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兩人動手時候一長,那天魔金欹卻漸感不支,這一天多來,他不但未飲未食,而且休息都沒有休息過一下。


    金欹心中有數,知道再打下去,自己必定落敗,看自己師妹的樣子,非但不會幫自己的忙,不反過來打自己就算好的了。


    他知道動手之處,三麵都是曠野,另一方麵卻是長江,連逃都無法逃,暗叫一聲“苦也”,招式更見淩厲,簡直是拚命了。


    辛捷更是半招也不敢鬆懈,須知他一次中毒之後,對“毒君”的毒,心中深懷畏懼,這天魔金欹既是金一鵬的大弟子,說不定還有什麽毒物,是以他半點也不敢放鬆,怕金欹乘隙施毒。


    他卻不知,這天魔金欹囊中的毒藥暗器如果都帶在身旁,怕不早就施展了,還會等到已動上手的時候。


    原來金欹出江湖,根本沒有碰到過敵手,不免心高氣傲,將暗器都置於他處不用,此刻他心裏也後悔不已,埋怨自己沒有將毒藥暗器放在身上。


    忽地江中飛快地駛來一艘小船,乘風破浪,在這江麵上飛快的行走,速度快得驚人。金梅齡眼觀四路,看到這小船竟是向自己存身之處駛來,心中一驚,她隨金一鵬邀遊多處,一眼便看出這船來勢驚人,以這樣的小船,有這樣的速度,想見船上的人也不是常人。


    小船在岸邊打了轉,便停泊在岸邊,船上跳下三個人來,辛捷和金欹動手之處正在岸邊,這兩人俱是高手,雖在全神對敵,卻也發現岸上來了幾個人,但兩人卻誰也不敢先住手,予對方可乘之機。


    那船上下來的是兩男一女,一個是枯瘦老者,另外一男一女卻是年輕人,衣著俱皆華麗,像是豪門世家的公子小姐。


    那三人下了船,就站在岸邊,也不出聲,但三人麵上都帶著驚異之色望著辛捷與金欹二人的比鬥,那少女低聲向老者嘀咕了幾句,老者微搖了搖頭,但他們語音極低,聽不出究竟說了些什麽。


    那少年兩眼卻直勾勾地盯著金梅齡,上上下下地在她身上打轉。


    金梅齡見那少年容貌雖亦甚俊美,但眼角下垂,眼光不正,不像個好人,心中不禁有氣,暗忖:“姑娘等會非教訓教訓你不可”


    忽地她看到這三人身上都斜背著個鹿皮鏢囊,心中一動,忖道:“莫非就是他們?”心中疑念頓起,目光也不禁直朝那邊望,那少年微微一笑緩緩走了過來,細聲細氣說道:“金姑娘,你好。”


    那少年一口道出她的姓,金梅齡嚇了一跳。


    她本想問:“你怎樣知道我的姓”,但看這少年賊眉賊眼的,心裏氣更大,頭一轉,不去理他。


    那少年嘻嘻笑了起來,道:“金姑娘好大的架子。”金梅齡氣往上撞,忽又念頭一轉,忍下了氣,說道:“閣下貴姓?”


    那少年眼睛眯起一條線,剛想說話,忽地一聲怒化,接著砰然一聲大震,轉頭一看,比鬥著的兩人此刻已分勝負。


    原來天魔金欹招式越發犀利,他自己卻知道已是強弩之末,不出險招,今日勢必難逃活命。


    辛捷亦想早些了卻,掌法中又雜以劍法,身形飄忽,圍著金歌打轉,他聰明絕頂,見到金欹的狠打,心中亦已有數,知道他真氣已經不繼。


    這時金欹一掌引滿,向他肩頭打來,他索性不招架,將全身真氣都灌注在肩上,拚著挨他一掌。


    天魔金歌一掌怒化,一掌方自擊中,那知胸中砰然也著了一拳,身軀直飛了出去,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來,氣喘不已。


    辛捷雖然得除強敵,但自己肩頭中了一掌,雖是金歌真氣已弱時擊出,而且他亦早有準備,但他半身也是發麻,他暗暗歎了口氣,雄心壯誌,頓時冷卻了一半,忖道:“我連他都勝得如此艱苦,要勝那天下第一劍,豈非更難了。”


    金梅齡見辛捷仿佛搖搖欲倒,驚唿著竄了過去,伸手扶著他,低聲問道:“你傷得重不重?”


    那華服少年見金梅齡與他如此親熱,嘴角泛起一絲獰笑,忖道:“索性連這小子也一齊送終。”伸手人囊,取出一隻烏油油的手套,套在左手上,走過去朝金梅齡陰笑道:“現在姑娘知道我是誰了吧?”手一揚,將那隻套著手套的手放在金梅齡眼前。


    辛捷劇鬥己休,放眼一看這幾人,心中正在奇怪著這幾人的來曆,此刻見那少年冷笑著走過來,忖道:“難道這些人和她父女有什麽瓜葛?”


