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劉大哥”道:“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和你來這荒山嗎?”鄧中艾道:“不是來查勘地形,好準備將來劫鏢麽?”


    “劉大哥”道:“當然這是原因之一,不過更迫切的還是要搜查兩個可疑的人犯,很可能就是你在小金川碰上的那兩個小賊。叫鄧中艾吃了一驚道:“你怎麽知道?”


    “劉大哥”道:“在縣衙門的時候,我已經向捕頭打聽過了。這老捕頭辦事倒很得力,自從小金川那股殘匪窺入青海之後,他每天都派遣得力的手下,扮作鄉下人,在各處路口注意往來人等,據他說今天中午過後,有兩個少年騎馬往西走,他們的馬跑得很快,但迴來一查,縣城各個客店可沒有生人投宿,料想在黃昏之前已經過了縣城。這兩個人錯過宿頭,大概應該在天黑時分踏入這荒山,今晚多半是在林中過夜。”


    鄧中艾恍然大悟,說道:“怪不得你們寧可不要知縣老爺的殷勤招待,也不在衙門裏舒舒服眼睡一個覺,連夜就趕來了。但你們怎不早點告訴我呢?”


    “劉大哥”笑道:“我是想令你驚奇一下呀。老鄧,假如當真是那兩個小子,你怕不怕?”原來他正是恐防鄧中艾給人家打怕了,要是太早告訴他,他就不敢前來。


    鄧中艾怫然說道:“劉大哥,你也忒小看我了,我雖然本領不濟,敗給那兩個小賊之仇是非報不可的。何況你們兩位大內高手,有你們兩位撐腰,我還會害怕他們嗎?”


    “劉大哥”笑道:“我是和你開玩笑的,你別介意。其實以你的鐵筆點穴功夫,未必真的就會輸給那兩個小子,我猜大概是因為初次和他交手,未模得清楚他的劍法,以至在他快劍狂攻之下,冷不防就吃了虧。”


    鄧中艾得到“劉大哥”給他兜迴麵子,心中舒服好多,說道:“劉大哥明見,當時的情形確是如此。但願他們真的是在這座山中。不過這座山這麽大,怎知他們躲在何處?黑夜裏還得提防他先發現我們,突來偷襲。”他口裏說是不怕,但語氣中顯然還是流露三分害怕。


    “劉大哥”笑道:“老鄧不用擔心,我有辦法知道他們躲藏之處。而且料想他們也想不到會有人到這荒山來搜捕他們,所以隻有咱們偷襲他們,不會反而給他們偷襲的。”


    鄧中艾喜道:“劉大哥,你有甚麽妙法?”


    “劉大哥”道:“你聽著!”突然發出一聲虎嘯!


    嘯聲震撼山穀,端的像是餓虎覓食的吼聲。楊華明知道是假的,也不禁有點悚然之感,心裏想道:“此人內力深厚,倒是不可小覷。”心念未己,隻聽得鄧中艾笑道:“原來劉大哥還有這樣的絕妙口技,小弟卻不知道。”


    虎為山中王,一嘯驚百獸。不過片刻,隻聽得猿啼、豹吼、鹿跑、狸奔。種種野獸的驚叫聲、奔跑聲此起彼落,鬧了好一會,方始漸漸平靜下來。


    “劉大哥”道:“你聽見沒有,就在轉過這個山坳的上麵,有馬嘶之聲,距離這裏似乎還不太遠呢。”


    鄧中艾道:“你這法子果然是妙,馬在那邊,人也一定是在那邊。”


    “劉大哥”道:“這兩匹坐騎是久經訓練的戰馬。”


    鄧中艾道:“你怎麽知道?”


    “劉大哥”道:“它們隻是叫了幾聲,便不再叫了,而且沒有掙脫繩索的束縛和搖撼樹木的聲音,隻有久經訓練的戰馬才會如此。它們的叫聲隻是想喚醒主人的。”這姓劉的大內衛士居然能夠在百\獸嘶鳴的聲音之中,聽得這祥仔細,能夠辨別各種不同的聲音,楊華雖然也懂得“伏地聽聲”,和他相比的就差得遠了。


    “劉大哥”又道:“我懷疑這兩匹戰馬,就是馬昆和周燦的坐騎。”那姓葉的吃了一驚,說道:“如此說來,他們二人豈非已遭毒手?”


    “劉大哥”道:“目前還難斷定。不過,倘若他們真的已遭毒手,這兩個疑犯,就更加可以斷定,一定是老鄧在小金川碰上的那兩個小賊了。”


    鄧中艾道:“我們現在可以去找那兩個小賊了嗎?”


    “劉大哥”道:“再等一會兒。那兩個小賊給虎嘯馬嘶驚醒!等他們以為老虎已經去得遠,縱然輪流戒備,也沒有初時那麽留心戒備的。”


    鄧中艾笑道。“對,現在是他們在明處,咱們在暗處,待他鬆懈的時候,咱們便可以進行偷襲了。”


    楊華想道:“用不著現在就驚動金兄,諒這三個鷹爪,我還對付得了。就是對付不了,金兄不久也會跑來的。”他主意打定,剛好便聽得那“劉大哥”沉聲說道:“現在是時候了,咱們去找那個小賊吧!”


