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堂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直接把白仰月給打懵了。這到底什麽情況?


    一雙眼氣得發紅,風堂直覺認為是自己搞錯了。但他不想把這些莫名其妙的情緒,表現得過於明顯……


    封路凜能耐啊。還真跟小隊員住一塊兒了?上次還說找不到路,誆誰?但也感覺不是這麽迴事兒,封路凜對自己好的那樣子,不像裝的。


    “什麽見家長?啊?”白仰月懵住,“哪啥啊,我還沒談戀愛呢……”


    風堂一聽這句清醒了一半,咬咬牙,把臉轉向旁邊。他發過呆,問話的聲音倒利了些:“那你,現在要去哪裏?”


    白仰月目光被牽引到他臉上,刺得不敢吭聲。


    思緒混沌過後,白仰月智商忽然上線,沒迴答問題,開始手忙腳亂地解釋:“我真的……我跟凜隊什麽都沒有!我就過來住幾天,明兒就搬走!不對,今晚我就搬走,馬不停蹄地走。”


    風堂加一句:“頭也不迴地走。”


    白仰月接著說:“大步流星地走。”


    風堂又說:“好,一江春水向東流地走。”


    白仰月:“千方百計地走。”


    風堂一拍車前引擎蓋:“他還不允許你走?!”


    他拍完看了看發紅的掌心,一閉眼。操……我……手真疼。


    “不是不是,我就是順口一接,”白仰月這下放鬆了,說瞎話不打草稿,繼續編,“凜隊巴不得我趕緊走呢,我房租也交不起,就賴在他家,吃他的用他的,我都還挺不好意思。但每天垃圾都是我倒,碗也我洗……”


    風堂突然問:“他衣服你洗嗎?”


    “對啊……不不不,那倒不是。”白仰月悟出醋味兒了,立刻改口,邊搖頭邊感歎。時運不濟啊。


    他想想,又畫蛇添足道:“凜隊挺愛幹淨的。”


    風堂看他警服都還沒換下來,一腦門兒髒汗,不像是才從家裏出來,倒應該是迴來拿東西的。


    就這麽站著看他,風堂還是那一句話:“你現在去哪裏?”


    “我去第一醫院,我們隊一哥們兒腿斷了。”白仰月吸吸鼻子,總覺得自己闖禍,“關於凜隊,我覺得我還可以起死迴生幾句……”


    “不用了,我去跟封路凜殺一儆百。”從兜裏摸了車鑰匙來轉,風堂下巴一揚,招唿他,“你上車。”


    白仰月愣了:“啊?”


    “我送你去醫院,你別騎車。你累得臉麵兒青黑,等會兒翻路上了,指不定誰要心疼。”


    風堂說完,想咬舌自盡。他覺得自己有點兒過了。這就是一個亂吃飛醋的事,扯上別人摻合什麽啊!


    “誰心疼我?”白仰月傻乎乎的,“騎車摔跤那不是經常的嗎?哎呀,我們經常在路上騎著騎著,感覺下一秒就得飛出去!”


    “行了行了……”


    風堂把車門大敞開,見白仰月還站在那處,失笑道:“你快上車啊,愣著做什麽?我跟你們隊長認識,幫幫他隊員怎麽了?”


    畢竟穿著警服,白仰月還是謹慎:“可,您這又不順路……”


    “順路。”風堂說完,接過他手裏拎的日用品袋子,朝內看了眼,歎道,“你們真不容易。”


    白仰月這才瞧了眼他的車牌照,被唬得一愣,吞口唾沫:“這車不是普通的車啊……”


    凜隊還有這麽厲害的朋友!牛逼!