    金梅齡一見這手套,早已麵色大變,那少女與枯瘦老人也緩緩走了過來,卻不理金梅齡,四隻眼睛一齊打量著辛捷。


    辛捷見這三人行跡詭異,而且雙眼神充氣足,都是內家好手,尤其是那枯瘦老者,兩太陽穴竟鼓起寸許,可想內功更是驚人,他自忖了一下自己的地位與將來的打算,不願得罪江湖中人,尤其是這些好手,何況自己現在氣力己衰,肩頭也隱隱發痛,實不能再樹強敵,遂向那老者微微一笑道:“老丈有何見教?”話剛說完,就發覺金梅齡在偷偷拉自己的衣袖。


    那老者目光左顧右盼,看了辛捷一眼,又看金梅齡一眼,心中也在奇怪著:“這少年武功驚人,不知是何來路,近來武林中似還未聽說過出了個如此人物,最怪的是他和金一鵬的女兒舉止似甚親密,卻又和金一鵬的徒兒舍生忘死的狠鬥,不知到底是友是敵。”


    他心中揣測,頗有拉攏辛捷之意,也將手一拱,笑道:“在下四川唐斌,此來隻因和金一鵬有些小過節,朋友端的好身手,不知高姓大名,尊師是那一位,看來像是和毒君也有些梁子,你我不妨交個朋友。”


    唐斌老奸巨猾,先拿話套住,將辛捷拉到自己這邊,辛捷一笑,肚裏雪亮,暗道:“這樣最好,我也不想和你們結仇。”原來辛捷也曾聽起四川唐門之名,尤其唐家的毒藥暗器,江湖上多談之色變,而且唐門中人氣量最窄,睚眥必報,隻要惹了他們,一生一世也沒有個了局。


    辛捷哦了一聲,道:“原來老丈竟是名聞天下的唐老英雄,失敬了,失敬了。”他避開唐斌的兩句問話,不提自己的姓氏,巧妙地接著說道:“在下和金一鵬無仇怨,亦無瓜葛,唐英雄要複仇,隻管請便,隻是那金一鵬此刻卻不在這兒呢。”


    天魔金欹一聽是師父的仇人到了,自己此刻偏又受傷,無法應敵,這四川唐門中人,個個心狠手辣,唐斌更是有名的催命符,自己今日強仇環伺,看來是兇多吉少了,何不痛痛快快地充個好漢,一念至此,他本極騾悍,忍著胸前之疼,一個箭步竄了過來,喝道:“要找我師父的,隻管衝著我金欹來好了,大爺雖受了傷,可也不含糊你們這批小輩。”


    唐斌陰惻惻一聲長笑,說道:“正是、五是,那金一鵬雖然不在,拿他的徒弟女兒來抵也是一樣,靈兒、曼兒,你們平日總說暗器靶子不好,這兩人豈非是你們最好的活靶子。”


    那少女哈哈笑道:“還是二叔疼我們,喂!靈哥,你打男的,我打女的,看誰打中的多。”


    那少年正是唐門掌門追魂唐雷的愛子毒郎君唐靈,聞言笑嘻嘻地說:“我不和你比,你招唿這位姑娘時,可千萬別打壞了她這張嬌滴滴的臉蛋,不然,我可要對你不客氣呢。”


    兩人一吹一唱,將金欹等看成囊中之物,金欹素性陰鷙,人家越罵他,他越不生氣,隻是暗暗調息,準備出手一擊,先廢掉一個。


    金梅齡卻氣得粉臉通紅,剛要縱出去,卻被辛捷一把拉住。


    辛捷長笑道:“久聞唐老英雄是武林中的前輩,在下一向欽佩得很,那知今日一見,卻不禁令在下失望。”


    唐斌臉色一變,他實在看不出辛捷的來路,隻覺這少年非但武功高強,而且言語鋒利應變對答,像是多年的老江湖了,心裏更奇怪。


    “想與唐老英雄結下梁子的隻是金一鵬本人而已,與他的後輩何關,何況此兩人,一個是女流之輩,一個又受了傷,唐老英雄若然此時動手,日後傳將出去,豈非落個以大欺小,乘人之危之名,在下想唐老英雄不至於如此吧!”辛捷話中帶刺,卻又說得不露痕跡。


    唐斌麵色一變,原來他方才上岸時,見到金欹與人撕拚,就存著鶴蚌相爭,漁人得利的心理,是以隻是在一旁觀看,想等到金欹戰敗,至不濟也等到金欹戰得累了時,才出手,那時隻剩了金梅齡一人,憑著自己三人之力,豈非太簡單了。


    他隻當辛捷也是金一鵬之仇敵,那知他們其中關係很複雜呢?此刻辛捷話中帶刺,卻正刺中他的心病,但他可不願在沒有清楚辛捷來曆之前,結下這個梁子,他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奸狡陰沉,聞言不動聲色。毒郎君唐靈卻陰笑道:“朋友可不是金一鵬的女婿,我勸閣下還是少管閑事的好。”


    辛捷哈哈大笑道:“若然是金一鵬的女婿呢?”


    毒郎君臉一沉,探手人囊,接著手一揚,發出幾粒極小的暗器,分取辛捷的喉頭、兩肩、前胸、小腹。


    他探手人囊,取出暗器,接著發出,幾乎是在同一刹那裏完成,真是快到極處,加上這暗器發出時無聲無色,端的霸道已極。


    七妙神君生平不用暗器,卻把天下各門暗器的來曆破法,都弄得清清楚楚,他自也傾囊辛捷。


    辛捷石室十年,暗中能辨秋毫,何況在這光天化日之下,他知道這準就是“唐門暗器‘毒砂、毒蒺黎’了,一聲冷笑,寬大的衣袖一展,他左肩雖已微感不便,但右手仍然無礙,袍袖帶起一陣勁風,將這六粒暗器都揮落在遠遠的地上,身影竟末移動半步。


