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丘生心裏想道:“牟小姐說他們父子和清廷勾結,並且還約了禦林軍的兩個高手要來害我,但如今我看見的情形恰好相反,我該相信誰呢?這兩個軍官假如就是牟小姐說的那兩個禦林軍高手的話,何洛倒是為了維護我而和他們拚命!咦,牟小姐呢?怎的不見她了?”他是在山波上借物障形,悄悄下來的。卻還沒有看見暈倒在地上的牟小姐。他希望聽得見牟麗珠親自出來說話,便可明白真相,卻哪知牟麗珠早已傷在何洛手下。


    牟麗珠沒有給他釋疑,倒是海蘭察為他“釋疑”了。心念未已,隻聽得海蘭察又在冷笑說道:“哼,何洛,你要造反?你也不仔細想想,第一、你打得過我們嗎?”何洛“傲然”說道:“打不過也要打!”海蘭察不理會他,繼續說道:“第二、你死了不打緊,你舍得連累如花似玉的妻子也陪你一同死嗎?她己給我用獨門重手法點了穴道,一個時辰之內,得不到我的解救,必死無疑。你趕快投降吧!”


    聽到這裏,丹丘生再也忍耐不住,暗自想道:“耳聞是假,目睹方真。牟小姐錯信謠言,也說不定。我必須救她,我也絕不能讓何師兄為我而死!”心意立決,現出身形,飛快跑下山穀。何洛一見,佯作大吃一驚的模樣叫道:“丹丘師弟,鷹爪正是來捉你的,你別顧我,趕快逃吧!”


    丹丘生唰的拔劍出鞘,喝道:“大丈夫一人作事一人當!不錯,我是和你們口中的叛逆常有往來,你們有本領就來抓我領功!不關我這師兄的事!”


    何洛當然不肯退下,結果自是他們師兄倆“並肩作戰”了。按照預定的計劃,何洛最初裝作一副下了決心和強敵拚命的模樣,使得丹丘生對他隻有感激,毫沒提防。


    何洛裝作拚命,劍招似是淩厲,其實並無足以傷人的勁道。這一戰實際是丹丘生獨力與禦林軍的兩大高手相抗。以當時的本領而論,丹丘生和海蘭察單打獨鬥,或許可以稍占一點上風,加上一個歐陽業,他已經不是敵手了。不過,他卻是真的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海蘭察在他狠捷奇準的連環奪命劍法之下,也不由得暗暗心驚。


    丹丘生本最希望速戰速決,盡快打敗這兩個鷹爪,才好替牟麗珠解穴的,雖說他相信牟麗珠真的是給海蘭察用“獨門重手法”點穴,但自信憑本身的功力,還是有把握可以解開,哪知對手本領之強,遠出他的估計之上。久戰不下,不由得焦急起來。高手拚鬥,哪容分了心神?何洛抓著最好時機,在他背後突施暗算!


    丹丘生講到最緊張之處,忽然停了下來。眾人雖然明知他終於沒事,但聽得他在劇鬥之中,突遭何洛暗算,大家還是不禁繃緊心弦,手裏捏著一把冷汗。好幾個人齊聲問道:“後來怎樣?”


    牟麗珠站了起來,緩緩說道:“後來的事,應該讓我來說了。


    “我暈了過去,何洛以為我不死也必重傷。他們全副心神都用來對付丹丘生,對我全無防備。


    “不錯,我是受傷不輕,但僥幸還沒有死。更僥幸的是,正當丹丘生危急的時候,我醒過來了。


    “我仍裝作昏迷,趕快用家傳的內功心法,凝聚了一點真氣。就在此時,我看見了何洛在丹丘生背後突施暗算。


    “我的功力本來連一成也還未恢複的,那時也不知哪裏來的那麽大的氣力,我一躍而起,一劍就向何洛的背心插下!


    “這正是應了一句俗話:‘螳螂捕蟬,不知黃雀在後。’何洛的劍尖不過在丹丘生的背脊劃開一道傷口,我的長劍卻在他的背心插得沒至劍柄!”


    聽她冰冷的口氣,就像感覺得到她推進何洛背心那柄冰冷的長劍一樣。聽到這裏,眾人既是鬆了口氣,又是不禁毛骨悚然。原來仇恨是這麽可怕的!


    牟麗珠笑了起來,笑得是那麽痛快又是那麽淒涼,說道:“現在你們該明白真相了吧,殺何洛的不是丹丘生,是我!倘若有誰認為我殺得不對,有誰要替何洛報仇,請他來和我算這筆帳,不關丹丘生的事!”話說完了,她那冰冷的目光,從洞真子麵上掠過,投到洞冥子身上。


    洞真子不願說話,洞冥子不敢說話,所有崆峒派的弟子也都沒有說話。


    半晌,雷震子說道:“真相既然如此,所謂丹丘生謀害同門一案,大概可以宣判他無罪結束了吧?”