    楊華一躍而出,幾個起伏,就到了那三個人聚會之處,冷笑喝道:“用不著你們費神尋找了,我在這兒!”


    鄧中艾吃了一驚,叫說:“正是這個小賊!”


    那“劉大哥”哼了一聲,喝道:“好大膽的小賊!”“唰”的抽刀出鞘,劈將過來,竟然發出鏗鏗鏘鏘之聲,震得楊華耳鼓嗡嗡作響。原來他在有意賣弄功夫,潛運內功,使佩刀出鞘之時與內壁擊撞,以收先聲奪人之效。


    楊華暗暗佩服他的內功深厚,卻也並無懼色,冷笑說道:“你弄這些鬼門道,就想嚇倒我麽?”那“劉大哥”一刀橫劈過來,招式也沒甚麽奇特,但刀光伊似銀虹橫空掠過,確有開山裂石的威勢!


    楊華側身讓開斜刺一個,劍勢伸縮不定,似是“織女投梭”,又似“李廣射石”。“織女投梭”在劍法中屬於“陰柔”招數,“李廣射石”則是“陽剛”招數。那“劉大哥”不識無名劍法,見他劍勢,頗為詫異。要知“剛柔兼濟”雖然是上乘武學所追求的境界,但把剛柔同寓一招之內,卻是任何劍派所沒有的。


    這姓劉的大內衛士慣經陣仗,雖感詫異,卻不慌忙,心裏想道:“開首十數招,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這小子劍法縱然詭異,諒也難奈我何。待摸熟他的路數,那時再下殺手不遲。”當下連劈三刀,都是法度謹嚴的刀法。楊華自從妙悟無名劍法之後,武學的造詣識見,已是足以和當世頂尖兒的名家匹敵,一交手就留心對方的破綻,但這姓劉的刀法宛似鐵鎖橫江,千軍列陣,縱然可以找到一些微細的破綻,也是不容易突破。


    楊華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兔起鶻落和對方拆了數招,一劍平刺過去。這一劍似是毫無章法,刺向那姓劉的胸膛,陡然間劍勢一轉,竟在對方三個人誰也意想不到的情形之下,閃電般的倏地就刺到那姓葉的衛士右肩。


    這是“各個擊破”戰術,楊華情知對方三人必會聯手對付自己,心裏想道:“我先把他的左右手削掉,迴頭再對付他。”這一劍看似毫無章法可尋,其實卻是把盂家的快刀刀法和無名劍法融會貫通,變化出來的。


    楊華隻道在自己閃電般的快劍一斫之下,這姓葉的不死也得受傷,哪知道姓葉的武功亦是非同小可,在間不容發之際,不但能夠閃開,而且還能反擊。他一掌斜劈,一掌虛抓,雖是虛抓,掌勢已是把楊華上身的七處大穴,籠罩在他的擒拿手法之下,楊華劍尖給他掌力震歪,隻好迴劍防身。一招“玉帶圍腰”,劍光四麵蕩開。那姓葉的衛土亦不禁心頭一凜,不敢欺身進逼。


    那姓葉的哼了一聲說道:“你這小子真是大膽妄為,我本來不想以大欺小,以眾淩寡。但這是你自己挑起的火頭,可怪不得我了!”楊華背腹受敵,在刀掌夾攻之下,雖然未露敗象,卻也更難施展各個擊破的打法了。要知對方兩個都是高手,他們的刃法掌法之中,縱然有些微細的破綻,但在兩人彼此唿應之下,這些微細的破綻也就不成為破綻。楊華必須左右兼顧,如何還能覓隙尋縫?


    原來這兩個衛土都是大有來頭的人物,大內衛土有五千多人,他們是名列“八名大內高手”之中的。


    那“劉大哥”名叫劉挺之,是“五虎斷門刀”掌門人勞超伯的師弟,“五虎斷門刀”攻守兼備,以法度嚴謹見長,即使碰上比自己更強的對手,就是不易落敗,劉挺之是本門第一高手,本領還在掌門師兄之上。


    那姓葉的衛士名叫葉穀渾,本是關東馬賊,以大摔碑手橫行江湖,平生罕遇敵手。他的掌力端的有開碑裂石之能,而且精於七十二把大擒拿手法。


    這兩個人的真實本領都足以和楊華抗衡,兩人聯手,當然是在楊華之上。不過楊華的劍術神妙莫測,他們連一點來曆都瞧不出。葉穀渾心裏想道:“這小子的劍法又像青城,又像峨嵋,又像少林,又像武當,不知是哪一派的劍法?天下競有這樣的劍法,真是古怪!”他心裏有所顧忌,不覺也和劉挺之有了同樣的想法:“在開首數十招之內,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且待摸熟他的路數再下殺手!”