    他這一出手,非但唐門老少三人大吃一驚。天魔金欹也悍然色變,忖道:“這斯這一手功力之高,真是我生平僅見,但是他方才和我動手的時候,卻像並沒有這麽深的功力呀。”


    他怎會知道辛捷臨敵的經驗,簡直可以說沒有,普通初出江湖的後起之秀,雖然臨敵經驗不少,但在師門時,多少都有因師父或同門師兄弟過手喂招,而辛捷卻根本連一點經驗部沒有,是以他和金欹動手時,十成功夫最多隻使出六成。


    但是他此刻接暗器時,卻是氣定神足,因為他根本將那些別人肉眼很難看得清楚的暗器看得清楚已極。


    須知唐門暗器之所以能揚名天下,無聲無色也是其中絕大的原因,因為暗器能無聲無色,教人怎麽去躲。


    辛捷能將別人看得最困難之處看得清描淡寫,是以他覺得唐門的暗器根本毫無可怕,甚至還有點怪“梅叔叔”將它們講得過甚其詞,他卻不知道別人此刻對他的感覺。


    唐斌一掠而到辛捷的麵前,說道:“朋友的確要得,想來必是名師之徒,隻是現在江湖夠資格當閣下的師傅的人還不多,如果我唐斌老眼不花,尊師大概就是當今天下第一人物,劍神厲大俠了。”


    辛捷心中暗暗好笑:“你的老眼花透了。”


    唐斌見他不說話,以為他已默認,又道:“老朽和厲大俠本是素識,和閣下幾位師兄弟也有數麵之緣,就是不曾見過閣下,但講起來也可算一家人,閣下何必來淌這趟渾水。”


    他滿以為這番話講得已可算麵麵俱到,皆因他非但不願惹崆峒派,也不願此事多一高手插入,所以希望辛捷最好撒手不管。


    那知辛捷哈哈一笑,道:“唐老英雄說的話,在下一點也不懂,什麽劍神厲大俠,在下更是連認都不認得,唐老英雄的事,在下更不敢管,想在下一個無名小卒,哪有什麽名師,不過他笑容一斂,說道:“隻是一宗事,在下卻要向唐老英雄求個方便。”


    唐斌忙道:“隻管說。”


    辛捷道:“唐老英雄今天賣區區在下一個麵子,放過此事,天長地久,在下日後必有補報之處,江湖上人聞得此事,必定會說唐老英雄寬宏大量,不和這後生小輩一般見識。”


    唐斌一連聲冷笑,雙目一張,說道:“若是我不賣閣下的麵子呢?”


    辛捷笑道:“那麽在下隻有撒手不管,讓唐老英雄對金一鵬的後人了。”


    他此話一出,在場五人都感到大出意外,再也想不到他會說出這話來。


    尤其是金梅齡,心一冷,幾乎氣得暈了過去,暗忖:“想不到我對他情深似海,卻換得他這樣一句話,罷,罷,我也就死在他麵前。”反而不會說話了。


    唐斌也是一愕,隨即忖道:“此人倒是個聰明人物,見機收蓬,真是不吃眼前虧的光棍。”


    隨著笑道:“閣下既是如此,那好極了,我唐某人感激不盡。”


    “不過,”辛捷仍笑嘻嘻地說道,“唐老英雄隻是要對付金一鵬的親人,若非金一鵬的親人,唐老英雄想必也不會動手的。”


    “那自然。”唐斌在奇怪著辛捷的話。


    辛捷道:“好,好,那麽現在此處,除了這位天魔金欹之外,就再也沒有金一鵬的後人了。”


    唐靈冷笑插口道:“隻怕還有一個吧!”辛捷道:“隻怕沒有了吧!”


    唐靈道:“我探訪這金一鵬不止一日,難道連這小姐是金一鵬的女兒我都不知道,朋友若要拿我唐靈看做呆子,那朋友你就打錯算盤了。”


    辛捷哈哈一笑,道:“這位姑娘正是區區在下的妻子,我難道連她是不是金一鵬的後人都不知道,須知閣下不是呆子,區區在下也不是呆子呢。”


    金梅齡這才恍然了解了辛捷的用意。


    須知辛捷生性奇特,從不願做無法做到之事,他略一思忖,對方三個看來俱是能手,而自己卻已半身運轉不靈,金悔齡亦是餓疲交集,何況經過昨天那一番事後,她身體隻怕更弱。


    至於天魔金欹呢,在這種情況下,自然也會和自己聯手為敵,但辛捷當然知道自己的掌力,他中了自己一掌怕已重傷,拿這三人和對方一比,勝算絕少,想來想去,辛捷決定了計劃。


    於是他才有如此之說。


    唐斌聽了辛捷此話,又都一愕,唐靈怒喝道:“你騙誰?二叔,我們不要聽他的鬼話。”


    唐斌正低頭沉思著,忽地抬頭問道:“你此話當真。”


    “誰個騙你不成?”辛捷昂然道,“在下雖是江湖上的無名小卒,可卻不是亂說逛話的騙子。”


    唐斌眉頭一皺,雙目如刀,緊緊盯在辛捷麵上,忽地說道:“靈兒、曼兒,將那個姓金的拾奪下來。”


    唐靈、唐曼應了一聲,各各一探手,抽出一條軟金鞭來,正也是唐門的獨門兵刃,通體純金所製,可柔可剛,招式亦另成一家。


    須知四川唐門威震武林,除了“三暗器”之外,掌中軟金鞭“七煞奪命鞭法”也實有奇妙的招式,而且最厲害的是唐門中人,暗器皆為左手發出,是以鞭法施展中,又可夾以暗器,令人躲得了鞭,躲不了暗器,唐門百餘年來,站立武林,就算五大宗派,也要讓他三分,就是這個原因。