    白仰月他們是畢了業就在基層開始幹的,偶爾見過幾個幹部,都沒見過車牌這麽“招搖”的。一排豎杠閃瞎人眼,第一個字母又像在昭示車主的身份。這車,都是傳聞中的“那些人”才開得上。白仰月聽過前任領導做的一些事跡,眼中這輛車頓時神聖起來。


    按理說,按風堂前幾年的高調程度,市裏這些體製內的人都應該認識風堂,但白仰月才來,成天又屬於不在狀態那一類,隻隱隱約約有點印象。他看看風堂,拿出口袋裏一件外套攏在警服外,緊張得坐直了身子。


    風堂用餘光注意到白仰月的緊張情緒,笑了笑,絲毫不介意地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說完,風堂伸手去開車內空調,繼續講:免貴姓風,我不知道風往哪個方向吹的’風’。”


    白仰月又傻了:“那往哪個方向吹啊?”


    風堂說:“愛往哪兒往哪兒唄。”


    白仰月心中一咯噔,冷靜道:“風先生好。我叫白仰月,市內交警分局第四支隊隊員,本地人。二十,二十多了。”


    “二十幾啊。”風堂笑著,“年紀小怕人說麽?”


    白仰月別過臉看窗外,不自在道:“就,就二十幾唄。”


    “仰頭的仰,月亮的月。我爸生我的時候,不對,我媽生我的時候,我爸在仰頭看月亮。因為他想要女兒,覺得得求嫦娥。然後是個兒子,所以叫白仰月。”


    聽這小孩兒冷不丁補充一段,風堂差點一個急刹車笑岔氣。


    風堂質疑他:“你爸不姓白嗎?”


    “我媽姓白。”白仰月歎氣道,但他不想再糾結這個問題。他想起風堂的名字,鼓起勇氣誇讚道,“噯……你名字真好聽。是什麽寓意?”


    “牛逼。”


    風堂拽過中控台卡的礦泉水,咬開瓶蓋,朗聲道:“威風堂堂。”


    兩個人一路上東拉西扯,講了好多讓封路凜一個頭八個大的話。開了十多分鍾到第一醫院,白仰月一路惹得風堂大笑不止,相處得還挺和諧。


    風堂一停車,就杵在車內抽煙。把車窗開了條縫,他張嘴往外吐息。


    他目送了白仰月進去,自己倒沒跟著。


    城市日夜人來人往,但醫院門口常常最能令他想去妄談生死。


    風堂開車門下來,站在一處賣車厘子的攤販旁,看住院部大樓外人生百態,總覺得不該是這樣的。他這幾年來醫院多次,也數次慶幸,兒童醫院和這些是隔開的。


    偶爾在醫院上空看到被患兒失手放飛的卡通氣球,風堂會難受幾秒。


    風堂站了會兒,將一根煙抽完,把它掐滅在垃圾桶上。他決心要戒煙。


    每次到醫院來,他就這麽些個想法……照顧好柳女士,幫賀情多擋酒,讓蘭洲少出差,自己少抽點兒煙。現在或許又多了一個。


    風堂希望某個帥得城區驚天動地的酷交警,離馬路上的危險遠一點……


    跟自己,再近一點。


    但是今兒的帳,他還沒跟那人好好地算。小白幾句話是給解釋清楚了,但風堂是什麽人精,一聽就知道是編的。風堂難得信任誰,一信了封路凜就是百分之一百,再強的疑心也慢慢溶解,就要等著封路凜自個兒來說清楚。


    小白交接完班,一迴隊裏就貓座位上,神神秘秘地瞧封路凜。


    後者自然感覺到了這眼神,直接問:“我臉上寫你名兒了?”


