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渡河風光


    這裏得說說奢渡河了。前文我們多次提到這條曆史中的河流,實在是因為這條河流與我的家族、我的家鄉,還有以後的我,有著難以割舍的關係。


    大地是人類的母親,而河流,卻是母親的乳汁,哺育著孩子們的成長。我爺爺雖然不是喝奢渡河的水長大的,但卻是奢渡河塑造了他高原般偉岸的漢子形象。從我父親起到我,可以說我們都是奢渡河的兒女。我父親的童年,我幾個叔叔姑姑的童年,我哥哥姐姐和我的童年,都是在奢渡河畔渡過的。這實在是我的人生中無法迴避的一筆。幾年前當我在北方第一次看見海的時候,麵對那無邊無際的一片深墨,那一**不斷衝擊著岸的巨浪,我並不感到驚訝。我的想象中海不過是比河流寬一點,大一點,我見到海了,果然是跟我想像的一樣。因為我自幼在河邊長大,每當千山急雨,百川灌河的時候,奢渡河是很壯觀的,在一個小孩子的眼裏,可以說也達到了“浩浩蕩蕩,橫無際涯”的境地了。我一生下來就在這樣的大河邊長大,對海也就不報有多大的好奇。


    奢渡河是鳳凰山係中唯一的河流。因為萬山之水,千峰之雨,都匯集於奢渡河中,所以奢渡河雖然不敢去跟在數千裏外接納它的珠江相比,但絕對是無愧於河流的稱號的。這條河流流量比較穩定,上遊生態保護的好,水土流失很少或者說是基本沒有,所以一年四季都是一江清水,碧藍如鏡,魚翔淺底,龜藏石臼,生趣盎然。它唯一的缺點,就是在夏季性格反複無常,一天之間,一時之間,水漲水落,反複無常。造成這條河流夏季沒有好脾氣的原因,主要是地形和天氣。


    我們西南地區山多如牛毛,空氣流通容易受地形影響,天氣是一山一個樣,十裏不同天。夏季多地形雨,常常出現東邊日出西邊雨的情況,有時上遊暴雨雷鳴,山洪爆發,下遊盡管天氣晴好,但水勢暴漲的事情卻是屢見不鮮。因此,奢渡河邊的小孩,是嚴禁在夏天下河洗澡的。當然,夏季的時候,奢渡河穀底燥熱難耐,還是有那麽些小孩子,背著大人,悄悄下河去,胡亂紮幾個猛子,飛快的穿上衣服,驚叫著跑進河岸邊的蘆葦蕩裏。不管奢渡河在夏季是如何的不逗人愛,如同飛鳥眷念天空,果實思念秋天一樣,我們家鄉的兒女還是深深的愛著奢渡河,親熱著奢渡河。


    奢渡河發源於鳳凰山係的旁支娘娘山。從我們那裏去娘娘山沒有官道,隻有獵人們打獵時踩下的一條小路,錯綜複雜,人跡罕至。在我們米羅,到過娘娘山的,除了在山上打獵的獵人外,就隻有我外公的父親,那個一輩子光陰都花在尋寶上麵的貨郎。他是尋寶的時候去的,應該去過很多次。反正有一次去的時候,不小心踩上了獵人們安在林子裏抓岩羊的鐵夾子上,困在娘娘山兩天兩夜,經曆了風吹雨打,差一點餓死去。那些不負責任的獵人滿以為那種地方除了他們獵人會去之外,就隻有野狼野羊出沒,在安放捕獸夾後就迴家了,根本沒有想到會有一個尋寶的人會撞到。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時候,獵人們,不僅安了夾子,還挖了陷阱。倒黴的貨郎踩上夾子後,滿以為用刀割開繩子就可以了的,卻沒有想到地底下是空的,整個的人都掉了進去。更倒黴的是,井底居然還放有皂角刺!那時候我們那裏是很少有鐵釘的,皂角刺尖銳,順理成章的成為了打獵的必備武器。貨郎的全身被皂角刺戳傷,陷阱很深,也著實把他摔得不輕,當即就暈了過去。三天後獵人們迴到山上收撿戰利品,遠遠看見陷阱陷了下去,還以為已經套到了東西,當他們走近井口觀望,發現居然是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體的時候,吃驚不小。獵人們把貨郎打撈上來後,急忙救醒貨郎,他們問貨郎是幹什麽的,貨郎沒有說是尋寶,隻說是上山采藥。獵人們信以為真。


    我外公成家立業後,沒有像他父親一樣去尋寶,他是個現實主義者,勤勤懇懇的做起了他的豆腐生意。奢渡河的水天然純淨,甘甜可口,做出來的豆腐特別鮮美,我外公外婆為人厚道,所以生意做得很是紅火。那時我爺爺時不時會做些包穀酒,也在四鄉八村兜售,得益於奢渡河的神水,我爺爺做的酒也是有口皆碑。於是,“曾氏豆腐黃家酒”的說法就在我們米羅流傳起來了。


    春天來了。奢渡河的春天,有著如煙似夢的空靈。河岸邊的綠柳垂楊剛好發芽,田裏麵的野菜也開始返青了,於是少男少女們,三個一群,五個一夥的,提著籃子出門,來到大自然裏,一頭埋進田間,悠然的采起野菜來。那時候,春風柔柔的吹撫著大地,小河唱著歡快的歌謠,活潑的流向遠方。牛兒們吃飽了,挺著鼓鼓的羅漢肚,懶洋洋的睡在草地上曬太陽,牧童坐在河邊的大石上,氣定神閑的吹著悠揚的牧歌。老人們杵著拐杖,也來河邊唿吸新鮮空氣,慈愛而又安詳。間或有幾隻山鷹飛過,一陣陣長嘯,霎時間山穀激蕩,風聲四起,熱鬧非凡。


