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五大劍派百年來自少林寺不問世事後,執武林之牛耳,喧喧赫赫,不可一世。但是就此一戰,完全毀在辛捷、吳淩風的手中,所謂滄海桑田,白雲蒼狗,世事變幻之快,令人感慨係之。


    五華山上,寒風正冽。


    七妙神君梅山民一手握著一個少年的手,幾十年來的恩恩怨怨在他腦海中一晃而過,十五年前合力暗算他的仇人,現在已經死的死,逃的逃,他心中似乎不再有什麽牽掛了。


    兩個少年的武功不隻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簡直可稱中原百年最傑出的人材,對七妙神君來說,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山風蒸起,風雲變色,梅山民縱聲高歌: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


    一夜大雪,長安城頓成銀色世界。


    清晨,雪停了,天色漸漸開朗,西大街上趕驢車兒的老王,叱喝拖出正在發抖的驢子,套上車兒,開門出去。


    他抬頭看看雪後高朗的藍天,再瞧瞧地上盈尺的的積雪,喃喃道:


    “昨兒夜裏這場大雪,隻怕是交春來最大的一迴哩?”


    一陣凜冽寒風吹過,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寒栗,拉起了棉大衣的領子,蓋住兩耳。


    一路上不見一個行人,老王心道:“再過一會兒,等到大家都起身出門,這樣滑的路,就是平日不雇車兒的人,也隻有光顧我老王了。”


    他趕到西大街中段,隻見一家大門口,正有一個小廝在掃雪,老王眼快,立刻認出是平日做散工度日的小餘,便喊道:“小餘,難怪一個多月不見你啦,原來你竟跑到林大爺家去了,喂!你晚上怎樣也不來推牌九了?”


    那喚著小餘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健壯少年,他穿的雖甚單薄破舊,但精神昂揚,不露絲毫寒意。


    小餘道:“王大哥,我再不賭了,現在我可忙得很,每晚蘭姑都要教我認字讀書。”


    老王哈哈道:“倒瞧不出你小餘,這大年紀了竟還讀書認字,難道還想中狀元不成。”


    小餘正色道:“我以前也隻道咱們窮了,除靠賣勞力混飯吃,那還能幹什麽,可是自從蘭姑教我識字念書以來,這種想法可有了改變。蘭姑說窮人也是人,為什麽別人能做的事,咱們便不能做。你別笑我年紀太大,蘭姑說宋朝有個姓蘇的大學問家,從二十幾歲,才開始讀書哩!”


    老王搖手道:“我可不與你爭辨,那蘭姑我隻道知她手藝巧妙,想不到竟還是個知書識禮的女學士哩!”


    小餘聽他讚自己心中最佩服的人,不由大喜道:“蘭姑可懂得多哩,你沒吃過她燒的菜,那可是好吃極了。”


    老王點頭歎道:“她和方婆婆原來就住在我家片麵,她那手刺繡,我活到這麽大,也還沒有見過第二個人有這能耐,不要說她是瞎子,就是‘光子’,誰能趕得上她呢?唉!這麽好的一個姑娘。小餘,唉,你們老爺……”


    “小餘!小餘!”一陣清脆叫喚聲傳了出來。


    小餘急放下掃帚,向老王點點頭,就奔了進去。


    屋中爐火熊熊,靠窗坐著一個清麗姑娘。


    她開口低聲埋怨道:“這麽冷,大清早隻穿兩件夾衣,著了涼怎麽辦?”


    說著,從身後拿出一件棉衣,便逼著小餘穿。


    小餘剛才在雪地裏都不覺冷,此時屋中生火,額角已微出汗,但聽那女子柔聲埋怨,心中感到一陣溫暖,立刻穿了上去。


    小餘道:“蘭姑,老爺後天可迴來了嗎?”


    蘭姑道:“乘他還沒迴來,我們待會兒到牢裏瞧瞧方婆婆。”


    小餘道:“方婆婆已經走了。”


    蘭姑大驚道:“她幾時被放走的?”


    小餘道:“前幾天,我遇到獄卒老李,他告訴我的。”


    蘭姑呆了半晌歎氣道:“唉!她一個人年紀那麽大,能走到哪去呢?是我害了她。”


    小餘道:“那怎能怪你,那些捕頭兒,就隻會欺侮老弱窮人,哼,真正的飛賊大盜,他們可連影兒也碰不到。”


    蘭姑急道:“小餘,你以後快別再說,被老爺聽見了,可不是好玩的。”


    小餘道:“哼!我可不怕,大不了被他們去殺頭。”


    蘭姑賭氣:“好,你不聽話,我是為你好呀!”


    小餘見她臉上微怒,心中大急,低聲道:“蘭姑,您別生氣,我以後再也不說啦!”


