來了。老人停止了練功,看見我,便微笑道:


    “小夥子,這個時候還來看風景啊。”


    我笑答:


    “是的呢,我是第一次來黃鶴樓,沒有想到會在這下雪天來。”


    “下雪天來好啊,黃鶴樓很少有這樣大的雪的,你看這大雪下,是不是顯得格外的安靜?再看大雪天裏的武漢三鎮,高樓大廈綿延起伏,江河湖海星羅棋布,萬物皆白,錯落有致,雲氣漂浮,明雪清風,是不是感覺格外壯觀?要是你在平日來的話,就隻是看到人,看不到風景,也體會不到其他東西了。”


    “是了,我國慶的時候就打算來登黃鶴樓的,結果是走到蛇山腳下就被那人山人海嚇跑了,後來一直惦記著,今天坐不住了,就跑過來了。”


    “嗬嗬,小夥子,你倒是有心人啊,你還在讀書吧,學文史的?”


    “我啊,剛從大學退學呢,以前在北方的一所大學學經濟,後來迴來了,這次是迴家,路過武漢呢。”


    “哦,這樣啊,好端端的退什麽學啦,對了,要是在北方,這樣大的雪倒是很平常的事。你退學迴來,是不是準備迴去再東山再起?”老人饒有興致的問道。


    “有這個打算呢。我學了幾個月經濟,學的全是空的東西。不喜歡那些空虛的東西,想學點實在點的。正好趁這段時間去各地走走。”


    “嗬嗬,小夥子有氣魄啊,大學不容易考,你還退學了,那以後就要學自己喜歡的東西了。”


    “是的。”


    老人又道:


    “黃鶴樓是個不錯的地方,好多文化名人都來過,你們年輕人就要多到這種地方走走,接受點文化的熏陶,提升自己的人格素養。”


    我讚同,問老人:


    “大伯,你經常來這裏麽。”


    “嗯,差不多吧,我以前在武漢設計院工作,這樓層當初我就參與了設計呢。後來退休了,閑著無事,就經常上來看看。有時候就研究研究紫竹苑的碑刻和其他地方的浮雕。小夥子,黃鶴樓這裏,學問大著呢。”


    “嗯,這兒曆史文化太濃厚了。在中國,除了長城,除了秦兵馬俑,能夠讓整個環球的都家喻戶曉的,大概隻有黃鶴樓了。”


    “差不多吧,即使是現在做不到,以後也會做得到。黃鶴樓文化博大精深,我退休後經常跟一些文化人在一起,成立了黃鶴樓詩詞學會,每年春天都會來黃鶴樓吟詩作賦,每一年的感受都大大不同,每一次登樓都會有不同的感受,這真是一方風水寶地,文化聖殿啊。”


    我有些吃驚,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高人,就有意把話題深入,聽聽智者的教誨。我道;


    “大伯,就你的經驗來說,你覺得這些年,我們國家在思想文化上有些什麽變化的。”


    “小夥子,你這個問題問的好啊。要說到現在人的思想素質啊,那是江河日下,一代不如一代了。今天你們大多數的年輕人隻是沉迷去上網,去玩遊戲去了,很少參與到社會的建設中來,缺乏鍛煉,永遠都長不大。我一向是提倡年輕人要多出去走走,多看看,那樣才能學到真本事,眼光才會開闊,心胸才會曠遠。今天的人們普遍都是鼠目寸光,沒有大氣魄,越來越沒有古時候的奇才怪才了。”


    “你看黃鶴樓的曆史,崔顥李白白居易賈島陸遊嶽飛張居正等曆史名人都來過,這些人或是獨霸一方的才人,或是經天緯地的大才,或是氣吞萬裏如虎的將帥,他們年輕時哪個不是踏遍千山萬水啊,可是今天的年輕人卻是足不出戶,個個都養成病西施了。像你這樣漂洋過海,到處遊曆的太少了。小夥子,你身上有古名士遺風啊。”


    “大伯太看得起我了,我也沒有走過哪些地方呢。”


    “以後多走走,記住,好男兒誌在四方,隻有肯出去闖,才會做得出大事情。你看當年**主席,來了武漢後,來了黃鶴樓,看到這兒風光無限,於是揮毫潑墨,濃墨重彩的用詩歌為黃鶴樓樹碑立傳,你聽:莽莽九派流中國,沉沉一線穿南北。煙雨莽蒼蒼,龜蛇鎖大江。黃鶴之何處?剩有有人處。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這是何等氣魄啊,年輕人就該有這種大氣,做人,要有這種大氣,所謂‘滄海橫流,顯英雄本色’,一點不假。寫文章,也要有這種大氣,汪洋恣肆,如黃鍾大呂,蕩人心魄。這就是孟子所說的浩然之正氣啊,隻有在黃鶴樓,才會體驗得到啊。”


    “大伯說得真好,做人為文要大氣,晚生一定謹記。”


    老人笑笑道:


    “黃鶴樓樓上這麽多詩句,差不多都是經典,我們中國的作家們,真該好好的來學學,現在文壇太浮躁了,如果你去涉獵現當代作家的作品,很少有李白啊楊慎啊那樣的風骨文章了,簡直是絕跡了。黃鶴樓是一座屬於文人的樓,卻隻是古代文人的神殿,不是現代文人的陽台啊。現代文人們,你屈指數數,風骨卓然者,氣度不凡者,有多少?李白之後,楊慎之後,誰寫得出‘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那樣的好詞章?全都是做了生活的奴隸。現在我們中國,沒有一首好詩可以傳頌,沒有一篇好文可以流芳。當初禰衡在漢陽作《鸚鵡賦》,一時洛陽紙貴,如今你就是作十首《黃鶴樓賦》,也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這縱然有社會的原因,社會不重視文化藝術了,但文人們也有自身的原因,很多作家原本很有潛力很有大才的,稍微出點小名就忘乎所以,不思進取。作家們走下坡路了,文學走下聖殿了,人們自甘墮落了,詩歌沒有了,文學沒有了,就隻剩下物質和利益了,富與貴結親,金錢與權力聯姻,人們不再淳樸,這就是我們當代中國的眾生相啊。”


    “小夥子,你既然喜歡這種地方,你還是有些個性的。聽我一言,永遠要保持特立獨行的你,活出真實的自己來。要敢於挑戰,積極進取,年輕時候多學點東西,多出去見見世麵,人生是靠積累的,厚積薄發。一個很淺顯的道理,你年輕時候一旦準備了很豐富的煤炭,晚來的冬天,你的炭火肯定是燒得最旺的。要盡力把自己錘煉得更強大,生活需要硬漢,拒絕懦夫。你是我這麽多年以來,在大雪天遇到的第一個爬上黃鶴樓頂端的年輕人。很不錯呢。”


    山裏有奇人,樓中有高士啊。黃鶴樓,我沒有雖然沒有看到跨著黃鶴吹洞簫的道士,可是卻遇上了智者,上了人生一堂寶貴的課,我總算領教了你的厲害了。命運,到底還是待我不薄的,黃鶴樓,你對我也真是眷顧了,謝謝。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誰在前世約了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黃成鬆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黃成鬆並收藏誰在前世約了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