    洞真子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說道:“咳,真想不到內情原來竟是這樣。丹丘生既是代人受過,‘清理門戶’一事自是不用提啦。”


    金逐流冷冷說道:“不,丹丘生一案可以結束,貴派的‘清理門戶’大事,似乎還未應該結束呢。”


    雷震子也道:“不錯,餘姑娘和丹丘生雖然說明了當晚的真相,但有些事情,我還未曾明白。”


    洞真子頹然說道:“本門出了這樣事情,我痛心得很,恐沒精神審下去了。請兩位老前輩代我發問吧。”


    金逐流道:“我想請問丹丘兄,何以在這件事情過去三個月之後,方始迴山?”當年丹丘生就是因為在案發之後,“失蹤”如此之久,以至被人猜疑他是“劫財劫色”的。金逐流亦已知道他“失蹤”的原因,所以明知故問,是想給他有一個當眾解釋的機會。


    牟麗珠代答道:“這是因為我的緣故,我受了重傷,他當然不能不照顧我。而且他自己也受了傷,雖然沒有我傷得重,亦是不輕。”


    她繼續講那晚她殺了何洛之後的事情,眾人方始知道,他們那天晚上當真可說得是死裏逃生,兇險之極。


    本來暈倒地上的牟麗珠,突然躍起,一劍殺了何洛。這一下大出海蘭察與歐陽業的意料之外,這刹那間,他們都是不由得驟吃一驚,心神大亂。


    高手搏鬥,哪容亂了心神。丹丘生抓緊時機,反手一劍,傷了歐陽業,跟著一劍,又傷了海蘭察左臂。


    不過,海蘭察的本領卻非歐陽業可比,在丹丘生刺傷他的時候,他也一掌擊中了丹丘生。丹丘生先受了何洛的劍傷,此時傷上加傷,其實是傷得比海蘭察還重!


    但傷得最重的是牟麗珠。她一劍插入何洛後心,沒至劍柄,用了全身氣力,在何洛倒下去的時候,她隻覺眼前金星亂舞,眼看自己也要跟著倒下去了。


    眼光一瞥,隻見掌風劍影之中,海蘭察固然衣袖殷紅,丹丘生也是搖搖欲墜。牟麗珠神智尚未迷糊,一看就知他們乃是兩敗俱傷。這正是最危險、最關鍵的時刻!


    “不,我現在還不能死!”牟麗珠一咬牙根,把插在何洛背心的長劍拔出來,吸一口氣,用最後的一點氣刀喝道:“不要放過這兩個鷹爪!”


    她唱的是“空城計”,幸虧海蘭察卻是不知她的虛實。他曾親眼見過何洛給她殺得隻有招架之功,此時隻道她剛才乃是詐傷暈倒。歐陽業給丹丘生傷得頗重,此時已是無力再戰。


    海蘭察怎敢單獨一人,抵擋丹丘生與牟麗珠的聯手夾攻,隻好拖著歐陽業趕快逃了。


    牟麗珠暗暗叫了一聲“好險!”,待到看不見海蘭察的背影之時,方始鬆了口氣。這口氣一鬆,她也登時支持不住,又再暈過去了。待到醒來之時,已是身在一個山洞之中。


    她還發覺,她的“嫁妝”裝滿五個箱子的金銀珠寶也已搬到這個山洞來了。


    原來她這一覺睡得好長,她是足足昏迷了兩天兩夜方始醒來的。在她昏迷的期間,丹丘生在密林深處找到這個山洞。雖然他也受了傷,他還是不顧性命的非但把牟麗珠背進這個山洞,還把她的“嫁妝”也都搬了來。他用崆峒派獨有的“續斷膏”給牟麗珠敷傷,又以本身殘餘的一點真力替她推血過宮,這兩天來目不交睫的守護她,這才保住了她的性命的。一到牟麗珠醒來之後,可憐他已是心力交疲,跟著病倒了。


    不幸中之幸的是,來找何洛的人,發現了何洛的屍體,都以為他們早已遠走高飛,沒有在荒山密林仔細搜查,當然也沒發現這個山洞。還有,他雖然病倒了,牟麗珠的傷勢卻漸漸好轉,可以“易位而處”,反過來服侍他了。


    雖然這是她一生中過得最艱難、最危險的一段日子,但此際,牟麗珠迴想起來,心中仍是不禁充滿甜意。因為她與丹丘生相互扶持,情根已是不覺的在她心頭種下。在她的心中,這段日子,其實是她一生中過得最美、最甜的日子!但可惜,後來……


    她心裏一酸,望了望近在眼前的丹丘生,丹丘生轉過頭去迴避她的目光。迎接她的目光卻是雷震子和金逐流在望著她。


    雷震子道:“牟姑娘,後來怎樣?”


    牟麗珠仿佛從夢中醒了過來,記起了現在她是和眾人講述真相,隻好抑製激動的心情,把溫馨的舊夢重埋心底,繼續說道:“總算我們命不該絕,過了兩個多月,丹丘生和我都已脫離了危險期,身體也漸漸恢複健康了。


    “但還有一件事情我們必須辦的,怎樣處置我的那份‘嫁妝’?


    “我知道這份‘嫁妝’其實並不全是我牟家的家產,即使有一部分是我爹爹要留給我的,我也不想再要一文了。我決定把那五箱金銀珠寶全部送給義軍。


    “當然我不便出麵,丹丘生也不能出麵。怎樣交出這份財產呢?”最後還是丹丘生想出了法子。


    “他潛入米脂,打聽到一向替義軍和我爹爹聯絡的那個人,半夜他偷偷進入這家人家,留下了一封信。”


    說到此處,會場裏忽地有個人站了出來。


    隻聽得這人朗聲說道:“我就是十八年前在米脂替義軍和牟大俠聯絡的那個人。如今我才知道,原來那天晚上在我家中投下那封匿名信的人是丹丘生。”跟著向眾人講述那封信的內容。


    “那封信上說,義軍寄存在牟家的軍餉放在一個山洞,叫我去取,信上附有詳細的地圖。當時我還半信半疑,恐怕是敵人布下的圈套。但為了義軍的大事,我隻能冒險去看一看。果然在那山洞裏發現了裝滿了金銀珠寶的五個箱子,十八年來,我和義軍的朋友都是感激這位朋友的義舉,一直希望能夠知道他是誰,向他道謝。如今方始有這機會。”


    當下這人走上台來,向丹丘生和牟麗珠道謝。


    牟麗珠道:“這是我應該做的,否則我豈不成了吞沒義軍軍餉的小人了。”那人說道:“可你歸還我們的財物,可遠超過義軍寄存在你家的軍餉啊!”


