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晨霧,漸漸彌漫了這淒清的山林,清晨將臨,漫漫的長夜,竟已在人們不知不覺間過去。


    鐵中棠望著趙奇剛的身影在濃霧中即將消失,嘴角不禁泛起一個悲哀的微笑,喃喃道:“三弟,永別了!”


    隻見趙奇剛突然轉過身來,撲地跪倒地上,一字字緩緩道:“趙奇剛不是常會屈膝的男子,我這個頭,乃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義氣漢子磕的,絕非隻因你乃是老錚輩的後人……”


    他開始時雖然語氣沉重,但後來已是聲音哽咽,無法繼續。


    鐵中棠也已跪倒:“小弟無話可說,隻恨直到此時此刻才認識趙兄這樣的朋友!”他抬起頭來,大聲接道:“趙兄,我兄弟的性命,此刻全在趙兄手上,趙兄!你快去吧!”


    趙奇剛輕喝一聲,轉身飛奔而去,隻聽那悲愴的腳步逐漸遠去,他的身影終於全被濃霧吞沒。


    遠處嫋嫋飄來一陣牧笛聲,淒清單調的笛聲,使得這秋日的霧中叢林更寒冷,更蕭索。


    鐵中棠盤膝坐在地上,地上的血水與雨水,隨著林間的晨風,在他膝下輕輕的波動,而他身側的三具屍首,卻已完全僵木了。


    風中又開始傳來叱吒聲,怒喝聲。


    鐵中棠知道仇敵已即將搜尋到這裏來了,但是他心中一片坦然,隻因“死亡”不是他自己選擇的道路。


    方才他本可選擇“生存”,他本可將自己的“生存”,建立在雲錚的“死亡”上,但是他輕蔑的揮去“生存”,含笑選擇了“死亡”,是以他此刻便沒有那種除了死亡別無選擇時的淒涼。


    他挺起胸膛:“來吧!鐵中棠在此地等著你!”


    他拾起一張弓,幾隻箭,凝神注目著前方。


    片刻時間,在此刻他也覺得極為漫長。


    隻聽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緩緩傳來,一個輕微的語聲道:“還找個什麽,我看那廝滿身重傷,八成是活不了的!”


    另一人道:“他死了還好,活著卻慘了!”


    先前那人歎道:“有時死了的確要比活著好些,我若是他,早就自殺一了百了了,豈非又舒服又痛快。”


    靜寂的山林中,輕微的語聲,也變得十分清晰。


    鐵中棠心頭一凜:生難死易,生難死易。


    ——鐵中棠你不能逃避責任,你不能死,隻要有一線生機,你都該掙紮奮鬥下去!古往今來,有多少人借死亡逃避了痛苦與責任,又有誰知道奮鬥求生的決心,遠比慷慨就死的豪氣還要勇敢得多,還要困難得多。


    但人生往往忽視了這點,此所以失敗的烈士,永遠比成功的英雄受人尊敬。


    腳步漸近,隻聽得一人輕輕道:“趙師父,這裏的暗卡,可有什麽動靜麽,堡主吩咐咱們,到這裏來……”


    語聲來了,濃霧中突然飛出一隻暗箭,颼的插入了他胸膛,另一個漢子驚嘶一聲轉身而逃。


    但是他還未逃出數步,又是一隻暗箭飛來,射在他背上,他腳步一個踉蹌,撲的倒在地上,又掙紮著站起,狂唿著向前奔去,隻因這第二箭力道已弱,雖然一箭命中,卻不能一箭致命。


    鐵中棠聽著慘唿之聲遠去,立刻拋下了弓箭,剝下身旁一具死屍上的衣衫,脫下自己身上的黑衣,和死屍對換了一件。


    那死屍頭顱己被鐵中棠一刀砍斷,鐵中棠拾起了那顆頭顱,埋在泥上中,泥土雖然已被雨水浸得甚是柔軟,但他仍然為此工作流下一身大汗。


    然後,他捧起一把汙泥,塗在麵上,伏麵倒在地上。


    就在這刹那之間,隻聽衣袂帶風聲,腳步奔騰聲,已四下響起,自遠而近。


    鐵中棠心念轉處,突然暗道一聲:“不對!”


    他立刻翻了個身,仰麵躺在地上,隻因他忽然想到,自己若是伏地而臥,別人必定會仔細查看,他仰天而臥,雖然危險,但卻可在別人疏忽中逃過。


    刹那間,隻聽風聲數響,冷一楓、白星武,已自兩個不同的方向飛身而入。


    “又跑了!”


    “他身受數處重傷,懷裏又抱著一人,我就不信他逃得掉,追!”


    冷一楓忽然驚叱一聲:“你看這裏!”


    隻見一具無頭的黑衣屍身倒臥在地上,身材的確有幾分與鐵中棠相似。


    兩人對望了一眼,懷疑“這是他麽?”兩人同時搖了搖頭:“絕不是的!”