    蘭姑嫣然一笑道:“這才是好孩子。”


    下午,天色更見晴朗,雪後初霧,空氣十分清鮮。


    蘭姑正在替小餘縫一件外衫,忽然嗅到一股清香,便問小餘道:“門旁蘭花又開了。”


    小餘道:“不但蘭花開了,梅也開了,對了,我摘幾枝來插花瓶。”


    蘭姑道:“好生生開在樹上,不要去摘它,那香氣好聞極啦,我要走近去嗅嗅。”


    她輕步跨出門檻走向大門牆邊的梅樹下,動作之伶俐,完全不像是一個雙目失明的人。


    她彎下腰,微嗅著初開的草蘭,心中浮起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從小,她就愛花,尤其是蘭花,因為這和她名字湊巧有關。


    “在我眼睛未瞎之前,”她想,“每年初冬,當小茅屋四周草蘭開放的時候,我總愛一個人站在花叢中,用力嗅著那令人忘俗的淡淡的香氣,每當我心神俱醉的時候,突然從後麵伸出一雙強而力的手,遮住了我雙眼,輕聲要我猜是誰?那是大哥——我心中最崇拜最敬愛的大哥,我不用猜也知道的。”


    她自哀地微笑一下,接著想道:“後來,我眼睛瞎了,媽和大哥對我更是百依百順,我想要什麽,大哥從來沒有使我失望過,我雖瞧不見他愛我伶我的目光,可是我能感覺到他是更加喜歡我了,在這世界上,隻有媽,隻有大哥是真正待我好的,不要說是我雙目失明,就是我雙手雙腳都殘去,他們依然不會嫌棄我,依然是愛我的。”


    “我天天數日子,在夕陽下,凝望著那遙遠的小道,雖然我知道大哥至少要半年才會迴來,可是我卻希望有奇跡發生,天暗下去,天幕上閃起了幾顆流星,媽縫著棉衣,時時抬頭看著高朗的蒼穹——她心裏也在惦念著大哥哩!掛念的日子顯得很慢,可是在希望——光明的希望鼓勵下,我和媽平靜的過著。”


    “幾場大雨,眼見河水愈來愈高漲,人們開始惶急不安,可是誰都沒想到那會來得這麽快,那天晚上……”她想到此處臉上閃起了一陣驚悸之色,顯然的,在她腦海中,那夜的情景,是多麽深刻驚惶。


    “大水來勢真如千軍萬馬,待媽和我驚醒時,水已淹到齊胸,我和媽一個抱著一個木桶,隨著洶湧波濤飄流,突然一個大浪打來,媽和我就分開,我心中一急,便昏了過,待我醒來,天色漸漸亮了,那真想不到,在昏暈過去時,我雙手竟能緊抓著木桶沒有鬆開,那是人類求生的本能發揮到了最高點吧!”她自嘲的笑了笑,想道:“我手足都快凍僵,隻聽到滾滾巨波,水聲似乎愈來愈大,媽媽呢?我親愛的媽媽呢?一種不祥的感覺從我內心深處傳了出來……我愈來愈不能支持,真想一鬆手讓波浪卷去算了,可是有一種無比的勇氣支持著我,我想就是要死,也要再見大哥一麵呀!後來,我終於得救了!被巡視災區的金大人教起來,這金大人為人可真是好,他那義女蘇姑娘也極是和善,我寄住在金大人家中,到處打聽媽媽的蹤跡,然而,人海茫茫,就算幸運,媽不被大水衝去,我又到何處去尋她呢?我盤算著到水退後,就立刻返家,這樣,當大哥迴來時,也不會找我不著。”


    “想不到大哥竟會和蘇姑娘相識,而且那麽熟悉,大哥,雖然不是那種見異思遷,負心無良的人,可是,我親耳聽到的,大哥那愛戀橫溢的情話,那難道不是真的嗎?哼,他怎麽可以對另一個女孩子說出那種話呢?”她情緒變得很是激動,忌妒的怒火慢慢的燃燒起來,可是,溫柔有如江海一般深遽的她,刀轉瞬間,怒意便消,轉念想道:“唉!如今我還盡想這些事幹麽?我相信大哥心中還是會記得我的,蘇姑娘雖是大家閨秀,但要占住大哥全部的心,隻怕也沒有這麽容易。唉,大哥愛著她又惦念著我,他一定不快活的,我……我倒不如那日被水衝去。”她愈想愈是哀傷,忽然,一陣響亮的擊鑼聲,打斷了她無盡的哀思。


    小餘原來一直站在身旁,他見蘭姑神色淒苦,一時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心中正自納悶,他童心未混,一聽鑼聲,如釋重負,便奔出去看熱鬧。


    阿蘭正準備迴房,突然一聲清脆叫聲:“蘭姑娘!蘭姑娘!”


    她眼雖看不見,但耳朵卻是靈敏已極,但覺那聲音甚是熟悉,但頃刻間又想不出到底是何人?


    小餘急忙進來喘息道:“咱們陝西新巡撫金大人的小姐,她在叫你哩!”