    鄧中艾看見劉、葉二人抵敵楊華的劍法,膽氣大壯,說道:“兩位大哥,我和這小賊在小金川結有一段梁子,小弟並非想與你們爭功,而是這段梁子非得報複不可!”這番話當然是說給楊華聽的,為自已以眾淩寡找個藉口。


    楊華冷笑道:“再多幾個又有何妨,你把小金川的那些甚麽五官、四道、四僧找來更好。嘿嘿,以多欺寡這已經是你們的的絕技了。上就上吧,何必還找藉口?”


    鄧中艾喝道:“好小子,死到臨頭,還敢猖狂!”雙筆一分,左點“期門穴”,右點“百會穴”。他是點穴的大高手,又自恃對楊華的劍法比較熟悉,見楊華正在化解劉挺之的刀法,於是一上來便施殺手。


    楊華劍鋒倏轉,後發先至,迫使鄧中艾收迴攻勢。接著一招似是而非的“疊翠浮青”刺出,這“疊翠浮青”是嵩山劍法的名招,以空靈飄忽見長。


    鄧中艾曾經領教過楊華這一招似是而非的嵩山劍法,上次他在小金川和楊華交手,就是在楊華這一招自創的“疊翠浮青”之下吃了虧的。此時他見楊畢依樣葫蘆的又把這招劍法施展出來,不禁心頭火起,冷笑說道:“你用似是而非的嵩山劍法擾人耳目,以為鄧某還會上你的當麽?嘿嘿,你也真是黔驢技窮了!”說話之間,雙筆已是使出一招“夜叉探海”,搶前一步,封住楊華的劍勢。


    這一招應著,乃是他上次吃過了虧之後,用了許多心思想出來的,隻道自己是有備而戰,楊華這一次非得倒過來吃他的虧不可。哪知楊華唰的一劍,突然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劍招也變得不似嵩山劍法的“疊翠浮青”,而是似是而非的泰山劍法中的“古柏森森”了。“疊翠浮青”的劍勢本是空靈飄忽,“古柏森森”的劍勢則是雄渾綿密,風格大不相同。鄧中艾的“有備而戰”,反而變成了“作繭自縛”,著了楊華的道兒。


    隻聽得嗤嗤聲聲響,鄧中艾感到頭皮一片沁涼,楊華劍光掠過,業已削掉了鄧中艾的半邊頭發,亂草一般,隨風飄散。還幸虧是劉挺之和葉穀渾正在刀掌齊出,恰好在那瞬息之間,趕得上替鄧中艾解危,否則給削掉的恐怕就不是頭發而是頭皮了。楊華笑道:“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兵法如此,劍術亦然。你給我胡亂編派是哪一派的劍法,強作解人,不是太可笑了嗎?”


    鄧中艾受了削發之辱,還給楊華嘲笑,不禁又驚又怒又羞慚,喝道:“小子,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劉挺之見鄧中艾這副被削了半邊頭發的滑稽模樣,心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當下展開五虎斷門刀法,左劈三刀,右劈三刀,正麵接了楊華幾招,說道:“鄧兄不必生氣,這小子已是網底之魚,諒他也是飛不出咱們手心的了。待會兒捉著了他,你高興怎樣處置就怎樣處置他。”


    楊華冷笑道:“放你的屁,咱們騎驢念唱本,走著瞧吧!”劍光飄浮,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劉、鄧、葉三人聯手,雖然占了上風,在他神妙莫測的劍法之下,也是不禁暗暗心驚。鄧中文想道:“要是那個使軟鞭的少年當真和他一起,出來幫他,隻怕我們還是難逃一敗。”


    鄧中艾想得到的,楊華當然也想到了。奇怪,金碧漪為什麽還不見來?


    按理說武功高明之士,聽覺要比常人敏銳得多,剛才“虎嘯”馬嘶,獸群奔跑,即使是個普通人,在熟睡之中也該驚醒了,何況是武功造詣極不尋常的金碧漪呢?金碧漪唾覺的地方和楊華不過隔著一個山坳,要是他已經醒來的話,按理說也該聽得見下麵廝殺的聲音的。


    楊華猜疑不定,當下一聲長嘯,用的是“傳音入密”的內功,四麵八方響起迴聲,估量三裏內,都聽得見。可是過了一會,仍然沒有聽見金碧漪的迴聲。


    鄧中艾叫道:“這小子要找幫手,咱們快點幹掉他!”劉挺之喝道:“窮小子,來不及啦!”刀光閃閃,堵了楊華去路。葉江澤以大摔碑手的掌力,蕩歪他的劍尖,劉中艾雙筆交叉穿插,尋縫覓隙,筆尖不離楊華穴道,楊華在三大高手圍攻下,越來越是吃緊。


    不知不覺又過了數十招,金碧漪仍不見來。鄧中艾道:“奇怪,莫非這小子不是和他一起?”劉挺之笑道:“我看這小子害怕咱們,顧不得朋友,自己逃命去啦!”