    不,不是。白仰月簡直欲哭無淚,沒地兒解釋。他都不知道到了風堂那兒,說給封路凜會不會跟自己的版本一樣,決定先下手為強。


    白仰月朝封路凜勾勾手。封路凜還正靠在裝資料的鐵櫃邊,低頭綁武裝帶。


    小白招唿他幾次,他點點頭說等會兒,儀容儀表更重要。還得先把帶子扣了。


    白仰月小聲道:“嗨……凜隊。是風堂的事。”


    看他賊兮兮的樣兒,封路凜愣住,下意識覺得白仰月扯風堂的事兒準沒個好的。


    封路凜打個哈欠,虎口扣在腰帶上,挑眉道:“趕緊的,給我招了。”


    凜隊這一聲“軍令”,不大不小,頗有威嚴。在場低頭辦公的人都抬起頭了。


    小白同學頓感壓力,心想橫豎都是個“死”字,豁出去了:“凜隊,我們去後院說!”


    喬策今天也在隊裏修電腦,從桌下悶悶叫起來:“小白,你把凜隊的拉風小摩托燒啦?”


    “小白,你搶凜隊老婆了啊?”


    “哈哈哈哈,小白!等會兒凜隊一抬手,你記得跑啊!他下手毒得很,嗨喲,去年搏鬥比賽,為了從我這兒搶個冠軍,折騰得我疼了好幾天……”


    白仰月嚇得小臉煞白,封路凜被逗得直樂,一嗓子吼道:“都給我好好兒工作!不許閑聊!”


    搶老婆,這都什麽話……封路凜眉頭直跳,又覺得連扯上眼皮子也跟著蹦。他掃視一眼交警支隊,在場七八個人,都在老老實實低頭幹事兒。


    封路凜把電風扇給扒拉過去,對著滿腦門兒汗的喬策吹,說:“老喬,你幫我看著點兒。我跟小白走趟後院,去去就迴。”


    “行,你不吹了?”喬策忙著拆主機,沒功夫看他。


    封路凜扯扯領口,說:“心有點兒涼。”


    莫名其妙的。


    於是,在後院樹蔭下,盯著一排警用摩托,封路凜就這麽把白仰月描述的起因經過結果聽完了。他點點頭,若有所思,感覺白仰月說得還挺客觀。


    不過這事兒不就錯在他不該騙風堂麽?他心裏一團糟,就先打發了白仰月迴屋,自己找了個牆根站好,望著牆上斑駁的痕跡發愣。


    說實話,不難受是假的。封路凜又不是傻子,他明白在愛情裏麵,單方麵的“欺騙”意味著什麽。他從一開始來到這座城市,隱瞞身份,就是為了幫助封萬剛,為了從基層做起。他之前還沒有考慮到,會和風堂真真正正去感受到“家”這一意義。


    雙方一開始都在“玩兒”……逐漸就這麽認了真。


    風堂眼睛生得大,明晃晃的,重瞼褶痕極深。一開始,看向自己的眼神犯困帶懶,現在逐漸清明,偶爾蹦些心疼的情緒,攪得封路凜一顆銅牆鐵壁心不能自持。


    風堂全身上下,封路凜最受不了他那雙眼睛,清楚而迷惘,也和他處世態度一般,明白又糊塗。


    封路凜也不是愛拖遝的人,摸手機出來一個電話給風堂撥過去。響了沒幾聲那邊就接了。


    “你還知道給我打電話啊?”風堂聲音有點啞,像是感冒了。


    “白仰月跟我說了。”


    封路凜這句一完,沒了後話。他沒辦法再用謊言圓這一次,他就要看風堂什麽態度。這完全是“博弈”局,看誰放得下這坎兒了。封路凜沒辦法主動解釋。沒封萬剛鬆口,他現在也必須得瞞。


    不過,聽風堂略沙啞的聲音,他還是沒忍住多問一句:“你感冒了?”


    “不關你事兒,”風堂堵他,咬著牙說,“你們局長知道你們警員之間談戀愛嗎?老子告你去!”


    他知道可能是誤會,但他就是不想問。偏得堵幾句才舒坦,嘴利的毛病他改不了。風堂迴家越想越氣,窩在軟塌上都要把泡好的蟲草咬碎了。他這每天跟著柳曆珠吃一根,越吃越上火,嚼吧嚼吧還挺香。現在,他隻想將蟲草一把抓,全塞封路凜鼻孔裏去。


    “隨便告。”


    封路凜憋笑,你還想和我們局長的兒子搞對象呢,你知道嗎?