    兩人長鞭一出手,身形動處,兩道璨金色的光芒,分點金欹“期門”“立關”兩處大穴,居然將軟兵刃當做點穴器。


    天魔金欹是何等人物,雖己重傷,但餘威尤在,身形一錯,從鞭光的空隙中穿了出去,刷,刷,兩掌分襲唐靈、唐曼兩人,口中大喝道:“師妹,難道你真不認師傅了?”刷,刷,又是兩掌。


    唐斌朝辛捷冷笑道:“這位姑娘不是金一鵬的後人,是誰的後人?”辛捷方要答話,那知金梅齡突然揮脫了他的手,說道:“金一鵬是我的爹爹,你們隻管上來就是了,姑娘也不含糊。”


    唐斌哈哈冷笑道:“好,好,這才有誌氣。”話未說完,劈麵一掌,他自恃身份,沒有亮出兵刃來,對付這空手的後輩。


    局麵急轉,辛捷知道自己今日要想置身事外已不可能,須知他雖能眼看著“海天雙煞”欺淩他的母親,殺死他的父親,但那時他隻是個幼童,情況和現時大大不同,此刻他身懷絕技,怎能冷眼旁觀金梅齡和旁人的生死搏鬥,何況若然自己一拚,也並非絕無致勝可能。


    他方自準備動手,眼看就是一番混戰,雙方的生死,都在未可知之數。


    就在這時卻出了一宗驚人之事,使得這些人全都住了手。原來此刻岸上突然出現一個身披輕紗的少女,裳裳行來,一麵嬌聲道:“喲,你們不要打架嘛,打得人家煩死了。”


    辛捷等六人俱都吃了一驚,皆因他們所在之地極為空曠,這少女居然神不知鬼不覺突然現身,須知他等六人俱為武林中一等一的角色,十丈方圓內,飛花落葉,都能驚覺,而這少女一直來到他們近前,他們方自發覺,如何不驚?


    辛捷見這少女最多隻有十六、七歲,身上隻披著一大片純白的輕紗,將身體裹在這輕紗裏,明陣如星,膚色如玉,襯著這輕紗,這體態,美得不像人類,而像是九天仙子。除了美之外,她令人見了,有一種出塵的感覺,辛捷暗忖:“這少女真美,齡妹妹、璧妹妹我本來已經以為很少有人再美得過她們了,可是和這少女一比,那簡直比都無法比呢。”


    除了唐斌之外,他們都被這少女的美所迷惑了,金梅齡不自覺地理了理淩亂的鬢發,暗忖道:“不知道我比起這少女來怎樣……”側臉一看辛捷的神色,暗歎道:“看來我是比不上她的了”


    唐賦卻忖道:“這少女從那裏來的,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呀,她是誰呢?”


    六人心思雖不同,但卻都被這突來的少女所震住了,十二隻眼睛,瞬也不瞬地盯在這少女臉上。


    那少女嫣然一笑,露出一排晶瑩的牙齒,巧笑道:“打架又有什麽好玩?你們要是沒有事做,捉捉迷藏也好,何必打架呢?


    媽媽說喜歡打架的都不是好人,哎!你們是不是好人呀?”


    唐斌等聽了一個個哭笑不得。


    唐斌縱橫江湖多年,素有催命符之稱,武林中見之,畏如蛇蠍,現在卻被一個小女孩當做孩童看,他暗暗發怒,但這少女不但豔若天人,而且行跡詭異,唐斌閱人多矣,卻還沒有見過這樣的人物,他念頭轉了兩轉,心中想此少女必定大有來曆。


    他正待說話,哪知辛捷突然說道:“好…好…我們來捉迷藏好了,這位姑娘參不參加?”


    那少女拍手笑道:“這位哥哥人真好,我最喜歡捉迷藏了,可惜那些人跑得太慢,我一捉就捉住了,一點兒意思都沒有,你們一定跑得比他們快,我先來做鬼,你們誰被我捉住了,誰就替我做鬼,好不好?”


    唐斌等聽了做聲不得,天魔金欹脾氣最壞,而且天性涼薄,連親生之父都忍心殺死,現在叫他來捉迷藏,眉頭一皺,就待發作,那少女卻走到他麵前嬌笑道:“你來不來呀?”金歌被她目光一照,覺得心魄皆為所奪,呐呐地說道:“我來,我來。”


    那少女又走到唐靈麵前,問道:“你呢?”


    唐靈本為色中餓鬼,早就被這少女的美迷得暈暈忽忽,聞言一疊聲說道:“來…來…來”


    唐斌麵上陰暗不定,他拿不定主意該怎麽做,六人中以他閱曆最豐,他先前看到辛捷,已在驚異著江湖中從哪裏鑽出來這樣一個少年,但還並非不可思議,如今見了這少女,卻真的奇怪了,知道這少女沒有超凡入聖的輕身功夫,她怎能在這六大高手麵前突然現身,而且是在一片空曠之地上。


    他正暗裏驚奇,那少女己走到他麵前,笑道:“這位老哥哥你來不來呀?”