    牟麗珠繼續說逍:“那天晚上,我和丹丘生是躲在山洞附近,待到看見那五箱金銀珠寶確實是給義軍的朋友搬走之後,我們才放心離開的。第二天,我也就和丹丘生分手了。”


    雷震子讚歎道:“你們兩位真是義人!如今事情都已經弄清楚了。還有誰敢誣蔑丹丘生是‘劫財劫色’嗎?”


    台下忽然有人發出冷笑,輕聲說道:“此事雖然有人作證,卻也隻是澄清一半吧!”台下之意,‘是劫財’的嫌疑是說清了,但“劫色”的嫌疑還是有的。原來這個人是洞冥子的弟子。洞冥子在台上不敢出聲,他卻在台下竊窈私議。


    聽見他說這句話的人雖然氣憤,但一想孤男寡女,在山洞同住三個多月,這嫌疑卻也是水洗不清。為了顧全牟麗珠的麵子,本來想斥罵這個人的人,也隻好不作聲了。


    不過這句話牟麗珠也聽見了,她柳眉一豎,說道:“雷老前輩、金大俠,我想請你們作個見證!”


    說話之際,她已把右邊的衣袖撈了起來,隻見雪白的臂膀上一顆鮮紅朱砂印。


    這是標誌處女保貞的“守宮砂”,雷震子連忙幫她把衣袖放下,說道:“牟姑娘冰清玉潔,何必理會那些狗嘴裏不長象牙的人!”


    金逐流道:“其實何洛早已不能算是牟姑娘的丈夫了,她喜歡嫁給什麽人就可以嫁給什麽人,誰也管不住的!說剛才那句話的人,應該自己慚愧。”


    牟麗珠冷若冰霜的臉上現出一抹紅霞,心裏想道:“可惜十八年前,我和丹丘生都是沒有這個勇氣。”


    往事曆曆,都上心頭。最令她難以後懷的是和丹丘生分手的一幕。


    相處了三個多月,他們的身體已經複原了,珠寶也已經交給義軍了,他們是必須分手了!他們默默下山,彼此都是咬著嘴唇,強忍眼淚,沒有說話。


    不知不覺走到山腳,丹丘生終於不能不說一聲“再見”了。


    眼看丹丘生就要離她而去,她是再也不能強忍了!


    丹丘生的心情恐怕也是和她一樣,兩人的手忽地不知不覺的緊緊相握。


    牟麗珠忍不住珠淚奪眶而出,哽咽說道:“咱們真的還能再見嗎?”


    丹丘生澀聲說道:“我不知道,唉,看來隻有聽命運的安排。”


    牟麗珠歎口氣道:“咱們相處這段日子,在我是覺得最苦也最甜的日子,我永遠不會忘記的!”丹丘生道:“我也不會忘記的。隻可惜它是一去永不複返了!”


    牟麗珠心痛如絞,不覺倒在丹丘生懷中。


    丹丘生替她抹臉上的淚痕,說道:“牟姑娘,我知道你的心事。我並非鐵石心腸,我,我也是一樣不願和你分離的!但可惜命中注定,咱們非得分開不可!除非……”


    牟麗珠道:“除非什麽?”


    丹丘生搖了搖頭,歎道:“但人言可畏,咱們怎能不避嫌疑?這個‘除非’,其實隻是癡心妄想而已!”


    他沒有說明這個“除非”是什麽,但牟麗珠已經懂得了。不錯,這件案子外麵一定已是議論紛紛,在這樣情形底下,她怎能和丹丘生結為夫婦?


    牟麗珠低聲說道:“我可以等待,等到案情大白於天下之日。”


    丹丘生苦笑道:“我卻不敢抱著這樣的希望,莫說人家未必會相信咱們的話,我恐怕也不能把真相披露人前,唉,這一天恐怕是永遠也不會來的!”


    丹反生料得不錯,他迴山之後,便因“謀害同門”的嫌疑而給逐出師門了。


    但他也有料錯了的。他以為永遠也不會來的這天終於來了。如今,這件案子己是水落石出,大白於天下了。不過是不是來得嫌遲了呢。


    她偷眼向丹丘生望去,隻見丹丘生正在低著頭,如有所思。隻不知他是否也在想著和自己同樣的心事?


    金逐流道:“丹丘兄,後來的事情,應該你來說了。你願意把你這十八年來的難言之隱告訴我們。”


    丹丘生歎道:“恩師當年最不願見到的事情已經發生,事既如斯,我說也無妨了。”他說了出來,眾人方始知道,他的師父,當年是崆峒的掌門洞妙真人,為什麽寧願委屈愛徒,以致令他幾乎沉冤莫白的原故。


    案發三個多月之後,“失蹤”的丹丘生方始突然迴來,一眾同門,自是難免對他大起懷疑,群情洶湧。


    丹丘生為了顧全師門聲譽,隻好對同門的盤問不發一辭,隻肯單獨告訴師父。


    洞妙真人聽了徒弟的稟告,許久許久都沒說話,最後方始歎了口氣,說道:“徒兒,為師的隻怕委屈你了!”


    原來洞妙真人於公子私都有顧慮。


    在“公”的方麵,第一、他害怕這件案的真相公開之後,崆峒派的聲譽必將大受影響。倘若他的處置稍有不當,隻怕還會引起失誌反清的一班俠義道大興問罪之師!