    風堂繼續說:“你們單位熱線電話多少?說!不行我打市長那兒去。不對,我不能亂說話。我打邵晉成那兒去!他共青團的,專門管你這些年輕人。什麽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偏要拆一對兒野鴛鴦,你活膩了吧還敢背著我……”


    “122。”


    封路凜迴答完畢,他又把風堂的手機號背出來,說,“或者,你給這個號碼打。他是我未來男朋友,你直接找他去。”


    風堂:“……”


    封路凜:“你不打我打。”


    “你別跟我調情,我不吃這套了。”


    “什麽意思?”


    “你說我什麽意思,”風堂快氣笑了,“我沒什麽意思。”


    他說完,掛斷了電話,再翻身把手機壓在身下。


    我沒什麽意思,我們再這樣也沒什麽意思。


    他渾身給被褥包裹著,明明該舒服得直哼哼,現在卻疼得像被紮了……他是又來氣又想嘲笑自己。他說“野鴛鴦”的時候,明顯感覺封路凜那邊唿吸都停了下。


    風堂狠掐一把自己的胳膊,覺得自己簡直幼稚得過分。


    還能玩,就玩,不能玩算了……


    不能玩就談戀愛吧。好不好?他在心裏默默添了這麽一句。


    這些他曾經不能理解的“有理說不清”,現在能懂了。在愛情裏,他給誰講道理去?完全憑感覺。他這會兒喜歡封路凜,就沒辦法說斷就斷。


    風堂從來不是能委屈自己的人。


    “晚八點到十一點,將持續在十六攝氏度。南風三級,多雲轉陰,感冒高發,請廣大市民切勿長期待在空調房內……”


    窗外風大,護城河邊的樹葉聲響似乎被連帶過來,這一片兒梧桐也嘩啦作妖。風沙卷過,像有人在敲窗。


    播音員的聲音於渾噩中,變得尖銳且利,在風堂耳後磨出一圈兒雞皮疙瘩。他心說怪不得剛才做夢,夢到一個女人朝他說話,說得很快,快到聽不清……


    “啪。”


    風堂從被窩裏伸手,把收音機關掉。他睡得迷糊,眯起眼,看著又被換了個色的床幔,打個哈欠。今兒是蟹殼灰。連帶著自己的心情也莫名其妙的……不太好。


    八點多,家裏吃飯也沒叫他。估計是看他最近太累了。風堂翻個身起來去浴室洗漱,完畢了又鑽上床,一雙腳踩得冰涼。


    明明都要入夏了,怎麽著還冷成這樣。風堂掀開被子,他正想下床,又聽見手機在震動。


    手機一直在震動,卻像攪進被褥迷宮,怎麽著也找不到。風堂心裏期待著這是封路凜打的,動作是又急又亂,慌慌張張,完全沒了平日的冷靜作派。他幾乎快一屁股翻到床下去,才從床腳撈起震得奄奄一息的手機,再手忙腳亂地接通——


    “喂?”


    “是我,”封路凜好像在喘氣,旁邊風聲很大,“你到陽台來。”


    風堂把電話一扔,滿耳朵都是男人略帶潮濕氣味的話語。又是在這麽一個情境下。


    他又怒又喜,矛盾得要死。


    論速度,風堂的肢體行動總是大於胡思亂想的。他難掩興奮,赤腳下床,跑去拉開帷幔,推了落地窗……


    他一個人,站在陽台上。沒有其他人。


    他才睡醒,人還犯懵,愣著看陽台邊緣攀上來的一雙手。那雙手隻露了手指,正艱難地卡在那,青筋暴起,上不來也下不去。


    風堂心跳驟停般的……


    他還沒來得及叫出口,那雙手就不見了,隻留下十個指印。


    “封路凜?”