    唐斌臉一紅,他出生到今,還沒有被人叫過老哥哥,被這美如天仙的少女一叫,心裏覺得有些難為情,卻又受用得很,暗忖:“這少女真是可愛。”便也說道:“好,我也參加。”


    唐曼見到這位殺人不眨眼的二叔,居然也捉起迷藏來,而且臉也紅了,不禁“噗哧”一聲,笑出聲來。


    唐斌瞪了她一眼,她暗裏一伸舌頭,笑道:“我也來。”


    那少女臉上堆滿笑容,道:“你們都來,好極了。”她走到辛捷麵前,道:“這位哥哥,你找塊手帕出來,把我眼睛蒙上。


    辛捷見這少女笑得如同百合初放,不禁看得癡了,那少女又一笑,臉上竟似泛出紅潮。


    金梅齡又妒又氣,突然說道:“我不來。”


    辛捷朝她便了一個眼色,她隻當沒有看見。


    那少女一怔,隨又笑道:“這位姐姐不來也好,替我們做公證,誰也不許賴皮。”


    唐斌身形一動,掠到金梅齡前麵,冷冷地說道:“你不來也可以,可是卻不準逃走。”


    那少女又拍手笑道:“這位老哥哥跑得真快,比阿花、阿狗他們快多了。”


    唐斌聽了少女誇獎他,心裏正高興,卻又聽得她拿自己和“阿花”“阿狗”來比,氣得臉孔鐵青,話也說不出來。


    辛捷“噗哧”一笑,唐曼迴轉了臉,嘴巴鼓得圓圓的,原來她想笑,又不敢笑出聲來。


    那少女妙目橫波,瞟了辛捷一眼,吃吃笑道:“喂,你快替我綁一塊手帕在眼睛上呀。”


    辛捷從懷中一掏,拿出一塊手帕,側眼一看金梅齡,見她兩眼正勾勾地看著自己,臉上變了顏色,暗笑道:“她的醋勁真大。”伸手將手帕遞給那少女,道:“你自己綁吧!”


    那少女嘴一嘟,拿過手帕道:“我自己綁就我自己綁,誰稀罕你。”


    唐靈跑了過來,笑道:“我替姑娘綁。”


    那少女瞪了她一眼,道:“誰要你綁。”


    唐斌仿佛迴到幾十年前,自己在墳地裏和人捉迷藏的時候,見唐靈碰了個釘子,卻笑道:“馬屁拍到馬腳上去了。”


    這話若是旁人說出,唐靈一定大怒,但是唐斌說的,唐靈隻有幹瞪著眼,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一點辦法也沒有。


    那少女自己綁好手帕,道:“我說三聲‘好了沒有’,就開始捉了,你們要小心呀。”


    金梅齡心裏生氣,站到遠遠的,暗恨辛捷提出這鬼花樣來討好那少女。


    那少女高聲說道:“好了沒有?”


    大家齊都施展開身法。


    唐斌大喝道:“不準走得太遠。”緊跟著天魔金欹,他怕金欹乘機溜走。


    金欹一瞪眼,道:“你嚷些什麽?大爺想走,早就走了。”


    那少女又叫道:“好了沒有?”


    辛捷暗忖道:“看你怎麽抓得著這些人,除非你有通天的本事。”他自忖輕功,若等這些人已走到那麽遠時,自己又是綁著眼睛,隻怕一個人也捉不到,暗暗在替那少女擔心。


    那少女再叫道:“好了沒有。”


    語聲方落,身形就飄了出去,站在那裏的金梅齡嚇了一跳,暗忖道:“這少女真個邪門,她這簡直是飛,那還是輕功。”


    純白的輕紗像是一陣輕煙,裳裳飛舞著,那少女腳尖根本不曾點地,人就貼著地麵飛動著,像是禦風而行。


    她這一施屢輕功,唐斌一見,暗暗以手加額,慶幸自己幸虧方才未曾魯莽,他暗忖道:“今天莫非是撞見了鬼了,江湖上哪裏來的這些年青男女,一個勝似一個,這少女的輕功,真已到了傳說中‘淩空步虛’的地步了,今天我真開了眼了。”


    “但是她究竟是誰呢?芸芸武林之中,我還沒有聽說過誰的輕功已練成這種地步呢。”唐斌又忖道。


    他暗地猜測,突然背上已被人拍了一下,他一驚轉身,卻見那少女已站在他背後,一麵解手帕一麵笑道:“我捉住一個了。”


    解開手帕,又笑道:“原來是老哥哥,這迴輪到你做鬼了。”


    又叫道:“你們快迴來呀!我已抓到一個了。”媚目四轉,遠遠地隻看到三個人,卻少了兩個,奇道:“胰!還有人呢?”


    唐斌忙也四下搜索,見唐靈、唐曼正迴身跑來,天魔金欹卻直向遠處奔去,再一打量,辛捷和金梅齡卻已不見了。


    他一急,高吼道:“靈兒、曼兒,快追!”顧不得麵前的少女,縱身幾個起落,向金欹追去。


    那少女奇怪:“這些人怎麽搞的,都這樣瘋瘋顛顛的,捉得好好的迷藏,怎麽突然不玩了。”


    她雖已十六歲,但一向隨著爹媽獨居在海外荒島上,世事一點也不懂,這次她隨著爹媽坐船到中原來,一路上她媽媽又不準她下船,好不容易找了個機會溜了下來,碰到有人陪她玩,心裏正高興,尤其是那個年青人,眼睛大大的,看著她,令她有一般說不出來的滋味,那知道突然之間,這些人都走了。


    她意興蕭索,本想將那些人全追迴來,又不願意強迫人家,正快快地站在那裏,突然空中有個聲音,像是從極遠之處傳來,道:“菁兒,快迴到船上來,再不迴來爸爸就要打手心了。”