    如何處置才是“得當”呢,在別的不怕公開表示反清態度的門派或許比較簡單,在崆峒派卻是極難處置。因為崆峒派根本就沒有這樣一條處置叛徒的門規。


    崆峒派的傳統是不問朝政,不介入外界的任何紛爭,在清兵入關之後的一百多年,也是堅持既不反清,也不替清廷做事的人曆代祖師,隻是要求弟子專心學武,至於他們的私人交往,和反清的俠義道做朋友也好,和當官的做朋友也好,都是任由他們。正是因此,百多年來,崆峒派與兩方都是相安無事。


    洞玄子和海蘭察勾結,謀害了反清的關中大俠牟大俠,這件事依照崆峒派的門規,掌門人可以說他不對,也可以警告他以後不許幫清廷做事。但卻不能說他是叛徒。而且丹丘生也曾在暗中替義軍做事,嚴格依照門規,他也是要受斥責的。


    洞妙真人本身的態度是比較同情義軍方麵,他並不以丹丘生所作為非。但要根據本派傳統來定是非,那又是另一迴事了。而且他還有一層顧慮。


    這第二層顧慮是:假如他要為徒弟伸冤,就必須說明真相。然後行使掌門人的權力,違反傳統,自定門規。處罰暗中替清廷作鷹爪的師弟洞玄子。


    這樣做雖然未嚐不可,因為掌門人有權創立門規。但這樣做的話,也就等於表明了態度,在他領導下的崆峒派,今後將是反清的了!一旦表明態度,後果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崆峒派勢必要與清廷為敵,他給崆峒派帶來的將是無窮無盡的風波,令到門下弟子永無寧日!


    這樣做需要極大的勇氣,洞妙真人可還沒有這個勇氣!


    這是把崆峒派的傳統根本改變的做法,除了極大的勇氣,還要有極大的魄刀。洞妙真人也沒有這個魄力!


    洞妙真人於公子私都有顧慮,除了於“公”方麵這兩個顧慮之外,他也不忍令自己的師弟洞玄子身敗名裂。


    這裏麵有個因由,原來他是曾奉師父的遺命,必須善待這個師弟,一生都照顧這個師弟的!


    他的師父玉鼎真人和洞玄子的父親是最好的朋友,有一次他們碰上強敵圍攻,洞玄子的父親為了掩護玉鼎真人,以致重傷不治。玉鼎真人撫養故友的遺孤,自是難免過分溺愛。洞妙真人比洞玄子年長十幾歲,他授任掌門之時,洞玄子尚未成人。是以玉鼎真人在臨終之際把這個小弟子——鄭重付托給他。


    洞妙真人把自己的顧慮,把自己的難言之隱,都和丹丘生說了之後,不覺流下淚來,說道:“你是我最疼愛的徒弟,我本是不該也不忍讓你受到委屈的,但如今我卻求你原諒我了!”


    請問丹丘生還能有什麽話說,他隻好跪了下來,含淚說道:“師父言重了。師門聲譽要緊,一己榮辱算得什麽。弟子一切願聽師父吩咐。”


    洞妙真人想了好一會兒,這才說出他的安排。


    洞妙真人說道:“洞玄、洞冥要我處你以‘謀害同門’之罪,我當然不能依從他們。但為了顧全大局,我隻好含糊其辭,就說你是應負‘處事不當,照顧同門不周’的罪名吧,名義上你是被‘逐出門牆”但在我的心裏還是永遠把你當作我的最好的徒弟的!”


    丹丘生要被逐出師門,心中難過之極!但卻還不能不反過來勸慰他的師父不要難過,說道:“師父,得你老人家這句話,弟子就算受再重的處罰也是心甘。但隻怕眾同門,可能還會認為師父判得不公,太過偏袒弟子了。”


    洞妙真人苦笑道:“我既不能說明真相,也唯有這樣故作糊塗了。不錯:這樣糊塗的判決,門下弟子是會竊竊私議的。所以我打算在這件案子用我的糊塗辦法‘了結’之後,我也要退位讓賢了。我這樣做別人會以為我是因‘管教不嚴’而負疚讓賢,但你會明白,不錯,我的確是內疚於心,但這是對你的負疚!”


    丹丘生道:“師父別這樣說,我連累師父也受委屈,該負疚的還是我呢。但不知師父要把掌門之位讓給誰人?”


    洞妙真人道:“你放心,我不會讓給洞玄子和洞冥子的,我準備讓給二師弟洞真子。他雖然才幹平庸,但卻比較忠厚,料想不致胡作非為。


    “我會告訴洞玄子,我已經知道他的秘密,我也會把本案的相約略告訴我準備讓他接任掌門的洞真師弟。


    “我在生之前,料想他們不敢胡作非人,但我會告誡他們,在我死去之後,要是他們不遵遺命,有誰重犯洞玄子所犯過的錯誤的話,我會允許你把這件案於公諸天下的。我所說的‘他們’特別說別是包括洞冥子在內!”


    丹丘生心存忠厚,把師父針對洞冥子和批評洞真子的一些說話省略了去。但雖然省略了這些話,眾人卻已知道,原來現任的掌門人洞真子其實並非是完全不知本案真相的了。洞真子自己也感覺到這一點,暗自想道:“洞冥師弟這次定必自身難保,過去我一直受他挾持,如今可不能再受他連累了!”


    正當他躊躇未決,要不要立即把他已知的洞冥子的罪惡和盤托出之時,隻聽得丹丘生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想不到在我的師父和洞玄師叔相繼去世之後,今日我還是被逼要迴到崆峒山來,說明此案真相,如今我要請掌門追究:重犯洞玄師叔的錯誤,和海蘭察勾結的乃是何人?”