    白星武麵色深沉,俯首不語,突然飛起一腳,將一具伏麵倒臥在地上的屍首踢得翻了幾個身滾出數步。


    冷一楓微微變色道:“我這堡丁,雖然是個無用又無名的小卒,但他人已死了,白兄又何苦淩辱他的屍身!”


    白星武暗道:“此人果然心胸狹窄。”口中卻陪笑道:“兄弟隻是想看看這屍身是否他裝死扮成的而已。”


    冷一楓忽然變色:“不好,我想起這無頭屍身是誰的了。”


    “誰的?”


    冷一楓也不迴答,隻是仰天長歎:“趙奇剛呀趙奇剛,可憐你忠心耿耿,到死時竟屍骨不全。”


    “趙奇剛,可是寒楓堡裏四位教拳師傅武功最強的那位趙師傅?”


    “定必是那廝將他殺死後,割下他的頭顱,換下他的衣服,想來騙過我們。”


    “不錯,那廝最喜用這些最淺薄的計策,而且我們已被他騙了多次。”


    “這次老夫卻不上他的當了,再追!”


    隻聽盛大娘遙唿道:“那邊有人嗎?”


    白星武唿道:“逃了!”


    盛大娘道:“我這邊已發現足跡,逃向林外,你們快過來,諒他身負重傷,定必逃不遠的!”


    白星武唿道:“就來了!”轉首向冷一楓苦笑一聲,輕輕道:“什麽足跡,隻不過是她又在那裏發瘋罷了!”


    冷一楓展顏一笑,道:“去看看亦無妨!”


    他聽了白星武嘲罵盛大娘,心中不禁大為舒暢,方才對白星武的惡感,此刻立即減去了幾分。


    白星武暗暗好笑,口中又道:“冷兄可要留下幾人將這些屍首收拾了免得他們曝於風露之中?”


    冷一楓頷首道:“極是!極是!”


    立刻喚來幾個堡丁箭手,吩咐他們埋葬屍體,輕輕一拍白星武肩頭,道:“走,待你我去看看那瘋婆娘究竟發現了什麽?”與白星武雙雙縱身而去。


    他此刻已又完全將白星武當做自己人了,白星武卻完全和他沒有同感。


    他兩人在這裏停留了盞茶時分;誰都沒有向仰麵而臥的屍身仔細看上一刻,隻是匆匆一眼溜過。


    這正是人類思慮的弱點,當人們在情急尋物之時,往往都在隱秘之處尋找,而將最顯眼觸目之處放過。


    屏住唿吸,不敢有絲毫動彈,鐵中棠此刻卻不禁在心中暗暗叫苦:“他們若立刻埋葬我,又該怎生是好?”


    他雖以無比的機智和勇氣逃過了許多殺身的危機,但在一切危機都仿佛已過去時,他又遭遇著一件更危險的難題。


    腳步之聲,甚是雜亂,這雜亂的腳步聲,使得鐵中棠心中更是驚惶。


    他不能張開眼睛,隻聽一個粗啞的聲音大聲道:“丁老二,還不快動手,站在那裏裝死麽?”


    “累了這大半天,我實在連腳都抬不起了,哪裏還有力氣挖洞埋人?”


    “不埋又怎麽辦,堡主吩咐下來的事,你敢不辦,我可沒有這份膽量。”


    “我倒有個法子,既省力,又不誤事,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


    “什麽法子?”


    “離這裏不遠,就有一個小坑,也不知道多深,咱們把屍身往下一拋,豈非幹淨俐落?”


    丁老二立刻大聲道:“好極,好極,就這麽辦。”


    眾人想必都已累了,是以誰也沒有異議。過了半晌,鐵中棠的身子便已被人抬了起來,他深怕別人發覺他心跳的聲音,但他最多隻能屏住唿吸,又怎能停住心跳?


    這一段路想來並不甚遠,但在鐵中棠心目中,卻是艱辛而又漫長的,仿佛永無終止。


    最後隻聽一人道:“到了!”


    接著,便有一陣擲物出手的風聲,和下麵傳上來的“砰”的一響,那聲音聽來竟似十分遙遠,看來這個坑,非但不小,而且極深。


    “好兄弟,在下麵好好的躺著吧,再也不用受罪了,咱們倒真有點羨慕你。”