    那聲音又嬌又嫩,聽起來舒服得很,但從那麽遠的地方傳來,聲音清楚得很,就像是在你耳旁說話似的,她一聽就知道是媽媽的聲音,鼻子一皺,舌頭一件,轉身向江麵掠去。


    到了江邊,她微微停了一下,似乎是換了一口氣,就掠到江麵上,貼著江水麵前進著,腳下甚至沒有一枝一葉,已能越江而過,這輕功簡直令人難以相信的,何況片刻,她就飛到江心的一艘船上。


    那船比通常在江麵上行駛的,大了一倍,從外麵看上去,就覺得這船上的每一塊木頭,都是那麽精巧,木塊與木塊之間,又配合得那麽佳妙,就像是一件非常完美的結合體,令人有“隨便再大的風浪,這船都能安穩行駛”的感覺。


    船艙的門,是兩塊上麵雕滿了花紋的木板,門裏有一層純白的簾子。


    此刻艙門半開著,門旁含笑站著一位中年美婦,身上穿著的也是純白色的輕羅長衫,神情之間,帶著一份令人不敢逼視的高貴。


    那叫做“菁兒”的少女,一掠到船上,就撲到中年美婦的懷裏,嬌憨地叫道:“媽媽。”


    那中年美婦眼裏一片慈愛的光輝,拍著“菁兒”的頭笑道:“你爸爸已經在罵你了,說要是你再不迴來,我們就要迴家了。”


    菁兒撒嬌道:“人家隻到岸上去了一會兒嘛,爹爹發什麽脾氣。”身軀扭動著,依偎在中年美婦懷裏。


    中年美婦拉著她的手,微笑著走進艙裏。


    艙裏一片純白,一塵不梁,任何人走到這艙裏來,都會重重透一口氣,俗慮俱消,心脾皆清。


    船艙兩旁的窗戶高高支起,窗旁一個白色衣衫的中年書生,正俯著身子探首外麵,聽到有人進來,迴轉身子,那少女低低叫了聲“爹爹”。


    中年書生笑道:“迷藏捉得好玩吧!可惜人家全走了,沒有人跟你玩了。”他雙眉入鬢,眼角帶煞,嘴角上帶著一絲冷削之氣,但是在笑的時候,卻又令人覺得無比的和藹可親。


    菁兒似乎很怕她爹爹,頑皮的神色也收了起來,低著買嗯了一聲,玩弄著手上的手帕。


    中年書生眼角一揚,道:“你這手帕哪裏來的?拿來我看看。”


    少女不敢不拿過去。


    中年書生道:“這就是剛剛你蒙在眼睛上的那一塊吧!”一麵將手帕展開在手上看著,突然麵色一變,道:“你過來。”


    菁兒見她爹爹變色,眼圈嚇得紅紅的。


    那中年美婦笑道:“你發什麽脾氣?”


    中年躬生將那塊手帕一揮,那手帕平平飄到美婦手上,說道:“你看看。”中年美婦將手帕展開一看,也變色說道:“怎麽會是他?”


    菁兒委委屈屈地走到她爹爹旁邊,中年書生指著窗外朝她說道:“你看看那是不是送你這塊手帕的人。”


    菁兒探首窗外,看見一艘小船,在江麵移動著,船上坐著兩人,她目力亦異於常人,仔細一看,見那兩人卻正是方才給她那塊手帕眼睛大大的年青人,旁邊坐的卻是那不肯捉迷藏的少女。


    於是她點了點頭。


    原來辛捷機靈已極,他見那少女一來,便知必非常人,後來那少女說到“捉迷藏”,他心中便已有了計較,暗忖道:“我脫身的機會來了。”便搶著提議捉迷藏,他知道唐門三人不會也不敢反對。


    果然不出所料,等到唐斌、唐靈、唐曼四下一走,而且唐斌的注意力又全都放在金欹身上,辛捷更是大喜,他卻站在金梅齡身旁,動也不動,那少女眼睛被蒙,聽風辨位,向唐斌等人追去,自然不會來捉根本沒有發出行動的聲音的辛捷。


    少女一動,辛捷一把拉住金梅齡,飛快向江邊掠去,上了小船,朝岸邊的泥土上發了一掌,那小船便飛快地向江心駛去。


    他以“暗香浮影”的輕功操著船,一會兒便離岸甚遠,估計唐斌絕無法追來,便停手向金梅齡笑道:“你還吃不吃醋。”


    金梅齡臉一紅,用手羞他說:“你好希罕麽,人家都要吃你的醋?”暗中卻高興,忖道:“我剛剛錯怪了他。”


    船上雖有槳,但兩人都不會劃船,辛捷用槳拔了兩下,船反而在水中打轉,隻得罷了,任船隨波而流。


    他暗地得意,自己略施小計,便脫身事外,他卻不知道他那塊角上繡了七朵梅花的手帕,替他找來更大麻煩。


    原來這船上的中年書生,卻正是武林中視為仙佛的“世外三仙”裏的東海無極島島主無恨生。


    東海無極島,位於杭州灣外,玉盤洋裏,是大戢山、小戢山之間的一個小島,無極島主張戈,本為一不第秀才,憤而妒世,跑到這荒島上,哪知卻無意中服了功能奪天造地的一枚異果,又得到南晉的一位異俠謝真人遺留下的秘籠。