    阿蘭略一沉吟,恍然大悟,心想:“原來是蘇……蘇姑娘,那麽他也一定來啦,我何必要見他們。”


    便對小餘說道:“你去對她說,我並不認識她,一定是她認錯人了。”


    小餘心中好生為難,正在這時,蘇惠芷已經走到門口,接口笑道:“蘭姑娘,你當真不認得我麽?”


    阿蘭心中微窘,想到自己一生幸福,就是斷送於此人之手,不覺氣往上衝,譏諷道:“原來是蘇大小姐,民女家中陳設簡陋,是以不敢相接待芳駕。”


    她話中出口,心中已有些後悔,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能說出這種尖銳傷人的話。


    蘇惠芷並不生氣,柔聲道:“蘭姑娘,你還生我氣?你知道你吳大哥現在在什麽地方?”


    一提到吳淩風,阿蘭情不自禁的注意起來,她搖搖頭道:“她難道不和你在一起?”


    蘇惠花淒然道:“你吳大哥正在天涯海角尋你呢?”


    阿蘭一聽,頓時如焦雷轟頂,她強自文持,顫聲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嗎?”


    蘇惠芷走上前持著她雙手,柔聲道:“蘭姑娘,不,我叫你蘭妹妹好嗎?”


    阿蘭聽她說得誠懇,便點點頭。


    蘇惠芷很誠懇的說道:“那天你負氣一走,次晨吳大哥一知此事,便如失魂落魄,他迫不及待的就和我告別,也不知他到哪裏去找你了?蘭妹,當真,吳大哥就隻喜歡你一個人。你……你真有福氣。”


    接著又羞澀道:“蘭妹,不滿你說,你……我原是很喜歡……很再歡吳大哥的,可是我真笨,我一直也以為他喜歡我,到現在我才明白,原來他心中隻有你一個人。那日酒醉,他誤認我為你,是以造成誤會,蘭妹,他用情真專,有這樣英俊的少年,專心一意的愛你,你真幸福,我……我也替你高興。”


    阿蘭愈聽愈是哀痛,悔恨、自責的情緒,一齊湧到她胸中,但見她臉上時而紅暈,時而慘白,最後,她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來。


    小餘趕忙扶扶住她,蘇蕙芷急道:“蘭妹,你怎麽啦!你哪兒不舒服?”


    阿蘭強慘笑道:“蘇姐姐,我一時頭暈,所以支持不住。”


    蘇惠芷道:“你先進屋休息,我也要走了,今晚長安城的縉紳替我義父接風,我也要去,改天再來看你。”


    阿蘭點點頭,扶著小餘,走進屋裏,關起臥房的門,對小餘說:“我要好好睡一覺,你可別來打擾。”


    小餘剛才聽她和蘇惠芷一段對話,心中略有所悟,隻覺不幸的事便要發生,脫口道:“蘭姑,你可千萬別氣苦。”


    阿蘭嫣然笑道:“小餘,你別瞎想,我有什麽好氣的。”


    小餘無奈,隻得退出。


    阿蘭躺在床上,心內有如刀絞,她心想:“原來大哥還是這麽愛我酌,我……還有什麽麵目見他呢?


    在他心中,我一定是最完美的女孩,這是不用他說,我也明白的,因為這正如他在我心中的分量。我……我要設法使他永遠保持這個完美的印像,但有什麽方法呢?啊!對了!隻有死,隻有死,才能達到這種目的。”


    想到死,她心中漸漸安定下來,轉念又想道:“可是,我總還要再會他一麵,然後,然後再了卻我這一生。”


    她盤算已定,心中反覺泰然。時光倒流過去,她這一生短短十多今年頭的情景,一幕幕如飛的從她腦海深處浮起,又飛快的逝去。


    冬陽照在牆上未融的積雪,反映著她慘白的臉,她的心漸漸下沉,下沉……


    世界上的事,往往都不可思議的,就在阿蘭碰到蘇蕙芷的第二天,吳淩風也到了長安,而且那麽湊巧的遇到了蘇惠芷的婢女小芙,小芙告訴他阿蘭的情形,淩風內心砰然直跳,他問明了阿蘭的住址,便奔了去。


    原來吳淩風和辛捷在五華山和四大派掌門人決鬥大獲全勝後,淩風父仇己報,心中隻有一件牽掛之事——尋找阿蘭母女,辛捷也急著要去找那天真無邪的張菁,是以兩人告別“七妙神君”梅山民,分兩路尋訪,並約定一月後在長安西城門會麵。


    淩風一路上跋山涉水,但毫無結果,算算與辛捷的約期已近,無奈之下,隻有直奔長安,這日清晨進了城,不料撞著小芙,小芙因為是蘇惠芷貼身待女,是以對於吳淩風、阿蘭及蘇惠芷間的誤會極為清楚,昨日蘇惠芷與阿蘭相會,她也就坐在蘇惠芷轎中,她對淩風很感同情,所以便急急告訴了淩風阿蘭的情況。


    淩風依著小英所指示,走到西大街,心中愈來愈緊張,也愈來愈高興,他心想:“要是阿蘭發覺我突然找到她,她不知有多高興,如今,蘇姑娘即已給她解釋清楚,她一定不再恨我了,如果,她知道她大哥費盡心力終於把那千載難逢的血果找到——那能使她在黑暗中重見光明的靈藥,她會怎樣感激我呢?”