    風堂猛地清醒過來,跑到陽台邊往下看,隻望見自家前院栽種的玉蘭樹冠。透過枝葉間隙,依稀見得葡萄秋千架,還未結果。


    他繞著陽台走一圈,又小心翼翼地喊一聲:“封路凜?”


    徹底沒得到迴音,風堂著急,心想大不了豁出去。他也不管家裏還有沒有人,撐起手肘就要跟著往下翻,看人是不是真的掉下去了。


    風堂剛一使勁,要翻過圍欄,張嘴就喊:“封——”


    那兩個極為曖昧的彈舌音,又被猛地截止住,被堵迴喉間。


    他身後的男人力氣極大,幾乎是拖拽地把他從陽台欄杆上抱下。風堂個兒也不矮,體重還是有那麽多,渾身軟得發抖。


    封路凜沒站穩,硬生生後退,猛靠在牆上。他被風堂用堅利的背脊狠壓住,沒忍住悶哼一聲。


    兩個人在陽台的地板上躺成一團,縮著,一個要逃一個在捉,摁著壓根兒動不了。他們的氣息攪拌在一起,躁動之意逐漸劇烈,就差沒一聲令下,快打起來!


    封路凜半躺著,長腿搭在瓷磚地板上,風堂也半躺在他身上,腿共他攪和在一處,動彈不得。他使勁想站起來,腰腹卻被封路凜死勒住了,使不了力氣。


    外麵驀地一陣異響,封路凜下意識翻身擋了那唿嘯而來的狂風。


    他的發鬢間插入一片落葉……卡在耳後,倒是給他剛硬的麵龐添上份柔和。


    風堂隻被這一扮相打動了半秒,下一秒便紅著眼要推他:“放開!”


    封路凜沒說話,隻像頭獸物。他拱在風堂身上,難耐地抱緊他。


    “放開。”風堂再重複一次,企圖在這種情況下跟他講和,“你先放開我……”


    封路凜還是不鬆半點力氣,聲音被風打磨得啞了:“不。”


    風堂咬唇道:“你渾不渾……”


    他被封路凜抱得太緊,甚至能感覺到,男人的喉結在不斷地滾動。


    “你別他媽來了!還敢玩兒我?我真以為你掉下去了!”風堂正躺著發火,又指了指欄杆邊,“你站過去,我今天不把你推下去我不姓風。”


    “你想要什麽,想做什麽都可以。”


    封路凜緩緩道,“但是,你說的,’沒什麽意思’,’不想玩兒’這幾點,我不如你意。”


    “我……”風堂啞火了,他能感覺到封路凜的難受。


    他幾乎一瞬間又放棄了抵抗,力氣一鬆,整個人順著封路凜的身體滑下來。


    風堂恰好翻到封路凜的身邊,趴在他的臂彎裏。


    風堂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封路凜聽完,忽然開口:“對不起。”


    風堂懵了:“你怎麽又給我道歉?”


    “目前為止,總共就兩次,”封路凜說著,閉起眼,“每次都是認真的。”


    風堂想起上一個“我錯了”還是自己說他太兇……這次姑且因為太皮癢吧。想到這裏,他抬眼看封路凜尖尖的下顎,發現這人在夜裏的輪廓比起在日光下,倒愈發淩厲了。


    簡直想,拿刀劃一道口子,悄悄放點血,往他胸口上添一顆朱砂痣。


    見風堂沒吭聲,封路凜又說:“我犯了很大很大的錯。”


    風堂以為他還在說假裝掉下樓的事,拍拍他胸口,摸到鎖骨邊一小塊舊疤,忽然自己心上也扯得疼。


    他小聲說:“我在努力努力地原諒你。”