    鐵中棠暗歎一聲,身子已被人拋了出去。


    他隻覺兩耳滿是風聲,顯然下墜之勢甚是迫急。


    就在這刹那之間,他霍然伸出手掌,抓住了一把東西。


    他此刻根本無法感覺出抓住的是什麽東西,但他卻再也不肯放手,隻聽“嘩”的一聲,他身子又下墜了一段,然後悠悠停了下來。


    良久良久,他才敢張開眼睛,這時,他才知道自己方才抓著的隻是一把山藤,糾結在山壁上,雖然被他扯落下來,卻未斷落。


    俯首望去,隻見下麵暗暗沉沉,也見不到底,抬眼望去,天上的白雲悠悠,竟是個晴朗的天氣。


    他不敢移動一下身子,隻因他深怕山藤斷落,隻願在片刻能恢複一些氣力,然後再設法離開。


    經過了這許多次間不容發的危機,他當真可說是九死一生,是以他此刻心中,反覺出奇的平靜,什麽事都不願想了。


    掌心有如烈炙般的疼痛,直到心底,但是他卻咬緊牙關,忍住了無法忍受的痛苦。


    許多令人不能忍受的事,他都忍過了,他忽然發黨隻要你有決心,世上便沒有一件你真的不能忍受的事。


    良久良久之後,他才敢輕輕移動一下足尖,找著一塊可容落足之處,然後,他放開左掌,換了另一根山藤握住。


    突聽“咕咚”一響,他腳下突然失去了重心,身子往下直墜而下,接著,他右掌握住的山藤也告斷落。


    他的心仿佛已將自喉嚨中跳出,此刻他的性命,已完全懸子他所握的一根並不十分牢靠的山藤上。


    此時此刻,縱然用盡世上所有的詞句也無法形容他的危險。


    但是他卻仍然穩住了自己的心神,隻因他深知此刻隻要心神微亂,便立刻要粉身碎骨在這深不見底的絕壑之下。


    突聽藤草叢中“嗖”的一響。


    鐵中棠轉眼望去,隻見一條滿身逆鱗粗如茶盞的毒蛇自藤草叢中竄出,停留在鐵中棠頭側不及一尺處。


    蛇目如燈,瞬也不瞬的凝注著鐵中棠的眼睛,紅信閃閃,幾乎已將觸及鐵中棠的麵頰。


    鐵中棠隻覺滿身戰栗,遍體生寒,額上汗下如注。


    那一陣陣自蛇口中噴出的腥臭之氣,更是令人欲嘔,但鐵中棠卻仍然不敢動,甚至連目光都不敢眨動一下,任憑額上的冷汗與汙泥順腮而落。


    要知他若是眨動一下目光,便立刻會將那巨蛇驚動,那麽他縱不喪命於蛇吻,也要葬身於絕壑。


    蛇目中射出的光芒,散發著一種醜惡的青藍之色,與鐵中棠的雙目互相瞪視,似乎也有些奇異和驚詫。


    蛇不動,鐵中棠更不敢動。


    汗水、汙泥,使得鐵中棠麵上出奇的癢而難受,他直到此刻才發覺,癢,竟是如此深刻的痛苦——幾乎比火炙還要不可忍受。


    人與蛇,便在這痛苦中僵持著……


    突聽危崖上又傳來一陣人聲:“鐵公子,趙某來遲一步,竟見不著公子你最後一麵了。”


    悲倫的語聲,悲倫的句子,一入鐵中棠之耳,他便知道是趙奇剛來了,他心頭不禁一陣狂喜、幾乎要放聲歡唿起來。


    但是他立刻便克製了這唿喊的欲望,隻因他不敢找出任何響動,免得驚動他對麵的巨蛇。


    隻聽危崖上的趙奇剛又道:“鐵公子,你在天的英靈隻管放心,我已將雲公子送到安全的地方了,還有人照顧著他,我完成了任命,立刻趕迴,哪知卻已來不及了。”


    鐵中棠心中又是悲哀,又是感動,還有一種說不出的焦急,他此刻隻要唿喊一聲,便立刻可以得到援助。


    但在援助未來之前,他自己卻必定會先做了這巨蛇口中之物。


    山崖上隱隱有痛哭之聲傳來,突然間,一人大喝道:“趙奇剛你在這裏!”


    接著又是一聲慘唿。


    慘唿過後,四下再無聲息。


    鐵中棠暗歎一聲,暗暗祝禱,希望那聲慘唿,不是趙奇剛發出來的,希望他能安全離開這裏。


    而鐵中棠自己呢?他卻唯有聽天由命了。


    生與死兩條路,他此刻又變得不能自擇了。


    山藤又漸漸鬆了,青蛇嘶的飛起,鐵中棠心頭一寒,蛇己自他頭頂飛過,他緊張的神經,立刻鬆弛下來。


    但危機仍未過去,就在這刹那之間,突有一條長索自壑底飛起,套住了鐵中棠的身子,接著一聲清叱:“下來!”


    鐵中棠大驚之下,卻已無法反抗,身不由主的墜了下去。


    然後,是一陣混亂的昏眩,他隻覺得眼前一黯,什麽事都不知道了——在一段艱苦的奮鬥與掙紮之後,他終於獲得安息。


    這時,昏迷的雲錚,卻已悠悠醒來。


    他隻覺全身都已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痛苦得已近於麻木,使得他幾乎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


    他張開眼,發覺自己乃是置身在一間粗陋而窄小的房屋中。


    紅日滿窗,但房中卻無人跡,隻有外麵不時傳入一陣陣模糊的人語,還有一陣陣沉重的鐵器相擊之聲,使得四下充滿殺機。


    “這是什麽地方,莫非我已被鐵中棠出賣了?此刻外麵的人正在準備刑具,要逼我口供?”