    洞冥子忽地冷冷說道:“丹丘生,你如今還未曾是掌門,待你做了掌門,再行自定門規吧!”按照崆峒派原有的門規,門下弟子是可以和官府中人做朋友的,“和海蘭察勾結”這可不能算是一項罪名,既然不能算是罪名,“追究”也就無從談起了。


    丹丘生怒道:“海蘭察害了本派的玉虛長老。難道咱們不該追究?”


    洞冥子道:“這可就是兩迴事情了。玉虛長老是否海蘭察害死,目前還不能斷定,充其量隻能說他是嫌疑最大的兇手,再退一步,即使證實了他確是暗算玉虛長老的兇手,那也隻能找海蘭察報仇,崆峒派的弟子即使有人與他往來,也非犯了什麽門規。何況還未必真的有這個人呢。你要掌門追究什麽和海蘭察勾結的人,那不是有意株連,無風起浪麽?雖然強辭奪理,但按照原有的門規,卻也委實難以駁他。


    許久沒有說話的洞真子忽地朗聲說道:“你們不必爭吵,我有話說!”神態嚴肅,看來他已是要重新執行掌門人的職權了。


    丹丘生道:“弟子遵命,請掌門示下。”洞冥子木然毫無表情,卻不知他想什麽。


    洞真子咳了一聲,緩緩說道:“今日的同門大會,本是要決定兩項大事,一是真相丹丘生應否予以‘清理門戶’處分的案件,一是推選繼任的掌門。如今丹丘生一案有關已白,他的罪嫌亦已洗清,理該讓他重歸本派,我這判決,眾人有異議麽?”


    崆峒派弟子十之八九鼓掌歡迎,沒人表示反對。在這樣情勢底下,恨極丹丘生的洞冥子也不敢說話了。


    洞真子請眾人靜下來,繼續說道:“既然沒人反對,丹丘生重歸本派,他是有權做繼任的掌門人了。我在開始的時候,曾提議由洞冥師弟繼任掌門,後來玉虛長老又提出了丹丘生作為繼任人選,有沒有人提出第三位人選。”


    過了約半柱香時刻,沒人說話。洞真子道:“好,那麽現在就請同門公決,決定繼我之任的掌門人。我自愧德薄能鮮,有關本派應興應革的大事情,要等待新任掌門選出之後,由他來處理了!”


    用意十分明顯,他是要把責任推卸給後任掌門。


    可笑那一心想做掌門人的洞冥子,此時卻是有如待決的死囚。盡管他力持鎮定,留心的人還是可以覺察得到他那充滿怨毒的神神。此時他正在心裏想道:“你這老狐狸倒是狡猾,表麵充當好人,其實分明是借丹丘生之手來殺我。”


    開始進行表決了,結果是眾人都可以預料到的,也是洞冥子預料到的。


    洞真子叫眾人騰出當中一塊空地,朗聲說道:“本門弟子,擁護洞冥子做繼任掌門人的請站出來!”


    崆峒派的弟子誰也沒有移動腳步,甚至連洞冥子的心腹弟子大石道人也變作了縮頭烏龜。


    洞真子繼續說道:“本門弟子,擁護丹丘生做繼任掌門人的請站出來!”


    這一下可熱鬧了,洞真子話猶未了,崆峒派的弟子已爭先恐後的站了出來,把那塊空地都站滿了。不好意思站出來的隻有洞冥子門下,寥寥幾個。


    洞真子籲了口氣:說道:“丹丘師侄,恭喜你得同門擁戴,接任掌門。從現在起:你就是本派的掌門人了。”


    丹丘生道:“我得重列門牆,於願已足。掌門大任,實不敢當。師叔,你的年紀還不算老,我希望你多做兩年。”


    洞真子連忙搖手,說道:“這是一眾同門的公決,怎麽可以私將授受?”


    雷震子道:“丹丘生,你是眾望所歸,不必謙辭了!”


    丹丘生還想推讓,牟麗珠忽地說道:“丹丘生,你不做掌門不打緊,難道你師父的仇,也不想報了?”


    丹丘生大吃一驚,說道:“你,你說什麽?你是說我該為玉虛太師叔報仇吧?”他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牟麗珠道:“不,我不是說你的玉虛太師叔。我是說你的師父洞妙真人!玉虛子固然是死得不明不白,但你的師父也是一樣!你知道你的師父是怎樣死的嗎?”


    此言一出,台上台下無不驚愕!丹丘生失聲叫道:“我的師父是怎麽死的?”


    牟麗珠道:“是給人毒死的。”


    洞妙真人在把掌門之位讓給師弟之後,不到兩年便即身亡,當時他不過年近六旬,對一武功精純的人來說,這個年紀死亡,縱然不能說是“短命”,也隻能說是“中壽”。故此死訊傳出,武林中人都是深為悼惜,覺得他的死未免來得突然了些,但也沒人疑心他是死於非命。


    在他死前一個月,雷震子是曾經見過他的。那次他們還曾切磋武功,洞妙真人絲毫沒有身體衰弱的跡象。此時雷震子聽了牟麗珠的話,想起了和洞妙真人最後一麵的情形,不由得半信半疑,連忙問道:“牟姑娘,你怎麽知道?”


    牟麗珠道:“我已經來過一次崆峒山了。那次來到崆峒山之時,恰好是洞妙真人被害之夕!”


    洞冥子冷笑道:“我們崆峒派弟子並非都是飯桶,牟姑娘你一個人就能潛入清虛觀,這話未免令人難以置信!”