    “碧漪決不會是這樣的人,那日他助我狠鬥五官、四道、四僧,我和他還是未知名的陌生人呢!今晚這三個敵人本領雖高,也不見得比五官、四道、四僧聯手更為難鬥,碧漪又怎會害怕他們?”楊華心想。


    但事實總是事實,月亮已過中天,楊華陷於苦鬥之中也過了三百招開外了,金碧漪還是沒見來到!


    “難道他也和我一樣,遭遇了什麽意外的事情?”楊華心裏懷疑著一個悶葫蘆。急欲打破,當下倏地又是一招似是而非的“疊翠浮青”向鄧中艾刺去,鄧中艾接連在這一招似是而非的嵩山劍法之下吃過了幾次虧,這次不知楊華又耍什麽花招,百忙中無暇思索,趕緊側身一閃。


    楊華打開了一個缺口,劍尖顫動,把孟家的快刀化成劍法,閃電般的虛點了十數下,這刹那間,劉挺之、葉穀潭都覺得劍光耀眼,好像楊華的劍尖同時指到了他們的咽喉。劉挺之連忙一刀橫斬,以“鐵門閂”的招數護身,葉穀渾唿的一掌劈出,仍怕蕩不開楊華的劍尖,同時退了兩步。哪知楊華使的是虛招,眨眼間,楊華已是突圍而去。楊華要勝他們很難,要跑卻是容易。


    楊華在石林住過八年,石林中多是峭拔兀立、如劍如筆的奇峰,楊華自小攀登慣了。是以他的輕功雖然和劉挺之不相伯仲,跑起山路,卻要比劉挺之快得多。


    鄧中艾的輕功也很不錯,不過比起楊華要稍遜一籌。至於葉穀渾則是練大摔碑手功夫的。內功造詣極高,輕功卻是三人之中最弱的一個,當然更是不能和楊華相比。


    劉、鄧自忖都是難敵楊華,即使聯手也是沒有取勝的把握,故此必須三人一同去追楊華。葉穀渾跑得慢,另外兩人也必須等他。過了一會,和楊華的距離越拉越遠。


    跑了一會,那座聳立的危崖和兩旁的鬆樹都已經看得見了。金碧漪就是在那個地方睡覺的。楊華迴頭一看,不見追兵,鬆了口氣,叫道:“金兄,金兄!”


    沒沂見金碧漪的迴聲,卻忽然聽到一聲長嘯,遠遠傳來,宛似龍吟虎嘯。楊華吃了一驚,心裏想道:“這人似乎不是碧漪,但他的功力卻是不在碧漪之下!”


    嘯聲由遠而近,楊華凝神一聽,隱約聽見那個人似乎是在喝罵,罵些什麽,聽得不大清楚,但最後兩個字是大聲喝出來的,這“滾開”二字可是聽得十分清楚!


    跟著聽見劉挺之似乎奉命唯謹的應了一個“是”字,隨即聽得他們三人的腳步聲向山下跑去。楊華詫異之極,不知這人是誰,竟然能夠斥退兩名大內衛士,加上一個小金川清軍提督帳下,名列“五官”之首的鄧中艾!


    此時他已經走到原來和金碧漪同在一起的地方,心裏應道:還是先見了碧漪再說吧。”


    金碧漪那張輕紗帳還是掛在樹上,覆蓋下麵的石台,但係在樹上的馬匹坐騎卻隻剩下一匹。


    楊華心頭“卜通”一跳,叫道:“金兄,金兄!”山風吹過,紗帳輕揚,卻是無人迴答!


    楊華顧不得被金碧漪責怪,一縱身上石台,忙即揭開紗帳,裏麵空蕩蕩的哪裏還有一個人影!


    金碧漪曾告訴他,這紗帳柔若無物,折起來不過盈握,乃是天山特產的天繭絲織成的。這樣的寶物,金碧漪竟然沒有將它收起,可知他跑得甚匆忙,來不及收拾了。


    “奇怪,他在害怕什麽?要跑,為什麽也不和我打個招唿?”心念未已,忽覺微風颯然,楊華迴頭一看,隻見石台上已經多了一個人,約莫二十來歲年紀,劍眉虎目,英氣逼人。這個人滿麵怒容地瞪視楊華。


    楊華莫名其妙,連忙施了一禮,說道:“多謝兄台趕走那三個鷹爪孫……”剛說得一句話,那人己是怒氣衝衝地向他喝問:“你是何人?”


    楊華好像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心裏想道:“我這樣客氣對他,怎的他卻如此之沒禮貌!”答道:“小弟楊華,木易楊,中華的華,請問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哼了一聲,說道:“哦,你叫楊華?”似乎是因“楊華”這個名子對他太過陌生,因而感到有點奇怪。但卻不和楊華通名道姓,跟著就問楊華:“金碧漪是不是和你一起的?”楊華說道:“不錯。你和他也是相熟的嗎?那麽咱們可是自家人了。”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這“自家人”三字,聽得那人甚感刺耳,不覺又是哼了一盧,說道:“他呢?”