    奢渡河的春天,是美麗的,也是多情的。春天的美好在於,人們知道了它的美好,也在美好的春天去追尋那生活中美好的東西,比如愛情。沒有愛情的春天,將會失去很多光澤,同樣,沒有愛情的奢渡河,也必定不圓滿,即使美麗,也是殘缺的美麗。


    說到愛情,難免會落於俗套,但奢渡河的愛情卻是有自己的特色。奢渡河的愛情不是男才女貌,兩情相悅;也不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更不是英雄救美,一見鍾情,這些世人看累了聽累了的愛情故事即使是有,我也懶得去寫。奢渡河的愛情就跟奢渡河的水一樣,來的自自然然,純純淨淨。比如我父母的愛情,沒有海誓山盟,卻牢靠久遠。


    奢渡河的人是灑月兌的。他們的愛,同樣也是灑月兌的。我父母就是灑灑月兌月兌在奢渡河邊相愛,灑灑月兌月兌結婚生子的奢渡河人的代表。


    我爺爺當初時不時的做點酒,親朋好友都沾了光,每迴酒做好了,我爺爺都要送點給他們嚐。我做豆腐的外公就收到過爺爺不少的酒,當然,我爺爺家也是收到過不少我外公家的豆腐。我母親那時候經常被我外公派出去送豆腐,自然是沒少來我家,我父親也經常被我爺爺派出去送酒,自然也是沒少去我外公家。那時候,我父親的解放鞋總是洗的幹幹淨淨的,我母親的花格子襯衫也總是燙的整整齊齊的,自然而然的,兩個年輕人就多留意了對方那麽一點點兒。就那麽一點點兒的感覺,卻是能發生很多故事的。


    在一個豐收的冬天的夜晚,我爺爺和我外公在公社裏喝酒,他們當時是公社裏派去看守秋天剛打進糧倉的稻穀的。兩個老頭喝的是我爺爺釀造的甘甜醉人的包穀酒,下酒菜是我外公家鮮女敕味美的豆腐。幾杯美酒入喉,幾口豆腐下肚,兩個男人就開始稱唿對方為大哥,再喝幾杯,好戲就來了。大概是他們都覺得雙方都很不錯,平素又有“曾氏豆腐黃家酒”的並稱,所以兩個男人都覺得兩家要發生點關係才好,一時又想不起來如何去做。最後是我母親的闖入讓我爺爺和外公如願以償。我母親是去通知我外公迴家結賬的,因為送大豆的人來了。


    我母親長得清秀可人,賢淑大方,其實我爺爺早幾年就有意結一門親事。他想到的自然是我父親。他的兒子們當時就隻剩下我父親還沒有婚配。於是我爺爺就給我外公說了他的想法,沒想到我外公想都沒有想就滿口答應這了婚事。在迴家的路上我外公把黃家提親的事告訴我母親後,我母親的臉紅得像天邊的晚霞。


    與我母親結親,我父親也是樂意的。那時候他在區裏的中學讀書,但因為當時運動搞的激烈,學校無法開課,事實上已經休學半年,在家幫我爺爺做農活。我父親知道我爺爺向曾家提親成功的事後,有點不放心,就去找我母親。


    那個夜晚奢渡河的風非常溫柔,天空遼闊而曠遠,秋蟲在田間唧唧的叫,天空裏繁星的眼一眨一眨,我父親和我母親就並排做坐在河邊的大石上,說起了話。


    我父親很坦率的問我母親:


    “你中意我麽?”


    我母親答:


    “什麽中意不中意的,老人怎麽說,就怎麽做唄。”


    我父親還不放心:


    “如果你不中意我,可以不要勉強的,現在國家提倡婚姻自由嘛。”這句書呆子話搞得我母親不高興:


    “反正不是我高攀你,你愛怎麽著就怎麽著,誰稀罕。”我母親把頭扭過去,一副生氣的樣子。


    我父親一看,急了,趕忙告饒:


    “幺妹子(我母親是我外公的小女兒),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可千萬,千萬不要誤會。其實我是很早就,就喜歡你的了,隻要你中意我,我就放心,放心了。”


    我母親聽了我父親結結巴巴的解釋後很灑月兌的道:


    “反正日子是要過的,跟誰都一樣。”說罷起身走開了。


    我母親起身走開的時候,留下了一雙鞋墊在大石頭上,我父親不知道那是我母親送給他的,就舉著鞋墊大聲喊:


    “幺妹子,幺妹子,你的鞋墊丟了呐。”


    我母親遠遠的答道:


    “鞋墊不要了,送給你了,你拿迴去試試看,合腳不的。”我父親在那聲音裏聽出了羞澀和甜蜜,興奮得跳了起來。


    我父親至今都還對那雙鞋墊念念不忘,他說,拿迴家後,他就迫不及待的穿上了,不肥不瘦,碼子剛好合腳,可見我母親留意我父親的腳已經很久了。


    那雙鞋墊是我母親親自繡的,送給我父親,也就表示她接受了這段姻緣。我父親的定情禮物是在很多天後,他們的訂婚典禮上,媒婆親自給我母親戴上的。那是一枚金戒指,是我女乃女乃的傳家寶。她特別喜歡我母親,就毫不吝嗇的從櫃子裏翻出來,大大方方的送給了她的未來兒媳。


    第二年春天,我父母這對早就情投意合的年輕人圓滿幸福的結合了。本書的故事,正式拉開**的帷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誰在前世約了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黃成鬆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黃成鬆並收藏誰在前世約了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