    終於,他到了小芙所指的屋子,他輕步上前,敲了兩下門,一個小廝出來開門。


    淩風問道:“蘭姑娘可在?”


    那個廝正是小餘,他打量了淩風兩眼,引淩風進了客廳,便進去報信。


    淩風舉目一看,隻見陳設頗為華貴,心中正自詫異,暗忖:“小芙末說明阿蘭住在誰家,這主人很是有錢。”


    等了半天,也不見阿蘭出來,淩風心中很是不安,正想站起身走近些去看看,忽然門簾開處,顯出了一張俏生生的俏臉。


    原來阿蘭一聽小餘報告,便知是淩風到來,她可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是那麽突然,她天天盼望著見淩風一麵,可是此時淩風來到,她心中猶豫不定,竟像做錯事的小孩,害怕見父母一般。


    最後,她下了決心,想道:“世界上難道有比死更令人害怕的事嗎?我死都不怕,那還怕什麽?”是以便走了出來。


    那張臉,曾使淩風如癡如醉過,也曾使他舍生忘死過,此時陡然出現,淩風呆了一會,竟不知說什麽是好。


    他定了定神,走上前兩步,輕輕握住阿蘭的手,激動道:“阿蘭,我……我總算找,找到你了。”


    阿蘭順勢倒在他懷中,反複哭到:“大哥你終於來了,你終於來了,我天天盼望著你,你終於找來了。”


    淩風鼻一酸,眼角含淚,柔聲勸道:“阿蘭,快別哭了,快擦幹眼淚,咱們應該歡喜才對呢,你真的別哭了,我有樣東西送你,你一定高興。”


    阿蘭哭了一陣,心情漸漸平靜,想道:“這是最後一次見到大哥了,從此以後,大哥便永遠不會再看到我了,對,我應該使他快樂才對。”


    她擦幹了淚,低聲問道:“大哥,你這大半年到了些什麽地方,伯父的仇報了嗎?”


    淩風見她一開口便問自己的報仇大事,對於她自己的賴以複明的血果有沒有得到竟一字不提,淩風心中大大感動,便道:“我這半年多的經曆真是又驚險,又有趣,待日後有空我再慢慢講給你聽,我包你愛聽。就在不多一個月前,我和捷弟在五華山,以二敵四,殺得四大門派掌門人,落花流水,那武當派赤陽道人,崆峒厲鶚都被我們殺了,當年,他們四人聯手以此陣式害了爹爹,哼,他們沒想到在十多年後,會喪生在這陣法上吧!”


    她心中雖然悲苦,但聽到淩風大仇己報,也不禁血脈賁張,振奮讚道:“大哥,殺得好。”


    淩風道:“阿蘭,大娘呢?”


    一提起大娘,阿蘭又忍不住流下眼淚,她抽泣道:“媽多半被大水衝走了。”便把那日大水情形講給淩風聽。


    淩風柔聲安慰道:“阿蘭,那一定不會的,老天爺永遠是幫好人的,大娘一定會轉危為安。”


    淩風接著道:“阿蘭,你猜我送你的是什麽東西”?


    阿蘭想一會,搖頭道:“我猜不著。”


    淩風道:“你現在最希望的是什麽?”


    阿蘭道:“隻要媽和你安好,我還希望什麽呢?老天爺都是小氣的,我要求太多了,反而失望得厲害。”


    淩風從懷中,取出兩個磁瓶,一個是裝著雲爺爺贈送的萬年靈泉,另一個裝著在大戢島得到的血果汁。


    淩風柔聲道:“阿蘭,我說過要替你找到血果,使你雙眼複明,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竟讓我找著了。來,我替你醫治。”


    阿蘭感到一陣歡欣——但那隻是一刻,她想道:“時間過去一刻,我和大哥在一起的時候便短了一刻,何必要治什麽眼睛,來耽誤這寶貴時間。”便道:“咱們先談談別的事,別忙醫治。”


    淩風見她神色平靜,大感意外的說道:“朱夫子說過,隻要把血果汁服下,靜息三個時辰便見功效,何況現在又有萬年靈泉,可以先把眼內被毒所侵爛的肌肉複原,阿蘭,你先吃下這瓶血果汁。”