    一念至此,他心中不禁驚憤交集,對鐵中棠更大生怒恨之心。他一心以為鐵中棠已出賣了他。


    “鐵中棠呀鐵中棠,隻要我今日能逃脫,我便要發誓去取你的性命,無論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將你追到!”


    門前掛著的藍布簾一掀,一個身穿青布短衫,背後拖著一雙辮子的少女輕輕走了進來。


    她脂粉不施,裝束也十分樸素,但卻掩不往那天生的麗質,那剪裁極為合身的青布衣衫,更襯出了她身段的窈窕動人,隻是在她麵上,卻帶著一種茫然的冷漠之色,那明亮的眼睛中,也缺少一種她原本應有的靈氣。她這美麗的軀殼,總像是少了一些什麽似的。


    她手裏端著一隻木盤,幽靈般走了過來,盤上的瓷碗中,藥氣騰騰,她輕輕將藥碗捧到雲錚麵前。


    雲錚掙紮著欠起身子,大聲問:“你是什麽人?”


    那青衣少女冷冷搖了搖頭,口中也不說話,隻是將藥碗一指,那“意思顯然要叫雲錚喝下去。


    雲錚大怒:“好狠毒的人,他們生怕我傷得太重,不能受刑,是以要將我治好一些,再慢慢折磨於我。”


    那少女正在冷冷的望著他,眼中毫無溫暖之意。不禁使雲錚更確定了自己的想法——這女子必定是仇敵手下。


    “滾出去,誰要吃你的髒藥!”


    青衣少女仿佛有些驚奇,但仍然不言不動。


    雲錚怒喝著掙紮而起,一手向藥碗推去,但是他傷重初醒,哪有絲毫力氣,青衣少女玉手一揮,便將他手掌揮退。她手掌乘勢而出,握住了雲錚的脖子,將那碗藥強灌了下去。


    雲錚不能掙紮,大怒中喝下了一碗苦藥,才待破口大罵,那青衣少女卻已轉身走了。


    布簾外也是一間臥室,陳設雖簡陋卻很幹淨,再外麵一間房,顯見是起居之室,走出門外,便是一方極大的院子。


    院子裏爐火熊熊,四條精赤著上身的大漢,正在打鐵,那鐵器打擊之聲,便是從這裏發出來的。


    青衣少女走到院中,一個正在打鐵的中年漢子便迴過頭來,問:“他將藥吃下去了麽?”


    青衣少女點了點頭,那中年大漢歎了口氣:“那少年是你義父再三交托給我們的,你必須好生看待人家,不要總是對人冷冷冰冰的樣子,教人家看了還以為你對他有什麽惡意。”


    他雖然正在作粗賤之事,但說話卻甚是沉穩有力,神色也頗有威儀,說完了話,鐵錘一揮,又“當當”的敲了下去。


    另一個少年大漢迴頭道:“師傅,你老人家去歇歇好不,這幾件東西又不是太難打造的暗器,你老人家何必自己動手。”


    中年大漢道:“東西雖不難打,但數量大多,寒楓堡又追得太急,我若不動手,就要誤了人家寒楓堡的事,咱們跟寒楓堡來往了這麽多年,可從來沒有一次誤過期限,這樣你趙二叔也有麵子。”


    鬥室中的雲錚見到那青衣少女走出,心中又氣又恨,隻是吃下去的藥,卻已吐不出來了。


    他隻得忍下氣,凝神去聽外麵的動靜,隻聽外麵斷斷續續的語聲傳來:“寒楓堡……追得太急……動手……”


    雲錚心頭一震:“果然不錯,隻要我稍一複元,他們就要動手來追問我的口供了。”


    他開始掙紮著自床上坐起,心裏充滿仇恨:“我死了雖不足惜,但萬萬不能受到他們的淩辱,更不能讓他們知道爹爹的去處,還有鐵中棠,你這叛徒,我死了也要尋著你!”


    也不知是複仇的怒火,抑或是那一碗苦藥的力量,總之他此刻已陡然增長了不少力氣。


    他掙紮著下了地,才發覺自己的傷痕都已被仔細的包紮好了——但他絕不相信這會是那冷冰冰的少女為他包紮的。


    怒火,使得他更為偏激,他不顧一切的衝到窗口,奮身跳了下去,立刻又是一陣骨節欲散的痛苦。


    但是他咬緊牙關,極力忍受,放眼望去,隻見窗外便是一片稻田,田的那邊,有一條碎石鋪成的道路。


    他掙紮著跑了幾步,便在稻草中倒臥了下來,暗下鬆了口氣:“幸好他們以為我傷重難支,必定無法逃走,是以才沒有派人看守著我,這也是蒼大有眼,要助我逃出魔手。”


    他始終未曾冷靜的想一想,若真的是寒楓堡要拷問他,怎會將他送到這孤零的村落邊緣一家陋屋中來?