    張戈在無極島一耽十餘年,練就神鬼莫測的本領,又迴到中土,做了幾件驚天動地的事。


    但他如神龍,潮然來去,世人隻知道有個自號“無恨生”的異俠,卻始終沒有人能一睹他的真麵目。


    於是武林中人遂將他和大戢島的平凡上人,小戢烏的慧大師,並稱為“世外三仙。”


    無恨生自服異果,又具上乘內功妙謗,數十年,容顏未改,往一個偶然的機會裏,他又偶遊中州,遇到一個身手不凡的女子,兩人一見鍾情,便結成夫婦,那便是現在他的夫人九天玄女繆七娘了。


    夫婦兩人悠遊海上,九天玄女為他生了個聰慧的女兒,取名張菁,一晃多年,無恨生將無極島經營成個海外的仙土,又在沿海諸地,找了些貧民來充做奴仆,日子過得安適愉快,無恨生也沒有爭雄武林的念頭,隻是他憤世疾俗之性末改,再也不願迴到中土去。


    有一年,張菁才八歲,比起“疹子”來,無恨生學究天人,卻偏偏不會醫病,“疹子”一症,本是小兒常出之病,但卻無法以內功醫得,九天玄女愛女心切,便和無恨生兩人,遠赴浙江,找了個極有名的大夫到島上來,替張菁醫病。


    他們在路途上,遇見個瘦骨嶙峋,又是神經失常的女子,武功卻甚高,九天玄女好奇心起,上去一看,卻是她最小的妹妹玉麵仙狐繆九娘,她大驚之下,將她帶迴無極島。


    纓九娘整日哭笑無常,拿著一塊上麵繡著七朵梅花的手帕,口中頻頻叫著:“梅山民,山民……”


    九天玄女一聽,知道這梅山民,便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七妙神君”,心中不禁大怒。


    總之“七妙神君”的“七藝”裏,有一樣便是“色”字,江湖上所共知,七妙神君的風流韻事最多。


    九天玄女由此以為自己的妹妹受了“七妙神君”的玩弄,神經失常,等到繆九娘一死,九天玄女更對梅山民恨如切骨,她卻不知道他妹妹的瘋,是為了梅山民的“死”,卻不是她所料想的原因呢。


    原來玉麵仙狐和“七妙神君”情感最深,當江湖傳雲“七妙神君”已喪身五華山裏的時候,繆九娘便孤身上崆峒山去為他複仇,那知她卻不是劍神厲鶚的對手,被厲鶚連罵帶諷趕下了崆峒山。


    她心高氣傲,受此奇恥大辱,再加上情人已死,便失去理智,整日瘋瘋顛顛起來,沒有多久,此絕代美人便香消玉損了。


    九天玄女又至中州,想找梅山民算帳,哪知卻聽到“七妙神君”已死之說,怏怏地迴到無極島上,一晃又是七、八年,他夫婦倆再也沒有離開無極島一步,隻是終日調教他們的女兒。


    張菁自幼在她父母“無恨生”夫婦手裏調教出的一身本領,自也是超凡絕俗了。


    她磨著爹娘出來一廣眼界,無恨生實在愛極他女兒,便乘著船,溯江而上,準備一遊中州風物。


    哪知道張菁偶一偷上岸去,帶迴來的這塊手帕,卻和昔年縷九娘終日淚眼相對的那塊一樣呢。


    無恨生一見那塊繡帕,自是大怒,他目力通玄,在船窗中早將岸上的事看得清清楚楚。


    辛捷逃到船上時,他還在暗讚此人的機智,此刻看到張菁一點頭,轉身向她妻子說道:“原來梅山民並未死,此刻就在外麵的小船上。”


    九天玄女也湊到窗口一看,怒道:“這斯又騙了個少女,這種人決不能再讓他留在世上,我們好歹要為世人除此一廝害”


    張菁情竇初開,方才一麵之間,已對這“眼睛大大的年青人”有了好感,此刻聽了這話,睜著一對明眸望著她媽媽,不知道究竟是怎麽迴事,暗地奇怪爹爹媽媽為何對這年青人這般痛恨。


    無恨生冷冷一笑,道:“這個自然。”身軀一旋,從窗中飄了出去。


    辛捷棄了槳,任小舟隨著江水飄流,他斜靠在船舷,心裏仍不能忘卻方才那輕紗少女的影子。


    金梅齡嘴一撇,指著他說:“你呀!”


    辛捷乘勢拉住她的手,笑問道:“我怎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金梅齡任他握著自己的手,笑說道,“你還在想剛剛那個女孩子。”


    辛捷笑道:“我是在想一個女孩子。”他將金梅齡的手放在嘴上親了親,道:“不過我不是在想剛剛那個,我是在想現在這個。”


    金梅嬌笑道:“你最壞了。”心裏卻甜甜的。


    兩人低語淺笑,將什麽事都放得遠遠的,想也不想,彼此隻知道世上隻有個“你”,除了“你”之外,任何事都不足道了。


    至少在這一刹那裏,辛捷感到自己有這樣的感覺,這少女給了他一切,他不該這樣對她嗎?”


    但是辛捷自己的確明了,到目前為止,他自己的情感還沒有一個固定的方向,對金梅齡的情感,也仿佛是感激比愛還多一些。


    對方少璧呢?他曾經以為他是愛她的,可是現在她死了,還是為他而死的,便是他卻並沒有為這個命運悲慘的少女而悲。他感歎了,與其說他是多情的,還不如說他是薄情更恰當此。


    “然而這是我的錯嗎?”他暗忖道,“當一個少女明確地表示她是愛著我時,我能怎麽做呢?”


