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


    地府的鬼火讓人畏懼,到處充斥陰冷的氣息。那些個魂魄一路淚灑黃泉,望鄉台上,最後看一眼自己人間的親人,便走入輪迴的隧道。


    忘川河畔


    “你,還不去嗎?”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你已經問了很多次了,我依舊是千年前的答案。”說話的女子聲音纖細如鶯,隻是,帶著些疲倦,作為地府的魂魄,本就清瘦的容顏並無血色,麵容憂傷慘白。


    “你已經等了一千年,為何還是沒有明白呢?”說話的,是孟婆。她看著這個女子在這陰暗的地府,在這忘川河畔,就這麽癡癡地站了一千年。隻為了她來這裏之前,對一個男人所許下的承諾。


    “你的癡情,我很佩服,這千萬年裏,如你一樣對愛執著的女子多的是,可是你,卻超越了他們,隻是,即使你再等一千年,他也不會再愛上你!你當初態度那麽堅決,我也告訴了你,你和他之間,是永世不會有結果的?可你···”


    孟婆記得這個女子千年前,到這忘川河時的模樣。那個時候,她已是孤魂,原本是可以按著正常的輪迴去投身一戶新人家,而且按照命運簿上,早就已經寫好,她的下一世,會遇上一個愛她的人,會比前世過得幸福。隻是,她終究是太傻,選擇跳入忘川河,又留在這忘川河邊,看著那個男人一世又一世地從她身邊走過,去到三生石畔,看著這個男人愛上不同的女子。


    她的心,一次次流著血,眼,一次次流著淚。魂魄也越來越虛弱,若是別的魂魄,也許早就灰飛煙滅了,隻是因為,她是花仙——汐鳶。她愛上那個叫夜青陌的男子,便是她的仙劫。從此,天上人間,再無汐鳶仙子,她為他,化為孤魂,卻不肯離去,隻因那句:“地老天荒,此情不變。即使有一天,你忘記了我,我也會等到你想起我。”承諾一出,再難變。


    隻是,夜青陌,終究隻是凡人,終究入了輪迴。他不會知道,自己和汐鳶之間有過這樣的諾言,也許,在入奈何橋之前,他是記得的,隻是,在孟婆湯一飲而盡之後,所有的前塵愛戀,煙消雲散。他和她之間的記憶,隻停留在輪迴前。


    汐鳶在這忘川河畔,看著他走過了多少世,千年的時光,都不曾讓他想起她,隻是每一世,他牽著別的女子的手,從忘川河畔走過之時,都會看見汐鳶落寞的身影。前幾世見她,隻是微微一笑,這一笑,沒有任何感情,卻讓汐鳶,感到滿足,隻是,一千年過了,如今那個男子再從她身邊走過之間,再也沒有微笑過,甚至,連看都不曾看一眼。


    汐鳶呢?可以說她癡情,甚至,說她傻!她卻是用盡所有來愛。正如她千年前對他的承諾:地老天荒,此情不變。


    魂魄終究是撐不住了,一千年的陰風陰雨吹打著,即使生前她是花仙,可死後她始終隻是孤魂一縷,能撐到現在,也許更多的,是靠她的信念。


    “你怎麽了!不好!快去輪迴岸,不然,你的魂魄一散,便會永遠消失!”孟婆看著她的粉衣袖開始漸漸消散,擔心地對她命令著。


    “孟婆,你看,又過了一世,他來了,隻是,我可能不能再這麽陪著他了。麻煩,你把這個交給他!”汐鳶虛弱地看著從彼岸邊走來的男子,麵露微笑,真好,還能見你最後一麵。


    她用另一隻還沒有消散的手,將一繡有一朵鳶尾花的素紗巾交給孟婆。在交給孟婆的瞬間,最後一滴淚落在那朵鳶尾花上,暈染開來,憂傷更深。


    模糊的淚眼,唇畔的微笑,不舍的神情,看著那個自己愛了千年的男子,如今,卻要永遠離別了。思緒迴到千年前,她陪師姐去人間遊走,看望那些被貶人間的花仙時,在江南的花鎮遇見了夜青陌,那個同樣愛花的男子。


    凡間六百多個日日夜夜,她隱去花仙身,和夜青陌在那小小的花鎮,照顧那些人間的花朵。夜青陌說,他最喜歡的花是鳶尾花,他當時不知,他說出這句話時,汐鳶有多麽開心,因為他不知她就是鳶尾花,那朵仙界最美麗的紫色鳶尾花。


    她向他許諾著那千萬年不變的誓言,美好的愛情,永遠隻是短暫的,注定的人仙戀天地難容,更何況她是位列仙班的花仙。在天庭派天兵前來捉拿她時,夜青陌為救他,遭五雷轟頂,她自是絕望。看著最愛之人為自己死去,她在被抓入仙界之時,心裏默念著:“地老天荒,此情不變。青陌,不論是天上,人間,還是黃泉,你永遠不會孤獨,很快,我便會來找你。”


    她被帶迴天庭,被判仙火燒去仙身,卻微笑著走進火台,從容地跳進那烈焰仙火中。天地間,最痛苦的極刑,如今,對她來說,一切,都不重要了,她隻期待著,與青陌重逢。


    黃泉岸,她沒有尋到夜青陌的身影,卻等來孟婆的一句:你和他永世無緣。她不去輪迴,即使來生有多麽幸福,她隻想守著那個承諾,到海枯石爛,天荒地老。


    終究,她的魂魄,還是散了,這世上,再沒有一個叫汐鳶的女子,曾經的汐鳶仙姝,後來的地府孤魄,那個忘川河畔的孤獨魄影,再也不會有了。


    已經輪迴千百世的夜青陌,走到孟婆麵前。


    這,是一個女子讓我交給你的。”孟婆將那張紗巾交給了眼前的男子。


    “這是?誰給的!”男子看著孟婆,不解。


    “一個愛了你很久很久的女子,隻是,如今,她卻再也看不到你了!”孟婆歎息。


    “再也看不到?孟婆是何意?”


    “沒什麽,好了,你該下一個輪迴了。”孟婆說道。她望著汐鳶消失的方向,心中哀歎:如此,你們之間那無果的緣分,也就到此結束!我已經交給他了,你,安息吧!


    男子打開手上的素白紗巾,一朵紫色的鳶尾花呈現在自己的眼前。眼中,竟有淚水溢出。


    “你!怎麽了?”孟婆驚訝,難道他想起了嗎?他怎麽會想起,命運簿上已經寫好,他們是永世無緣。


    “鳶尾花,這朵鳶尾花好熟悉,也許,是在哪裏見過,不知為何,看到它,好像自己失掉了很重要的一個約定,不過,我想不起了!隻是覺得有點傷。”男子憂傷著。


    “好了,上路吧!”


    孟婆帶著他,走過忘川河,走過奈何橋,來到望鄉亭,再次喝下那碗孟婆湯。在喝之前,他看著手中的紗巾,一眼惆悵,轉瞬消失,看著這讓自己揪心的東西,心中很是奇怪,似乎是最愛之人在身邊陪著他,隻是,他不會想起。微微一笑,孟婆湯,一飲而盡,入了輪迴。


    三生石,三生畔。千年情,終難卻,陪君黃泉邊,到如今,魂已盡,終化青煙。一場浮生夢,終走向幻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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