    楊華說道:“剛才他還在這裏睡覺,但如今我卻不知他是到哪裏去了。”


    那人怒道:“你不知道,我知道,但他是不敢見我,躲起來啦。哼,好不要臉!”


    楊華忍不住氣,說道:“我不知道你是他什麽人,也不知道他是否怕你而躲開的,不過,他是我的好朋友,你不能這樣隨便侮辱我的朋友!”


    那人罵道:“我還要罵你呢,你們兩人都不要臉!”


    楊華怒道:“我有什麽不要臉了?你怎能胡亂罵人!你不說個清楚,我、我……”那人喝道:“說出來汙我的口,我隻問你,你要怎樣?”


    楊華剛才連說兩個“我”字,其實還沒想好要怎麽樣的,心想:“不知他對我有什麽誤會,但他替我趕走那三個鷹爪,想必不是壞人。”說道:“我也不要你怎樣,但你不該胡亂亂罵,你道個歉吧!”要知楊華是一個不大通曉世故的大孩子,在他以為,隻要對方道一個歉,對方應該容易做到。大家把話說清楚了,還是可以交朋友的。


    哪知那人越發大怒,唰的便即拔劍出鞘,喝道:“你這個輕薄無行的小子,居然還敢要我道歉?趕快拔劍吧!”


    楊華無端端受他臭罵,怒道:“你我素不相識,你怎麽知道我是輕薄無行?”


    那人斥道:“我不和你多說,趕快拔劍!”


    楊華說道:“拔劍作什?”


    那人喝道:“我要教訓教訓你這小子!”


    楊華眉頭一皺,說道:“好端端的我為什麽要和你……”話猶未了,隻聽嗤嗤聲響,那是長劍刺出的破空之聲,對方的劍尖業已指到他的麵門。劍勢淩厲之極,楊華想不到他出手如此之快!百忙中已是無法閃避,隻好拔劍招架。


    那人劍鋒一偏,待到楊華出劍,這才倏地反圈迴來,雙劍相交,“砰”一聲,濺起火花,兩人都是禁不住身形一晃。


    楊華不覺怔了一怔,要知他剛才拔劍招架,其實已是慢了半分。假如那人徑自便刺過來,根本不待他長劍出鞘,就可刺瞎他的眼睛。但他卻把劍鋒一偏,這才正式接招,用意顯然是在逼楊華和他比劍,並非攻他不備。


    說時遲,那時快,那人唰唰唰連環三劍,又攻過來。喝道:“咱們好好比劃比劃!”楊華劍已出鞘,這人可是不再劍下留情了。


    楊華連退三步,退一步化解敵人一分攻勢,連退三步之後,好不容易穩住陣腳,和那人扳成平手。那人攻勢兀未少休,劍法展開,宛如長江大網,滾滾而上,逼得楊華全神招架,無法向他解釋“誤會”。楊華也還未曾弄得清楚,對方的誤會,究竟是在甚麽地方。


    鬥了數十招,楊華心頭大駭,暗自想道:“這人除了功力不如繆長風之外,劍法的高明,似乎還在繆長風之上。”楊華自從出道以來,在劍法上可說是從未碰過敵手,那次雖然輸給繆長風,也不是劍法上輸的。但這次碰上了這個少年,可是當真在劍法上也足以和他匹敵了。


    楊華給他占了先取攻勢之利,鬥了數十招,方始漸漸奪迴先手,稍微多占半分攻勢,那人哼了一聲,說道:“可惜,可惜!”楊華道:“可惜什麽?”那人說道:“你這小子劍法倒還不錯,可惜就是輕薄無行!”


    楊華接連兩次給他斥為“輕薄無行”,禁不住心頭火起,喝道:“你講不講理了;你說說看,我到底怎樣——”“輕薄無行”四字還未曾說出口來,那人已是驀地欺身直進,長劍一招“刺破青天”,指到他的胸膛!


    楊華一個移形換位,連使兩招奇詭之極的劍法,方能抵擋對方一招。那人口中說話,劍勢絲毫不緩。楊華在他狂風暴雨般的急攻之下,竟然不能分神說話,顯然已是相形見絀。


    楊華驀然一省,心裏想道:“隻怕我必須把他當作敵人,方能招架得了!”當下摒除雜念,眼睛隻是注視著對方的劍尖,見招化招,見式化式。


    這少年的劍法大開大闊,好像用兵一樣,是堂堂之陣,正正之旗,絕不行險僥幸。可是從“平淡”之中卻是具見功夫。楊華和他鬥了一百多招,竟是找不出他的破綻。


    楊華暗暗佩服,心裏想道:“武學中的最高境界是返噗歸真,舉重若輕,以拙勝巧。此人劍術,雖然未達到爐火純青,但走的卻正是這個路子。上乘劍術的‘重、拙、大’三字,看來他是要比我領會得多。”忽地想起金碧漪和他談論劍術之時,對“重、拙、大”三字訣曾經加以詳細的解釋,令自己得益不少。此時留心觀察這人的劍法和金碧漪的解釋若合符節,不禁心中一動隱隱感覺得到,此人的武學和金碧漪正是同出一源,雖然金碧漪並不用劍。


