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裏的警用指揮棒,封路凜喝完了半瓶礦泉水。


    他今天執勤站崗,等半個小時後還要和騎警隊一起路巡。最近全市範圍內集中開展查處“毒駕酒駕醉駕”,出動了千餘警力。再加上高考在即,需要力保考生順利赴考,連文雀她們小學都放假了。


    說起文雀,封路凜想起上周末,他看到風堂又去小學門口接了文雀,順便開車繞路從他的崗亭前過。車內一大一小在車裏眼巴巴地望著自己。


    文雀拿了根棉花糖,額間黏一顆紅心,慢慢地喊他,凜,凜,哥哥。


    風堂坐在駕駛位,也笑眯了眼,跟著文雀喊一聲,凜凜哥哥。


    甜到心坎上了。


    今天風堂從車行出來得早,四五點就守在這路口,乖乖地把車停在劃線內,開了空調,專門等著封路凜換班休息的時候能過來吹吹冷氣,不過隻能待幾分鍾。


    拿著風堂從小學門口搗鼓來的卡通小電扇,封路凜被吹得神清氣爽。一轉頭,發現風堂正在調試車內的歌。


    “我們車內蹦個迪,來放個hiphop solo battle的……”


    趁風堂不注意,封路凜湊到他耳邊說了什麽。風堂沒聽清,忍不住重複:“你說什麽?”


    下一秒,封路凜親了一下他側臉,笑了:“聽懂了麽?”


    風堂臉紅一片:“聽懂了。”


    封路凜又喊他:“糖糖。”


    “啊?”


    風堂聽這稱唿,沒緩過神,用手指指著封路凜,一抬下巴,做作地正經道:“你,叫我堂少。”


    封路凜懶得說他,更關心自己的問題:“是讀’f too’還是’f 二’?”


    “那個啊,’f 二’吧。’too’太洋氣了不適合我們。我們是鄉土傳奇組合,摩托車上放歌都要放dj版的,知道嗎?”風堂邊說邊貧,“你幹嘛突然問這個。”


    封路凜沒說話,抓住風堂作亂的左手,往他手指根部的紋身上挨個印下五個吻。


    風堂指自己的嘴唇,眼神亮亮的:“還差一個。”


    封路凜笑道:“自己來拿!”


    風堂把擋風玻璃上的擋板扳下來,一下摁住封路凜的後腦勺,狠狠地吻了上去。


    兩個人親了一陣,封路凜看時間差不多了,正準備下車,車窗就被人從外麵敲響。是大池。


    封路凜揉揉風堂的臉,鬆開他,再跨出車內,對著大池說:“什麽事?”


    大池知道“嫂子”在裏邊,一大小夥子羞得滿臉通紅:“那個,凜隊,我……”


    風堂看大池臉紅,瞬間全身喵毛倒立,坐起身來暗中觀察,這小男生在封路凜麵前紅什麽臉啊。


    “凜隊,剛剛我們查到個’翻牌器’!本來那車進路口時沒有懸掛車牌,結果我們一注意到它,那號牌就自己變出來了,”大池說,“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小白往後連著端了好幾窩!”


    大池所說的“翻牌器”是不少大貨車司機的慣用招數,近幾年來屢屢有人刻意犯案,但第四支隊還沒遇到過。


    封路凜決定去見識一下那翻牌子的,風堂看他要走,也連忙開車門下來,一路跟到路檢設點口,一幹人等正愣在那裏圍觀這個神奇的“翻牌器”。


    隻見掛車牌的地方改裝痕跡明顯,封固螺絲鬆鬆散散,號牌像隨時會掉落到路麵。這後麵的伸縮裝置十分隱蔽,連接著駕駛位啟動係統下的摁鈕。


    肇事司機靠這個摁鈕控製車牌翻轉,能完美避過馬路上的法眼,可天網恢恢,隻要一個動作不注意,就直接被捉個當場。


    “未按規定懸掛車號牌,處以駕駛證記十二分、罰款兩百元……”


    封路凜正看著大池拿好執法記錄儀在給人開單子,忽然感覺今天路上車少得不對勁。他把肩頭閃爍不停的紅藍燈關掉,對著大池皺眉道:“小白和老喬他們去哪兒了?”


    “報告凜隊,他們在前麵個口子,聽說有人報警了,估計是擦剮,”大池撓撓頭,朝肇事司機出示證件,繼續說:“今天從乘龍路開始就沒什麽車,我也納悶呢,今兒不是周五麽……”


    “凜隊!我們在沿線巡邏,遇到——噯!”白仰月在警用對講機那頭大喊一聲,緊接著,聽筒內傳來一陣陣跑動的聲音。


    大池瞬間警覺起來:“怎麽了?!小白?”