    牟麗珠道:“在我和丹丘生分手之後不久,我遇見了天下第一神偷快活張,他教給了我改容易貌之術以及腹語的功夫,我是扮作你們清虛觀的一個小道士偷進去的。”眾人曾見過她的這兩樣本領,剛才她混在崆峒派弟子堆中,用腹語數次發言,都沒被人察覺。比較之下,當年她能潛入清虛觀,那是毫不稀奇了。


    牟麗珠繼續說道:“也並非沒人發覺我,有兩個人是已經看見了我而且知道我是冒充崆峒弟子的。一個是下毒的人,另一個則是想要製止那人下毒卻沒成功的人。”


    雷震子道:“那個製止下毒的人想必是崆峒派的了,他是誰?”牟麗珠想了一想,說道:“我希望最好還是他自已說出來!”


    但那個人卻遲遲不見出來說話。


    丹丘生驚痛未己,喘著氣問道:“請你先告訴我,那下毒的人是誰?”


    牟麗珠抬眼一看,忽地用手一指,說道:“這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噫,她已經來了!”


    眾人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隻貝丁兆鳴和滄州老拳師趙一武正在押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婦人進場。


    金碧漪叫道:“爹爹,欺負女兒的正是這個妖婦!”原來丁兆鳴和趙一武得到牟麗珠的指點,到斷魂岩下尋找,果然找到了受傷的辛七娘。


    牟麗珠緩緩說道:“下毒害死洞妙真人就是這個妖婦,那次請她來的人也就是這次請她來的人!”


    丹丘生道:“那人是誰?”


    牟麗珠道:“那人也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旌猶未了,忽聽得洞真子悶哼一聲,接著是洞冥子發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獰笑。原來他站在洞真子的後麵,趁著眾人都在注意剛被押進場中的辛七娘時,快如閃電的突然出手,一把抓著洞真子的後心。


    牟麗珠早已預防他會暗算丹丘生,但想不到他卻是暗算他的掌門師兄。丹丘生又驚又怒,唰的拔出劍來,喝道:“洞冥子,你敢作亂犯上?快快放手!”


    洞冥子冷笑道:“誰叫你們逼得我無路可走?嘿嘿,丹丘生,你聽著,你敢再踏上前一步,我馬上就要洞真子的性命!掌門之位尚未正式舉行交接大典,洞真子如今還是掌門。”你若不顧他的性命,你就要負上害死掌門的罪名!”


    投鼠忌器,丹丘生在他恫嚇之下,雙眼幾乎要爆出火來,但卻還是不能不停下腳步,把寶劍重又納入鞘中。


    洞冥子把手掌按在洞真子的背心大穴,自己的背脊則貼著一根柱子,說道:“雷老前輩,金大俠請你們兩位包涵點兒,我知道你們一舉手就能要了我的性命但在我喪命之前,洞真子必定先我而死。嘿嘿,這點本領,你們應該相信一我洞冥子是還有的吧?”他的手掌按著洞真子的背心大穴,隻要內力一吐,洞真子定必命喪當場。金、雷二人自是看得出來,確實不是虛聲恫嚇。


    雷震子氣得須眉怒張,罵道:“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陰毒卑鄙的小人,有你這樣的人,真是武林之恥!”罵是盡管罵了,可還真的沒奈他何。


    洞真子氣憤填胸,叫道:“你們別顧我的性命,我寧願與他同歸於盡!”雖然他願意如此,但有本領能夠殺洞冥子的俠義道卻怎忍玉石俱焚?


    洞真子接著歎了口氣,說道:“我真後悔沒有早點揭露他的罪惡!”


    洞冥子冷笑道:“如今你說也無妨了!”


    洞真子道:“其實我早就知道丹丘生是冤枉的,當年洞玄子把他兒子的屍體搬了迴來,我和洞冥子最先見到何洛屍體的人,何洛致命之傷是背心一劍,這證明牟姑娘剛才所說是她所殺不假。但第二天公開驗屍的時候,何洛身上卻添了七個窟窿,讓人一看就知是崆峒派連環奪命劍中那招‘七星伴月’造成的傷痕!”


    這是丹丘生受嫌的主要證據之一,案情雖然真相已大白,但在幾個人的證供中,這一點卻還是未有解釋的。剛才牟麗珠自認殺了何洛,好些人也曾不免懷疑,以為她是有心“代人受過”,但因大家都同情她和丹丘生,大家也都覺得何洛死有餘辜,是以對何洛究竟是死在何人手上這一點,也就不願枝節橫生,細加盤潔了。此時,眾人方始恍然大悟:“原來在屍身上造成這招‘七星伴月’的傷痕,乃是洞冥子幹的好事。我真糊塗,怎的想不到是他!”


    洞冥子陰惻惻笑道:“不錯,這件事是我幹的,崆峒派隻有我和丹丘生會使這招,料想沒人懷疑是我!當時洞玄子本不願意兒子的屍體多受毀傷,但為了要冤枉丹丘生,他還是給我說服了。掌門師兄,我也知道你會知道是我,多謝你替我隱瞞了這麽多年!”


    洞真子氣到極點,說道:“這都怪我私心太重,在他們威脅利誘之下,我竟然味著良心做人,如今悔也遲了!”雖沒詳加解釋,眾人亦都明白,他們“威脅”乃是指洞玄子、洞冥子狼狽為奸,在崆峒派的勢力遠勝於他;所謂“利誘”,當然是指他以“掌門”大位為餌了。洞真子既怕他們加害,又想當上掌門,自然唯有聽從他們擺布。


    洞真子繼續說造:“我當上掌門,實際等於是他們的傀儡。但我還想不到,洞冥子,他,他竟是如此心狠手辣,嫁禍給丹丘生還不算,他還竟敢勾結妖人,謀害我的師兄——前任掌門洞妙真人!