    阿蘭拗他不過,隻得接過玉瓶,一飲而盡。


    淩風要了一杯水,倒了幾滴靈泉,用一塊幹淨棉布浸濕,小心替阿蘭洗完了後,他用布把雙眼包起來,歡然道:“過三個時辰,當我把布拆開時,你便可以重見光明了。”


    阿蘭溫柔道:“大哥,謝謝你啦。”


    淩風道:“阿蘭,你這就去休息。”


    阿蘭搖頭道:


    “不,大哥!我要聽你講故事。”


    淩風無奈,便把自己這半年的經曆揀有趣的說給她聽,淩風越說興趣越高,阿蘭靜靜的聽著,當她聽到淩風經曆艱苦,才把血果得到,不禁感激流下淚來。


    淩風道:“現在,苦難已經過了,仇也報了,阿蘭,咱們迴家去,種田栽花,永遠在一起,再也不要分離了。”


    阿蘭微笑,但笑容斂處,眼角閃起一種淒涼神色。


    淩風喜氣洋洋,是以並未注意,他繼續道:“咱們找到大娘,我可要好好報答她老人家,家鄉的房子一定被大水衝走了,那也好,我們就搬到泰山腳下,在那裏蓋一棟房子,這樣我們便可常常去看雲爺爺。阿蘭,那雲爺爺喜歡你得很,他再三叮囑我要帶你去見他哩!啊!對了,他住在那兒棗子真好,又大又甜,你一定喜歡吃。”


    阿蘭忽覺眼睛發癢,伸手去解蒙住雙眼的布帶。


    淩風開口阻止,問道:“你有什麽感覺?”


    阿蘭道:“我眼睛癢得很。”


    淩風大喜道:“成了,成了,想不到這靈藥功效真快,阿蘭,沉住氣,我來替你解開。”


    他心中默禱,急忙的解開阿蘭眼上所包布帶,阿蘭隻覺一陣不能忍受的亮光,使她昏眩倒地。


    淩風急道:“阿蘭怎麽了?怎麽了?”


    阿蘭慢慢站起來,她深深吸了口氣,凝視著淩風,半晌,豆大的淚珠順頰流下。


    淩風問道:“你可能看見我吧?”


    阿蘭點點頭,淩風歡叫一聲,抱起她高興在屋中打轉。


    阿蘭柔聲道:“大哥,你把我放下來。”


    淩風微一錯愕,便道:“你瞧我真樂昏啦,對,阿蘭,你雙目初複,不能久用目力,你趕快到床上去睡一覺。”說著,就抱著她走進臥室去。


    他輕輕把阿蘭放在床上,替她蓋上被子,柔聲道:“我等會再來看你。”


    阿蘭抓住淩風的手急道:“大哥,你別離開我。”


    淩風見她臉上的神色惶急,便依言坐在床邊。


    阿蘭注視著淩風,但見淩風俊目中包含著千般憐愛,令人不能自抑。


    阿蘭忽道:“大哥,你相不相信天上有個樂園。”


    淩風茫然,不解她問話之意,搖頭道:“那恐怕是假的。”


    阿蘭好生失望,想道:“難道媽講的故事都不是真的?”


    淩風勸道:“你別瞎想,好好養養神吧。”


    阿蘭不依,纏著淩風隻是談著兒時的趣事,淩風聽她娓娓說起,不禁也迴憶起小時情景,內心很感溫馨。


    阿蘭道:“大哥,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咱們上山采野菜,遇到一頭大灰狼?”


    淩風接口笑道:“那時我們嚇得手腳都軟了,氣都不敢出重一些,總算沒被那隻該死的大灰狼發覺。”


    阿蘭道:“我永遠記得,那時你雖然嚇得不得了,可是你小手上還緊握著一枝樹枝,站在我前麵保護我,大哥,你待我真好,要是我這一生無法報答你,我就是變鬼也報答你的恩情。”


    淩風道:“阿蘭,不要再說喪氣話了,我們好日子已到了,阿蘭,我對江湖上的事一直不感興趣,隻要和你廝守在一起,就是餓著凍著,我心裏也是高興的,我們住在山下,天天可以一起去爬山、聽泉,散步,摘果子。還有辛捷弟,我那武功蓋世的義弟,他一定會常來看我們,阿蘭,你說這種生活愜意不?”


    阿蘭見他俊臉放光,神色愉已極,她幾次想開口點醒他,竟是不忍出口。


    日已當中,淩風驀的想起和辛捷的約會,便向阿蘭說了,起身欲走。


    阿蘭深深望了他一眼,低聲道:“大哥,你當真永遠記得我麽?”


    淩風一愕,隨即點點頭。


    阿蘭又道:“大哥,譬如我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你都肯……都肯……原諒嗎?”


    淩風笑道:“阿蘭,你處處為我向我,怎會對我不起呢?”


    阿蘭長籲低聲淒然道:“那我就放心啦!好,大哥你去吧?”