    封路凜失笑,他自然知道風堂不明白他說的到底是什麽“錯”。他隻是又添一句:“那你得記住今天說了什麽話。”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風堂身處環境一進入黑暗,話就變得多,“五匹馬,六匹馬,七匹馬,八匹馬,都追不上。”


    封路凜說:“要什麽馬?你說的話,我親自去追。”


    他一低頭,渾身發冷,風堂這會兒正趴在他身上,閉著眼一副難得乖巧相,都要睡了。封路凜用手肘撐起身子,正要脫衣服,風堂睜眼醒了,說不冷。


    封路凜垂眼看他。兩個人目光交接,火花跳動。


    封路凜問:“你還推我麽?”


    “推。”


    風堂不甘示弱地看迴去,空氣又變得粘稠起來。


    封路凜笑了,唇角勾起:“那我再爬上來。”


    “不用你爬,”風堂主動翻身,伸手去抱他,“我自己跟著跳唄。”


    封路凜喉頭一哽,忽然明白,什麽叫鼻酸眼熱就在這瞬間。他反手摟住風堂,用發涼的嘴唇碾磨他的額角,心中千百句諾言情話通通圍堵成結。


    他再說不出話來。


    風堂還傻著,但他也不想再計較了。


    風堂感冒,封路凜不敢讓他再躺太久,把他弄起來坐好,又進屋去拿了厚衣服出來。風堂說不想進去,從房間小冰箱裏開了兩罐兒蘇打,一口就幹了,爽快。


    他想起剛才被封路凜全麵鉗製的窒息感,嘀咕道:“你格鬥真厲害。”


    “以前在軍校學的……我教你幾招簡單的。”


    封路凜說完,站起身把風堂拉進懷裏,再草草教了幾招。風堂明顯看出來他就是耍流氓,瞪著眼問:“這是防身術?”


    “算吧。”封路凜說,“近身格鬥,就得……”


    他語畢,摁住風堂的腰腹,將人又貼近些。封路凜在風堂的耳畔,繼續說:“再近些。”


    風堂耳朵癢得難受。


    他笑一聲,哼唧幾句,努力掩飾過自己的“酥掉半邊身子”,反手將封路凜製個措手不及。他還沒得意過神來,封路凜握住他的手腕又將他翻身過來,勒住脖頸下方,再以膝蓋頂上他腿根,用力地抓緊肩頭。


    封路凜聞他耳後那股香,粗喘著氣道——


    “還是我更好用,你以後帶我吧。”


    風堂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順著封路凜的動作,又軟綿綿地滑到地上。這雨還沒下下來,陽台冰冷的瓷磚地上被封路凜添了個拖過來的絨毯。


    他躺得舒服,也享受這種“露天感”。


    封路凜翻過身,伸手撥他的睫毛,說你要不要蓋被子?


    風堂白眼一翻,你想趴我身上啊。


    封路凜沒點頭,隻是看著他,眼神顫了顫。他順手扯了臥室內絲絨沙發上的小毛毯,攤開蓋在風堂身上,將人裹成豬肉卷……


    風堂悶悶道:“好熱!你怎麽不蓋?”


    封路凜明明就什麽都沒蓋,但還是說:“因為我也熱。”


    他伸手,將風堂抱得更緊些。身上的溫度確實是暖的。


    風堂這個動作頗為弱勢,像溺水的人貼著浮木。哪怕現在兩個人都神經病一樣躺在漆黑一片的陽台上,四仰八叉……


    麵對狂風大作,滿目山雨欲來。


    四周很黑,陽台的燈也沒打開。風家這一套別墅內,風堂的臥室窗戶恰好對著遠處的江麵,前方再無建築物遮擋。


    風堂和封路凜躺著,雖然屁都看不著,隻看得到天花板上沒亮的水晶墜燈……但硬是躺出了一種意境,在無人的荒島上看大海潮漲潮落的意境。


    他們是,兩個不同於常世的“大少爺”;也是,兩段無處安放的“醉生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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