    楊華心神略分,那人平劍一挑,一招“李廣射石”,登時把楊華的衣袖戳破。要不是楊華快劍遊鬥,一合即分,一沾即退,對方這一招就能刺破他的虎口。


    那人碰上旗鼓相當的對手,也是殺得大為性起,哼了一聲,說道:“看你還能抵擋幾招?”劍光霍霍,劍氣縱橫,登時把楊華整個身形,籠罩在他的劍勢之下。


    楊華連忙凝神應付,鬥到緊處,不知不覺進入了“敵我兩忘”的境界。眼中所見,唯有對方的劍尖。


    劍術的最高境界雖說拙可勝巧,但在未曾達到這個境界的旗鼓相當的對手來說,一奇一正,卻是各有千秋,難分軒輕。何況楊華也並非不懂那三字真言,不過在這方麵的道詣不如那人之深罷了。


    但楊華已得無名劍法的精髓,隨機應變的本領可又比對手高得多了。無名劍法不拘一格,順敵勢而應招,看似毫無章法可尋,其實卻是有它的獨創的章法,鬥到百招開外,楊華亂意揮灑,或攻或守,都是妙到毫巔。


    楊華驀地省起“以我為主,與其為客犯主,不如以主迎客”的訣竅,當下把孟家的快刀刀法,化為快劍疾攻,注重的仍然隻是劍意係意揮灑,快如閃電。找不到對方的破綻,他就自己給對方“製造”破綻。


    兩人全神比劍,也不知鬥了多少時候,兀是未分勝負,但那人在楊華瞬息百變的劍術侵擾之下,卻是禁不住有點心躁氣浮,鬥到分際,那人左一劍“天山雪崩”,右一劍“銀漢浮搓”。前一招剛猛,後一招急捷,劍勢淩厲。但在兩招交替之際,卻是不知不覺露出了少許空門。楊華一招“金針度劫”便刺過去,喝道:“撒劍!”


    楊華這一招“金針度劫”,尋縫覓隙,拿捏時候,當真是妙到毫巔。對方若不趕忙扔劍,虎口非給刺傷不可。


    哪知變化莫測,對方的劍是扔了,但卻是筆直地擲出來的。這脫手擲劍的招數,正是天山劍法中反敗為勝的一招絕招,名為“飛龍在天”!


    楊華用意隻是想逼對方扔劍,無意傷人,因此他也意想不到對方竟然會使出這種拚命的招數,突施殺手!


    距離太近,對方長劍擲出,又是急勁異常,楊華無法閃避,舉劍招架,隻怕也是抵擋不住這股急力,百忙中無暇思量,身軀一矮,背脊幾乎貼著地麵,說時遲,那時快,對方的長劍己化作一道銀虹,疾飛來到。楊華一招“舉火撩天”,劍尖輕輕一撥,隻聽得當的一聲,那口飛來的長劍掉轉方向,伊若經天長虹,掠過胸際,墜下深穀。


    幸虧這一招臨機應變,深合兵法與武學相通的道理:“避其朝銳,擊其暮歸”,這才能夠“輕描淡寫”的化解了對方飛劍擲來的那股勁力,反而將對方的飛劍擊落,但貌似“輕描淡寫”,其實已是出盡他的平生所學。


    楊華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來,此時方始聽得那柄長劍跌落深穀的迴聲。跟著眼光一瞥,隻見那人已是跑到石崖後麵,搶了楊華那匹坐騎。那人跨上馬背,哼了一聲,說道:“好小子,我和你不能算完,你等著瞧吧!奪劍之辱,我若不報,誓不為人。”


    楊華這才省起,兵器被奪,在武林人中是認為奇恥大辱的,怪不得對方如此惱怒。但自己實在是被迫如此,在剛才那情形之下,不把對方長劍擊落,又有什麽辦法應付?


    楊華連忙叫道:“兄台請迴,我、我向你道歉!”但隻聽得蹄聲得得,宛似急驟的雨聲,那人早已飛騎去了,如何還喚得迴?


    楊華歎了口氣,心裏想道:“連姓名都未知道,就和這人結了梁子,真是莫名其妙!”


    殘月西斜,已是接近破曉時分了,金碧漪已是騎了一匹馬先走,料想他是不會迴到這裏來了,楊華隻好把他的那床輕紗卷起來,施展輕功,下山而去。他的心裏抱著萬一的希望,希望金碧漪或者會在山下等他。也隻有見著了金碧漪,才能夠打破他心裏的悶葫蘆。


    想不到沒見著金碧漪,如在山下隱隱看見在前麵行走的三條黑影。


    前行的正是剛才和他交手的那三個人:劉挺之、葉穀渾和鄧中艾。楊華孤掌難鳴,不敢讓他們發現,但又想聽他們說些什麽,隻好匿藏亂草叢中,伏地聽聲。


    隻聽得葉穀渾道:“你們聽見蹄聲沒有?”