    淩風轉身正待離去,阿蘭叫道:“大哥,你再讓我瞧瞧。”


    淩風內心大奇,隻覺阿蘭行動古怪,但他在狂喜之下,理智已昏,是以並未想到其他。


    阿蘭凝望著淩風,但覺此生已足,再無留戀,她嫣然笑道:“你可要快迴來。”


    她目送淩風走出,笑意頓消,她想:“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太美滿的事,太美滿了那不長久,少年情侶,情深愛重,每每不終老,愚夫俗婦,往往偕老終身,我這一生也夠了,我得到最高貴的情感!雖然那是短暫的,可是比起那些終生混混沌沌的愛,那又有意思得多了。”


    她推開窗,抬頭看著碧藍的晴空,用力嗅著草蘭的芬芳,於是,她很平靜的去安排自己……


    淩風滿懷欣喜快步出城,到了城門外一看辛捷並未來到,他就在附近隨意走走。


    此時正當天下清平,又恰七渭河平原關中之地三年豐收,淩風但見城高壁厚,氣勢壯嚴,來來往往商賣、農夫都麵帶喜色,淩風不覺怡然。


    他等了半個時辰,也不見辛捷來到,心知辛捷一定有事牽掛,便向一家小店老板要了紙筆,留書觀上,告訴他自己所在之處。


    他輕鬆的走著,但覺自己得到宇宙間的一切,陽光照在他身上,他不但感覺身上暖暖的,在他內心的深處也充滿了暖意。


    他細細咀嚼阿蘭的話,突然,一種從未有的感覺襲擊著他,在一刹那間,他分不出是喜是悲,隻覺手足無措,他定定神,想道:


    “我怕是樂昏了吧!”然而恐懼的陰影突然愈變愈大,漸漸的籠罩著整個的他。


    淩風原是極聰明的人,此時狂喜之情一消,頭腦便見清醒,當想到阿蘭最後向他一笑的神情,那真是纏綿淒愴,似乎心都碎了……


    他怕極了,不顧一切發足狂奔,待他趕到,隻聽到一陣哭聲傳了出來。


    淩風心知不妙,一提氣越牆而過,匆匆進屋裏,隻見阿蘭倒在地上,小餘伏地痛哭。


    小餘哭道:“蘭姑死了,你還來幹嗎?”


    淩風衝上前去,抱阿蘭,一探脈息,已是手足冰涼,他眼前一花,幾乎昏過去。


    他輕輕放下阿蘭屍體,漠然的向四周瞥了一眼,忽然低聲唱道:


    “天長地久,人生幾時,先後無覺,從爾有期。”


    唱聲方止,哇的一聲噴出兩口鮮血來。


    小餘抬頭隻見這俊少年在一刻間如同變了一個人,在他眼中是無限陰暗,無限的絕望,令人如置身寒洋砂野,小餘不禁打了個寒栗。


    淩風痛極之下,反而鎮定,他不再言語,抱著阿蘭屍體,頭也不迴,徑自走了。


    小餘慢慢擦幹眼淚,蘭姑的話又浮到耳邊:“……小餘,我的事你都很明白,現在我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你今後可要好好做人,我的事,你千萬別向吳公子提起想到此,小餘不覺又垂下淚來,自責道:


    “小餘,你這笨東西,你竟真閃為蘭姑要遠離他去,你竟想不到她會上吊自殺。”


    轉念又想道:“方婆婆和蘭姑原是最好的人,可是他們的結果呢?那該死的縣長,他見蘭姑貌美,流浪異地,竟誣她們為飛盜家屬,然後再假裝出麵替她洗脫罪名。可憐蘭姑那知他的詭計,他乘蘭姑對他感激不防時,用迷藥玷辱了她,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是這種奸惡之徒,依然作官發財,難道就是天理嗎?”


    “蘭姑忍辱偷生,原來就是為了見吳公子一麵,如今心事已了,她自然會去死的,她不讓吳公子知道,那是要在吳公子印象裏保持完美的迴憶,可憐她為了愛吳公子,竟放過自己委曲大仇。這事隻有我知道得最清楚,蘭姑從不以下人待我,處處以大人態度照顧我,我小餘一生哪裏有人疼過,憐過呢?蘭姑,蘭姑,我如果不替你報仇雪恨,我真是豬狗不如。”


    他憤恨的出了門,流浪江湖,遍訪名師,日後終成高手,了了心願,此是後話不提。


    淩風雇了一輛車,他怕抱著阿蘭屍體,惹人注目,一到郊外,便順手拋給車夫一錠銀子,抱起阿蘭,如飛而去,那車夫以為遇著財神,咋舌不已。


    淩風專走小路,奔了一陣,到了一處山腳之下,他施展上乘輕功,如瘋狂一般翻越嶺,那山路甚是崎嶇,淩風跑到一個山洞裏,把阿蘭放下。


    他這一生苦難太多,此時心意己決,反覺無所依戀,拔出長劍,挖了一個大洞,把阿蘭葬了,在她墳前輕聲說道:“阿蘭,大哥這一生是陪定你了——無論天上、地下,你等著呀,我就來了。”