    對講機似乎被人搶了,封路凜調試好耳機,迴頭去找自己的摩托,聽見喬策在那頭說:“有三個人正在路上持械鬥毆,有市民已經受傷了,但圍觀市民及車輛太多了,我們這會兒……”


    “讓一讓,麻煩大家不要圍觀了!讓一讓!”


    白仰月已經製服了一個,但另外兩個提著刀和鋼管就往人群裏衝,喬策顧不得別的,衝過去拉拽,一個踉蹌沒抓穩,被一棍子打倒在地。


    人群驚唿更加厲害,有見義勇為的市民本都衝了出來,但看到嫌疑人手上握了利器,均不敢輕舉妄動。


    正在白仰月和喬策兩人單打獨鬥難以招架之時,白仰月忽然看見有一個衝到車來車往的馬路中央,拉開一輛正在緩行的白色轎車車門,猛地把駕駛座上的司機拖拽下地。


    白仰月箭步衝去,把司機扶起來,圍觀群眾也匆忙地打了急救電話。他們看著嫌疑人跑了,紛紛圍過來救人。


    這輛白色小轎車被劫持後,在護欄邊的單行道上橫衝直撞,引擎聲刺耳無比——


    “疏散群眾!”喬策從地上滾一圈爬起來,揣起警棍迴頭朝白仰月吼道:“給110指揮中心聯係!讓凜隊他們在下一個路口截車!車往那邊跑了!”


    管製刀具和鋼管落了滿地,喬策眼看劫車的嫌疑人手上還有一根,拿起傳唿機迴喊:“凜隊凜隊,車上有攻擊……”


    他話還沒說完,聽見那一頭“砰”的一聲巨響。


    嫌疑人劫持的車輛在第四支隊主要執勤的路口內撞上橫截的警車,再猛地迴盤甩尾,又怒碾上護欄。整個車屁股標示撞凹進去,車門變形,連擋風玻璃都裂了蛛網痕。


    封路凜首先衝鋒陷陣,甩出腰後內腰帶上別著的伸縮警棍,單手開棍,向前跑去。


    風堂哪兒真正見識過這種陣仗,完全愣了:“封路凜!”


    “你別過來,”封路凜一聽他的聲音,單手持棍姿勢從原本的警戒式夾棍變為格鬥攻擊:“有大池幫我,你退一邊……”


    風堂才停下來沒喘幾口氣,眼睜睜見著那車又一甩頭,狠狠撞上一輛停在路邊的社會車輛。


    那車開著天窗,在遭受車身劇烈顫動之後,從內爆發出一陣尖銳的童聲啼哭。


    風堂的眼睛倏然睜大——


    有小朋友。


    他立刻前去敲窗查看,而大池從樹下疾步跑來,扔來一根警棍落到他手中。


    風堂甩手開棍,露出一截精軋無縫鋼管,再狠敲上車窗。他發現,的確是有一名兩歲左右的孩子被丟在車內哇哇大哭。


    “操了,肯定是哪個家長看到我們這邊交警在路檢,把孩子丟了……”


    大池把小朋友抱出來,正要讓周圍圍觀的女群眾安撫一下,隻見那輛肇事車正猛轟油門還要逃跑。大池身材比風堂更加壯碩,徒手扒住副駕駛大敞開的車窗死命不放。


    風堂抓著警棍砸窗:“大池你往後退點!”


    “嫂……風堂,”大池下意識喊出來,也顧不得了,“你去路邊兒待著別跟我們一起拚這個……”


    風堂根本不理他,我他媽也是第四支隊的人啊。


    封路凜不知道這狀況,從車後跟過來沒追得上,決定要去馬路對麵騎摩托截車。就是這麽一秒的換氣,他猛然迴頭,眼睜睜看著風堂飛起一腳踹上車身,伸手去拉主駕駛位車門。


    肇事司機逃竄得操之過急,沒有落車門的鎖,風堂輕而易舉就將車門拉開一條縫,大池已經被艱難行進的車懟上引擎蓋,大口喘氣,驚唿失聲:“快躲!”


    他才吐出第一個字時,風堂明顯感覺自己的脖子被人牢牢掐住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要命的蠻力,狠勁拽著自己的頭往駕駛室拖。


    風堂肩部以下半個身子都還在車外,處於懸掛拖行狀態,而此時車已經勉強停下。


    “呃!”


    他忽然眼前一黑,頭部鈍痛,耳鳴嗡嗡,感受到了鈍物的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以及第四次撞擊。


    “風堂!”


    他也第一次聽見封路凜如此失控的嘶吼聲。接著,耳邊警笛聲愈近,混雜了大池的驚唿:“拉出來,把人拉出來!”