    金梅齡忽地掙脫了他的手,從懷是掏出一本書來,交給辛捷道:“這個放在你那裏好了。”


    辛捷見那本書正是毒君金一鵬所寫“毒笈”,淡然道:“這是你爹爹的東西,還是放在你那裏好了。”


    自從聽了金一鵬所說的一個故事之後,他不自覺地忘了金梅齡的“爹爹”該是侯二。


    可是自他說出了之後,又不禁暗自責備自己,覺得自己有一些對不起“侯二叔”,但是這感覺卻是那麽微弱,微弱得他自己都不大能分辨出來那是慚愧?抑或僅僅是有些不安。


    金梅齡將毒笈塞到他的懷裏,道:“還是放在你那裏好了,放在我身上鼓鼓地,難受死了。”


    她理了理鬢邊的亂發,臉紅著,嬌笑著道:“你這人也真是,我的還不就是等於你的一樣。”


    辛捷笑了,將毒笈仔細地收到懷裏。


    自從他第一眼看到這本東西的時候,他就深深被裏麵所記載的東西迷倒了,他求知欲極盛,對於任何新奇的東西,都要學一學,要知道一些欲望。這“毒笈”裏所載的,俱是些不可思議的毒物,就仗著這些,金一鵬縱橫江湖多年,使武林中人聞而生畏,由此當可想見這“毒籠”的不同凡響,而人們對於“不同凡響”的東西,總是最有興趣的。


    何況辛捷這樣有著極強的求知欲,對任何事又都抱著極大的野心的人呢。


    當他收起那本毒笈時,他的心房因著狂喜而怦然跳動著。此刻夕陽將落,晚霞漫天,將本已是黃色的江水,映成一片糜爛的金色,水波流滾,又像是無數的金色小蛇在那裏蠕動著。


    夕陽照在金梅齡臉上,她更顯得美了。


    她側過臉,閉著眼睛避開了那由水中反射出的強光,輕輕地說:“我餓得要死,捷哥哥,找點東西給我吃好不好?”


    其實辛捷何嚐不餓,苦笑道:“等一會到了岸,我們去大吃一頓…”


    金梅齡搶著道:“我要吃火腿雞湯、冰糖肘子。”


    辛捷咽了口口水,笑道:“對了,冰糖肘子,還有……”突地,他又止住了話。


    金梅齡順著他眼光一看,見一條淡淡的白色人影自那大船的窗口飄出,看上就像是一縷煙。


    奇怪的,這煙竟向自己這條小船飄了過來,她麵色一變,忖道:“看這種超凡入聖的身法,可能又是那個女孩子,她又跑了來幹什麽,難道她真對……”


    她念頭尚未及轉完,那道輕煙已停在他們船上,金梅齡一抬眼,卻見是一個中年的書生。


    小船絕未因這人的來到而有絲毫波動。


    辛捷全然被這突變震驚了,他依稀感覺到這人的來,絕不是善意的,這從他嘴角的冷削就可以看出來,辛捷自忖能力,極敏銳地感覺到一件事,那就是他絕不是此人的敵手。


    這從他這種驚人的身法上就可以看出來,辛捷暗中著急:“若然他真要對我們不利,我可真沒有力量來對付他。”


    這就是辛捷異於常人的地方,他能夠極快地將自己和別人作一個公平比較,而他的判斷也往往是最正確的。這種正確的判斷,使他能有一個冷靜的頭腦來思考該怎樣去應付。


    無恨生傲然仁立在小船的船頭上,平穩得像是一尊石像,隻有衣袂隨著江上的風微微飄動著。


    這時九天玄女正向她驚疑著的女兒解釋為什麽會有這件事發生。


    無恨生忽然望著辛捷。


    他兩道冷而銳利的目光,使辛捷微微感到有些不安,於是辛捷譏笑自己:“我怎麽突然變得這麽無用,甚至會怕別人的目光。”


    為了證明自己的勇氣,辛捷站了起來,朝這白衣怪客微一拱手,笑道:“閣下有何貴幹?”


    無恨生依然冷靜地望著他,心中在考慮著“海內第一人”的“七妙神君”能不能抵得過自己三招,因為辛捷看來委實是太年青了,難怪無恨生會有這樣的感覺,於是他傲然道:“動手吧!”


    辛捷一驚,他很難了解這白衣怪客突然叫他動手的用意,“我和他素無仇怨呀。”辛捷暗忖道。


    無恨生眉頭一皺,忖道:“反正他也是成名人物,他不先動手,我就先動手。”於是無根生左掌輕飄飄地揮向辛捷。


    辛捷自是識貨,他見這一掌看來雖是平淡無奇,但其中所蘊育著的變化,卻太多了,多得使他不敢隨意去招架,因為他明確地知道,也唯有“不招架”才是最好的“招架”。


    無恨生冷笑一聲,心忖:“這廝倒識貨。”右掌劃了個半圈,嗖地推出,左手變招式,改揮為推,雙掌都注滿了真力,他不想多撕纏,因為方才那一招,他已試出這“七妙神君”確非等閑,便想以數十年來的修為內力,一舉取勝。


    因為在這小船上,對方根本沒有躲避的餘地,也隻有盡力一拚,和他對這一掌。


    但是無恨生巧服異果,又得秘箕,再加數十年的修為,掌力之強,天下之大,能勝得過他的怕也是絕無僅有,辛捷雖也是天縱奇才,但到底年輕,比起無恨生來,可實在差得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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