    他更不會知道,他的性命,是鐵中棠以自己的性命換來的,趙奇剛抱著他逃出叢林後,便將他送到自己結義兄弟開設的鐵鋪中來,隻因趙奇剛深知自己這義兄的底細與脾氣,絕對有能力和膽量來保護雲錚的安全,是以便放心的走了。


    他唯一的疏忽,便是沒有考慮到雲錚的脾氣。


    誰也想不到這小小一個疏忽,會造成多麽巨大的風波。


    雲錚在稻草中歇息了半晌後,掙紮著爬到路邊,隻見兩匹小馬,拖著一輛精致的馬車,自路上緩緩行了過來。


    在馬車上趕車的,卻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手裏提著一根絲鞭,嘴裏在輕哼著山歌,神情十分悠閑。


    雲錚大喜:“這必定是大宅巨戶的公子小姐出來遊山玩水的,天教他們來到這裏,助我逃生。”


    他立刻奮起全力,躍上道路,擋住了馬車,趕車的少女一勒緩繩,瞪眼道:“你要死了麽!”


    雲錚張開雙臂,沉聲道:“事態緊急,先容我上車再說,但姑娘大可放心,雲某絕非歹入!”


    “還說不是歹人,我看你不是小偷,就是強盜,再不走,小心姑娘的鞭子抽你!”


    話聲未了,車簾後己露出一隻明亮的眼睛,朝雲錚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眼,忽然說:“敏兒,讓他上來!”


    趕車的少女敏兒眼睛一轉,也朝雲錚打量了幾眼,麵上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


    車廂中四下都彌漫著一種醉人的香氣,錦墩珠簾,將車廂布置得精致而又美麗。


    一個滿頭珠翠、雲髻高挽的絕美婦人,斜斜倚在錦墩上,麵帶微笑,凝注著狼狽失措的雲錚。


    她笑容是溫柔而嬌美的,一雙眼睛中,更散發著一種勾魂蕩魄的魔力,那種成熟婦人的風韻,最易打動少年人的心。


    雲錚大是不安,立刻垂下頭去:“夫人……”


    “我姓溫,還不是夫人。”


    雲錚臉紅了:“溫姑娘請恕在下失禮,隻因在下被仇家所逼,情急之下,才冒昧登車。”


    “沒關係,我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對江湖遊俠卻一向欽慕得很。”


    她以一聲甜甜的微笑和一道溫柔的眼波替代了下麵的話,又向車外吩咐:“敏兒,走慢些,雲公子傷重,受不得顛震的。”


    雲錚心頭一震,大聲問:“你怎會知道我姓雲?你究竟是什麽人?”


    絕美婦人緩緩道:“公子你方才自稱姓雲,難道現在就忘了麽,至於我究竟是誰……”


    她柔聲一笑,接道:“我隻是個普通的女人。”


    雲錚鬆了口氣,心中不覺又大感不安,道:“在下傷重未愈,仇家卻甚是厲害,是以……”


    絕美婦人柔聲道:“你不要說了,我全知道,你隻管放心養傷好了,你的仇家絕不會找到我那裏去的。”


    雲錚心中又是安慰,又是感激,突聽一陣腳步奔騰聲自後麵傳來,一人大唿道:“姑娘,請停一停車。”


    雲錚麵色大變,道:“來了!”


    絕美婦人輕輕道:“沒關係!”


    她麵色一沉,將車簾掀開一線,冷冷道:“什麽人?什麽事?”


    “小的乃是村裏打鐵的李二。”


    “你要改行做劫路的強盜麽?”


    鐵匠李二道:“小的不敢,小的隻是想請問夫人一句,有沒有看到小的一個侄兒,他全身都受了重傷,神智已有些不清,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雲錚暗怒罵道:“好個匹夫,竟敢自稱是我的長輩,下次你撞著我時,不叫你當場出彩才怪!”


    隻聽絕美婦人冷冷道:“你侄兒失蹤,也要來問我麽?自己去找便是!”說完,素手放下了車簾。


    車馬又複啟行,趕車的敏兒輕叱一聲:“閃開!”接著,絲鞭叭的一響,也不知抽人還是打馬。


    絕美婦人迴首一笑,道:“你仇人怎會是個鐵匠?”


    雲錚道:“他哪裏是個鐵匠,隻是我傷重暈迷,也不知怎會落到他手裏,否則,憑他這樣一個小角色,又怎能沾得著我!”


    絕美婦人秋波一轉,輕輕笑道:“你要是沒有受份,我也不管你了,雲公子,你說是不是?”