    鄧中艾道:“前後兩次,都聽見了。似乎是一騎向西,一騎向東。好在不是向咱們這方向跑來。奇怪,他們怎麽不走同一方向?”


    葉穀渾道:“這有什麽奇怪,這兩個小子事先沒有約定,山上那小子逃走的時候,山下那小子還在和咱們拚鬥呢。後來逃跑的這個小子想必以為他的朋友是迴到玉樹山去。”他們以為騎馬走了的這兩個人是楊華和金碧漪,卻不知隻猜中了一個,楊華可還正在後迴。


    葉穀渾說道:“想不到咱們白走一遍,毫無所獲!”


    劉挺之哼了一聲,說道:“難想得到橫裏殺出一個程咬金呢?還算咱們運氣不錯,要是讓他們三個會合,咱們恐怕還要吃虧!”


    鄧中艾道:“後來來的那個小子,當真是金逐流的兒子麽?”


    劉挺之冷笑:“那還有假?如果我不是確實知道他是金逐流的兒子,我豈能那樣忍氣吞聲,他喝我滾我就滾呢?嘿嘿,你是不是笑我剛才膽子大過小了?”


    鄧中艾連忙替他兜迴麵子,說道:“哪裏,哪裏,劉大哥,你這是應付得宜。單獨一個金逐流的兒子,咱們原是不用怕,但他的劍法一定比那個姓楊的小子還要高強,兩個人聯手,咱們已是沒有便宜可占。何況咱們也得罪不起金逐流呢!好漢不吃眼前虧,當然是三十六著走為上著了!”


    聽到這裏,後麵的話已聽不清楚。楊華出來一看,那三個人的背影也看不見了。


    楊華又驚又喜,心中苦笑,想道:“要是我早知道他是金逐流的兒子,我就不會和他打這一架了。如今可是糊裏糊塗的和這位金少俠結上粱子啦。”


    再又想道:“金逐流隻有一個兒子,那麽金碧漪當然不會也是了。不過他們同是姓金,或許是堂兄弟也說不定,故此他要來找金碧漪。但是,他為什麽要罵我輕薄無行?”楊華豈非糊塗,但有一種可能,他卻不敢胡猜亂想。當下隻好懷著一個悶葫蘆,悵悵惘惘繼續前行。


    一路平安無事,這一天已經踏入柴達木的山區了。


    山區的邊緣,有個小小的市集,名叫平安集。市集的規模雖然很小,卻不啻是山區的咽喉,有了它才能唿吸暢通。五天一次墟期,山地人把士產挑出來賣,換迴油鹽布匹等日常用品。是以這小市集也聚集有百來戶人家,十一多間商店,一間客棧。


    楊華早已在路上打聽清楚,過了這平安集就是人煙稀少的山區了,所以必須在這望備辦幹糧。還有,假如是外地來的客人,不熟悉山區的道路,最好就在這小市集找個向導。否則到山區才找人帶路,那就未必找得到了。


    楊華了解這些情況之後,不覺又思念起金碧漪來。隻要是有他同行,那就方便得多了。我是來我孟元超報仇的,當然不能讓向導帶我去,隻好憑著自己瞎闖了。”


    這天不是墟期,集上冷冷清清,楊華備辦了足供的幹糧,便在那間客棧投宿。此時己是天黑時分,客棧外麵有個木板搭蓋的馬廄,一個小廝正從馬廄出來,隨手俺上了板門。


    楊華忽聽得一聲馬嘶,這馬嘶之聲竟是似曾相識。楊華心中一動,連忙把眼光投射過去,隱約看見一匹純白的馬正在屹草可惜夜色蒼茫,他還未曾看得清楚,那小顆已是把板門關上。


    金碧漪那匹坐騎正是白馬,但由於看不真切,楊華卻不敢斷定,是否就是那匹白馬。他心裏驚疑不定,上前和那小廝搭訕。


    那小廝道:“客官是來投店的麽?”


    楊華說道:“不錯。請問貴店的客人多不多?”


    那小廝道:“生意清淡得很,好幾天沒有客人上門,今天方才來了兩個。你打聽這個幹嘛?”


    楊華說道:“我擔心沒有房間。”


    那小廝笑道:“你要十間都有。進去吧。”


    楊華道:“這兩個客人多大年紀,可是和我一樣,從外地來的麽?”那小廝盯了楊華一眼,冷冷說道:“我一向不愛多管閑事,沒有問過是那裏來的,年紀多大,我也不會看,有一個有胡子,有一個沒胡子,大概總比我年紀長吧。你管他們的年紀做什麽?”