    他如夢吃喃喃,沒有一絲感情衝動,好像這種決定,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根本就不用考慮了。


    他輕歎一聲,走到山邊,太陽已漸偏西了,長安城一切曆曆在目,自覺生命已至盡頭,就站在阿蘭墳前,舉起劍往脖子抹去。


    突然,他覺得右手一震,一股大力使他寶劍把持不住,一聲若洪鍾的聲音:“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苦海無邊,迴頭是岸。”……


    淩風隻覺如雷轟頂,又覺宛如被潑了一桶冷水,一霎時間,又像是糊塗了,又像是清醒得很,他猛然轉身一看,卻不見一人,他舉目前視,隻見兩個黑影如飛而去,其中一個是瘦長的老僧,另一個背影好生熟悉,奇的是那老僧肋下似乎挾著一個暈迷的女子——


    但他心中一些不曾想到這其中的古怪,他腦中渾渾然,也不知在想些什麽,一會像是千百個巨濤大浪在洶湧,一會兒又像是碧湖一平如鏡,漣漪不生,而那“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幾個字有如洪鍾般在他腦中響著……


    突然,他像是大徹大悟了,他俊美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堅毅的顏色,於是他舉步——但是,立刻他大停住了。他心中暗道:“我原想去尋那雲爺爺,伴著他終此一生算了,但是我和捷弟的約會呢?盡管這世上再也沒有一件事會令我牽掛,但是大丈夫立於世豈能言而無信?我,我得等他,然後——唉,我還有什麽‘然後——’呢?”


    想到這裏,他陡然驚起,剛才那老和尚脅下挾的女子好生眼熟,倒有幾分像那菁兒哩——


    他更不遲疑,一飄身向方才那人方向追去。


    他服血果後,輕功之高,世間罕有,隻見有如一縷輕煙般滾滾而前,不一會就到了郊野。


    這時,忽然一聲清嘯發自左麵,他陡然一震,收足長嘯相應,不一會,左麵小丘後出現一條人影,那人速度快得令人咋舌,隻三四縱,就輕輕飄過三十多丈,唿的一聲,已到了眼前,正是辛捷!盡管他身法美妙絕倫,但他的臉上掩不住一絲失望與焦急混和的神色。顯然,他並沒有尋到菁兒。


    淩風見了辛捷,不知怎的,眼淚險些奪眶而出,他強忍住激動,顫聲道:“捷弟,前麵……


    前麵有一人……一個女子……好像菁兒


    他說得斷斷續續,但辛捷可聽懂了,他心中狂喜,大叫一聲:“咱們快!”如飛而前!他可沒窪意到淩風的神色,雖然俊美依舊,但是憔悴消瘦,眼神帶著一片灰色,活像是驟然老了十年!


    辛捷自然想不到分手幾時,他吳大哥不僅已尋到阿蘭,而且已懷著一顆破碎了的心!


    郊外山陵起伏,但這兩人都是當世一等一的輕功,那崎嶇黃土高原,在他們腳下如履平地。


    突然,兩人停下腳來,原來前麵出現分歧兩條路。


    淩風道:“咱們各搜一條——”


    辛捷道:“不成,若是兩條路碰不到頭,那麽咱們就越走越遠啦——”


    兩人好生為難。辛捷道:“咱們一起往左走吧,天意——”


    說到“天意”他住了口,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天,蔚藍色的,天角有些黃黃紫紫,當頂上一大塊白雲——


    世事的安排,有時是巧之又巧,如果辛捷選的是右邊一條路,他的一生也許就改變了樣子。


    左麵那條路的頂頭,是一個小山穀,兩人分頭尋了一迴,一點線索都沒有,辛捷歎道:“咱們多半走錯了路——”


    淩風卻忽然叫道:“捷弟,瞧,那邊有個山洞,咱們去瞧瞧。”


    辛捷宛如黑暗中發現光明,一飛而去,這些日子來,他不知失望過多少次,但他仍抱著巨大的希望,這隻能說是愛情的力量在支持著他吧。


    遠遠望去,山洞前竟好似站了一個人,正是,是一個人,他似乎也發現了辛、吳二人,而且從腰間抽出一柄長劍,作戒備之態。


    辛捷、吳淩風兩人躍到前洞,齊聲哦了一聲,原來那人竟是武林之秀孫倚重!


    辛捷心中有如萬箭齊戳,既然這是孫倚重,那麽和菁兒是沒有關係的了,但他仍勉強地道:“孫兄,別來無恙?”


    孫倚重也道:“兩位怎麽到這兒來——”


    淩風忽然道:“捷弟,你瞧那是誰?”