    柔媚的眼波,柔媚的語聲,夢一般的香氣。自重重驚險,鮮血苦戰中脫身而出的雲錚,驟然置身於此地,竟仿佛是到了天堂樂土一般。


    隻聽那柔媚的語聲又輕輕接道:“你好好歇著吧,到了家的時候,我自然會喚醒你的。”


    雲錚心神一陣鬆弛,果然沉沉睡了過去。


    他安靜的發著一陣陣均勻的鼻息聲,絕美婦人麵色卻又忽然沉下,溫柔的眼波,也變得有如霜刃般冷酷。


    她極快的自懷中取出一隻絲囊,放在雲錚鼻子上:“敏兒,快!主人不知迴家了沒有?”


    車馬驟然加急,奔行在碎石路上,但雲錚卻睡得更是黑甜,原來他鼻端的絲囊中裝的正是最厲害的迷魂藥物!


    絕美婦人伸手極快的在雲錚身上搜了一遍,果然在他腰間搜出了一麵竹牌,竹牌上刻著一麵飛揚的大旗。


    她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姓雲的,天教你落到老娘的手上,你還想逃得出了麽!”


    車馬飛奔而行,過了約莫盞茶時分,便在二座精致的莊院前停了下來,四個粉衣少女自院中飛步迎出。


    絕美婦人下了馬車,揮手道:“抬進去!抬入密室。”


    她自己腳下不停,當先而入,那敏兒跟在她身後,輕輕道:“主人今天會到這裏來麽?”


    絕色美人道:“我算定了他要來的。”


    敏兒輕聲又說:“那麽,那個……”


    絕色美人道:“我自有辦法。”


    她一直穿過廳堂,穿過迴廊,入了一間布置得比車廂更為華麗精致千百倍的閨房。


    房中香氣濃鬱,四麵錦幔低垂,遮住了天光,地上毛氈沉厚,掩住了腳步聲,柔和的燈光,自壁間日灑而出。


    牙床上,錦幔下,斜倚著一個英俊的少年。


    這少年一見到絕美婦人迴來,立刻自床上一躍而起:“你迴來了,我等得你好苦!”


    絕美婦來帶著柔媚的笑容,投入了他的懷抱:“我才出去半天,你就真的這樣想我?”


    “真的,千千萬萬個真的。”


    絕美婦人嬌笑著扭動腰肢:“我和你認識三天,你就這樣想我,以後怎麽得了?”


    “以後我永遠也不讓你離開我了,這是上天安排的奇緣,我簡直像在做夢一樣,被人糊糊塗塗的就拖上了馬車,糊糊塗塗的就到了這裏,到了這天堂一樣的地方,遇著你這天仙一樣的美人,唉!那天我若不到杏花村去喝酒,怎麽會碰到這天降的奇緣。”


    他癡迷的移動著雙手,癡迷的傾訴著熱情的言語,喃喃道:“黛黛,我感激你,沒有遇到你前,我真不知人生原來有這麽多樂趣。”


    溫黛黛誘人的軀體,配合的承迎了上去,櫻唇附在他耳側,輕輕道:“你真的感激我?”


    少年情欲已被激動,麵色已發紅:“黛黛,相信我,我……我感激得情願為你死……”


    “真的?”


    她手掌自那少年的背脊,緩緩移上了他腦後的玉枕大穴,春蔥般的手指輕輕點下——


    那少年緊抱著她的身子,喘息著道:“真的,真的黛黛,讓我們……”忽然慘唿一聲,身子軟軟的倒了下去。


    他眼中滿是驚恐之色,似乎對此刻已發生的事,還不能相信,短短三天的歡樂,竟換取了他年輕的生命。


    這歡樂來得突然,去得更是突然,他圓睜著雙目,驚駭的望著那絕色美婦人,顫道:“你……你好狠……”


    然後,所有的歡樂與驚駭,便都離他而去。


    大鏡旁有一扇暗門,暗門裏是一間奇異的浴池,四麵嵌著晶亮的銅境,白玉的水池中,池水常溫。


    她躍下浴他,將全身自上而下,仔細的洗了一遍。


    每當她拋棄一個短期的情郎後,她便會痛快的將自己身上洗上一遍,當她躍出浴池時,她便仿佛變成一個新的人了,所有的罪惡與荒淫,仿佛都已被溫水洗去。


    此刻她站在池邊,麵對著銅鏡,她麵上的笑容,竟是那麽天真而純潔,純潔得有如初出世的嬰兒一樣。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隻聽敏兒輕喚道:“夫人!”


    溫黛黛輕俏的走了出去,輕俏的轉了個身,嬌笑道:“敏兒,你看我美嗎?要不要抱一抱我?”


    敏兒雖然早已知道她這種奇異的個性,但麵上仍不禁泛出一陣紅霞,輕輕道:“主人迴來了,而且還受了傷!”


    溫黛黛麵色微變,道:“真的?抬進來!”