    “他偷偷把辛七娘請來,藏在清虛觀裏。那天晚上,給我知道。他為什麽要把這妖婦請來?我雖糊塗,也可猜想得到,定然是要這妖婦下毒害人了。我趕忙跑去找他,阻止他們害人。想不到已經遲了一步,我苦苦勸他之際,正是那妖婦下毒之時……”話未說完,那妖婦走了進來,獰笑對我說道,‘倘不是洞冥子說你這個人還有用處,我早把你也毒死了。哼,哼,你既這樣好心,那就由你去收屍吧!哈,收誰的屍,這還用問?當然是你的師兄洞妙真人了!’


    “我慌忙跑出去,忽見一個小道士身法奇快,我還沒有看清楚他,他的背影已是消失。不過我還是聽到他說的兩句話,‘禍福無門,唯人自召。你還不算太壞,為善為惡,全在你的一念了!’現在我才知道,原來這位贈我以金玉良言的是牟姑娘。”


    牟麗珠道:“我偷入清虛觀,本來是想見洞妙真人稟告真情的,誰知我來遲了一天,洞妙真人已經被那妖婦所害,我隻有把希望寄托給洞真子,希望他能主持公道了。”


    洞真子愧悔交迸,說道:“我非但不能主持公道,反而同流合汙,十八年來,甘心被這奸徒利用。我實是死有應得,但不該死在這奸徒手上!”


    洞冥子忽地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哈哈,說道:“掌門師兄,你現在才想到一個‘死’字,不嫌遲了點麽?你該知道,小弟可舍不得你去死啊!”


    原來洞真子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已經打走主意,要想暗運內力,自斷經脈而亡。哪知卻給洞冥子識破他的心思,聽他話一說完,趕緊便即點了他的麻穴。


    丹丘生說道:“洞真師叔,你也不用太過責備自己。不錯,你是曾經做錯許多事情,但這十八年來,你總算沒有把本派帶上歪路。就憑這一點,你已是功可掩過了。別人怎樣想我不知道,我還是把你當作長輩尊敬的。”說至此處,陡地喝道:“洞冥子,按你應得之罪,你是死有餘辜。如今我給你一個最後的機會,你把洞真師叔放開,我讓你走。隻要你今後洗心革麵,重新做人,你雖然被逐出本門,但也可以安度晚年!”


    金逐流道:“這樣的條件,對你來說,實在是好到不能再好的了。禍福無門,唯人自召,如今就看你了!”


    哪知洞冥子竟然冷笑說道:“哪有這樣便宜的事,要我放人,還要把我逐出門牆!”


    雷震子大怒道,“那你到底想要怎樣?”


    這一問把洞冥子問得啞口無言!不是他答不出來,而是他想要得到的東西,在目前的情況底下,他自己也知道是屬於非份之想,大家一定不會答應。但他抓住了洞真子作為人質,也總得有個收場,怎樣收場才好呢?


    正當他感覺騎虎難下,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忽聽得有人朗聲說道:“讓我替洞冥子迴答你們!”


    眾人把眼望去,隻見對麵的山坡上出現一個軍官,不是別人,正是禦林軍統領海蘭察!他已經換上軍官服飾,但眾人還是認得出他就是那個害死玉虛子嫌疑最大的“雜工”!


    誰也料想不到海蘭察竟敢公然出現,這刹那間,就像風雨來臨之前的情景:“萬木無聲”。擠滿了人的大草圩,突然一點聲音都聽不見了。異樣的靜寂令人唿吸緊張,令人心頭顫粟!


    不過這異樣的靜寂隻是刹那間事,突然,憤怒的吼聲爆發,首先是要為本門長老報仇的崆峒派弟子,跟著是賓客中的許多俠義道人物,喝罵聲中,紛紛殼出兵刃,跑了去要捉拿這清廷的禦林軍統領。


    海蘭祭哈哈笑道:“要動武麽。我勸你們還是稍微冷靜點吧!你們也不想想,倘苦我沒有收拾你們的把握,我敢一個人站在這兒說話?”


    他站在對麵的山坡說話,崆峒派上百弟子的喝罵聲竟是掩蓋不了他一個人說話的聲音。就在此時,他的一班黨羽,混雜在賓客中的邪派人物,也都紛紛亮出兵刃,跳了出來。


    眼看大混戰就要爆發,海蘭察又再笑道:“你們聽我把話說完,倘若還是要打,那時再打不遲!”


    雷震子喝道:“好,大家且慢動手。海蘭察,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聲音送到對麵山坡,震得海蘭察的耳鼓嗡嗡作響。海蘭察也不禁心頭微凜:“這老匹夫的功力看來不在我上,好在我早有準備,否則隻是這老匹夫和金逐流,隻怕我就對付不了。”


    海蘭察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們若要動武,隻怕你們就要全部死光!別以為我是虛聲恫嚇,老實告訴你們吧,我已經在這草坪上埋下炸藥,隻要我一支蛇焰箭射出去,馬上就可以爆炸!”