    那人奇怪,明明是在用拳頭砸他的頭和脖子,手勁兒卻可大可不大,飄飄忽忽地,有些重有些輕。不過他這時被人連著摁頭暴打數下,隻得拚命用左拳護頜,已經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好疼。


    風堂無意識地遭受著擊打,努力往外掙脫,又掙脫不開,額間冷汗涔涔,開始懵著念叨,誰也聽不清。


    迷糊間,風堂手上的伸縮警棍被死死地卡在他的身軀與車輛之間,動彈不得。


    他能感覺到身後有兩隻手正用力拖著他的身體往外拉,但自己的頭還被駕駛位上的肇事司機狠摁著打。


    突然有警棍劈擊,攜風帶電,頭頂傳來一聲悶哼。摁住他頭部的手倏地一鬆,慢慢滑落下去。


    風堂艱難地抬起頭,手撐在車窗邊根本站不穩,“哈……”他抹了把麵上的血,都分不清是誰的了,再踉蹌後退一步,落入他熟悉的懷裏。


    隻一瞬間的事,他被人拽著護到身後,耳邊傳來大池的暴嗬:“凜隊!”


    “你別激動!”大池死命拉著封路凜,“人我們已經抓住了,現在得送傷者去醫院,你這樣會把肇事者打死的……”


    見封路凜不聽勸,手中力道一觸即發,大池拽住他,又喊一聲:“凜隊!”


    “你過來。”風堂腦子昏昏沉沉的。


    說完,他聽見自己喘氣的聲音都快消失了。


    剛才他的眼部一直磕在窗框上,已經青腫。他聽了大池的話,才反應過來摟住自己的就是封路凜。


    “你看著我,”封路凜聲音很小:“還有哪裏疼?”


    風堂想起自己被拘留的那一次,忽然想哭,又覺得眼痛得快撕裂了,也再睜不開。


    他用力抱住自己無比熟悉的腰身,終是抵不過頭部劇痛狂襲,深陷入昏迷之中。


    所有現場事變加起來不過十來分鍾,等到巡警及救護車到達現場,圍觀群眾鬧的鬧散的散。看風堂沒穿警服,都說他見義勇為,直到被送上了救護車都有人拿著手機在拍。


    交警開道,救護車還帶著之前沿途巡邏時救下的傷者,接連好幾個,一路高鳴開至市醫院。


    風堂一進醫院就被推去檢查了。


    封路凜屬於交警支隊,不能代表傷者家屬,根本沒有隨推車進入急救室的資格。


    來頂這個位置的,是柳曆珠本人。


    她才從首都出差迴來,司機從新區機場驅車五六十公裏護送她急忙趕到,風堂都已被單獨隔離開檢查。


    柳曆珠在醫院門口看見了封路凜。


    她往單間走時,步子稍停了一下,一瞬間,又轉過頭,看了封路凜一眼。


    封路凜半個“柳”字出口又收迴,隻是低頭,恭敬地喊了聲:“家屬您好。”


    柳曆珠點過頭,再打量他,沒說話。


    打量這個一身擦傷、血,甚至警服都褶皺起來,卻不去處理其他事務,反而非要守在自己兒子病房前的青年。


    “嘟——”


    聽電話響了,封路凜朝柳曆珠一點頭,轉身往隔壁的走廊前進幾步。


    他從腰帶裏拿出電話,抹一把汗,朝那邊緩緩道:“三兒,有話就說。”


    終於打通了電話,夏一跳在那邊一蹦三尺高,大聲道:“凜哥,快迴家!上頭任命去年調迴來的人得全部出發迴雀西軍區實訓半個月,封局也批了幾個名額,其中就有你。幾百公裏的路啊,這可是好機會……”


    封路凜一聽是拉練實訓,愣了:“走迴去?”


    市內離雀西軍區好歹坐飛機都要一小時,往西北走就是大漠沙山。


    這漫漫迴鄉路翻山越嶺,一天六七萬步,還隻能吃幹糧。


    封路凜不是沒受過這種苦,但他覺得不是現在。現在他不能讓風堂一個人躺在這裏。


    他咬咬牙,冷靜道:“三兒。”


    夏一跳:“怎麽了凜哥?封局派人來接你去市內部隊報道的車都在家裏了……”


    “上午,老汶橋這邊三人劫車械鬥,你知道麽?風堂為了我,現在還躺在醫院裏。”手指掐得紅腫一片,封路凜說話聲極慢,“我不能走。”


    “這個實訓拉練,不是你想不去就不去的。你首先是一個軍人……過後,才是誰的男人。”


    夏一跳收起吊兒郎當的樣,語氣嚴肅起來,“凜哥,軍令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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