    她剛披起一件輕紗,已有兩條大漢抬著一架軟床大步而入,這兩人一看到輕紗掩飾中的嗣體,目光都不禁發起愣來。


    溫黛黛秋波一轉,道:“將老爺放到床上,輕些!”她手掌有意無意間一指床榻,衣襟突然鬆落了下去。


    衣襟內,乳峰半現,兩條大漢隻覺唿吸急促,麵色發紅,一起垂下頭去,卻又恰巧望見半截瑩白修長的玉腿。


    溫黛黛見了他兩人情欲激動之色,心裏仿佛甚是滿足得意,也不去整理衣襟,隻道:“老爺傷得重嗎?”


    一條大漢道:“還好……還好,他老人家吃……吃了白二爺一……副安神藥,此……此刻已經睡著了。”


    他隻覺口幹舌燥,唿吸急促,一句話竟是說不出來。


    溫黛黛麵上卻浮起了一絲媚笑,道:“傻孩子,難道一輩子沒有見過女人麽?來仔細看看,別偷偷摸摸的!”


    她胸膛一挺,突然敞開了衣襟……


    兩條大漢隻覺腦中“轟”然一聲,一股熱血直湧而上,四條腿不由自主的籟籟抖了起來。


    但兩雙眼睛,卻也不由自主的盯在那無暇的胴體上。


    溫黛黛媚笑一下,道:“你們看夠了麽?”


    兩條大漢麵紅耳赤,道:“小人……小人……”


    溫黛黛麵上笑容突然一斂,緩緩掩起衣襟,冷冷道:“你們看到我的身子,若是被老爺知道了,哼哼!”


    兩條大漢麵色突變,噗的一起跪了下去,顫聲道:“小……人們該死,請夫人饒……饒命!


    溫黛黛眼波四下一轉,突又展顏笑道:“去吧,我饒了你們,但以後牧場中有什麽事,莫忘了來稟報於我!”


    那兩條大漢連聲稱是,狼狽而去,卻已是滿頭冷汗。


    溫黛黛望著他兩人的背影,輕蔑的笑道:“男人,男人,啐!世上最不值錢的,就是男人了,我叫你們往東,你們還敢往西麽!”


    她轉身走到床前,床上的男人,駭然竟是司徒笑。


    她陌生人似的望著司徒笑,過了半晌,麵上才露出笑容——隻因司徒笑此刻已漸漸蘇醒了。


    他方才被鐵中棠暗算,雖然暈厥,傷勢卻不甚重,經過白星武的診治,此刻已能說話,隻是無甚氣力而已。


    溫黛黛輕輕在他身側坐下,麵上又換了一副關切的神色,輕輕伏到他胸膛上:“聽說你們去圍剿大旗門人,我就擔心得很,想不到你果然受傷了。”


    “傷勢雖不重,卻甚是令人氣惱!”


    “為什麽氣惱?難道你們讓大旗門人脫逃了一、兩個,沒有全部抓到?”


    “非但沒有全部抓到,簡直連一個都未曾捉到,我竟還在陰溝裏翻了船,被個少年人暗算了!”


    “他們全逃了麽?唉呀,那怎麽辦?抓到了一、兩個也好呀!”


    “若有一個活著的大旗門人在我手中,自然要好得多了,隻可惜……”


    溫黛黛轉動著眼波:“如果有一個人,能將一個活著的大旗弟子送到你手上,你會怎麽樣?”


    “我即使分他一半家財,也——”


    司徒笑心念一動,突然自床上掙紮著坐起,目光逼視著溫黛黛:“小丫頭,你又有什麽花樣了?”


    “我呀,我或許抓住了一個大旗弟子了!”


    “真的?”


    “你說話算數,我說的話便是真的。”


    “你銀子難道還不夠花?”


    “我才不要你的銀子,我隻要你的人!”


    嬌柔的語聲中,她伸出一根春蔥般的纖纖玉指,輕輕戳在司徒笑額角上,接道:“我不要你的一半家財,我隻要你將你那個討厭的婆娘弄死,娶我做正房,這樣偷偷摸摸的,我已過膩了!”


    “我那婆娘,豈是那麽容易弄死的?”


    “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好人,答應我好麽,我一定好好侍候你。”


    “你若能套出他的口供,將大旗門人藏匿的地方問出來,我就答應你。”


    溫黛黛大喜道:“那還不容易,我這就去……”


    說話間她已自床上一躍而起。


    司徒笑道:“慢著!”


    溫黛黛停下身子,嬌笑著躬身一禮,道:“還有什麽吩咐?”


    “你想要怎樣去問他的口供?”


    “我現在已將他關在密室刑房裏,隻要請他嚐上幾樣刑具的滋味,還怕他不乖乖的說出來麽?”


    “不行不行。”


    “為什麽不行,我那厲害的刑具,縱是鐵打的漢子也挺不住的,何況他一身細皮白肉!”