    楊華尷尬笑道:“隨便問問。”他有過在小金川尋訪義軍的經驗,見這小顆對他似乎懷有敵意,不由得心頭一凜,霍然省起:“自己可能已經惹起了他的疑心,當下也就不敢多問了。


    店主人直上直下打量了楊華一番,說道:“客官,你貴姓?”楊華說道:“小姓楊。”店主人道:“楊大爺,你上哪兒?”楊華心裏想道:“我若然說是往柴達木山區探親,山裏人恐怕是他熟悉,騙也騙不過他。”於是說道:“我是往鄂克昭盟找活幹的。”


    店主人怔了一怔,說道:“往鄂克昭盟為何不走平路?”楊華說道:“走山路快些,那邊的雇主等著用人。”店主人道:“不過山區近來不大平靜,你知道麽?”楊華笑道:“我身無長物,怕什麽?”


    店主人不再盤問,說道:“好,我給你一間上房。你吃過晚飯沒有?”楊華說道:“在集上吃過了。”店主人道:“楊大爺,你很喜歡喝酒的嗎?”楊華詫道:“你怎麽知道?”店主人道:“我聞得酒香,你這皮袋裏敢情是葡萄酒吧。”原來楊華在白教喇嘛帶出來的那一皮袋葡萄美酒還有一小半未喝完。


    楊華笑道:“不錯,你真是大行家,連什麽酒都聞得出來。”店主人道:“我們這個小市集似乎沒有這樣好的葡萄酒!”楊華說道:“這是前幾天在路上買的。”店主人道:“原來如此。”似乎有點不大相信的樣子。楊華想道:“縱然他有疑心,料他也不會猜得著酒的來曆。”


    店主人道:“抱歉得很,小店設備簡陋,連蚊帳也沒有,好在現在是冬天,也沒蚊子。”楊華說道,“不用客氣,我是荒山野嶺都露宿慣的。”


    店主人道:“客官請早安歇。”楊華待他離開之後,掩上房門,自言自語道:“窗子也是破的,雖然沒有蚊,冷風刮來,也是難受。好在我自己帶有蚊帳。”


    他把金碧漪那床輕紗帳掛了起來,又自言自語道:“這是天蠶絲織成的帳,這樣好的寶貝卻有人隨手拋掉,好在我撿起來。”


    這些話當然是想說給金碧漪聽的,用傳音入密的內功把聲音傳送出去,聲音雖然不大,料想附近幾間房間,裏麵倘若有客人的話,應該都聽得見。


    過了半個時辰,仍是毫無動靜。楊華好生失望,暗自想道:“恐怕是我的一廂情願了,天下哪有這樣的巧事,金碧漪也會剛好在這小客棧裏?天下白馬多得很,那匹白馬,也未必就是他的座騎。”


    楊華雖然心裏在想:“天下哪有這樣的巧事?”但卻止不住在思念金碧漪。隻聽得卜卜的更夫打更聲,已是三更時分了。楊華毫無睡意,拔掉皮袋的木塞,喝了一口葡萄酒,獨對青燈,朗誦一首唐詩。


    “城闕輔三秦,風煙望五津。


    與君離別意,同是宦遊人。


    海內存知已,天涯若比鄰。


    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


    這是初唐四傑之一的少年才子王勃寫給他一位姓杜的朋友的詩。原題為《送杜少府之任蜀川》。少府是唐代縣尉的通稱。“之任”即“上任”。“蜀川”泛指蜀地。


    詩人是在長安給朋友送行的。“城闕輔三秦”,意思是長安城官闊峻峨,險要“三秦”從四麵衛護著它。“三秦”相當於現在陝西省中部和北部一帶地方。“五津”指白華津、萬望津、江首津、涉頭津、江南津,都是四川省長江上的津口,這裏用來代表“杜少府”要去的“蜀川”。“城闕輔三秦”點出送別的地點,“風煙望五津”點出行人要去的地方。


    “與君離別意,同是宦遊人。”這兩句承上而來,是詩人安慰他的朋友,意思是說:“你為了做官的原故,遠去蜀川,我也,是為了做官來到長安,同屬宦遊,之身,遠離鄉土作客他方的感觸,彼此都是一樣的。”


    轉入五、六兩句,詩人進一步申明目己的看法:“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令……”意思是說:“朋友分手,固然不免黯然神傷,但想到自己仍然有個知己,即使分隔在天涯海角,也是和近鄰一樣。”於是在結尾兩句,詩人奉勸他的朋友:“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在臨別的時候,可不必作小兒女態,哭得羅巾盡濕啊。


    這首詩表達真摯的友情,堪稱千古絕唱。楊華與金碧漪都是“俠義道”,可以比擬王勃之與“杜少府”同為“宦遊人”。他們為了行俠仗義而在江湖上離合無端,這境界可比“宦遊人”的離合又更高。至於“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令!”的感情,則是和主人完全一樣。


    楊華重複念了兩遍“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心裏想道:“碧漪不知身在何方,要是今晚他能與我共此燈燭光,那才真是好呢。”心念未已,忽聽得鄰房有人哼了一聲。


    一鳴掃描,雪兒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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