    辛捷順指過去一看,隻見一個人靜靜蹲在雪地上,對著地上一個小洞不停地吹氣,手中拿著一柱大紅色的香不斷對洞中薰,辛捷對“毒”的玩意兒嫻熟於胸,一看便知此人在捕捉一種極少有的毒蛇,喚作“金舌兒”。


    仔細一看,不禁大驚,原來那人麵上刀疤凸凹,竟是那天魔金欹。


    他心中一轉,反倒釋然,心想:“這天魔金歌不遠千裏跑到這裏,想必是要配製那‘血魂毒砂’。”


    敢情這些全是從毒經而來。


    那天魔金欹端的是天下第二弄毒高手,居然連眼睛都沒有抬一下。


    淩風恐辛捷失望,道:“捷弟,咱們到洞中再找一趟。”


    那孫倚重卻緊張地道:“不成!”


    辛捷不禁大奇,道:“什麽?”


    孫倚重似也發覺自己緊張過度,解釋道:“我是請兩位暫時不要到洞中去——”


    辛捷急道:“為什麽?”


    也許是他心中焦急,聲音不禁大了一些,那孫倚重似乎也是微怒,但卻一點沒有說話。


    辛捷疑心大起,沉聲道:“為什麽?你說——”


    孫倚重也怒道:“不為什麽,又怎樣?”


    辛捷本來以為菁兒不可能在洞中——


    孫倚重長劍一立,橫步站在洞口,但這樣一來,倒非進去一看不可,他一言不發就準備進洞。


    正在此時,忽然一聲陰森森地冷笑來自背後,辛、吳二人轉身一看,隻見三丈外高高矮矮站著五人!


    為首之人竟是天蘭高手金魯厄!


    辛捷大吃一驚,反身視凝相待,那金魯厄上前兩步,冷哼道:“辛大俠,別來無悉乎?”


    辛捷冷笑一聲,不置可否,嘴角上掛著一個不屑的冷笑。


    爬在地上捉蛇的天魔金欹仍是瞧都不瞧這邊,因為他動也不動,是以金魯厄等人根本不曾發現他。


    金魯厄見辛捷不理睬,也不發怒,隻冷冷道:“今日咱們兄弟有一點小事要相求於辛大俠——嗯,辛大俠這柄寶劍端的是希世珍品。”


    辛捷見他瞥見自己劍柄就看出是寶劍,眼力著實厲害,心中想道:“這廝有什麽要相求於我的?隻恐有什麽詭計——”


    口中動道:“什麽?”


    金魯厄淡淡一笑道:“也沒什麽,仍是那句老話,咱們求辛大俠承認一句話,咱們感激不盡——”


    辛捷奇道:“承認什麽?”


    金魯厄嘿了兩下道:“隻要辛大俠肯承認天竺武學在中原之上——”


    辛捷怒道:“當日恆河三佛在戰島大戰世外三仙,三佛可曾占得一絲便宜?哼!”


    金魯厄冷笑道:“敝師尊們見無極島主內疾突發才罷手而去,不料辛大俠竟不識好歹——”


    辛捷怒不可抑,哈哈大笑道:“閣下找姓辛的隻是為這一件事麽?”


    金魯厄傲然點首。


    辛捷忽覺胸中熱血上湧,他再也管不住自己,他忘了要尋找的菁兒,也忘了當前的危境,大聲道:“姓辛的迴答你,叫你快滾!”


    的確,此刻他忘卻了菁兒——也許日後想起來他會覺得不安——但是至少此刻,他心中覺得有件事比愛情、甚至生命都更加重要百倍!


    金魯厄幹笑一聲,並不理會,竟自指著為首那矮小和尚道:“這位是敝大師兄,法號陀寶樹——”


    辛捷看那矮和尚,隻見他兩額太陽穴鼓出老高,雙目精光暴射,身材雖小,但氣度沉穩,宛如泰山巍立,辛捷暗驚道:


    “這矮和尚內功之深,隻怕比恆河三佛都差不了多少,這五人中要算以他最難鬥。”


    金魯厄指著左麵那黃衫頭陀道:“這是二師兄青塵羅漢——”


    接著又指著左麵第二人道:“三師兄加大爾——兩位是見過的了。”


    最後指著右麵的虯髯長子道:“這是四師兄溫成白羅,哈哈,咱們五兄弟人稱婆羅五奇辛捷想起那梵文輕功秘籠上的記述,當下冷冷道:“嘿,怕是婆羅六奇吧!”


    金魯厄臉色大變,哼了一聲道:辛大俠倒會說笑話——閑話少說,咱們兄弟這次來尋辛大俠乃是——”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頓,繼續道:“辛大俠不肯承認天蘭武功在中原之上,那也就罷了,不過上次咱們在奎山上交手,兄弟迴去以後將辛大俠的神功絕技說給咱師兄們聽,大家都仰慕得很,所以——所以咱們就決心尋辛大俠討教一二——”


    說到這裏,他雙眼牢牢盯住辛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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