    “大旗門的門下弟子,雖不是鐵打的身子,卻是鐵打的心腸,你縱然將他骨頭都捏碎,他也不會吐露半個字的。”


    “那麽怎麽辦呢?”


    “硬的不行,自然要用軟的。”


    “你難道要我用美人計?”


    “除了你那一套之外,世上大概沒有人能騙得出他的口風了,隻好請你幫幫忙……”


    溫黛黛麵色沉下,大怒道:“你當我是什麽人,怎麽能對別的男人那樣,我跟了你以後,一直死心塌地,你……你卻叫我……去……”


    說著說著,她竟以手掩麵,輕輕啜泣起來。


    司徒笑長歎道:“黛黛,我知道你好,隻不過這是無可奈何的事,你就為我犧牲這一次好麽?”


    溫黛黛突然撲到司徒笑懷裏,放聲痛哭起來。


    司徒笑輕撫著她的頭發:“黛黛,不要哭了……唉,其實我心裏又何嚐舍得,但是……”


    “我知道,我知道……我……我願意為你犧牲,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黛黛,你真的?我永遠也不會忘了你的。”


    “那麽,你叫我怎麽做呢?”


    司徒笑目光一轉,附在溫黛黛耳畔,輕輕說了許多話,然後又道:“事成之後,你就可親手將他殺死!”


    溫黛黛啜泣了半晌,狠狠一跺足,道:“依你,什麽都依你。”伸手一抹眼淚,轉身奔了出去。


    司徒笑望著她扭動腰肢,出了房門,突然冷笑一聲,自語道:“好一個裝模作樣的賤人,你所作所為,還以為我不知道麽,隻是我對你還沒有玩膩,所以一直狠不了心下手殺你而已。”


    溫黛黛方自走出房門,哭聲立刻停止,眉梢眼角反而泛起一絲笑意,拍掌輕喚道:“敏兒!”


    敏兒遠遠奔了過來:“夫人有什麽吩咐?”


    “剛才那少年……”


    “我已將他送到聽雨塢去了。”


    溫黛黛伸手一擰她麵頰,嬌笑道:“鬼丫頭,隻有你猜得出我的心意,等兩天一定要你也……”


    敏兒雙手掩起耳朵,飛紅著臉,嬌笑道:“我不聽,我不聽……”轉過身子,飛快的跑了開去。


    溫黛黛笑罵:“小丫頭,再過一年,我不說你也會求著我說了!”


    穿過一道曲廊,步下三級石階,便是一條白石小路。


    清潔而渾圓的石子,有如珍珠一般,在陽光下發著閃閃的光,筆直通向一道月牙形的門戶。


    過了這重門戶,便是林木扶疏,百花競豔的後園。


    一曲流泉,繞過兩架秋千,在假山下匯集成一個小小的他塘,三五蓮花、七八荷葉間,邀遊著一對鴛鴦。


    溫黛黛目注著鴛鴦呆呆的出了一會兒神,便走向假山,原來假山上也開著一道門,門中想必就是聽雨塢了。


    她輕輕推開了門,假山中果然別有天地。


    她走過一間精致的小廳,掀起一道赤紅色的垂簾。


    簾內香氣濃鬱,燈光淺紅,一張錦帳流蘇的牙床上,雲錚仍然暈迷未醒,安適的沉睡在柔軟的錦被裏。


    溫黛黛輕輕取開雲錚額上的藥囊,輕輕坐到床側,粉紅色的燈光,使得她眉梢眼角春意更濃。


    過了半晌,雲錚才悠然醒來,他仿佛自噩夢中驚醒,額上滿是冷汗,望見了她,嘴角才泛起一絲安心的微笑。


    溫黛黛輕輕一笑,道:“你睡得好麽?”


    取出一方紗中,為雲錚拭去了額上的汗珠。


    雲錚道:“多謝姑娘,在下已覺好多了!”


    他正想掙紮著坐起,溫黛黛卻已輕輕按著了他的肩頭,柔聲道:“不要亂動,小心傷口又裂了!”


    雲錚道:“在下與姑娘素昧平生,能仗姑娘之力,逃脫虎口,已是感激不盡,怎敢再多打擾?”


    溫黛黛柔聲說道:“你隻管好好養傷,不要多說話,更不要胡思亂想,你要是不聽話,我就要生氣了。”


    她溫柔的替雲錚整理好被褥,敏兒已捧著一個玉盤進來,盤中一柄金剪和一些藥物。


    雲錚心中更是感動,他生子艱苦的環境中,長於嚴父的鞭策下,幾曾受過如此親切而溫柔的看護?


    何況,他又覺得這美麗的女子,內心是那麽善良,對一個陌生的求助者,竟會如此盡心的看護。


    於是這熱血澎湃的少年,心中隻剩下了感激,哪裏還會有絲毫警戒防範,果然安心的在這溫柔鄉中養起傷來。


    時間在平靜中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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