    洞真子驀地一省,失聲叫道:“洞冥子,你,你這奸賊,原來你是瞞住我和海蘭察布置下如此毒辣的陰謀!”原來用洞冥子名義請來的那些妖人,這兩天晚上都不是住在清虛觀內,他們不許崆峒派的弟子跟著他們,但還是有人看見他們搬著一包包的東西,帶著鐵鋤鐵鏟之類的工具,在晚上出動,當時隻能猜想他們幹的定然不是好事,如今方知是埋炸藥。


    洞真子這麽一說,等於替海蘭察證實並非謊言,眾人都是不覺又驚又怒,同時也不知應該如何應付才好了。


    洞冥子哈哈笑道:“不錯,這是海大人和我定下的計劃,非到不得已不使用的。誰叫你們逼得我們無路可走。”


    洞真子道:“炸藥一爆,你也同樣屍骨無存!”


    洞冥子碟碟怪笑,說道:“我一條性命換你一條性命已經並不吃虧,何況還有這許多武林中頂尖兒的人物陪我一同死掉,那我是更感榮幸無比了!”話雖如此,但他心裏可是著實害怕,若是雙方談不攏的話,海蘭察比他還更心狠手辣,隻怕當真就要“一網打盡”!


    海蘭察狂笑過後,又再說道:“不僅草坪埋有炸藥,還有更厲害的法寶在這山上呢!不信,讓你們瞧瞧!陽繼孟,把法寶亮出來!”


    隻見在請虛觀後麵的主峰上影綽綽的出現了十幾個人,當中指揮的那個人正是邪派中數一數二的大魔頭陽繼孟。在他指揮之下,片刻之間,架起兩門大炮,炮口對著廣場。海蘭察哈哈笑道:“你們瞧清楚沒有?草坪上的炸藥縱使不能把你們炸個精光,漏網之魚,也決計難逃我這兩門大炮的轟擊!”


    草坪上埋的炸藥,在聽了洞真子的話之後,雖然大家都已是“寧可信其有,不敢說其無。”但究竟還是看不見,如今這兩門大炮推了出來,那可是實實在在看得見的事的了。炸藥隻能爆炸一次,大炮則是可以連續轟擊的。在這種雙重布置之下,海蘭察的確是有把握把在場的人一網打盡!


    雷震子憤怒之極,喝道:“你用這樣陰毒的手段來對付我們,算得什麽英雄好漢?有膽的你和我單打獨鬥!”


    海蘭察哈哈笑道:“雷老前輩,這裏算你年紀最長,怎麽說這樣孩子氣的話!我是替朝廷辦案,你當是江湖上的擂台比武麽?你一定要比的話,我可以準你一個人先逃下山去。待我了結此間之事,咱們再約日期比武。”


    雷震子給他氣得七竅生煙,可也做聲不得。


    金逐流喝道:“海蘭察,你到底想要怎麽樣,劃出道兒來吧!”


    海蘭察笑道:“對啦,要打你們隻是白白送死,不如還是接受我的條件好些。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不忍濫殺無辜。隻要你們依得我兩件事情,今日之事,便可善罷!”


    金逐流道:“哪兩件事?”


    海蘭察道:“崆峒派的事我是管定的了,所以第一件事,是要讓洞冥子做崆峒派的掌門。崆峒派弟子有誰敢說半個不字,我替洞冥子把他殺掉!”


    金逐流冷笑遁:“那你是做崆峒派的太上掌門了!”


    海蘭察哈哈一笑,說道:“這就是我和崆峒派的事情,不必你金大俠費神多管了!”


    金逐流道:“第二件又是什麽?”


    海蘭察緩緩說道:“你知道我是替朝廷辦案的,反叛朝廷的欽犯,我們總得押幾個迴去,才能交差。”


    金逐流道:“你心目中的欽犯是哪幾位?”


    海蘭察道:“按說今日在場的人,不少人都曾有過大逆不道的言行。但我也不想株連太廣,隻要你們交出三個人來,隨我赴京投案,也就勉強可以交差了。”


    金逐流道:“哪三個人?”海蘭察道:“第一個是丹丘生,他替牟家接濟叛賊,造反罪證確鑿。第二個是牟麗珠,她是父女同謀。她的父親雖然已死,她還是脫不了關係的,第三個是丹丘生的徒弟孟華,他曾幫過小金川叛賊,傷害朝廷命官,我們也必須緝他歸案。”


    金逐流冷笑道:“隻三個人麽,我以為還有我呢。”


    海蘭察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哈哈,說道:“我知道你和冷鐵樵、孟元超等人都是朋友,不過目前我還不想把你列為欽犯,算作是我賣給你的一點交情。”


    金逐流道:“多謝你的‘開恩’,不過你的這份‘人情’,我金某人可不領受!”


    海蘭察道:“領不領在你,我的道兒已經劃出來了,咱們無謂節外生枝。我隻是要問一聲,我劃出的道兒,你們究竟接不接受?”


    丹丘生道:“讓我跟孟華跟他‘投案’,我們師徒不能連累大家受害!”


    雷震子道:“不行!怎可相信鷹爪的說話?焉知他不是先騙你們作為人質,迴頭再來對付大家。”


    海蘭察道:“你們想清楚吧,我劃出的道兒,已經是格外寬容的了。嘿嘿,難道你們寧願玉石俱焚?”


    是委屈求全,還是一同赴難?這實在是個難以立即作出決斷的問題。不錯,俠義道中的人物,十九都是不怕犧牲。但一想到自己一個人死還不打緊,要許多有為的同道和自己一起去死,卻是誰也不敢作這決定。


    海蘭察道:“好,我給你們半柱香的時刻,讓你們商議吧?”俠義道誰也沒有作聲,海蘭察的黨羽則紛紛離開草坪,向山坡逃去。隻有洞冥子不能逃走,但他既抓著了掌門師兄作人質,又有海蘭察作為強援,心裏也不著慌了。正是:


    何堪覆雨翻雲手,又見名山隱殺機。


    一鳴掃描,雪兒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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